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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新婚(八)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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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要桃綾走哪一種路?

而這路子與嫁去錢家最大的不同是身份。

即便臻璇能給桃綾脫了奴籍,若嫁的還是一個奴才,又有何用?將來桃綾的孩子也依舊在府裏做事嗎?

便是開了恩讓這孩子有個別的出路,他走的路也不會比作為錢家兒女出生走得平順。

臻璇想讓桃綾過的更好……

鄭老太太的話繞在心頭,臻璇細細說與了夏頤卿聽。

夏頤卿捏著臻璇的手,笑著道:“我會與景卿說一聲。”

在錢溢鳴答覆之前,這事也就按下了。

之後的幾日,桃綾滿腹心事,臻璇知道事情不定,結癥就消不去,便沒有多勸。

等夏湖卿幫夏景卿傳了話進來,臻璇才一點點下定了決心。

錢溢鳴不是一個糊塗人,他也心知遲早會分家,只是這分家之言,在叔伯提出來之前,他一個後輩不能貿然開口。他母親的嫁妝這些年耗費了一些,但大部分都還在,錢家該歸他父親的那些,物什不好說了,地契田契都抓在他手中,這也是這些年叔伯對他投鼠忌器,彼此猜忌,就怕誰做了螳螂反叫別人做了黃雀的主要因由。

而對於桃綾的保證,錢溢鳴只說了一樣,他的父親當初會與族中交惡,最重要的一樣就是不願意擡妾。他那時雖然小,但父母相處的模樣依舊記在心裏,他羨慕,也要效仿。

這些話,錢溢鳴說與夏景卿,夏景卿轉告夏湖卿,夏湖卿再告訴臻璇和夏頤卿,只到這裏為止,人人都咽到肚子裏去,錢家裏頭的紛爭不與他人提一句。

夏景卿曾說過,錢溢鳴為人君子、重諾。

世上沒有包賺不賠的買賣,臻璇願意嘗試一把。

夏湖卿說完就走了,臻璇叫了桃綾進來,又叫挽琴守在外頭。

叫桃綾在身邊坐下,臻璇擡手理了理桃綾的劉海:“嫁過去吧。”

桃綾一怔,垂著眼道:“不能留在府裏嗎?”

“不是不能。”臻璇嘆息,把自己的想法一點一點說與桃綾聽。

桃綾沒有插嘴,等臻璇說完,她才緩緩道:“奴婢都知道,奶奶是為了奴婢好,去了錢家,奴婢是成了主子了,以後生了孩子,也有盼頭,不用再做伺候人的活計……”

臻璇隨著桃綾的話,不時微微點頭。

桃綾越說心裏越堵,她撲在榻子上,哭著道:“但奴婢就是舍不得,不能日日見到奶奶,不能陪著奶奶到老,吃穿用度都不能再替奶奶操心,每天都會空蕩蕩的。”

臻璇被桃綾一番話說得嗓子發酸,眼中含著淚,啞聲道:“成了別人家媳婦,要操很多現在不用操的心,會慢慢習慣的。”

眼淚落下,滴在了桃綾的手背上。

反應過來那是臻璇的眼淚,桃綾趕緊爬起身,抹了一把眼睛:“奶奶,當心身子,奴婢去打水來。”

臻璇深吸了一口氣,把淚水逼回去:“這事就這麽定了吧。”

桃綾咬著下唇,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傻傻站在那兒。

挽琴端了水進來,桃綾替臻璇凈面,隨後便退了出去。

在外間時雖然沒聽見什麽,但看桃綾和臻璇各自神情,挽琴能猜到臻璇的答覆。

“奶奶,”挽琴一面替臻璇扶了扶發髻上的簪子,一面道,“奴婢猜的,桃綾與奶奶說過會一直伺候奶奶,現在卻要出府去做主子,她是不是覺得這是背叛了奶奶,失言了呢?”

