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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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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從長公主府出來的時候, 江遂的腳步浮浮沈沈,和他的心情一樣,仿佛飄在空中, 始終落不到實處。

本該高興、狂喜的時刻, 他卻感覺不到任何明確的情緒,好像他已經喪失了思考和感知的能力。

月上中天,冰棱掛在府門的屋檐上,江遂跨過門檻,無意識的擡起頭, 卻發現視野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高大的身軀立在馬車旁的陰影中, 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的頭發上都結了一層細碎的霜,看見江遂出來, 他本能的往前走了一步,然而在看清江遂此時的神情之後,他楞了一下,也就是這個楞神的時間,給了江遂反應過來的機會。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表情,他只知道, 衛峋來接他了。

雖然天黑了, 但這還是大街上, 江遂快步走下來, 幾乎是不管不顧的撲到衛峋身上, 衛峋更加驚訝, 下一瞬,溫軟的觸感貼在唇上,他不可抑制的睜大雙眼。

江遂緊緊的閉著眼, 用舌尖撬開衛峋的唇齒,大庭廣眾之下,強硬的要求衛峋與自己糾纏,直到思美人發作的狠了,疼痛占據上風以後,他才悶哼一聲,垂下仰起的頭顱,他摟著衛峋的脖子,在他耳邊平覆了一下呼吸,然後,他竟然忍不住開懷笑了起來。

他的聲音仍舊有些不穩,但已經足夠把一句話說清楚了。

“我……我好像找到了……”

衛峋放在他腰間的手臂驟然收緊,差點把他勒的喘不過氣,江遂好像根本沒感到難受,他把頭擱在衛峋的肩上,繼續笑,只是笑著笑著,就有眼淚流出來了。

長公主的情報還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她沒有理由要欺騙他們,所以凡是知道了這個消息的人,都難以克制的振奮起來。

如果長公主說的沒錯,那思美人的毒.藥和解藥,全都掌握在東流的皇室手裏,再具體一點,應該是掌握在國君手中。細作再厲害,還沒法從一國之君手裏打聽到某樣東西的藏身之地,偷不行,就只能正面交涉了。

東流和衛朝多年來保持著相敬如冰的關系,曾經還有的往來如今早就斷了,突然收到衛朝皇帝送來的書信,年過四十的東流國君還有點驚訝,等把信看完,他的心情十分覆雜。

蘇夢確實是他派過去的,思美人也是他給蘇夢的,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他早就沒再想過這個事了,沒想到,本以為失敗的計劃,竟然陰差陽錯應用在了另一個人身上,雖然衛峋在信中的語氣很正式,字裏行間也看不出他對他們國家的攝政王是個什麽態度。

但都能為了這個攝政王來找自己求藥了,那就說明,這個攝政王對衛峋來說,還是有用的。

那他是趁火打劫呢,還是趁火打劫呢,還是趁火打劫呢?

這個想法剛從東流國君腦子裏冒出來半個時辰,他就收到了邊境的加急文書,衛朝莫名集結了十萬大軍在兩國邊境上,正在安營紮寨,不知是不是準備搞什麽大動作。

除了這十萬,衛朝內部的探子還傳消息回來說,一直留在京城的顧風弦已經好幾天沒上朝了,這幾日衛朝的兵力都在往邊境湧動,實在不是什麽好兆頭。

東流國君:“……”

好家夥。

古人雲先禮後兵,衛朝的皇帝年紀不大,本事不小,把這句古語都改了,變成先書後兵了!

這是不給解藥就要兩國開戰的意思啊!把戰爭當兒戲,攝政王是這麽教你治國的嗎?!

東流國君一面震驚,又一面不解,衛峋怎麽這麽篤定他有解藥,明明有解藥這件事,只有自己才知道啊。

他哪想得到,衛峋根本不知道,但他現在已經認定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老皇帝和東流國君,既然老皇帝死了,那東流國君就是唯一的兇手,他有解藥,當然好,他要是沒有解藥,衛峋就是入十八層地獄,也要把整個東流血洗一遍。

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

東流國君正心驚肉跳的時候,另一封外國文書又到了,一天接了四封信,封封都和那個中毒的攝政王有關,頭疼的接過來,發現是宿日的來往書信,東流和衛朝關系不好,和宿日關系倒是不錯,松了口氣,東流國君把信拆開,準備看看宿日的信件洗洗眼睛。

上回宿日發信過來,是通知他太子大婚了,他意思意思親手寫了一封信回去,附贈眾多真金白銀的賀禮。沒多久又來信了,東流國君不禁算了算時間。

難道是太子妃有了?

