第四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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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啊。”
李氏：“還有我的手鐲！也在這兒。”
元安瀾覺得莫名其妙，信步上前：“胡說什麽，你們的首飾怎麽會在這兒？”
夥計一聽來者是公主，頃刻間有些發懵，等反應過來，他忙不疊下跪：“不小的不知是公主駕到，多有怠慢，罪該萬死。”
商鋪的人客人一聽是公主嫁到，也跟著跪了一地，元安瀾只是掀了掀眼皮，淡道：“都起來吧。”元安瀾目光落在櫃子裏面的兩只精致的珠釵：“大嫂，哪一只是你的？”
夥計起身恨不得將裏面的首飾全部給拿出來，一一展示給元安瀾。彼時，店裏的客人得了起身的令，像叢林受驚的鳥兒，撲啦啦散去。只留下一個掌櫃的和三個夥計，以及元安瀾一行人。
兩人想要元安瀾做主，問清事情的真相，可元安瀾覺得太荒謬了，便問道：“大嫂二嫂，你們沒看錯吧？”
陳氏斬釘截鐵，指著寶石珠釵道：“公主我確信那就是我的釵子，這珠子還是我親自選的，讓能工巧匠鑲上去的，不可能錯，那天賑災大會我還戴了呢。”
說及此，元安瀾腦袋裏仿佛有印象，那天大嫂的確有戴過這個。
“二嫂你呢？這可不能胡說呀？”
李氏紅著眼睛，幾乎要哭了：“這個玉鐲子，這玉鐲子還是我娘留給我的，我一直舍不得戴，就放在妝奩裏的。”
如此，元安瀾大致解了，她沈吟半晌，擺正身子，不怒自威：“掌櫃的，過來。”
掌櫃唯唯諾諾道：“小的在，請公主吩咐。”
“剛才的話你也都聽見了。本宮就不贅述了。你自己說說。本是我陸府的東西，好端端的放在家裏，怎麽就到你這兒來了？”
掌櫃本來就胖，加之天氣炎熱，如此跪著，大滴大滴的汗水順著臉頰而落：“小小的……”
元安瀾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但見掌櫃的吞吞吐吐的樣子，要說心裏沒鬼，她不信。
“你只管照實說。”
“的確瞞不過夫人，這的確是今早上有人賣給小人的，那人剛走了不過一刻鐘。”
陳氏音量拔高：“什麽，有人賣給你的？”驚恐臉色一轉到元安瀾面前，陳氏猶如受了天大的委屈。“公主啊，那豈不是家裏有了內賊？”
元安瀾明白茲事體大，腦子裏也是一團亂。
正當此事，李氏腦子裏忽然靈光乍現，她冷冷道：“一定是她！”
“誰？”
“誰？”
“尹玉嫻！”
元安瀾蹙眉：“玉嫻，你懷疑這是玉嫻做的？二嫂你這也太離譜了吧，她再是不對，也不能懷疑到他身上吧？”
陳氏被這一提醒，也跟著認同：“對對對，一定是她！公主你想啊，咱們這些日子如此苛刻與她，還說要讓珩兒休了她了，她可是滿嘴謊話的騙子的，有什麽幹不出來的呀！”
“大嫂說的對。公主，還記得剛才我與您說，那白衣粉裳的女子像玉嫻嗎？這不就是剛才發生的是嗎？掌櫃，我問你，剛才是不是有個白衣粉裳的女子到你店裏來賣東西？”
掌櫃不用想都知道說的是誰，正是讓自己撿了大便宜的主。可公主在上，他一介平民哪裏敢耍花樣，他已經做了將那些首飾退回去的準備，就將頭埋得更低：“夫人說不得不錯，那姑娘的確來過。”
李氏陳氏得了答案，恨不得捶天捶地，還未等她們喊出‘家門不幸’。元安瀾已怒不可遏：“豈有此理！”元安瀾仍然不敢相信尹玉嫻，會做出如此膽大包天的事來。她氣得說不出來話，顫顫巍巍舉著手：“掌櫃的，將那女子賣給你的東西封存，總而言之，寶石釵子，玉手鐲，在本宮未證實之前你們鳳祥樓不得將其買賣，一切待本宮將此事查清再說。大嫂二嫂，立刻跟本宮回府回府！”
陳氏李氏不情願，這可是她們的寶貝啊，竟然被人當做賊貨處理，兩人不依不饒，揚言要報官。元安瀾聞此，一聲怒喝：“放肆！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公主了？都說了回府，你們倆聽不見嗎？”
陳氏李氏不敢放肆，連帶那潑勁軟了三分，委委屈屈看著自己的首飾躺在鳳祥樓，卻無法帶走，心裏除了無奈，更多的是憤怒。
出了了鳳祥樓，元安瀾的臉色陰郁的快下雨了。
她望著前路，面色嚴肅，低聲道：“此事茲事體大，你們兩個鬧什麽鬧，我都說了給你做主，就一定會給你們做主，待我回去看看玉嫻有沒有在家，是不是穿了那白衣粉裳，一切再蓋棺定論不不遲。結果你們倒好，非得要報官，還當著外人的面，你們是誠心想讓外人看咱們陸府的笑話是嗎？”
陳氏委屈道：“那公主，回去要是確認了那人就是玉嫻怎麽辦？”
元安瀾胸腔子冷冷一哼：“我還能包庇她不成？她要是真做了這事，陸府是斷斷容不下她了！”
064
元安瀾與陳氏李氏，氣勢洶洶回了陸府。東風客棧，羅蘿在和葉雪話完事後，不敢久留，憂心忡忡明天之事，不得不回去了。
臨走之前，羅蘿把食盒留在了東風客棧，她說，既然帶了出來，就沒有帶回去的道理，就勸葉雪凝心安理得的吃下。
她也好回去了。
東街大道，逶迤七八裏，元安瀾和羅蘿混跡於人群中，一前一後皆是往陸府的方向而去。
翎羽山莊。陸珩今天早早的出工，只是在綢緞莊待了半日，便借故溜出來，去了流雲閣。
萬俟蕭在湖心亭中央款待陸珩，兩人身邊立著下人，白衣飄飄，在旁認真烹茶連眼皮都不掀一下。
陸珩滿面憂傷，面對老友，他如同竹筒倒豆子，將自己與羅蘿這幾天所發生的事，講與萬俟蕭聽。
萬俟蕭聽得認真，本來他一直都是皺著眉頭的，但聽到陸珩說，他媳婦兒竟然移情別戀，正主竟然是陸珩假扮的夜千行，當即一口熱茶噴在陸珩的臉上，半天沒收到聲。
“哈哈哈哈……”
“你媳婦兒居然不喜歡你，喜歡夜千行？所以你是自己把自己給綠了？”
陸珩狠狠的一摸臉，惡狠狠的望著萬俟蕭，就知道其嘴裏吐不出來象牙，笑吧笑吧，畢竟這是事實，她媳婦兒的確是移情別戀了，不過好在對象是自己。
“笑夠了沒？”
萬俟蕭合上嘴，眼淚都出來了，說：“你媳婦兒哪裏看你不順眼，放著這麽標標致致的丈夫不要，非得喜歡臉真面目都沒有見過的你？她怎麽想的？”
“我也想知道她怎麽想的。哎……，我也沒覺得自己哪裏不好，可偏偏就是吸引不了她啊。”
萬俟蕭五指往後攏了攏頭發，說：“那可能，她是迷戀行事瀟灑果決的男人，小綿羊性格不是她的菜。”
陸珩目不轉睛的望著萬俟蕭：“精辟啊。”他依稀記得那會子在花溪谷的時候，羅蘿醉酒叮囑他那番話，
“不要太聽你娘的話，你是男人嘛，得自己拿主意，不要老是讓你娘擺布明白嗎？”
“你說，她會不會是嫌我聽我娘的話啊？”
“嗯？這話你說對了。你這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聽你娘的話，幸好遇到了我，不然啊，你就是你娘的養在深閨裏的少爺了。”
“我才不是深閨裏的少爺呢。我有理想，有抱負，也付諸了行動，我發誓要做一個行俠仗義的武功高強的大俠，事實上，我也的確做到了啊。”
萬俟蕭道：“所以我才說，你幸好是遇到了我。如果沒有我，你的武功會無師自通？”
陸珩無話可說，望著萬俟蕭嘿嘿發笑。萬俟蕭說的不假，萬俟蕭的武功是他爹教的，那些年陸珩和萬俟蕭走得近，萬俟蕭的爹也順帶把陸珩教了，偏偏陸珩是個對武功癡迷的主，後來越教越上道，不出五年，便和萬俟蕭的武功不分伯仲了。
“是是是，你說的是，我的武功師承你爹，算起來我倒要喊你一聲師兄。”