臻璇聞言嘆息,與挽琴道:“是我要她去的,怎麽會是背叛呢。你幫我勸勸她吧。”

桃綾回了自己的屋子,杏綾不在,她關上了門,坐在桌邊支著下巴想心事。

外頭有人輕輕敲門,桃綾收拾了下心情,過去開了。

見是挽琴,她側開身子,讓挽琴進來。

“奶奶要我勸勸你。”

桃綾笑得有些勉強:“我知道這事很奇怪的,換了別人,早就興高采烈地答應了,偏就我不肯。我伺候慣了,每日裏想的都是奶奶的事,奶奶要我過上好日子,我也想奶奶能更好些,別人伺候我總是不安心。”

挽琴帶上了門,拉著桃綾坐下:“但你要是不松口,奶奶一直掛心這事,不是不好嗎?”

桃綾沒有回答,反而問起了挽琴:“如果哪一天,奶奶也要把你嫁出去做主子呢?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挽琴詫異地看著桃綾,見她一本正經模樣,知道這話不是開玩笑,而是桃綾仿徨著想要別人的答案。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的主子還是未嫁入莫家的林小姐,林家遠遷入京,及笄之年的林小姐賣了從小服侍的挽琴,那時她曾說過,挽琴,你不是一輩子做丫鬟的命,與其你做了姨娘,我們彼此猜忌,不如賣了你,將來想起也能記得彼此好處。

這句話,李老太太也同她說過,不是一輩子做丫鬟的命。

294章 驚喜(七)

第一更。

96周末不休息,so晚上的更新不確定時間,估計也要九十點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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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琴一直想著,她怎麽就不能是做丫鬟的命呢?

她是丫鬟生的,生下來也做了丫鬟,她從沒有想過要去改變什麽。

做通房做姨娘她不願意,臻璇也沒那個心思,若要她走那樣的路子,她情願在李老太太身邊伺候一輩子,起碼一身輕松不會惹出一堆事體來。

至於去做一個正經主子……

更是從來也沒有想過的事體了。

挽琴笑著搖了搖頭,與桃綾道:“你莫癡想了,有幾個爺能像錢五爺一樣拿得了主意,能娶一個丫鬟做正房?”

桃綾不肯收這麽一個答案,喃喃道:“我們做丫鬟的,主子說什麽便是什麽了,無論好壞,我都不應該有什麽想法。奶奶是疼我,才會顧及我的想法。我知道這麽下去,是我恃寵而驕,不知好歹了。錢五爺要是好,是我的福氣,要是不好,我也不會怪奶奶。我沒想過要去攀高枝,只是不能叫奶奶再為我操心了。”

桃綾說得句句都是實在話。

挽琴也是做了多年的丫鬟,主子的話是天,她一直明白。只要主子下定了決心,她就不應該再去申辯去抗爭,當年她一言不發被賣出了林府,是知道這是做丫鬟的本分。

“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奶奶,要不然也不會舉棋不定。”挽琴看著桃綾的眼睛,認真道,“我不敢百分之百答應你什麽,但我會盡力留在府裏,一直在奶奶身邊伺候。”

桃綾聽了這話。之前在臻璇屋裏強收起來的淚水再也壓不住了,她手掌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是不放心。

執棋、執畫是夏頤卿的丫鬟,與她們幾個從裴家跟過來的丫鬟是不同的。

挽墨性子直。杏綾脾氣好,忠心是沒問題的,但處事不夠圓滑,心眼不夠細膩。

誰都比不過挽琴,在這些事情上頭,桃綾自認她也比不過挽琴。

若她離開了,挽琴以後也不在臻璇身邊,那她怎麽能安心呢。

桃綾拉著挽琴的衣袖,哭著道:“我不是要以此束縛你。”

挽琴嘆了一口氣,掏出帕子遞給桃綾:“我曉得的。就像奶奶也從不願束縛你一樣。”