夠快的啊!

抽出信紙,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東流國君的臉刷就白了。

信是太子親自寫的,核心內容就一句話,他和衛峋通過信,知道兩國恩怨的來龍去脈,他來信是想勸東流國君放下恩怨,以解藥為媒,促進兩國邦交。

本來這些都沒什麽,重點是後面。

宿日的太子言語很溫和,他說如果東流國君執意要交惡,他也沒辦法,只是太子妃到底出自衛朝,還是攝政王看著長大的,算是半個親人,於情於理,他都必須幫助衛朝,那就只能對不起東流國君了。

東流國君:“……”

一個國家的威脅也許他還能硬扛,因為他不信衛峋能為一人就讓兩個休養生息的國家刀兵相見,但兩個國家一起威脅他,不行,他是真的扛不住了。

坐在龍椅上,東流國君好像蒼老了好幾歲,無奈修書,讓侍衛趕緊送到衛朝去,侍衛帶著書信走了,國君扔下毛筆,心中思量道。

看來解藥必須給了,至於趁火打劫,就小小的劫一下吧。

……

集結大軍,想要攻打東流,這確實是衛峋幹的,可是聯系宿日的太子,這是江遂看勸不住衛峋,不得不私底下去聯系的。

好在宿日太子是個爽快人,二話不說就答應幫忙了,看到他的態度,江遂也放心了許多,看來釀善在宿日過得不錯,太子來信三句不離太子妃,不管他到底真心假意,至少,釀善是被他放在心上的。

東流的信沒兩天就到了,看完信的內容,衛峋神色不算好看,卻也不算難看。

江遂看見他這個表情,忍不住把信紙從他手裏拿了過來。

東流的國君說,可以給他們解藥,但近年東流大旱,糧食歉收,百姓食不果腹,他們幫攝政王解毒的同時,也希望衛峋能幫他們一個忙,多送點食物過來。

望著那一長串豬牛羊雞小麥水稻的目錄,江遂嘴角一抽。

都食不果腹了,還吃肉啊!

這不是讓衛峋露出那樣表情的原因,對衛峋來說,這點東西根本不算什麽。也就是東流國君不懂行情,他要是知道江遂對衛峋有多重要,此刻目錄後面的數字能集體多加兩個零。

讓衛峋不情願的是,後面東流國君說,解藥必須當場配制,當場由江遂喝下,而解藥裏有一味溫泉水,是建在東流皇宮內的,所以,要想解毒,江遂只能去一趟東流。

衛峋擔心,東流的國君會在這過程裏使詐,吃虧還沒什麽,可要是威脅到江遂的命,那他……

江遂卻沒有他這麽擔憂,笑了笑,他把書信放下,幹脆利落的道:“沒關系,我去。”

衛峋緊緊皺眉,“也許會有危險。”

江遂嗯了一聲,“我知道,但就是再危險,我也要去,我要解毒,然後才能回來,長長久久的陪你啊。”

江遂總說這樣的話,可衛峋每一次聽,都聽不膩,神情慢慢的舒緩下來,衛峋捏著信紙,總算露出了多日來第一個正常的笑模樣。

“好,朕跟你一起去。”

衛峋有多執著,江遂是體會過的,所以他沒有阻止他,只是在離開前,替他精打細算了一番,右相監國,顧風弦如今已經在邊境了,等他們到了以後,就由他帶兵保護鑾駕。

因為是去東流,鴻臚寺也要派人一起去,何雲州自動請纓,江遂也同意了。江一留守京城,除此之外,還有沈濟今、江二、江六、末羽等人陪同,保證不管出了什麽樣的意外,都不會慌亂。