萬俟蕭白眼一翻，卻是個忍俊不禁的樣子。
“不過話說回來，做兒子的聽娘的話天經地義，哪裏有錯了？”
“你呀，錯就錯在太聽你娘的話了。連娶媳婦兒這麽大的事也不自己拿拿主意，這可是你自己的人生大事啊。你做夜千行的時候那麽有主見，怎麽一到自己身上就那麽隨便呢？還有你從小到大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陸珩良久無話，咬著下唇，托著腮幫子，若有所思。其實萬俟蕭說的也不無道理。
正值此時，湖心亭的一只白鴿掠過水影，撲棱著翅膀，穩穩當當停在了案幾上，萬俟蕭定睛一看，嫻熟的從鴿子腳上卸下信卷。
陸珩見他眉頭深鎖，不由伸長脖子問道：“怎麽了？”
萬俟蕭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後一把將信紙牢牢攥在拳頭裏，翕著唇，似乎受了不小的驚嚇。
陸珩更加不明白了：“到底怎麽了？”
萬俟蕭低聲道：“他回來了。”
陸珩：“誰回來了？”
萬俟蕭鷹眼如視：“方棋。”
“你說誰，方棋？”
萬俟蕭起身離開，陸珩也跟著起來，歪著肩膀綴在萬俟蕭的身後道：“你等會兒，方棋？翎羽山莊的少莊主方棋？”
“除了他還有誰？”
陸珩暗暗忖度，自言自語道：“他還沒死啊，竟然還有命回來？”
流雲閣地處城郊，地勢本頗高，因為將亭臺水榭建在山丘之上，故而從流雲閣向城中看去，多了些睥睨的眼界。
萬俟蕭臨湖而望，一眼不眨，雙眸幽幽深不可測。
“五年了。我也以為他應該死在暹羅，沒想到他竟如此命大。”
萬俟蕭渾身周遭在在冒寒氣，讓人望而卻步。陸珩知道此刻的萬俟蕭是危險的，可是，他還是要說上一句：“那你想怎麽做？你還是忘不了小畫嗎？”
“如何忘？你教我我如何忘？最該死的人活著，最該活著的人卻死了，這不公平，不公平啊……”萬俟蕭回頭望陸珩，眼眶微紅。陸珩感同身受，他看見萬俟蕭緊握的雙拳，明白此次方棋回來定是兇多吉少了。萬俟蕭向來黑白分明，一旦下了決心，任誰無人能扭轉，更別說是有關於方畫的事。
說起來，萬俟蕭和方棋之間的恩怨，還是源自於上一輩。流雲閣的掌門萬俟帆和翎羽山莊的掌門方翎羽乃是同門，其師傅乃當年譽滿天下的清城派宗師——歸雲子。兩人自幼拜師學武，文相當，武也相當，歸雲子看在眼裏，心中甚是安慰，然而人食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道理，故而就想在生前定下繼承衣缽之人，從武功上無從評選，便從想從德行方面入手，最後，定下的是萬俟帆。
這一評判標準引起方翎羽的不滿，為此對萬俟帆大打出手，兩人打了三天三夜，頭破血流，最後誰也沒有繼承師傅絕學衣缽——而是被趕下了上，並勒令下山之後不得自報自己曾是清城派弟子。
本來宗師之位猶如探囊取物，方翎羽一攪和，雞飛蛋打。萬俟帆心中怎能不恨，可為了謀營生，最後不得不下山自己過活去了。一經數年不見，沒行到方翎羽搖身一變成為了號召江湖的仁義之士，並建立翎羽山莊，旨在救萬民與水火，平天下亂事為己任。萬俟帆不甘，決心另辟蹊徑，創立流雲閣，專和虛偽假義的翎羽山莊對著幹，最後落得了個邪門旁派，而翎羽山莊卻是在江湖口碑中越顯聲望，最後還一舉拿下了武林盟主之位。
自此，流雲閣便在江湖的討伐範圍之列。
再說方棋與萬俟蕭的恩怨，這得從五年前的春節說起，初一那天萬俟蕭受父親支使去給清城派的宗師送年貨，因為若是萬俟帆去送，連門都進不了。那天萬俟蕭在半道上遇見了翎羽山莊的少莊主方棋，熟人見面分外眼紅，兩人還沒上山就打起了嘴仗，那時候方畫就在旁邊勸，方棋是個火爆脾氣的主，立刻拔刀相向，自此雙方陷入惡鬥，方棋身中數刀，而萬俟蕭也沒討到好，滾下了山崖，還把方畫也帶了下去。
那時，萬俟蕭殺紅了眼睛，本想殺了方畫，可是卻不想兩人滾落山崖，人家女孩兒先醒來，不計前嫌，還將自己的裙子撕下來給萬俟蕭包紮傷口，萬俟蕭模模糊糊，便是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對這不一樣的女子，有了異樣的心思。
清城山腳下一番大戰，流雲閣的人足足找了兩天才將萬俟蕭找到，方畫被翎羽山莊的人接走其來者還揚言不會就此算了。
果不其然，三天之後，翎羽山莊手刃出殯，死的人不是方棋，而是方畫。
萬俟蕭怎麽也麽有想到，記憶裏那能有說有笑的女孩兒，突然一下子就死了，與此同時，大家不知道的是，正是方畫出殯那天，方棋被被人帶去暹羅，後來才聽說，方棋臉傷嚴重，非暹羅名醫不可治。
之後的五年，流雲閣被江湖人討伐，萬俟帆疲於應對，一著不慎，受了江湖人的偷襲，中毒不治，長辭於世，萬俟蕭徹底無父無母，他繼承流雲閣後暗暗發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將方翎羽手刃，讓天下人看看，披著仁義外衣的翎羽山莊內裏是怎樣的骯臟，怎樣的心狠手辣，
“我知道你心裏不好過，所以不管你做什麽決定 ，我都支持你。”
萬俟蕭眼底的水汽被蒸幹，回頭訕笑道：“你別擔心我，倒是你，與其在這糾結你媳婦兒這事，不如跟她承認吧。”
陸珩不料話頭一下子轉到自己這裏來，就猶猶豫豫笑道：“我其實也……挺喜歡把自己扮成夜千行和娘子相處的，可怕就怕，我把自己暴露了，她會不會覺得落差太大啊？”
萬俟蕭也不懂女人的心思，就道：“哪裏管得了那麽多，你就霸王硬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飯！”
陸珩嘆了一口氣，手撐在假山石上，頹廢道：“我也想過，可是，我還是想順其自然，讓她真心實意的接受我，作為陸珩，而不是夜千行。”
“這好辦，你就把夜千行的形象搞垮，讓她討厭你，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她的眼睛才會放在家裏，才會看到你的好。話又說回來，少一個人知道你的身份 ，你就少一分危險。”
“蕭兄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陸珩後退一步，即拱手相拜。
萬俟蕭笑出一口白牙，滿不在乎：“你是當局者迷而已。”
“莊主！”
“何事？”
身著白衣衣裳的男子約摸十七八歲，此刻埋首行禮道：“莊主，弟子在城中探到消息，說——”白衣弟子欲言又止，擡眼看了一眼陸珩。
萬俟蕭板著臉道：“什麽事，你倒是快說啊。”
那人趕緊低頭：“小的聽城中人說，明日正午，官府的人要在西街菜市口鞭屍！”最後兩個字，弟子咬得極為清楚。
萬俟蕭：“鞭屍？”
陸珩聽之心中大為一震，道：“鞭屍？鞭誰的屍？”
“聽說是那天劫囚不成而死的囚犯。”
“那不是東叔和二胖嗎？”
弟子沈默點頭。
陸珩替羅蘿感到心痛，此事十萬火急，得讓羅蘿知道才是：“不行我得回去告訴娘子。”
萬俟蕭急忙拉住陸珩：“你怎麽告訴她？還是說你有什麽打算？”
陸珩沈聲道：“就算我不告訴他，也難保這些消息不會傳到她的耳朵裏。”
“你想清楚，茲事體大啊。”
陸珩對上的萬俟蕭幽幽的眸子：“如果她真要做什麽，你放心，我不會把我們的人卷進來。”
065
街巷蜿蜒，人頭攢動。到底是元安瀾一行人先回到了陸府。她提起裙擺，一腳還沒跨進門檻，問門口的守衛道：“少夫人可有出去？”
守衛恭恭敬敬答：“回公主的話，少夫人出去有好些時候了。”