桃綾捏著帕子,再也壓不住心中情緒,俯身趴在桌上痛哭。

挽琴拍著桃綾的背,這樣哭出來了,就不會在積在心裏了。

知道桃綾答應了。臻璇點了點頭,後頭的事要一樣樣準備起來。

原本想著即便是定下了,這辦喜事也不用很著急,等她出了月子再選日子也不遲。

錢溢鳴那兒卻是急切的,等錢家知道他要娶一個丫鬟的時候,叔伯們最初並不會反對,反而會表面上幫著張羅。在背地裏暗自高興,但等他們反應過來,去四處打探之後,若得知新娘子並不是一個好拿捏的丫鬟時,恐怕事情就會有起伏。

夜長夢多,錢溢鳴想盡量少些風險。

商量來商量去。訂在了八月二十二。

如此算來,也就三個月光景。

桃綾要準備嫁妝,被臻璇趕回去關在房裏做女紅。

挽琴拿著錢溢鳴的聘禮單子念與臻璇聽,外頭淮香報了一聲,說是湘翮來了。

湘翮笑意盈盈問了安:“大姑老太太前幾日剛送了蜜餞來。除了甜口的,還有一小罐略帶點酸的,老祖宗叫奴婢送來給奶奶嘗嘗。”

挽琴接了小罐子過去,打開之後聞著倒是挺香的,她夾了一顆給了臻璇。

入口最初的感覺便是酸,臻璇皺了皺眉頭,沒有吐出來,等那股子酸勁過了之後,便有了些甘甜回味。

臻璇笑著與湘翮道:“好吃是好吃,怕多吃了倒牙。”

湘翮聞言也笑了,瞥見桌上的聘禮單子,她挑眉道:“都說奶奶屋裏要辦喜事,原來是真的呀。”

“是桃綾,過幾個月就放出去了。”

臻璇說完,就見湘翮眸子一暗,她一時沒明白過來,再看一眼,湘翮面上又是滿滿笑容,再瞧不出其他。

“姑娘與挽琴一樣年紀吧?”臻璇猜了個可能,試探著問道。

湘翮扭頭去看挽琴,見她也看過來,便道:“奴婢剛好二十,秋日裏生的。”

挽琴收了蜜餞罐子,道:“奴婢是正月裏生的。”

湘翮心裏一怔,她知道桃綾還沒有滿二十,臻璇這裏放人竟不是從最大的那個開始放的,還是她留著挽琴另有打算?

目光落在臻璇還未顯懷的肚子上,若是要叫夏頤卿收房,這個時機是正好的,可在湘翮看起來,臻璇沒有露出一丁點那樣的意思。那她為何沒有嫁挽琴出去,還是已經替挽琴另外尋好了路子?

雖然天一院裏沒有明說過,但家中都有傳言,桃綾是要以自由身嫁出去的,而且是好人家。

湘翮原還有些懷疑,可一看那規矩體面的單子模樣,也能猜出是不愁吃穿的殷實人家,她有些失落,低聲道:“奶奶待底下人真好,桃綾是個有福氣的。”

話一出口,湘翮就反應了過來,趕緊岔開了話。

老祖宗跟前還要湘翮伺候,她沒有多坐,又說了幾句便回去覆命了。

等挽琴送了她回來,臻璇小聲問她道:“老祖宗那兒是不是許久沒放過人了?”

