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楠握著許七的手，怕被街道上人來人往沖散。她的耳邊盡是反抗聲，從酒樓、客棧到衙門、朝廷。甚至連路邊的小吃，蜜餞幹果都不放過。

一群人跑來跑去，頭上蒙著紗布，上面寫著字眼。他們跑的速度太快，葉楠看不真切。

江一青刻意與這些人保持距離，生怕會殃及到他們。他路過兩家酒樓、四家早點攤位都未停。不是不餓，而是不知該如何抉擇。墻上的畫報太過兇殘，文字太過血腥，盡管最下方有幾個好的。他依然不敢拿葉楠的生命開玩笑，只能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到了最後，葉楠忍著餓穿梭在街道。許七從懷裏拿出一包蜜餞偷偷塞給葉楠，放慢腳步跟在葉楠的身後。平樂城的人們，好像是在惡戰。高舉著不知對錯的牌子晃來晃去，

本著自我的認知要抗爭些什麽。葉楠捏著掌心的油紙，吃了三兩個蜜餞又還給許七。她牽起許七的手，聽著林雲根不耐煩的聲。“還要走多久！早知如此，我們就該趕著馬車來。”林雲根側身看了眼酒樓裏的男男女女，自嘲的樂道。

江一青兜兜轉轉的穿過街道，完全不理會身後幾人的情緒。平樂城不是鐘山，更不是谷口。走錯了樓，不只是自我惡心，很有可能被人追到離開燕國。他按著記憶，來到一家算不大的酒樓。按規格來算，稱不上是酒樓，最多是館子。

門匾上寫著黑紅的三個大字：說不得。矮矮的一層，客人卻不少。三教九流，皆有。

葉楠覺得館子的名字很有意思，不高的門檻像是兩個世界。門外是噪雜的抗爭，門內是安靜的平緩。她下意識的握著許七的手，害怕兩者會將她劈成兩半。

不知她自身是屬於抗爭還是平緩，可能或多或少都沾有。

許七拉著她的手，邁過門檻。他們隨著江一青入了座，小二哥低聲詢問著江一青。

葉楠回過神，飯菜已被送全。

周遭無人開口，他們也默契的隨大流默聲。林雲根用筷子夾過一個黃肉糕，剛嘗了口好吃到瞪大雙眼。他小心的把剩餘的肉糕放到碗裏，用勺子嘗著湯汁。怪不得不開口，原來都沈浸在美食中。

流螢、葉楠先後加入行列。許七望著專心吃飯的幾人，好笑的搖了搖頭。眼落在店外的行人，喧鬧又好笑。

人群中一個穿著青灰長衫的男人，身形很是健壯。許七覺得此人極其眼熟，目光追隨著直到將他的面目看清。高束著頭發，眉眼憨厚而又粗獷，正是吳霄也。這吳霄不再自己的屬地，跑來的燕國作何？是來找餘鏡？

許七回過神來，發覺江一青正看著他。登時心裏七上八下，不知江一青意欲幾何？他剛準備開口詢問，碗裏就多了塊肉丸。哦，原來是因自己未動碗筷。許七心裏默默的松快，拿起筷子戳在肉丸上。輕輕的咬了口，肉汁順著滴落在碗裏。

味道是不錯，但還不到令人忘卻一切的地步。

不過眼下能瞞過江一青就好，吳霄的事他還是當做未曾看到的好。難道他多日不回南寧，不再是原有的局勢了嗎？

許七放下筷子，隨著幾人起身。再好的飯菜，對他而言都索然無味。他的手不知何時到了葉楠手裏，溫暖逐一的傳達到心口。許七想回一趟南寧，或是找吳霄談一談。不知是否能問出岱輿的近況？

葉楠看出許七的異常，一句話也不問。

陽光灑落下來，很快被周圍的人們淹沒。她看到一群人正追著一個男人朝著這裏跑來，嚇得拉著許七往江一青身後躲。這種情況她遇到過，在嵐陽國時老大娘追著自家兒子跑。

林雲根怕他們攔了路，自動隔絕他們去了別條街。他見葉楠拉著許七走回原來的位子，好笑道：“楠兒就回往你師父後面鉆。”

“我相信師父會保護我的。”葉楠沖著江一青一笑，轉頭沖林雲根吐了吐舌頭。

許七一楞，低頭看向笑的正歡的葉楠。他想說，他也可以。但比起江一青而言，他一直沒機會表現。像是鐘山一行，江一青總是事前將危險扼殺。

林雲根用肩懟著江一青的肩，笑而不言。他們在流螢的面前，肩膀懟來懟去，真是活色生香。當然，絕大多數是林雲根自娛自樂。臉面這種東西，他從裏不在意。

江一青被懟的煩悶，手拎起林雲根扔到眼前，嫌棄道：“莫與我並肩。”