“好些時候了？”元安瀾發覺事情不大對頭，兒媳婦兒出門竟然沒有向她請示。
陳氏和李氏激動像兩只小雞崽：“肯定是——”元安瀾回首便是一雙大瞪眼，兩人寒蟬若禁。元安瀾的眸子從兩人臉上磨過去，繼而轉移至守衛臉上：“少夫人出門帶了那些丫鬟？可有乘馬車？”
“少夫人身邊沒帶丫鬟，也並未用馬車，就一個人提著食盒說是要去找少爺了。”
“她是一個人去的？”
“是。”
問完，元安瀾若有所思點點頭，頭也不回的兩腳跨進了院門。陳氏和李氏沒有主意，可偏偏元安瀾不言不發，她們也不敢再說，跟沒頭蒼蠅似得，頭重腳輕的忽左忽右的圍著元安瀾。
元安瀾的雙手攏在雲袖裏，蹙眉吩咐道：“大嫂二嫂，你們先回自己的院子看看，還少了些什麽東西，待會兒過來告訴我。”
陳氏與李氏輕嗳了聲，伶俐的欠了個身，一哄而散去。
元安瀾的臉色陰郁得能掐的出水，腳步齊快，素香跟在她身後竟然有些吃力，忍不住道：“公主息怒，此事尚待查驗，或許是她們多慮了。”
元安瀾毫無預警的停住腳，素香理所應當的撞上去，元安瀾卻巋然不動，素香慌亂的向後退：“奴婢該死。”
元安瀾望著滿園盎然，輕輕扯了嘴角，把眼一瞇：“這是個機會，不管是不是她做的，我也一定要把這個貨不對版的丫頭給趕出陸府！”
素香大氣不敢喘一聲，低頭看著元安瀾的衣裙，囁嚅道：“這、只怕少爺不會同意吧？”
“珩兒……”元安瀾明白這是個難題，單看這些日子兒子對那個撒謊精的表現，不得不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元安瀾挺直腰桿，高昂起美麗頭顱，優越道：“我是她娘，難道他還會為了那個撒謊精忤逆我不成？”
素香若有所思：“少爺從小到大素來孝順聽話，小到飲食，大到婚姻，都是公主替少爺做主，這城裏的王宮貴胄，可找不出一個像少爺這般懂事的孩子了。是奴婢多慮了。”
“可不是嘛，珩兒自小聽我的話，不會好壞不分的。再說，我悉心教出來的優秀兒子，怎麽可能會受那個撒謊精的迷惑。素香，你去門口傳話，如果玉嫻回來讓她第一時間來見我，先別打草驚蛇，我估計大嫂二嫂丟東西十有八九就是她幹的，小心走漏口風。”
“那要叫老爺和幾位叔伯回來嗎？還有少爺？”
“你傻啊。”元安瀾瞥了一眼四周，將素香拉到近前，，小聲道：“人少好辦事，不管是不是做的，此次我一定要將她趕回娘家去，你要是把他們都召回來，萬一要不是她做的，還不得替她求情啊，你也知道珩兒和老爺的性子，只怕到頭來白忙活一場，總而言之，越少人知道越好，越早解決越好！”元安瀾拍拍素香的肩頭，走了。
素香深吸了一口氣，恍恍惚惚明白點了什麽，轉身而去。
元安瀾打算瞞著府裏的人，就將尹玉嫻的偷竊之事蓋棺定論，趁次機會將尹玉嫻趕出陸府，她想把此人趕出去都快想瘋了。
素香深知元安瀾所想，故而急之所急，她到門口拉著臉正要吩咐守衛，就看到一身白衣粉裳的女子姍姍現身——正是羅蘿。
如今的羅蘿，在素香的眼裏不過是掉了毛的鳳凰，故而也敢擡眼正視起雙目，一雙眼珠子從上到下的將羅蘿打量了一番。
羅蘿兩手空空，許是做賊心虛的緣故，她任由素香不懷好意的打量自己，不好發作。
“姑姑幹嘛這麽看著我？”
素香深深一笑：“沒有，少夫人明艷動人，奴婢忍不住多看兩眼罷了。”說著側了個身子，做了個手勢：“公主請少夫人去趟宜蘭園。”
“娘有事找我啊？”羅蘿心跳擂鼓，不甚自在的摸了摸耳朵，把頭一低：“哦，好，我這就去。”
素香目光如炬，羅蘿從她身邊經過，她一眼就看到了羅蘿通紅的耳根，心中冷冷一笑，跟上去。
陸府的盛夏比之尋常百姓的屋舍涼快許多，尤其是宜蘭園，枝繁葉茂，要兩人才能合抱的大樹，立於正屋前，林蔭遮蔽，宛如巨傘，水車在清泉池徐徐轉動，為這園子的靜謐雅致更添一份靈動。
羅蘿走了一路，明明是盛夏，可她的背上卻是一片冷汗，她不知道是不是宜蘭園太涼快的緣故。陳氏和李氏打一東一南而來，兩人在月亮門前相遇，猶如他鄉遇故知，兩手緊緊交握，急紅了眼睛。
陳氏：“二嫂你那邊怎麽樣？我的首飾盒子還有金鎖子不見了。”
李氏：“大嫂……”忙拭淚：“金鎖子……大嫂我可丟了一串紅瑪瑙大鏈子。”
“紅瑪瑙鏈子？”陳氏耳朵靈，心裏更靈，她把李氏看的透透的，憑借陸二爺的作為的怎麽可能會給李氏買瑪瑙鏈子。“你何時有紅瑪瑙鏈子，我怎麽不知道，沒見過你戴過我，你戴過我肯定記得。”
李氏欲言又止，是個想說又不願說的樣子。
“一位故人送的。”
“哪個故人？”
“哎呀，就是……當年想與我私定終身的王公子送的。這不，我被家裏人安排嫁給了陸寧貴。”一提到陸寧貴，李氏眼裏悵然若失。
陳氏對其前程往事多少知道一點，故而多說：“原來如此。”陳氏半推著李氏，朝宜蘭園去。她說：“哎，二嫂事都過了，別去想了，人生不能細想，不然糟心的是自己。”
“可不是嘛，我如果不是被家裏人安排嫁到陸家……”李氏突然不說，都到這個年紀，還說這些有的沒的，不是給自己添堵麽。“她偷什麽不好，竟然把那串珠子偷了，大嫂你說，她要是拿出去賣了可怎麽辦啊，如果找不到，我我……”李氏忍不住潸然淚下，陳氏用手絹替她擦淚。
“二嫂不至於。”
陳氏和李氏走在左側的游廊，她們一眼就看到了羅蘿，那一身刺目的白衣粉裳，想看不到都難。李氏自打嫁進陸府，頭一回像現在這般情緒難以遏制，她掙脫陳氏，幾個健步沖上去，及至立於羅蘿面前。
羅蘿的思緒一團亂麻 ，乍一眼看到眼前杵了個人，一擡頭嚇了一跳。李氏的眼睛通紅，翕張著鼻孔，直勾勾的盯著羅蘿看。
羅蘿被看得莫名其妙，發覺李氏擋在自己面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二、二伯母，您這是——”
“啪！”
羅蘿應聲往右邊側頭，痛感後知後覺襲來，羅蘿把臉緩緩擺正，望著眼前的人不可置信……
066
羅蘿臉上的那一巴掌挨得很足，她甚至不需要照鏡子，也知道此刻的臉怕是沒法看了。
宜蘭園的正屋，羅蘿面無表情立於堂下，腫著臉，低著頭，纖長眼睫遮住了暗湧波濤。元安瀾端坐在榻上，陳氏李氏一左一右盤踞在獨杌凳上，猶如護法。
羅蘿不說話。三個女人你看我一眼，我回你一眼。終於元安瀾咳嗽一聲，率先發話了：“怎麽你不服氣啊？”
羅蘿這才吞吞擡起頭，一雙眼睛鷹視狼顧。
元安瀾心頭冷不丁一突——有點嚇人。
那一巴掌挨得很足，羅蘿感覺臉又辣又燙，她甚至不需要照鏡子，也知道此刻的臉沒法看了。
宜蘭園的正屋，羅蘿面無表情立於堂下，腫著臉，低著頭，纖長的眼睫遮住了暗藏的洶湧。元安瀾端坐在榻上，陳氏李氏一左一右盤踞在獨杌凳上，猶如元安瀾的護法。
羅蘿不說話。三個女人的目光就肆無忌憚的打著轉。
元安瀾朝後側的素香招了招手，輕聲問道：“我讓你辦的事呢。”
素香用手遮面回道：“已經讓小暖去了，估計快回來了。”
元安瀾滿意的點點頭，目光再次落在羅蘿身上。
炎炎夏日，蟬鳴縈繞不絕於耳，叫得人心潑煩。
正值此時，小暖果然回來了。她一腳跨進屋，看了一眼羅蘿，小跑至元安瀾跟前，喘著氣，用手遮住了元安瀾的耳朵，是個不想讓人聽到的架勢。
羅蘿這才吞吞擡起頭，一雙眼睛鷹視狼顧。
元安瀾心頭冷不丁一突——有點嚇人。
元安瀾點頭，示意她下去。
小暖剜了羅蘿一眼，嘴角噙著陰森森的笑，走了。
元安瀾得了確切的消息，安之若素的搖著骨瓷羅扇，瞇著眼睛，是個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看著羅蘿，幽幽道：“怎麽，不服氣啊？”