挽琴一聽這話,神情謹慎,道:“是放過的,到了十七八歲就放出去,只有湘翮和采翮,十五歲做了一等,另幾個都換了兩三波了,就她們兩個還留在身邊。直到采翮出了事,才提了怡翮上來。”

怡翮還小。湘翮的年紀卻說不得小了。

其他人都放了,只湘翮和采翮伺候了那麽些年,還沒有一丁點要放出去的征兆,也難怪采翮對杜越娘又恨又怨。而她心中對於老祖宗大概也有怨言的。

湘翮呢,是不是也在琢磨著將來?照常理來說,湘翮這個歲數,再兩三年,怎麽說也要放了,可偏偏老祖宗沒半點口風透出來,叫人看不透。

同樣是二十,湘翮和挽琴又是截然不同的情況。

臻璇剛進門,又是嫡長孫媳婦,而老祖宗到底年歲大了。這兩年還算硬朗,但之前曾經病入膏肓過,也不知道過兩年會如何。

要是老祖宗病倒之前還未安排個去處給湘翮,真等的到了那麽一天,誰再給湘翮做主?不是胡亂指一個。就是要她做了姑子與老祖宗誦經。

也難怪看到桃綾要嫁人了,湘翮會是這麽一副神情。

杏綾從外頭進來,手中捧著一個木盒子。

這是羅興清搗鼓出來的東西。

上一回的香露,陳媽媽一萬個不放心,拿去試了之後並無不妥,屋裏丫鬟們才跟著用了,清新味道叫人歡喜。

羅興清知道做成了。也是高興,把配方的冊子遞進來給臻璇過了目。

臻璇挑了幾樣簡單又好聞的叫羅興清去試,全當個樂子,今日做得了一些送來了。

打開了盒子,裏頭放了三種不同的香露,兩個胭脂。一盒香粉。

杏綾當著臻璇的面試了試,瞧著都不錯。

臻璇每一種東西選了一樣,吩咐杏綾道:“過幾日三小姐及笄,這幾樣裝一份送去。”

夏湖卿的生辰是五月二十九,與鄭老太太的六月初六隔了不到十日。往常都是簡單辦的,今年因是及笄,鄭氏格外重視。

及笄禮成之後,鄭氏上上下下打量著庶女,笑著道:“不服老不行了,頤卿剛出生時就比個枕兒大不了多少,如今都快當爹了,湖卿小時候玉雕的一樣,一轉眼呀,都是大姑娘了。”

鄭老太太笑著呸了一聲:“你叫哪門子老,你把我和老祖宗做妖怪了嗎?”

鄭氏連連討饒,道著“不敢”,少不得席間自罰三杯。

作為夏湖卿生母的溫姨娘笑著坐在一旁,目光不曾離開夏湖卿。

就像鄭氏說得一樣,夏湖卿呱呱墜地的樣子還在眼前,現在就已經是這個歲數了,說親的事情溫姨娘插手不上,不過以鄭老太太和鄭氏對夏湖卿的喜愛,應當是要千挑萬選一番了。

等過了鄭老太太的生辰,夏頤卿越發忙碌起來了。

從京城回來之後,夏頤卿就不空閑,但每日晚飯都會在聽風苑裏用,這幾日卻是常常晚歸。

夏頤卿的生意,臻璇只了解一部分,關於皇家的買賣,不是她能隨口問的,便一直都沒有打聽過。

小廚房裏燉了湯,本是給夏頤卿做宵夜準備的,不想臻璇剛從鄭老太太那兒回來,夏頤卿便到了。

“二爺吃過了嗎?”臻璇笑著問他。

夏頤卿換了身衣服,在桌邊坐下:“還空著肚子呢。”

臻璇便吩咐人去小廚房。

湯是現成的,先送上來暖了胃,小廚房裏一陣忙碌,趕了幾道熱菜出來送到了正房。

臻璇陪著用了幾筷子。

等夏頤卿撤了桌,他把裏頭伺候的人都打發了出去。

臻璇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夏頤卿。

夏頤卿讓她在身邊坐下,輕聲道:“何家的事情有消息了。”

上一回與夏頤卿說過何家表小姐要來甬州之後,他就去打探了消息。只是何老太太的娘家與甬州有些距離,一來一去,又是陌生地方,費了些工夫才打聽周全。

295章 辛密(一)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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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芯跳火,室內安靜。

