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我吃不下了。”玉娘舉著手裏剩下的大半個饅頭說道。

在家的時候，玉娘從來都沒吃飽過，第一次，她能吃得這麽飽。餓習慣了，胃口自然變得小。而且這裏的男工女工給的饅頭都一樣。這一個饅頭給一個男工吃下去都能有七分飽，跟何況玉娘這個小女娃。

“吃不下就不吃，放著等你餓了再吃。”

玉娘疑惑地問：“可是明天還會有新饅頭的，這個饅頭會餿掉嗎？”

“咱們家裏不是養著雞嗎，餿了也能給雞吃。”

玉娘還是好心疼，這麽好的饅頭她卻吃不下。

珍娘緊盯著玉娘，生怕這個傻丫頭害怕自己浪費糧食，死撐也要把饅頭吃掉。

珍娘又趕緊吃幾口饅頭，拿過玉娘手裏的饅頭一塊用帕子包起來。要是活不多，過兩天就得回去，可能饅頭還不會餿，還能吃得上野菜湯配饅頭。

把饅頭放好，珍娘出門去井邊洗了帕子。

早上出門急，沒來得及帶東西，換洗衣服都沒有，何況家裏也沒什麽東西可帶，珍娘就帶了幾條帕子。正好能洗洗擦擦。

出門在外，有個地睡覺就不錯了，珍娘不指望能洗上澡。很快這裏連燒水的地方都沒有。白天喝的是冷冰冰的井水，想洗澡也只能用冰冷的井水。

先不說有沒有地方能洗，單說早春天氣用冰水洗澡，準會生病。

珍娘只拿帕子洗臉，她把帕子洗幹凈想給玉娘也擦擦。回屋的時候，玉娘已經迷迷糊糊的。

“玉娘，來，擦把臉，好睡覺。”

“嗯。”玉娘閉著眼接過帕子，在自己臉上糊幾下。

“玉娘要不要上個茅房在睡覺。”

玉娘搖搖頭，又躺下了。

珍娘給玉娘蓋上一些稻草，在她耳邊輕聲說：“那你半夜要上茅房記得叫大姐啊。”

玉娘是很累了，早上起得早，一直到現在都沒休息過。小孩子本來就貪睡，玉娘已經是一個很克制的姑娘了。這一天又是走一大段路，又是做工的也沒喊過累。

玉娘從小誰都不親，就親珍娘。跟著謝書，謝書會嫌她煩，就打她，她要是哭了，後娘也會責怪她。後來玉娘再也不親近謝書了，就只跟著珍娘。珍娘活多，很少有時間理會她，她也不鬧騰，就在一旁靜靜呆著。偶爾珍娘摘野菜時，順手摘幾朵野花過來給玉娘，玉娘就能高興好久。

風透過窗戶縫，擠進屋子。盡管離窗戶比較遠，珍娘還是感覺到了。她不放心，起來給玉娘身上加上一層稻草，給自己也加上，這才安穩地睡去。

“鏘鏘鏘”喧鬧的鑼聲打破這安靜的空間。這是磚廠上工的鑼聲。

工人們陸陸續續地起床，珍娘也把玉娘拉起來，起床的時間比他們想象的要早，天才微微亮。發饅頭的嬸子邊上還放著燈籠。

珍娘不在像昨天一樣排在最後，而是拉起玉娘快速地跑到門口去拿饅頭。門口已經排上十多個人隊伍。

初春的溫度還很低，這會兒饅頭還冒著煙，等到最後幾個排上的時候，饅頭大概會變得冰冷。這種天，能吃上一口熱的，誰會想吃冷得。

排在珍娘前頭的都是一聽見鑼聲就出來的，壓根沒時間洗漱。珍娘她們也沒洗漱。只有最後幾個手腳比較慢的婆子，想著已經排不到前面去，就幹脆先去擦把臉。

玉娘頭發上還帶著稻草，趁著排隊的時間，珍娘給玉娘稍微打理一番。

這會的饅頭果然是熱的，玉娘不在跟昨天一樣，饅頭一到手就咬了一大口，對著珍娘傻笑。珍娘不知道這丫頭要表達什麽。

珍娘拿出一個帕子，把玉娘的饅頭抱起來，讓她揣在懷裏，自己也揣上一個，就像前世的暖寶寶一樣溫溫的。

“等會再吃，我們先去洗洗，你捂好饅頭，不會變冷的。”

饅頭放在懷裏很暖和，像是還溫著的小火爐。

珍娘給玉娘擦洗完畢後想尋個地方吃饅頭，可根本沒有適合的地兒。大夥兒都是或站著，或蹲著，或尋個角落靠著吃的。

珍娘學著別人的樣找個無風的地兒蹲著吃。

沒一會就有人來喊著“上工了。上工了。”

珍娘她們沒吃完，也已經吃了八分飽，這裏的饅頭很大，吃完是不可能的。

珍娘對玉娘說：“要是餓了，就跟大姐說，大姐帶你找個地方吃兩口。”

這活要幹一整天，東家給兩頓飯已經很不錯了，只是工作時間長，難免會餓。珍娘想著，如果餓了，就借著喝水的理由到井邊吃幾口饅頭。

姐妹倆今天的活幹得比昨天更起勁，吃得飽，力氣也足。

這份短工就這樣日覆一日地幹了五天。

第五天，下工後，珍娘像往常一樣去領饅頭，發饅頭的嬸子說：“領過饅頭就到前頭結錢，這工今天就算完了。”

珍娘又帶著玉娘到原來招工的地方結錢。今天完工的只有晾曬廠。制胚的是昨天完工的，制泥的還要再做幾天，免得下一次開工沒泥。燒磚的是磚廠最重要的活，一年到頭沒幾天休息，休息也給發錢，他們是按月結的，不會再今天結算。

排隊的人不多，很快就輪到珍娘。

賬房先生問：“叫什麽名字。”

“謝珍。”珍娘回答道。賬房先生開始一頁一頁地翻賬本，效率很慢。

“第一天沒做滿算你10文，後面四天60文，一共70文。”說著便數出70個銅板放桌上。

賬房先生傲氣得很，說完就不在搭理珍娘。

第一天確是來的不早，就少個幾文錢，珍娘也不想爭論，拿了錢就領著玉娘出門。

她數出10個銅板給玉娘，說：“這是玉娘自己掙得錢，玉娘要自己放好，剩下的我們就回去給娘。”

“真的嗎？好多錢呀。”玉娘瞪著大眼睛，雙手捂著嘴感嘆道。

玉娘重來沒有見過錢，她娘是不會給她接觸錢的機會的，甚至給她花一文錢都舍不得。

玉娘把錢放在懷裏，走在路上，一只手牽著珍娘，一只手偶爾摸摸懷裏的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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