“她打我我還要服氣？”羅蘿望向李氏，心中火焰冉冉升起，她立時擼起袖子，就要上前，素香眼疾手快及時將她拉住，羅蘿掙紮著，指著李氏的鼻子大聲道：“來啊，讓我打你一巴掌，我看你服不服氣！”
李氏心裏的邪火隨著那一巴掌已經洩得幹幹凈凈，故而現在羅蘿要找她的麻煩，頗讓她覺得心虛。眼見羅蘿紅沒有撲過來，她已經屁股連著凳子已經端到了陳氏的後面。
元安瀾氣得嘴唇直發抖，口口聲聲道著：“反了反了，你這丫頭還有沒有規矩了，她是你長輩，你竟敢如此放肆，給我跪下！”
羅蘿一掌將素香推開：“我跪天跪地跪我爹娘，你算什麽，我憑什麽要跪。”
“好你個撒謊精，死到臨頭還嘴硬！你當真不知道而伯母為何打你嗎，好我讓你死個明白。我問你，你今天出門幹什麽去了。為什麽不向我請示。”
“我只是出去給陸珩送東西而已。”
“陸珩？”元安瀾詫異的盯著羅蘿看：“身為人妻，你竟然直呼自己的丈夫的名諱，還如此理直氣壯，尹玉嫻你腦子裏面到底在想什麽？”
羅蘿哼一聲，把臉一撇。
元安瀾生平最恨別人不服她的權威：“你當真去了找珩兒了？”
“對啊。”
“滿口胡言！小暖已經打聽過了，你今日根本就沒有去找珩兒。”
羅蘿心頭一凜。今天是怎麽了，難道……
“怎麽被我說中了？”元安瀾道：“”你今天出去根本就不是為了去找珩兒，而是偷首飾拿到鳳祥樓變賣，是也不是？！”
羅蘿被拿住小辮子，心裏翻了船，思緒跟著亂成了一鍋粥。心說道：沒這麽倒黴吧。
元安瀾將羅蘿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尤其是羅蘿不說話的樣子，在元安瀾認為是確有其事的表現。元安瀾和素香視線交匯，素香立刻懂什麽似得，走到羅蘿後面，擡腳在羅蘿小腿一踹，羅蘿冷不丁身子一矮，毫無防備的噗通跪了個結結實實，膝蓋骨都快碎了。
素香滿意的陰測測一笑，這不過報剛才羅蘿那‘一推’之仇，素香忠於主人也忠於自己的內心，所以毫不手軟，微微粗糙的手，一手抓拿住羅蘿的臂膀，一手按著肩頭，總之就是不讓羅蘿有機會掙紮起來的可能。
元安瀾對素香的作為很是認同，不愧是她多年的心腹，便會心的點點頭，冷冷對羅蘿道：“這才是犯了錯該有的態度。怎麽，答不出來了嗎？沒想到吧，你前腳剛把首飾變賣，就被我們抓了個正著。堂堂陸府少夫人，竟然學梁上之人偷雞摸狗，老實交代，你是從幾時開始的，偷了哪些，還有你大伯母的二伯母的首飾，你怎麽偷出去的。”
羅蘿臉紅脖子粗：“我沒有！”氣急攻心，此時此刻，她忽然有一種打碎牙往肚裏吞的委屈。她的確是將首飾拿出去變賣了，但是絕沒有偷過大伯母和二伯母的任何東西。所以，剛才二伯母打她竟然就是因為這個。
羅蘿一下子全都明白了。“我沒有偷，也從來沒去過她們兩家的院子！”
元安瀾譏諷道：“賊的臉上會有賊字嗎？你要是自己坦白，我們就不報官了，但你要是咬緊牙關不松口，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元安瀾的美目怒氣騰騰，雍容雅致的臉龐像結了冰，儼然一副沒得商量的餘地。
兩人四目相對，你不知我，我不知你。羅蘿的心裏翻了船，她要是承認自己賣了首飾，那莫須有的罪名豈不是坐實？可要是自己不承認，那惡婆娘就會報官，上次險伶伶的躲過了一劫，要是再讓惡婆娘知道自己騙了她，肯定會對刀子的。
羅蘿要緊牙關也不說話。元安瀾看她，儼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元安瀾給素香使了個眼色，素香明白過來，她的手從羅蘿肩上拿下來，從旁取出一個描金匣子，正是從鳳祥樓的。
元安瀾昂了昂尖下巴，素香會意絲毫不客氣的將匣子重重放在地上，放在羅蘿的跟前。
羅蘿立時將裏面明黃的物件看了個一清二楚，那的的確確是自己賣給鳳祥樓的首飾，真是見鬼了，惡婆娘好巧不巧，這東西前腳剛出去，後腳就回來了。這下子，羅蘿最後的底氣都被抽的一幹二凈。
幾番權衡，之下，羅蘿深燊稀奇，兩拳在握，頭微微而垂，她咬牙切齒的低聲說：“是，我的確把收拾拿出去賣了。”說罷擡起頭，目光堅毅，絲毫不容許侵犯接著說：“可我並沒有偷大伯母二伯母的首飾，我沒有。”
元安瀾搖著骨瓷羅扇，一聽就知道是羅蘿在狡辯，骨瓷羅扇朝準羅蘿的扔過去，骨瓷扇柄正好打在羅蘿的頭上，又掉在地上，扇子手柄登時碎成了兩截。
羅蘿又挨了一頓，心裏邪火旺盛，但都努力克制住，沒有發作。
“你終於承認了，你這個撒謊精，你不是三緘其口麽，知道我要報官，你就心虛了？你說你沒偷，誰信！”
“我沒有偷！”羅蘿死死的盯著元安瀾，咬著下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元安瀾沒有憐香惜玉的，氣焰更盛，纖纖玉指指著地上的東西道：“那你自己說，這些是什麽！這是什麽？”
羅蘿無話可說，如鯁在喉，她不去看地上的東西，只看著元安瀾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沒有偷，我只是把我自己的東西拿出去賣了而已。”
“你的？”元安瀾忽然大笑起來：“你睜大眼睛給我看清楚，這是我陸府，送給你家的聘禮，價值三千多兩啊，你竟然不知感恩，毫不在乎的隨隨便便就拿出去賣了，你眼裏還有沒有我們陸家，有沒有我這個婆婆，還有兩家之間的姻親。尹閣老學富五車，一世英名，怎麽生出你這麽個不知好歹的女兒，詩書不會，偷雞摸狗倒是手到擒來。”
“等等。”羅蘿忽然兩眼一黑，急道：“你說什麽，三千兩？那首飾值三千兩？”
元安瀾望著羅蘿愚蠢有懵懂的表情：“對呀，你倒好，竟然才賣了個兩千五百兩。”
羅蘿咬唇，低下頭，腦子一片空白。
“王八蛋！”
“你罵誰吶！”
“王八蛋！殺千刀的！”羅蘿氣得跺腳。
元安瀾真的怒了：“你再說，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羅蘿急的哭起來，哇哇大聲道：“那個掌櫃，那個夥計騙我，他才賣給我二百五兩銀子。”
“什麽？！”
陳氏李氏倒吸一口氣涼氣。元安瀾更勝，一口氣直接吸得太猛，幾乎直戳她心窩子，如同心臟中了一箭，幾乎快要了她的命。眼見元安瀾就要往後仰，素香立刻松開了羅蘿驚呼：“公主，公主！”
陳氏李氏眼疾手快，一個大步上前，最先將元安瀾攙扶住。就看到元安瀾張嘴大口喘氣，美目翻著白眼望著房頂，纖纖玉手伸出五根鮮明的手指。
“二百五，你可真是個二百五啊！本公主請能工巧匠重金打造……”元安瀾一想到此，心口就被堵得結結實實，她身軀一掙，掙脫了幾人的攙扶，尖叫道：“你眼睛瞎了嗎，那東西才值二百五？你是有多蠢，還是你有多缺銀子啊！”
元安瀾儼然一副受了刺激，素香趕緊給她前胸後胸舒氣，手真忙。
羅蘿看著眾人七手八腳伺候著元安瀾，心裏也不是滋味——她缺銀子，而且缺的厲害，以後她不再是陸府少夫人，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得用錢。怨不得惡婆娘這麽生氣，她心裏一樣的生氣。她現在想宰了鳳祥樓小二的心都有了，竟敢坑她。羅蘿在心裏惡狠狠的發誓趕明兒一定要砸了那王八羔子的店！