臻璇擡了眼簾,夏頤卿神色鄭重,又是把丫鬟都打發了出去,恐怕何家的事情就跟之前猜測過的差不多,是見不了人的事。

夏頤卿的聲音不重,他從何家的發家說起。

何家在甬州南面的明安城,城外沿海,內裏水路發達,連著大江南北。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明安人都指著水運生活。

何家祖上是跑船運的,靠幾代累積了資本,到了何老太太的父親手上時,幾只大貨船跑商,也有海船作海運生日,日子越發富足了。

這位何家老祖宗爺不簡單,生了四個兒子三個女兒,二兒子與小女兒是庶出,餘下的都是嫡妻所生。何老太太是次女,卻是比兒子們都受寵愛。

只因何老太太出生的那一年,是何家生意蒸蒸日上的年份,而隨著何老太太一日一日長大,何家的生意也翻了好幾翻,她被老祖宗爺視作福星。

何老太太上頭兩個哥哥,與她相差了快十年,因著父親寵愛幼妹,他們自然也跟著捧她在手心裏。

何家有了錢,何家這位老祖宗爺又是樂善好施、為人豁達之人,由於生意原因,結識的人三教九流都有,他在明安城裏也就越發吃得開了。

何老太太還不滿十歲的時候,大哥就娶了明安城裏錢莊老板的女兒,門當戶對。

若是何家老祖宗爺沒有遭遇變故,何家怕是會順風順水在明安城裏過下去。

明安城在四十多年前鬧過倭寇。

何家老祖宗爺把家眷沿著水路遷到了明安城外三天路程的別莊裏,他放心不下那些吃水深進不了內陸的海船,自己留在城中看守。

倭寇可不是小事,也不知是哪個眼紅透了何家的底。何家大宅叫倭寇幾乎搬了個空,又瞧上那些海船,搶走了好幾艘。

何家老祖宗爺反抗不成,反倒是傷了身子。瘸了腿。

等朝廷把倭寇趕了出去,明安城裏一片狼藉,何家元氣大傷,虧得不少東西在亂起來之前就換了現銀搬去了別莊,倒也不是窮困潦倒。

何家老祖宗爺想靠著還剩下來的資本,再拼一拼,把家業賺回來,可一來身子大不如前,二來整個明安城都沒有了商業之城該有的活力,何家一年不如一年。

等老祖宗爺病故之後。三個女兒陸續遠嫁,四個兒子把家分了。

這些事在明安城都不是辛密,城中老人說起當年永明河畔的何家都能說出幾段故事來。

而何老太太出嫁四十餘年,自然不會因為當年那些往事而氣得病倒在床。

何家的辛密事是三月裏剛剛過世的何老太太的三哥。

那位何家三老太爺娶的是明安城城中的一個商人女兒,姓錢。家中做的是百貨生意,因著明安城獨特的水路條件,不僅南北貨物都有,還有不少西貝貨。

何錢氏嫁入何家之後三年無所出,她心急如焚,便又讓何三老太爺擡了庶妹做妾,姐妹兩人的肚子都沒有動靜。為了有個兒子。何三老太爺前後又是買了妾,又典了一個生養過的妾回來,還是沒有哪個懷了孕。

這下不用別人說,何三老太爺也知道問題在哪裏了。

再是不甘心,為了香火存繼,他只能選擇過繼一個兒子來。

他嫡親的另三個兄弟。子嗣運也不強,女兒好幾個,兒子每家就一個,何三老太爺沒法子,只能從何家老祖宗爺的幾個兄弟的子孫裏挑一個。

挑來挑去。最後挑中了一個。

也許是知道自己的將來都押在這個過繼來的兒子身上了,何三老太爺從小就寵著護著,有求必應,就怕兒子一個不高興就不認他這個老子了。

何錢氏更是事事都依著兒子,一個“不”字都不敢說出口。

等兒子成了年,又給挑了一個出了名好生養的人家的閨女,擡了進來。

事情到了這兒,倒也是不錯的,直到何三老太爺在去年傷了腰躺在了床上。

何老太太知道了這個消息,自然是擔憂的,可惜年前她也在病中,等能下床了也已經入了臘月,便擱下了探望的事情,想著出了正月天氣略轉暖了,再去也不遲。

三月裏何老太太的大哥捎了信來,說是何三老太爺怕是要不好了,何老太太大驚,雖說是傷了腰,但也就是要躺著養,怎麽突然之間就危及了性命?