“流螢妹妹，江老頭欺負我。”林雲根快步躲在流螢的身後，不給江一青任何回擊的餘地。

流螢眼看就要到江府後門，懶得在理會兩人。林雲根樂呵呵的跟在流螢身旁，像是得了多大便宜似的。眼眸裏的得意，都快塞滿整條街。

一股猛烈的氣息從江府往外撲來，江一青仰頭看到站在江府房梁上的人。吳霄？！他來此作何？江一青不解的開了後院門，引著身後的幾人走進江府。

晌午的太陽溫暖過了頭，讓人不禁疑問是否穿的過多。林雲根等人回了廂房，趕著去房內躲躲。江一青站在庭院內，仰頭望著房梁上的吳霄踩過磚瓦往府深處而去。他想，吳霄定然有事找他商量，跟隨著吳霄的腳步來到雜亂不堪的後院。

吳霄俯視著院中的江一青，而後往下一躍至江一青的面前。他身著青灰衣衫，純白的束腰似是捆不住他的腰，健壯如武士般。高束著頭發，眉眼憨厚而又粗獷。粗黑的吊煙眉下是雙大眼，此刻正一動不動盯著江一青。眼眸裏的風起雲湧，惹得江一青後退幾步，刻意與吳霄保持距離。

吳霄擡手搭在江一青的肩上，望著院門正色道：“一青，白箏讓我來囑托你，最近要小心些。碰上旁的事，莫要多管閑事。”

“如此？你板著個臉，我倒是出了多大的事。”江一青推開肩上的手，轉而笑道。他的行為準則一直都是，順其自然。只是不知吳霄口中的旁人是指？江一青明亮的雙眸似是透著深思，心裏隱約有些猜測，試探道：“九首蛇出事了？”

“聖祖很好，但門下的精怪則有變動。門內不知何時刮起左右之風，事情還在調查中。具體，我不清楚。白箏聽聞你在燕，特讓我此見你。一青，你自己多加小心。”吳霄對九首蛇仍有敬畏之心，話音落下他也隨之消失在院落。

江一青並未轉身離去，孤身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左右之風與閑事有何關聯？他手敲著石桌，心思轉了幾個輪回。

如此便可解釋新寧碰上的行什，想必都是去調查同一件事。他們一行人除了許七，皆與九首蛇無關。再大的風波，也波及不到。江一青起身拍了拍衣衫，起身徐徐的來到馬車所在的庭院。江府一花一草，無一不是屬於柳如許的。

作為過客的他，何曾久留過。

當年的柳如許也真是心大，相交幾日便送他府邸，真真是大方的緊。

江一青再回到廂房，發現大家各自回了房歇著去。他獨自坐於桌前，對著空蕩蕩的庭院發呆。太久了，他們高於一般物種太久了。凡事到了頂端都會衰亡，他們逃脫不了的。江一青很清楚，這一日遲早是要到來，逃脫不了的。他揉著的眉心，垂下頭為他們的種族而擔憂。

其實，九首蛇完全可以避免或是扼住這場災難的來臨。它不這麽做，是不想亦是不願。

他知道，也懂得。

事物之間存在的規律是不能被破壞的，災難只能轉移而不會消亡。他們沒有權利讓別的物種來承受，盡管他們強大的可以這麽做。但即便做了，也不能讓他們長久的安全。這是上天賜予他們的劫難，若不能因禍得福便只是引火燒身。

作為他們族群中最為強大的九首蛇，一動不動的等待著劫難的來臨。即便找到緣由，也不去追究。

江一青不知九首蛇在等些什麽，可能是等到災難浮出水面。他雙手交叉在桌，目光從庭院的花圃上收回。

希望再多的苦難都在葉楠離世後顯現，他想保護到葉楠到最後。乞求上天能如他所願，讓他的葉楠安然的離去。

世上的險惡，命運的坎坷他都可袖手旁觀。他就站在葉楠的身後，為葉楠加油打氣。這樣的存在，不算是背離自然的準則吧。江一青苦惱的起身，邁過門檻走出廂房。不願被人看到他的心事，唯有一人在房梁上來回徘徊。

吳霄的出現，的確影響到他的情緒。吳霄並未將他自身攜帶的危機感帶走，反而餘留更多。

江一青走累了躺在房梁上，讓陽光來驅散他心中的陰霾。他聽到風在他的耳邊打轉，又溜去別處。許七回到他的專屬床榻，卻發現被人占領。他躺到江一青身旁，看著明媚的陽光，心情卻很是抑郁。方才在“說不得”館子附近轉了幾圈，並未找到的吳霄的身影。

正好的陽光，都不能將他的抑郁遣散。

許七從懷裏掏出一把扇子，遮住臉準備好好睡上一覺。前輩們的事，他是沒資格去打聽。倒不如好好的休息，該他知道的總會被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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