元安瀾坐在榻椅上，已經緩過氣來，一雙美目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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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還有我的手鐲！也在這兒。”
元安瀾覺得莫名其妙，信步上前：“胡說什麽，你們的首飾怎麽會在這兒？”
夥計一聽來者是公主，頃刻間有些發懵，等反應過來，他忙不疊下跪：“不小的不知是公主駕到，多有怠慢，罪該萬死。”
商鋪的人客人一聽是公主嫁到，也跟著跪了一地，元安瀾只是掀了掀眼皮，淡道：“都起來吧。”元安瀾目光落在櫃子裏面的兩只精致的珠釵：“大嫂，哪一只是你的？”
夥計起身恨不得將裏面的首飾全部給拿出來，一一展示給元安瀾。彼時，店裏的客人得了起身的令，像叢林受驚的鳥兒，撲啦啦散去。只留下一個掌櫃的和三個夥計，以及元安瀾一行人。
兩人想要元安瀾做主，問清事情的真相，可元安瀾覺得太荒謬了，便問道：“大嫂二嫂，你們沒看錯吧？”
陳氏斬釘截鐵，指著寶石珠釵道：“公主我確信那就是我的釵子，這珠子還是我親自選的，讓能工巧匠鑲上去的，不可能錯，那天賑災大會我還戴了呢。”
說及此，元安瀾腦袋裏仿佛有印象，那天大嫂的確有戴過這個。
“二嫂你呢？這可不能胡說呀？”
李氏紅著眼睛，幾乎要哭了：“這個玉鐲子，這玉鐲子還是我娘留給我的，我一直舍不得戴，就放在妝奩裏的。”
如此，元安瀾大致解了，她沈吟半晌，擺正身子，不怒自威：“掌櫃的，過來。”
掌櫃唯唯諾諾道：“小的在，請公主吩咐。”
“剛才的話你也都聽見了。本宮就不贅述了。你自己說說。本是我陸府的東西，好端端的放在家裏，怎麽就到你這兒來了？”
掌櫃本來就胖，加之天氣炎熱，如此跪著，大滴大滴的汗水順著臉頰而落：“小小的……”
元安瀾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但見掌櫃的吞吞吐吐的樣子，要說心裏沒鬼，她不信。
“你只管照實說。”
“的確瞞不過夫人，這的確是今早上有人賣給小人的，那人剛走了不過一刻鐘。”
陳氏音量拔高：“什麽，有人賣給你的？”驚恐臉色一轉到元安瀾面前，陳氏猶如受了天大的委屈。“公主啊，那豈不是家裏有了內賊？”
元安瀾明白茲事體大，腦子裏也是一團亂。
正當此事，李氏腦子裏忽然靈光乍現，她冷冷道：“一定是她！”
“誰？”
“誰？”
“尹玉嫻！”
元安瀾蹙眉：“玉嫻，你懷疑這是玉嫻做的？二嫂你這也太離譜了吧，她再是不對，也不能懷疑到他身上吧？”
陳氏被這一提醒，也跟著認同：“對對對，一定是她！公主你想啊，咱們這些日子如此苛刻與她，還說要讓珩兒休了她了，她可是滿嘴謊話的騙子的，有什麽幹不出來的呀！”
“大嫂說的對。公主，還記得剛才我與您說，那白衣粉裳的女子像玉嫻嗎？這不就是剛才發生的是嗎？掌櫃，我問你，剛才是不是有個白衣粉裳的女子到你店裏來賣東西？”
掌櫃不用想都知道說的是誰，正是讓自己撿了大便宜的主。可公主在上，他一介平民哪裏敢耍花樣，他已經做了將那些首飾退回去的準備，就將頭埋得更低：“夫人說不得不錯，那姑娘的確來過。”
李氏陳氏得了答案，恨不得捶天捶地，還未等她們喊出‘家門不幸’。元安瀾已怒不可遏：“豈有此理！”元安瀾仍然不敢相信尹玉嫻，會做出如此膽大包天的事來。她氣得說不出來話，顫顫巍巍舉著手：“掌櫃的，將那女子賣給你的東西封存，總而言之，寶石釵子，玉手鐲，在本宮未證實之前你們鳳祥樓不得將其買賣，一切待本宮將此事查清再說。大嫂二嫂，立刻跟本宮回府回府！”
陳氏李氏不情願，這可是她們的寶貝啊，竟然被人當做賊貨處理，兩人不依不饒，揚言要報官。元安瀾聞此，一聲怒喝：“放肆！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公主了？都說了回府，你們倆聽不見嗎？”
陳氏李氏不敢放肆，連帶那潑勁軟了三分，委委屈屈看著自己的首飾躺在鳳祥樓，卻無法帶走，心裏除了無奈，更多的是憤怒。
出了了鳳祥樓，元安瀾的臉色陰郁的快下雨了。
她望著前路，面色嚴肅，低聲道：“此事茲事體大，你們兩個鬧什麽鬧，我都說了給你做主，就一定會給你們做主，待我回去看看玉嫻有沒有在家，是不是穿了那白衣粉裳，一切再蓋棺定論不不遲。結果你們倒好，非得要報官，還當著外人的面，你們是誠心想讓外人看咱們陸府的笑話是嗎？”
陳氏委屈道：“那公主，回去要是確認了那人就是玉嫻怎麽辦？”
元安瀾胸腔子冷冷一哼：“我還能包庇她不成？她要是真做了這事，陸府是斷斷容不下她了！”
064
元安瀾與陳氏李氏，氣勢洶洶回了陸府。東風客棧，羅蘿在和葉雪話完事後，不敢久留，憂心忡忡明天之事，不得不回去了。
臨走之前，羅蘿把食盒留在了東風客棧，她說，既然帶了出來，就沒有帶回去的道理，就勸葉雪凝心安理得的吃下。
她也好回去了。
東街大道，逶迤七八裏，元安瀾和羅蘿混跡於人群中，一前一後皆是往陸府的方向而去。
翎羽山莊。陸珩今天早早的出工，只是在綢緞莊待了半日，便借故溜出來，去了流雲閣。
萬俟蕭在湖心亭中央款待陸珩，兩人身邊立著下人，白衣飄飄，在旁認真烹茶連眼皮都不掀一下。
陸珩滿面憂傷，面對老友，他如同竹筒倒豆子，將自己與羅蘿這幾天所發生的事，講與萬俟蕭聽。
萬俟蕭聽得認真，本來他一直都是皺著眉頭的，但聽到陸珩說，他媳婦兒竟然移情別戀，正主竟然是陸珩假扮的夜千行，當即一口熱茶噴在陸珩的臉上，半天沒收到聲。
“哈哈哈哈……”
“你媳婦兒居然不喜歡你，喜歡夜千行？所以你是自己把自己給綠了？”
陸珩狠狠的一摸臉，惡狠狠的望著萬俟蕭，就知道其嘴裏吐不出來象牙，笑吧笑吧，畢竟這是事實，她媳婦兒的確是移情別戀了，不過好在對象是自己。
“笑夠了沒？”
萬俟蕭合上嘴，眼淚都出來了，說：“你媳婦兒哪裏看你不順眼，放著這麽標標致致的丈夫不要，非得喜歡臉真面目都沒有見過的你？她怎麽想的？”
“我也想知道她怎麽想的。哎……，我也沒覺得自己哪裏不好，可偏偏就是吸引不了她啊。”
萬俟蕭五指往後攏了攏頭發，說：“那可能，她是迷戀行事瀟灑果決的男人，小綿羊性格不是她的菜。”
陸珩目不轉睛的望著萬俟蕭：“精辟啊。”他依稀記得那會子在花溪谷的時候，羅蘿醉酒叮囑他那番話，
“不要太聽你娘的話，你是男人嘛，得自己拿主意，不要老是讓你娘擺布明白嗎？”
“你說，她會不會是嫌我聽我娘的話啊？”
“嗯？這話你說對了。你這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聽你娘的話，幸好遇到了我，不然啊，你就是你娘的養在深閨裏的少爺了。”
“我才不是深閨裏的少爺呢。我有理想，有抱負，也付諸了行動，我發誓要做一個行俠仗義的武功高強的大俠，事實上，我也的確做到了啊。”
萬俟蕭道：“所以我才說，你幸好是遇到了我。如果沒有我，你的武功會無師自通？”
陸珩無話可說，望著萬俟蕭嘿嘿發笑。萬俟蕭說的不假，萬俟蕭的武功是他爹教的，那些年陸珩和萬俟蕭走得近，萬俟蕭的爹也順帶把陸珩教了，偏偏陸珩是個對武功癡迷的主，後來越教越上道，不出五年，便和萬俟蕭的武功不分伯仲了。
“是是是，你說的是，我的武功師承你爹，算起來我倒要喊你一聲師兄。”
萬俟蕭白眼一翻，卻是個忍俊不禁的樣子。
“不過話說回來，做兒子的聽娘的話天經地義，哪裏有錯了？”