何老太太坐不住了,急匆匆趕去了明安城。

她終究還是晚了一步,等她到的時候,棺槨已經蓋了蓋,她甚至沒有見到何三老太爺最後一面。

何老太太大受打擊,而最叫她想不到的事,她的大哥、二哥大鬧靈堂,他們懷疑何三老太爺的死因。

何老太太不明所以,拉著大嫂問了經過,卻聽到了一個她根本想不到的消息。

何三老太爺很可能是被何錢氏、兒子、兒媳婦活生生餓死的。

年節裏,原本該是做弟弟的去給哥哥們拜年,只是何三老太爺躺在床上,何大老太爺與二老太爺便結伴來看他。那時候,何三老太爺屋裏只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伺候,整個人皮包了骨頭,見了兩位兄長老淚縱橫,只說了一句“餓”。

何大老太爺驚訝不已,叫了侄子來問,卻得了一個“老父病中,大夫說不宜多吃”的答案,何二老太爺從隨身帶著的點心裏拿了些出來,何三老太爺狼吞虎咽。

若是還未分家,何大老太爺完全可以替弟弟做了主,只是何家分家了幾十年,他雖是長輩也插不上手,只能板著臉訓了侄子幾句。

兩位老太爺隔三差五過去看看,卻是經常以各種理由被擋了出來,他們覺得不妙,便寫信給了遠嫁的姐妹與遷離明安城的四老太爺,想要一塊得一個法子出來。

沒想到人還未聚齊,何三老太爺就過世了,還早早蓋上了棺槨,不叫人看其中。

何老太太聽了這話,氣得差點背過去,沖過去質問何錢氏,何錢氏抹著眼淚什麽都不肯承認,何老太太要與何錢氏動手,被她大嫂拖開了。

何家兄弟姐妹在氣頭上時,想過以一個“孝”字狀告那過繼來的兒子,等靜下來想了想,也只能做了罷。

即便是開棺驗屍證實了何三老太爺是被餓死的,又能如何?

何家要成了明安城裏的笑話了。

過繼來的兒子餓死了老子,而且還不是吃不起飯要賣兒賣女的窮苦人家,是當年明安首富的何家!即便是受了災分了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家人並不愁吃穿。

這種稀罕事,明安城裏幾十年難得一聞,怎麽能不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那繼子名聲臭了,何大老太爺與二老太爺一家還要在明安城裏過日子的,豈能不要些臉面?

只能忿忿,過繼來的兒子比不得親生的,養不親的白眼狼,反正如今那個家裏剩下的人裏頭,一個不替丈夫想法子的何錢氏,一個狼心狗肺的繼子,一個惡毒媳婦,都算不得他們的至親血脈,以後再不認這一門親戚!

啞巴吃黃連,何老太太的脾氣自然是受不了的,不能告官,無處喊冤,只能去和何錢氏大鬧了一場。

何錢氏軟弱脾氣,被何老太太罵得半句口還不得,淚眼汪汪。

棋逢對手才有的鬧騰,何錢氏這般模樣,何老太太也沒了再戰的心情,鳴鼓收兵,只留了何錢氏一句:“你由著他餓死三哥,將來呢?你也不過是一樣的下場。”

