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間隙木架上的磚坯漸漸減少，小間隙木架上的磚坯已逐漸增多，天也開始變暗。

一位婦人招呼著珍娘：“姑娘，下工啦，快帶你吧、妹子到門口領饅頭。”

只是劉三公交代木架上的磚坯今天要搬完，珍娘答道：“嬸子，我這邊活還沒做完呢。”

婦人喊到：“沒事，明天做也成，再不來可就剩你們倆啦。”

“好的，就來。”

珍娘匆匆擺完籃中的磚坯，拍拍身上的灰塵，拿帕子擦手，又給玉娘擦過手，帶著玉娘往門口走去。

門口就是竹籬笆那空出來的那道口子。

一位身著淡藍色細布衣的嬸子就站在門口，她邊上放著兩個籃子，一個籃子裏就是工人們的晚飯，饅頭。一個籃子已經空了，前頭走了不少人。

珍娘就排在最後，她跟著隊伍不急不慢地往前走。

這個時候玉娘是最開心的。那白花花的饅頭，有好大一個呢。

很快就輪到珍娘她們，珍娘接過饅頭問：“嬸子，我們今晚是要住這的，不知該去哪歇息。”

嬸子指了路：“就邊上這間屋子，這間是女人住的，靠制泥廠那邊是男人住的。別走錯了，女孩子進了那可就不清白了。屋子後頭有井，邊上也有茅房。明早上工時會有人敲鑼的。”

得知住處後，珍娘謝過嬸子就往屋子的方向去。

屋子就是珍娘兩人白天喝水邊上的屋子，進了屋珍娘直感嘆條件不好。

外邊看起來，這屋子與普通人家的土房差不多，只是大上許多。進了屋子才看到，這屋裏一件家具都沒有，更沒有炕。跟珍娘想象中的大通鋪差距太大，她們今晚就只能在這地上睡。

地是壓平過的泥地，沒上過水泥，上面鋪著滿滿的稻草，不會弄臟身體，沒有被子，稻草也能用來禦寒。

屋裏零零散散做著些婦人，有幾個珍娘白天見過，大部分都是沒有映象的。

來劉家村磚廠上工的都是附近村子的人，能回家基本都會回家，家裏還有老人孩子需要照顧。這些人多是家裏沒人了，呆哪不是呆，幹脆就直接住在磚廠。

珍娘牽著玉娘找了一個角落，裏窗戶有點距離，夜裏不怕漏風。

她把手中饅頭放在玉娘手裏說：“玉娘，你先呆一會，大姐把這邊理理，晚上我們就睡這。”

玉娘點點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手中的兩個大饅頭，住哪裏玉娘無所謂，現在她眼裏只有饅頭。

這塊地方的稻草不太幹凈，少上面已經沾上泥巴。珍娘把這些稻草稍微理平整些，就到裏邊找新一點的稻草。

女人住磚廠的不多，一般幹了一天的活，都是在門口那塊地方隨便找個地睡覺。裏面誰的人少，稻草都還新的很。

珍娘很快就抱著捆新稻草過來。她用稻草在兩人晚上睡的地方鋪滿一層，覺得不夠，又鋪上一層，現在這個地方松軟很多，晚上應該能舒服些，只是剛剛抱來的稻草已經用完。珍娘又去抱來兩捆，這些晚上就蓋身上當被子得了。

珍娘招呼玉娘坐下，重新鋪過的稻草果然舒服許多。玉娘將珍娘的饅頭還給她，饅頭已經冰了。珍娘看一眼玉娘手裏的饅頭還一口沒吃。

“玉娘怎麽不吃饅頭。”

玉娘看著手裏的饅頭像是看著寶貝似的，她說：“玉娘舍不得吃。”

珍娘笑道：“傻丫頭，明天早上還會有的。”

玉娘擡頭問：“不用留給娘跟哥哥嗎。”

“我們要呆這好幾天呢，等回了家，饅頭都要餿了。快吃，等硬了就不好吃了”說著自己也咬一口。

玉娘這才拿起饅頭聞聞，小口小口地吃。

珍娘又生氣又心疼，到底是這孩子是過著怎樣的生活才會連一個饅頭都會想著家人。玉娘的那句話讓珍娘覺得玉娘在害怕。

她的腦袋裏突然浮現一段記憶，是屬於原身的。

謝家養了幾只雞，基本上雞蛋不愁吃，一年十二個月至少有十一個月能吃著蛋。有蛋的時候，後娘每天都會煮一個白煮蛋給謝書，說是吃了能聰明些，將來讀書比別人要容易。珍娘都不知道後娘這些理論是哪聽說的這種事。

其實後娘是覺著雞蛋貴，要換錢也只能到鎮上去，爹爹沒離開時，謝家根本不缺這幾文錢。可在謝家，好東西只能給他兒子吃。

謝書天天吃雞蛋，早就膩了，可他娘一定要讓他吃。

那一天，謝書拿著半個雞蛋下飯桌說是吃噎住了，要回房歇息歇息，沒想到出了門就把剩下的半個雞蛋扔到草堆子裏去。這事真好讓玉娘瞧見。玉娘那時才四歲，每天喝米湯嚼野菜，只有爹爹回來時，才有一口肉湯喝，可是爹爹一個月都不見回來一次。

玉娘見謝書扔的半個雞蛋，是在饞得緊，便偷偷地撿回來吃，才吃兩口就讓後娘瞧見。後娘二話不說上前就擰著玉娘罵，不得勁，就脫了鞋打。邊打邊罵，那罵聲街坊鄰居都聽得見，不外乎“死丫頭，開始偷東西吃了啊”，“這些東西是你能吃的嗎，你有這個命嗎”之類的。

那一天，玉娘哭的聲音都啞了，第二天後娘還不給她吃飯。是珍娘悄悄的拿了半碗米湯給她，就像珍娘落水後，玉娘給她拿米湯一樣。

雖然這一切的經過是從玉娘口中得知，珍娘真正的經歷只有玉娘被後娘狠狠地打。不過珍娘相信玉娘所說的。

珍娘一口饅頭在嘴裏嚼半天才咽下，饅頭已經變硬，或者它本身就是硬的，索然無味，難以下咽。

這跟珍娘上輩子吃的饅頭差很大，沒有蓬松感，很緊實，用來填飽肚子真是不錯，可口感差距也實在是大。用的粉應該也是最普通的粗糧粉。

不吃具只能餓著，珍娘不是矯情的人，再難吃她也會咽下去的。

玉娘與珍娘一樣，每一口饅頭都要嚼上半天。不同的是，玉娘一點也不覺得饅頭難吃，反而覺得美味極了。她要好好珍惜手裏的饅頭，讓它盡量在自己口中停留的時間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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