“你呀，錯就錯在太聽你娘的話了。連娶媳婦兒這麽大的事也不自己拿拿主意，這可是你自己的人生大事啊。你做夜千行的時候那麽有主見，怎麽一到自己身上就那麽隨便呢？還有你從小到大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陸珩良久無話，咬著下唇，托著腮幫子，若有所思。其實萬俟蕭說的也不無道理。
正值此時，湖心亭的一只白鴿掠過水影，撲棱著翅膀，穩穩當當停在了案幾上，萬俟蕭定睛一看，嫻熟的從鴿子腳上卸下信卷。
陸珩見他眉頭深鎖，不由伸長脖子問道：“怎麽了？”
萬俟蕭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後一把將信紙牢牢攥在拳頭裏，翕著唇，似乎受了不小的驚嚇。
陸珩更加不明白了：“到底怎麽了？”
萬俟蕭低聲道：“他回來了。”
陸珩：“誰回來了？”
萬俟蕭鷹眼如視：“方棋。”
“你說誰，方棋？”
萬俟蕭起身離開，陸珩也跟著起來，歪著肩膀綴在萬俟蕭的身後道：“你等會兒，方棋？翎羽山莊的少莊主方棋？”
“除了他還有誰？”
陸珩暗暗忖度，自言自語道：“他還沒死啊，竟然還有命回來？”
流雲閣地處城郊，地勢本頗高，因為將亭臺水榭建在山丘之上，故而從流雲閣向城中看去，多了些睥睨的眼界。
萬俟蕭臨湖而望，一眼不眨，雙眸幽幽深不可測。
“五年了。我也以為他應該死在暹羅，沒想到他竟如此命大。”
萬俟蕭渾身周遭在在冒寒氣，讓人望而卻步。陸珩知道此刻的萬俟蕭是危險的，可是，他還是要說上一句：“那你想怎麽做？你還是忘不了小畫嗎？”
“如何忘？你教我我如何忘？最該死的人活著，最該活著的人卻死了，這不公平，不公平啊……”萬俟蕭回頭望陸珩，眼眶微紅。陸珩感同身受，他看見萬俟蕭緊握的雙拳，明白此次方棋回來定是兇多吉少了。萬俟蕭向來黑白分明，一旦下了決心，任誰無人能扭轉，更別說是有關於方畫的事。
說起來，萬俟蕭和方棋之間的恩怨，還是源自於上一輩。流雲閣的掌門萬俟帆和翎羽山莊的掌門方翎羽乃是同門，其師傅乃當年譽滿天下的清城派宗師——歸雲子。兩人自幼拜師學武，文相當，武也相當，歸雲子看在眼裏，心中甚是安慰，然而人食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道理，故而就想在生前定下繼承衣缽之人，從武功上無從評選，便從想從德行方面入手，最後，定下的是萬俟帆。
這一評判標準引起方翎羽的不滿，為此對萬俟帆大打出手，兩人打了三天三夜，頭破血流，最後誰也沒有繼承師傅絕學衣缽——而是被趕下了上，並勒令下山之後不得自報自己曾是清城派弟子。
本來宗師之位猶如探囊取物，方翎羽一攪和，雞飛蛋打。萬俟帆心中怎能不恨，可為了謀營生，最後不得不下山自己過活去了。一經數年不見，沒行到方翎羽搖身一變成為了號召江湖的仁義之士，並建立翎羽山莊，旨在救萬民與水火，平天下亂事為己任。萬俟帆不甘，決心另辟蹊徑，創立流雲閣，專和虛偽假義的翎羽山莊對著幹，最後落得了個邪門旁派，而翎羽山莊卻是在江湖口碑中越顯聲望，最後還一舉拿下了武林盟主之位。
自此，流雲閣便在江湖的討伐範圍之列。
再說方棋與萬俟蕭的恩怨，這得從五年前的春節說起，初一那天萬俟蕭受父親支使去給清城派的宗師送年貨，因為若是萬俟帆去送，連門都進不了。那天萬俟蕭在半道上遇見了翎羽山莊的少莊主方棋，熟人見面分外眼紅，兩人還沒上山就打起了嘴仗，那時候方畫就在旁邊勸，方棋是個火爆脾氣的主，立刻拔刀相向，自此雙方陷入惡鬥，方棋身中數刀，而萬俟蕭也沒討到好，滾下了山崖，還把方畫也帶了下去。
那時，萬俟蕭殺紅了眼睛，本想殺了方畫，可是卻不想兩人滾落山崖，人家女孩兒先醒來，不計前嫌，還將自己的裙子撕下來給萬俟蕭包紮傷口，萬俟蕭模模糊糊，便是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對這不一樣的女子，有了異樣的心思。
清城山腳下一番大戰，流雲閣的人足足找了兩天才將萬俟蕭找到，方畫被翎羽山莊的人接走其來者還揚言不會就此算了。
果不其然，三天之後，翎羽山莊手刃出殯，死的人不是方棋，而是方畫。
萬俟蕭怎麽也麽有想到，記憶裏那能有說有笑的女孩兒，突然一下子就死了，與此同時，大家不知道的是，正是方畫出殯那天，方棋被被人帶去暹羅，後來才聽說，方棋臉傷嚴重，非暹羅名醫不可治。
之後的五年，流雲閣被江湖人討伐，萬俟帆疲於應對，一著不慎，受了江湖人的偷襲，中毒不治，長辭於世，萬俟蕭徹底無父無母，他繼承流雲閣後暗暗發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將方翎羽手刃，讓天下人看看，披著仁義外衣的翎羽山莊內裏是怎樣的骯臟，怎樣的心狠手辣，
“我知道你心裏不好過，所以不管你做什麽決定 ，我都支持你。”
萬俟蕭眼底的水汽被蒸幹，回頭訕笑道：“你別擔心我，倒是你，與其在這糾結你媳婦兒這事，不如跟她承認吧。”
陸珩不料話頭一下子轉到自己這裏來，就猶猶豫豫笑道：“我其實也……挺喜歡把自己扮成夜千行和娘子相處的，可怕就怕，我把自己暴露了，她會不會覺得落差太大啊？”
萬俟蕭也不懂女人的心思，就道：“哪裏管得了那麽多，你就霸王硬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飯！”
陸珩嘆了一口氣，手撐在假山石上，頹廢道：“我也想過，可是，我還是想順其自然，讓她真心實意的接受我，作為陸珩，而不是夜千行。”
“這好辦，你就把夜千行的形象搞垮，讓她討厭你，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她的眼睛才會放在家裏，才會看到你的好。話又說回來，少一個人知道你的身份 ，你就少一分危險。”
“蕭兄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陸珩後退一步，即拱手相拜。
萬俟蕭笑出一口白牙，滿不在乎：“你是當局者迷而已。”
“莊主！”
“何事？”
身著白衣衣裳的男子約摸十七八歲，此刻埋首行禮道：“莊主，弟子在城中探到消息，說——”白衣弟子欲言又止，擡眼看了一眼陸珩。
萬俟蕭板著臉道：“什麽事，你倒是快說啊。”
那人趕緊低頭：“小的聽城中人說，明日正午，官府的人要在西街菜市口鞭屍！”最後兩個字，弟子咬得極為清楚。
萬俟蕭：“鞭屍？”
陸珩聽之心中大為一震，道：“鞭屍？鞭誰的屍？”
“聽說是那天劫囚不成而死的囚犯。”
“那不是東叔和二胖嗎？”
弟子沈默點頭。
陸珩替羅蘿感到心痛，此事十萬火急，得讓羅蘿知道才是：“不行我得回去告訴娘子。”
萬俟蕭急忙拉住陸珩：“你怎麽告訴她？還是說你有什麽打算？”
陸珩沈聲道：“就算我不告訴他，也難保這些消息不會傳到她的耳朵裏。”
“你想清楚，茲事體大啊。”
陸珩對上的萬俟蕭幽幽的眸子：“如果她真要做什麽，你放心，我不會把我們的人卷進來。”
065
街巷蜿蜒，人頭攢動。到底是元安瀾一行人先回到了陸府。她提起裙擺，一腳還沒跨進門檻，問門口的守衛道：“少夫人可有出去？”
守衛恭恭敬敬答：“回公主的話，少夫人出去有好些時候了。”
“好些時候了？”元安瀾發覺事情不大對頭，兒媳婦兒出門竟然沒有向她請示。