一個人騎馬,不眠不休的話,三天就能從這國的都城到達另一國的都城,但大批人馬一起行動,即使他們已經把時間壓縮再壓縮,等衛峋他們到的時候,也是七天後了。

來到皇宮,東流的國君親自接見他們,看到這位人到中年卻仍然器宇軒昂的國君,衛峋根本沒給他什麽好臉色。

好在國君年紀大了,不跟衛峋這樣的小輩計較,人家是來救命的,自然不願意多客套,他也沒準備花裏胡哨的東西,稍微寒暄兩句,就要領著攝政王去配制解藥,然而衛峋突然攔下了他。

對國君說話前,他轉過頭,望了一眼江遂。

江遂楞了楞,從眼神知道他這是讓自己先出去的意思,可他根本不知道衛峋究竟想對國君說什麽,抿直了唇角,最終,他還是先敗下陣來。

偏過頭,江遂和氣的笑起來,“一路舟車勞頓,身體不太舒服,不知陛下這裏有沒有能讓本王小憩片刻的地方?”

國君一頭霧水,不過還是讓宮女把他帶出去了。

平心而論,這位衛朝的攝政王長得是真好看,聽說他已經全面發作兩個月,五臟六腑早就開始衰敗了,內臟衰竭,身體表面是看不出什麽來的,只能看到他唇色蒼白,形容病態。

東流國君心中感慨,覺得江遂真是紅顏薄命,時運不濟,完全忘了,他時運不濟、這位國君也要接過一半的功勞。

衛峋的聲音把國君的註意力吸引了回來,他不禁問:“你說什麽?”

衛峋看他越發的不順眼,“朕剛剛問,這副解藥配出來以後,不服下的話,效用能保存多久。”

國君想了想,“沒人試過,大約兩時辰吧,因為裏面有一味藥,是生長過雪蓮的冰床,這冰床經特殊手法保存,不能隨意取出來,一取出來,兩個時辰以後就會揮發幹凈,除此之外,藥溫也很重要,涼了就沒用了,還不能反覆加熱,只能用餘溫裹著。”

衛峋聽了,卻說了一句,“足夠了。”

國君不明白,什麽就足夠了?

擡起眼睛,衛峋說著拜托的話,表情卻完全沒有拜托的意思,“煩請國君現在配藥,配出兩副藥的量,然後一分為二。”

國君納悶,“一副藥足夠,第二副藥用來做什麽?”

衛峋回答:“用作試藥,阿遂身體不好,經不起折騰。由他人試過之後,確認無誤,再讓阿遂服下,更為妥當。”

國君:“……”

不就是不信任他麽。

不過易地而處,國君覺得自己也會這麽做,他倒不覺得自己被冒犯了,只是,有另一個問題,“沒中過毒的人服下這藥,就相當於服下另一份毒.藥,也是會喪命的。”

衛峋緩緩笑起來,“無妨,國君可以再拿出一份思美人,朕來服下,朕動過情,思美人入腹一定會有反應,再服下解藥,就知道解藥究竟有沒有效果了。”

國君:“…………”

牛啊。

國君不瞎,此時自然看出來了,這位年輕皇帝和他的攝政王之間,好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裏面,只是他沒想到,衛峋能做到這個地步。

不愧是能為了一副解藥就大軍壓境的人,佩服,佩服。

司長等人就在身邊,他們立刻脫口阻攔,要試藥,可以讓其他人上,衛峋是一國之君,怎麽可以冒這麽大的風險。司長甚至都開始詢問誰動過情了,突然,一個冷泉般的聲音響起。

是始終跟隨在眾人身邊的何雲州,何大人。

“還是我來吧。”

眾人一楞,只見何雲州對衛峋彎下脊背,“陛下不可冒險,臣願代陛下試藥。”

衛峋看著他彎折的脊梁,神情意味不明。

過了好久,他才收回目光,“隨你。”

司長怔了一會兒,想起何雲州在京城的花名,這才了然起來,也是,何雲州流連花叢許久,肯定喜歡過不少人,現在應該也有喜歡的人,讓他動情,可比讓落梅司這些木頭們動情容易多了。