何老太太從明安城裏回來,肚子裏還積著一團火無處發洩,只是這件事她發作不得,還要叫身邊的人閉緊了嘴,不許吐露一個字。

何家這種醜聞,叫她這個出嫁多年的人都跟著要叫人看笑話。

在這個家裏,何老太太一直覺得低了鄭老太太一頭,要是再叫人知道了何家的變故,與書香傳家人才輩出的鄭家一比,越發要擡不起頭來了。

何老太太氣惱這些,這才會一病不起。

臻璇聽夏頤卿說完何家的這些事,詫異驚訝已經不能夠表達她的心情。

這種事,聞所未聞,要叫她猜,猜上一年都不會想到這頭上去。

臻璇咋舌道:“也難怪二叔祖母咽不下這口氣。”

“傳回來的消息裏有一樣,在何家兄弟姐妹之中,二叔祖母與她三哥年紀相仿,感情極好。”夏頤卿添了一句。

臻璇心底嘆氣,她不喜歡何老太太的做派是一回事,但就事論事,何老太太是大受了打擊的。

楊氏之前提及的事體裏頭,何老太太的身體是一方面,另一個重要的消息是馬上要到甬州來的何家表小姐。

她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臻璇開口詢問了夏頤卿。

夏頤卿聽了這個,微擰了眉頭:“是何家四老太爺的嫡出孫女。”

臻璇挑眉。

在他們的推斷裏,何老太太想以沖喜之名把這個表小姐配給夏蘇卿。

何老太太不喜夏蘇卿,怎麽會配一個嫡出的孫女呢?

ps:

感謝書友sunflower889的平安符,感謝書友dudingbao的粉紅票~~~~296章 辛密(二)

反常即為妖。

臻璇把夏頤卿說的事體來回一琢磨,察覺到一個問題:“不是說是從明安城過來嗎?何家四老太爺遠遷已久,他家的孫女怎麽會在明安城裏?”

“你這耳朵倒是尖。”夏頤卿睨了臻璇一眼,眼底有了些笑意,解釋道,“聽說是跟了何家四老太爺到了明安城的。”

這麽個情況,臻璇越發不理解了。

明明知道何三老太爺要不行了,何四老太爺少不得日夜兼程趕路,這種時候怎麽會帶上自己的孫女一道出行?

便是路上要有人伺候著,帶上兒子、孫子並男仆,再帶兩個活絡的丫鬟,也比帶上孫女方便些。

總不會是格外受寵的孫女吧?

若是如此,何四老太爺怎麽舍得她給何老太太算計去,這門親事定然是告吹的。

臻璇把這想法與夏頤卿說了。

“她不是在明安城裏長大的,又是內宅女眷,一時三刻打聽不清楚許多。只知道,不是何四老太爺帶她去明安城的,是她自己去的,跟在了後頭。”

自己去的?

能不顧長輩意思,這般大膽行事,只怕還會有別的出格的事情,要說會有把柄落在何老太太手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這位行事乖張的表小姐年紀不小,已經十六歲了。照常理,應當是許了人家的年紀,怎麽還往明安城去?

何家表小姐的事還需時間去打聽。

可算上一算,她到甬州的日子大約就是這個月裏,時間並不是很多。

臻璇知道這事急不來,也按捺住心思,等著後續的消息。

深夜裏,臻璇睡得並不踏實。

不曉得是不是懷孕的原因,她覺得今年熱得比往年早了許多,睡到半夜裏就泌了一層薄汗。

怕她休息不好,天一院裏早早用上了冰塊。放在屋裏四周角落,又礙著她是孕婦,不能太冷,不時調整數量。

夏頤卿依舊早出晚歸。臻璇夜裏等得遲,白天就犯困了,下午少不得睡上一會。

執畫坐在床邊替臻璇打扇,蒲扇比不得絹制畫了花草侍女的扇兒精致,勝在風大涼爽。

外頭知了陣陣,打破一室安逸,一陣響過了一陣。臻璇睡得不安穩,執畫手上未停,眉頭卻皺了起來。

臻璇翻了個身,閉著眼和執畫說話:“都到這個月份了。吵些也是正常的,再過半個月,連夜裏都要熱鬧起來了。”