陳氏和李氏激動像兩只小雞崽：“肯定是——”元安瀾回首便是一雙大瞪眼，兩人寒蟬若禁。元安瀾的眸子從兩人臉上磨過去，繼而轉移至守衛臉上：“少夫人出門帶了那些丫鬟？可有乘馬車？”
“少夫人身邊沒帶丫鬟，也並未用馬車，就一個人提著食盒說是要去找少爺了。”
“她是一個人去的？”
“是。”
問完，元安瀾若有所思點點頭，頭也不回的兩腳跨進了院門。陳氏和李氏沒有主意，可偏偏元安瀾不言不發，她們也不敢再說，跟沒頭蒼蠅似得，頭重腳輕的忽左忽右的圍著元安瀾。
元安瀾的雙手攏在雲袖裏，蹙眉吩咐道：“大嫂二嫂，你們先回自己的院子看看，還少了些什麽東西，待會兒過來告訴我。”
陳氏與李氏輕嗳了聲，伶俐的欠了個身，一哄而散去。
元安瀾的臉色陰郁得能掐的出水，腳步齊快，素香跟在她身後竟然有些吃力，忍不住道：“公主息怒，此事尚待查驗，或許是她們多慮了。”
元安瀾毫無預警的停住腳，素香理所應當的撞上去，元安瀾卻巋然不動，素香慌亂的向後退：“奴婢該死。”
元安瀾望著滿園盎然，輕輕扯了嘴角，把眼一瞇：“這是個機會，不管是不是她做的，我也一定要把這個貨不對版的丫頭給趕出陸府！”
素香大氣不敢喘一聲，低頭看著元安瀾的衣裙，囁嚅道：“這、只怕少爺不會同意吧？”
“珩兒……”元安瀾明白這是個難題，單看這些日子兒子對那個撒謊精的表現，不得不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元安瀾挺直腰桿，高昂起美麗頭顱，優越道：“我是她娘，難道他還會為了那個撒謊精忤逆我不成？”
素香若有所思：“少爺從小到大素來孝順聽話，小到飲食，大到婚姻，都是公主替少爺做主，這城裏的王宮貴胄，可找不出一個像少爺這般懂事的孩子了。是奴婢多慮了。”
“可不是嘛，珩兒自小聽我的話，不會好壞不分的。再說，我悉心教出來的優秀兒子，怎麽可能會受那個撒謊精的迷惑。素香，你去門口傳話，如果玉嫻回來讓她第一時間來見我，先別打草驚蛇，我估計大嫂二嫂丟東西十有八九就是她幹的，小心走漏口風。”
“那要叫老爺和幾位叔伯回來嗎？還有少爺？”
“你傻啊。”元安瀾瞥了一眼四周，將素香拉到近前，，小聲道：“人少好辦事，不管是不是做的，此次我一定要將她趕回娘家去，你要是把他們都召回來，萬一要不是她做的，還不得替她求情啊，你也知道珩兒和老爺的性子，只怕到頭來白忙活一場，總而言之，越少人知道越好，越早解決越好！”元安瀾拍拍素香的肩頭，走了。
素香深吸了一口氣，恍恍惚惚明白點了什麽，轉身而去。
元安瀾打算瞞著府裏的人，就將尹玉嫻的偷竊之事蓋棺定論，趁次機會將尹玉嫻趕出陸府，她想把此人趕出去都快想瘋了。
素香深知元安瀾所想，故而急之所急，她到門口拉著臉正要吩咐守衛，就看到一身白衣粉裳的女子姍姍現身——正是羅蘿。
如今的羅蘿，在素香的眼裏不過是掉了毛的鳳凰，故而也敢擡眼正視起雙目，一雙眼珠子從上到下的將羅蘿打量了一番。
羅蘿兩手空空，許是做賊心虛的緣故，她任由素香不懷好意的打量自己，不好發作。
“姑姑幹嘛這麽看著我？”
素香深深一笑：“沒有，少夫人明艷動人，奴婢忍不住多看兩眼罷了。”說著側了個身子，做了個手勢：“公主請少夫人去趟宜蘭園。”
“娘有事找我啊？”羅蘿心跳擂鼓，不甚自在的摸了摸耳朵，把頭一低：“哦，好，我這就去。”
素香目光如炬，羅蘿從她身邊經過，她一眼就看到了羅蘿通紅的耳根，心中冷冷一笑，跟上去。
陸府的盛夏比之尋常百姓的屋舍涼快許多，尤其是宜蘭園，枝繁葉茂，要兩人才能合抱的大樹，立於正屋前，林蔭遮蔽，宛如巨傘，水車在清泉池徐徐轉動，為這園子的靜謐雅致更添一份靈動。
羅蘿走了一路，明明是盛夏，可她的背上卻是一片冷汗，她不知道是不是宜蘭園太涼快的緣故。陳氏和李氏打一東一南而來，兩人在月亮門前相遇，猶如他鄉遇故知，兩手緊緊交握，急紅了眼睛。
陳氏：“二嫂你那邊怎麽樣？我的首飾盒子還有金鎖子不見了。”
李氏：“大嫂……”忙拭淚：“金鎖子……大嫂我可丟了一串紅瑪瑙大鏈子。”
“紅瑪瑙鏈子？”陳氏耳朵靈，心裏更靈，她把李氏看的透透的，憑借陸二爺的作為的怎麽可能會給李氏買瑪瑙鏈子。“你何時有紅瑪瑙鏈子，我怎麽不知道，沒見過你戴過我，你戴過我肯定記得。”
李氏欲言又止，是個想說又不願說的樣子。
“一位故人送的。”
“哪個故人？”
“哎呀，就是……當年想與我私定終身的王公子送的。這不，我被家裏人安排嫁給了陸寧貴。”一提到陸寧貴，李氏眼裏悵然若失。
陳氏對其前程往事多少知道一點，故而多說：“原來如此。”陳氏半推著李氏，朝宜蘭園去。她說：“哎，二嫂事都過了，別去想了，人生不能細想，不然糟心的是自己。”
“可不是嘛，我如果不是被家裏人安排嫁到陸家……”李氏突然不說，都到這個年紀，還說這些有的沒的，不是給自己添堵麽。“她偷什麽不好，竟然把那串珠子偷了，大嫂你說，她要是拿出去賣了可怎麽辦啊，如果找不到，我我……”李氏忍不住潸然淚下，陳氏用手絹替她擦淚。
“二嫂不至於。”
陳氏和李氏走在左側的游廊，她們一眼就看到了羅蘿，那一身刺目的白衣粉裳，想看不到都難。李氏自打嫁進陸府，頭一回像現在這般情緒難以遏制，她掙脫陳氏，幾個健步沖上去，及至立於羅蘿面前。
羅蘿的思緒一團亂麻 ，乍一眼看到眼前杵了個人，一擡頭嚇了一跳。李氏的眼睛通紅，翕張著鼻孔，直勾勾的盯著羅蘿看。
羅蘿被看得莫名其妙，發覺李氏擋在自己面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二、二伯母，您這是——”
“啪！”
羅蘿應聲往右邊側頭，痛感後知後覺襲來，羅蘿把臉緩緩擺正，望著眼前的人不可置信……
066
羅蘿臉上的那一巴掌挨得很足，她甚至不需要照鏡子，也知道此刻的臉怕是沒法看了。
宜蘭園的正屋，羅蘿面無表情立於堂下，腫著臉，低著頭，纖長眼睫遮住了暗湧波濤。元安瀾端坐在榻上，陳氏李氏一左一右盤踞在獨杌凳上，猶如護法。
羅蘿不說話。三個女人你看我一眼，我回你一眼。終於元安瀾咳嗽一聲，率先發話了：“怎麽你不服氣啊？”
羅蘿這才吞吞擡起頭，一雙眼睛鷹視狼顧。
元安瀾心頭冷不丁一突——有點嚇人。
那一巴掌挨得很足，羅蘿感覺臉又辣又燙，她甚至不需要照鏡子，也知道此刻的臉沒法看了。
宜蘭園的正屋，羅蘿面無表情立於堂下，腫著臉，低著頭，纖長的眼睫遮住了暗藏的洶湧。元安瀾端坐在榻上，陳氏李氏一左一右盤踞在獨杌凳上，猶如元安瀾的護法。
羅蘿不說話。三個女人的目光就肆無忌憚的打著轉。
元安瀾朝後側的素香招了招手，輕聲問道：“我讓你辦的事呢。”
素香用手遮面回道：“已經讓小暖去了，估計快回來了。”
元安瀾滿意的點點頭，目光再次落在羅蘿身上。
炎炎夏日，蟬鳴縈繞不絕於耳，叫得人心潑煩。
正值此時，小暖果然回來了。她一腳跨進屋，看了一眼羅蘿，小跑至元安瀾跟前，喘著氣，用手遮住了元安瀾的耳朵，是個不想讓人聽到的架勢。
羅蘿這才吞吞擡起頭，一雙眼睛鷹視狼顧。
元安瀾心頭冷不丁一突——有點嚇人。
元安瀾點頭，示意她下去。
小暖剜了羅蘿一眼，嘴角噙著陰森森的笑，走了。
元安瀾得了確切的消息，安之若素的搖著骨瓷羅扇，瞇著眼睛，是個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看著羅蘿，幽幽道：“怎麽，不服氣啊？”