東流國君對衛朝內部的八卦新聞不感興趣,確定了試藥的人,他就把眾人往溫泉那邊領,藥材都是現成的,配藥人是一個侍衛,表面侍衛,背地裏其實是和江二差不多的下毒聖手。

親眼看著他把解藥配好,然後倒在司長端著的兩個碗裏,這碗都是從衛朝帶過來的,就怕東流在碗上做手腳。解藥完成,何雲州接過太監遞來的黑色藥丸,看了一眼,然後才吞進去。

藥丸入口即化,苦得很。

原來,這就是思美人的味道。

又苦又澀,強烈剝奪人的其他味覺,只能感受到它帶來的那種令人作嘔的感覺。

主動吞下都已經這麽難受了,當初江遂被人按在地上、被迫咽下時,又是什麽樣的心情。

剛想到這裏,不需要他主動去撥動自己的心弦,劇痛就已經隨之而來,額頭上冒出一層又一層的冷汗,他疼得忍不住叫出聲來,連腿都站不住了,沈濟今見狀,立刻蹲下去,抓住他迸出青筋的手臂,不讓他亂動,給他號脈。

另一邊,江二也按住了他的頭,用銀針試探出了結果。

確實是毒發了。

司長看的心寒,這藥,也太立竿見影了。

到底是什麽人,才有這麽狠毒的心思,要發明出來這種只為折磨人而生的毒.藥啊。

人在痛到極致的時候會失去意識,叫他也沒用,沈濟今知道這一點,放棄了讓何雲州自己喝藥,他讓幾個侍衛控制住他,然後掰開何雲州的嘴,直接把解藥灌了進去。

做完這個動作,幾乎所有人都在屏息,何雲州仍然被疼痛折磨著,不過,他掙紮的動作開始變小了。

又過了幾息的時間,他喘著氣,睜開了眼睛。

沈濟今的手還搭在他的手腕上,他沈聲道:“毒素沒了。”

一人這麽說,他們還不敢肯定,等到江二也點了點頭,大家的心臟才落到實地。

江六動作飛快,他跑過去找江遂,等江遂被帶到這裏,剛才的混亂已經不見了,所有人都在用鼓勵又期待的眼神看著他,尤其衛峋,眸中情緒又深又雜,幾乎都快把他淹沒了。

那碗解藥就在衛峋手裏,他慢慢走過去,衛峋看起來比他都緊張,端著碗的手微不可見的顫了一下,然後,他像哄孩子一樣說道:“乖阿遂,喝吧,喝下就好了。”

江遂心中想笑,但嘴角怎麽都勾不起來,沈默的看了一眼周圍,他註意力都在藥上,自然沒發現何雲州不在這,深吸一口氣,他接過藥碗,像以前的無數次一樣,一鼓作氣,全部喝了下去。

何雲州試藥時,也不是立刻就管用的,所以看到江遂放下藥碗,還能用笑容安慰他們的時候,眾人也沒立刻就開始失望,沈濟今把何雲州安頓好,剛走過來,要給江遂把脈,可還沒接近他,突然,江遂的身子晃了晃,他控制不住的捂上心口,大家的魂都要被他這個動作嚇飛了。

江遂只是感到心臟抽痛了一下,不是特別疼,還能忍,發現那陣疼過去了,他怕衛峋擔心,於是擡起頭,想要對他說一句沒事,可是剛擡起來,他的眼前就一陣發黑,喉嚨滿是血腥味,有粘稠的液體從嘴角流出來,他茫然的摸了摸,還沒放到眼前看清到底是什麽,他就失去了意識。

變故都是一剎那的,等察覺到時,衛峋瞳孔猛地緊縮,明明只有兩步的距離,可對他來說卻像咫尺天涯,他拼命的撲過去,最後只接到江遂軟綿綿的身子,唇邊點點殷紅是那麽刺眼,刺的他撕心裂肺、萬蟻噬心。

“阿遂!!!”

這聲淒厲高亢如同悲鳴一般的呼喊,是江遂最後聽到的兩個字,他用盡全身力氣,也只是讓指尖無意識的顫動了一下。

江遂在心裏無奈的想,壞了,又讓衛峋難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聯:解毒失敗,攝政王一命歸西

下聯:痛失所愛,小皇帝肝腸寸斷

橫批:再皮一回

明天正文結束,還有番外,會寫一寫全文的真相

這幾天更新時間不是固定的,隨時都可能更新

最後說一句

閃開,我要沖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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