執畫明白這個道理,等入夜響起了蟈蟈、蛐蛐,還是一些連名兒都叫不出的蟲子的叫聲。等天亮都不會消停的。執畫輕聲應道:“奶奶且忍一忍吧。”

臻璇點了頭:“也是沒法子的事。”

隔了幾日,下午時竟出其安靜了下來。

臻璇睡醒時覺得奇怪,開口問了執畫:“今兒個倒是奇怪,一點兒知了的聲音都沒聽見,明明還是這麽大的日頭。”

執畫彎著眼兒,手上搖扇的動作快了些,笑著道:“是二爺吩咐了。叫人捉了那些惱人的蟲子,這會兒我們天一院裏,一個知了都沒有了。”

臻璇一怔,翻過身去,背對著執畫,跟著笑了。

下午睡得好些了。臻璇也有了些精神。

陳媽媽依著季氏的吩咐,每隔十天回去一趟裴家,與李老太太和她說一說臻璇的身子。

她剛回到天一院,熱出了一身汗,回屋裏換了身衣服就往正屋裏來了。

臻璇剛起來。請了陳媽媽坐下,一面梳頭一面聽著。

陳媽媽說了慶安堂裏的情況,又說起了裴家旁的事體。

臻琪與傅四爺的喜事定在了八月,看著是急切了些,其實倒也不匆忙。這兩人親事定得早,該準備的兩家人這些年都備下了,況且傅四爺成了親之後還要進京述職,不能再耽擱了。

季家那裏,季氏應當是把周氏的心思原原本本都轉告給了金氏聽,金氏考慮再三,點頭應了這門親事。只不過上頭臻徐親事未辦,臻律婚期未定,郁琮也不著急嫁進來。

臻璇聽了這話,不由想起了那一年瀲灩湖畔,周氏早早打了算盤,如今算是了了一樁心願了。而對金氏來說,把庶女嫁到知根知底的裴家,也是不錯的選擇。

而臻徐的婚期定下來了,兩家商量下來,想在年前就叫九娘上了轎,也好給後頭的十娘餘下些時間。因此,四老爺與沈氏、林姨娘這個月裏就要出發去延嶺。

這三位日日盼夜夜盼,總算迎來了這麽一天,行禮早早就收拾好了,只等到了日子出門。

臻璇問了出發的正日子,她自己是沒有坐穩胎不能出門去,但少不得要叫人去送一送,添上些彩禮。

與陳媽媽商量了一番,由她和杏綾帶了禮物送到了沈氏手上。

六月二十一,宜出行的日子。

四老爺帶著沈氏給三老太爺磕了頭,這一趟去延嶺,他們是要與臻徐常住了,何時會再回甬州一時也說不得準數,也不曉得下一回能不能見到身體健碩的老父。

一想到臻徐有這般出息,三老太爺背著賈老太太幫了不少,又親自替臻徐訂了親事,四老爺不由含了淚。

對於庶子以及庶子所出的孫子,三老太爺說不得費盡心思,總歸也說不得虧欠,而且四老爺的姨娘安氏已經去世十多年了,即便是在世前,為了早夭的幼子,安姨娘纏綿病榻十餘年,與三老太爺的情分淡了許多。

三老太爺沒有轉過身來,一直看著自己的戲文,背身沖他們夫妻揮了揮手。

流蘭在一旁替三老太爺剝著瓜子仁,擡眼一看,老人的眼角隱有淚光,她去看那戲子依依呀呀唱得戲文,撇了撇嘴,心道:當真是出感人的戲了。

礙著規矩,他們少不得要再去賈老太太跟前。

事已至此,賈老太太也沒了其他法子,冷言冷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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