“她打我我還要服氣？”羅蘿望向李氏，心中火焰冉冉升起，她立時擼起袖子，就要上前，素香眼疾手快及時將她拉住，羅蘿掙紮著，指著李氏的鼻子大聲道：“來啊，讓我打你一巴掌，我看你服不服氣！”
李氏心裏的邪火隨著那一巴掌已經洩得幹幹凈凈，故而現在羅蘿要找她的麻煩，頗讓她覺得心虛。眼見羅蘿紅沒有撲過來，她已經屁股連著凳子已經端到了陳氏的後面。
元安瀾氣得嘴唇直發抖，口口聲聲道著：“反了反了，你這丫頭還有沒有規矩了，她是你長輩，你竟敢如此放肆，給我跪下！”
羅蘿一掌將素香推開：“我跪天跪地跪我爹娘，你算什麽，我憑什麽要跪。”
“好你個撒謊精，死到臨頭還嘴硬！你當真不知道而伯母為何打你嗎，好我讓你死個明白。我問你，你今天出門幹什麽去了。為什麽不向我請示。”
“我只是出去給陸珩送東西而已。”
“陸珩？”元安瀾詫異的盯著羅蘿看：“身為人妻，你竟然直呼自己的丈夫的名諱，還如此理直氣壯，尹玉嫻你腦子裏面到底在想什麽？”
羅蘿哼一聲，把臉一撇。
元安瀾生平最恨別人不服她的權威：“你當真去了找珩兒了？”
“對啊。”
“滿口胡言！小暖已經打聽過了，你今日根本就沒有去找珩兒。”
羅蘿心頭一凜。今天是怎麽了，難道……
“怎麽被我說中了？”元安瀾道：“”你今天出去根本就不是為了去找珩兒，而是偷首飾拿到鳳祥樓變賣，是也不是？！”
羅蘿被拿住小辮子，心裏翻了船，思緒跟著亂成了一鍋粥。心說道：沒這麽倒黴吧。
元安瀾將羅蘿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尤其是羅蘿不說話的樣子，在元安瀾認為是確有其事的表現。元安瀾和素香視線交匯，素香立刻懂什麽似得，走到羅蘿後面，擡腳在羅蘿小腿一踹，羅蘿冷不丁身子一矮，毫無防備的噗通跪了個結結實實，膝蓋骨都快碎了。
素香滿意的陰測測一笑，這不過報剛才羅蘿那‘一推’之仇，素香忠於主人也忠於自己的內心，所以毫不手軟，微微粗糙的手，一手抓拿住羅蘿的臂膀，一手按著肩頭，總之就是不讓羅蘿有機會掙紮起來的可能。
元安瀾對素香的作為很是認同，不愧是她多年的心腹，便會心的點點頭，冷冷對羅蘿道：“這才是犯了錯該有的態度。怎麽，答不出來了嗎？沒想到吧，你前腳剛把首飾變賣，就被我們抓了個正著。堂堂陸府少夫人，竟然學梁上之人偷雞摸狗，老實交代，你是從幾時開始的，偷了哪些，還有你大伯母的二伯母的首飾，你怎麽偷出去的。”
羅蘿臉紅脖子粗：“我沒有！”氣急攻心，此時此刻，她忽然有一種打碎牙往肚裏吞的委屈。她的確是將首飾拿出去變賣了，但是絕沒有偷過大伯母和二伯母的任何東西。所以，剛才二伯母打她竟然就是因為這個。
羅蘿一下子全都明白了。“我沒有偷，也從來沒去過她們兩家的院子！”
元安瀾譏諷道：“賊的臉上會有賊字嗎？你要是自己坦白，我們就不報官了，但你要是咬緊牙關不松口，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元安瀾的美目怒氣騰騰，雍容雅致的臉龐像結了冰，儼然一副沒得商量的餘地。
兩人四目相對，你不知我，我不知你。羅蘿的心裏翻了船，她要是承認自己賣了首飾，那莫須有的罪名豈不是坐實？可要是自己不承認，那惡婆娘就會報官，上次險伶伶的躲過了一劫，要是再讓惡婆娘知道自己騙了她，肯定會對刀子的。
羅蘿要緊牙關也不說話。元安瀾看她，儼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元安瀾給素香使了個眼色，素香明白過來，她的手從羅蘿肩上拿下來，從旁取出一個描金匣子，正是從鳳祥樓的。
元安瀾昂了昂尖下巴，素香會意絲毫不客氣的將匣子重重放在地上，放在羅蘿的跟前。
羅蘿立時將裏面明黃的物件看了個一清二楚，那的的確確是自己賣給鳳祥樓的首飾，真是見鬼了，惡婆娘好巧不巧，這東西前腳剛出去，後腳就回來了。這下子，羅蘿最後的底氣都被抽的一幹二凈。
幾番權衡，之下，羅蘿深燊稀奇，兩拳在握，頭微微而垂，她咬牙切齒的低聲說：“是，我的確把收拾拿出去賣了。”說罷擡起頭，目光堅毅，絲毫不容許侵犯接著說：“可我並沒有偷大伯母二伯母的首飾，我沒有。”
元安瀾搖著骨瓷羅扇，一聽就知道是羅蘿在狡辯，骨瓷羅扇朝準羅蘿的扔過去，骨瓷扇柄正好打在羅蘿的頭上，又掉在地上，扇子手柄登時碎成了兩截。
羅蘿又挨了一頓，心裏邪火旺盛，但都努力克制住，沒有發作。
“你終於承認了，你這個撒謊精，你不是三緘其口麽，知道我要報官，你就心虛了？你說你沒偷，誰信！”
“我沒有偷！”羅蘿死死的盯著元安瀾，咬著下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元安瀾沒有憐香惜玉的，氣焰更盛，纖纖玉指指著地上的東西道：“那你自己說，這些是什麽！這是什麽？”
羅蘿無話可說，如鯁在喉，她不去看地上的東西，只看著元安瀾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沒有偷，我只是把我自己的東西拿出去賣了而已。”
“你的？”元安瀾忽然大笑起來：“你睜大眼睛給我看清楚，這是我陸府，送給你家的聘禮，價值三千多兩啊，你竟然不知感恩，毫不在乎的隨隨便便就拿出去賣了，你眼裏還有沒有我們陸家，有沒有我這個婆婆，還有兩家之間的姻親。尹閣老學富五車，一世英名，怎麽生出你這麽個不知好歹的女兒，詩書不會，偷雞摸狗倒是手到擒來。”
“等等。”羅蘿忽然兩眼一黑，急道：“你說什麽，三千兩？那首飾值三千兩？”
元安瀾望著羅蘿愚蠢有懵懂的表情：“對呀，你倒好，竟然才賣了個兩千五百兩。”
羅蘿咬唇，低下頭，腦子一片空白。
“王八蛋！”
“你罵誰吶！”
“王八蛋！殺千刀的！”羅蘿氣得跺腳。
元安瀾真的怒了：“你再說，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羅蘿急的哭起來，哇哇大聲道：“那個掌櫃，那個夥計騙我，他才賣給我二百五兩銀子。”
“什麽？！”
陳氏李氏倒吸一口氣涼氣。元安瀾更勝，一口氣直接吸得太猛，幾乎直戳她心窩子，如同心臟中了一箭，幾乎快要了她的命。眼見元安瀾就要往後仰，素香立刻松開了羅蘿驚呼：“公主，公主！”
陳氏李氏眼疾手快，一個大步上前，最先將元安瀾攙扶住。就看到元安瀾張嘴大口喘氣，美目翻著白眼望著房頂，纖纖玉手伸出五根鮮明的手指。
“二百五，你可真是個二百五啊！本公主請能工巧匠重金打造……”元安瀾一想到此，心口就被堵得結結實實，她身軀一掙，掙脫了幾人的攙扶，尖叫道：“你眼睛瞎了嗎，那東西才值二百五？你是有多蠢，還是你有多缺銀子啊！”
元安瀾儼然一副受了刺激，素香趕緊給她前胸後胸舒氣，手真忙。
羅蘿看著眾人七手八腳伺候著元安瀾，心裏也不是滋味——她缺銀子，而且缺的厲害，以後她不再是陸府少夫人，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得用錢。怨不得惡婆娘這麽生氣，她心裏一樣的生氣。她現在想宰了鳳祥樓小二的心都有了，竟敢坑她。羅蘿在心裏惡狠狠的發誓趕明兒一定要砸了那王八羔子的店！
元安瀾坐在榻椅上，已經緩過氣來，一雙美目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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