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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新婚(八)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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諷刺了庶子一頓,便放了行。

在六月二十五的時候,那一位何家表小姐到了甬州,與一個婆子兩個丫鬟一道,住進了屏翠園。

臻璇自是無需去接她,到夜裏去了聽風苑,聽夏湖卿說起了一兩句。

夏湖卿湊在臻璇耳邊,輕聲道:“表姐冷冰冰的,瞧著不好處呢。”

臻璇問了一句:“對誰都是冷冰冰的?”

“恩。”夏湖卿點頭道,“大哥哥與三哥哥一道回來,她連行禮都是懶懶的。”

這麽看來,這位表小姐還不知道何老太太的打算,若不然,見了夏蘇卿,不管是滿意也好不滿意也罷,總歸會有所不同。

臻璇附耳與夏湖卿道:“不好處便不好處吧,她住在屏翠園裏,有六妹妹陪著,無事也不會到我們這兒來。”

這話夏湖卿聽得有理,抿唇笑了。

誰知這事臻璇卻是料錯了,這位表小姐第二日上午便來了天一院。

聽著丫鬟報了,臻璇也有些吃驚,去長生居或者聽風苑裏磕頭,都還說得過去,突然跑來了天一院,是哪門子道理?

只是人來了,總歸不好攔在外頭,臻璇便叫執棋去迎了進來。

等人在跟前站定了,臻璇擡眼看去,何小姐身材高挑,曲線妖嬈,一張瓜子臉,眉心一顆紅痣,添了別樣風情。人倒是個美人,只是她的眼神裏透著高傲和輕蔑,叫人十分不喜。

臻璇沒有起身,坐著等何小姐行禮。

何小姐卻一屁股在一旁的榻子上坐下,看著執棋道:“走了這麽一段路,出了一身汗,我渴了。”

臻璇斜斜瞟了何小姐一眼,這人竟是這般無理,比夏湖卿形容得還要過分了些。看她這態度,到真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執畫瞪大了眼睛,只是臻璇面不改色,她一個做丫鬟的頂撞不得,只能看著執棋去倒了水。

接過茶盞,何小姐咕咚咕咚一口子喝完,呷著嘴道:“怎麽還有人喝白水?一點味兒都沒有。這般不講究。”

“我這兒倒是有別的茶,怕表小姐喝不慣呢。”臻璇心中愈發不喜,沖執畫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去倒自己喝的那種。

執畫會意,給何小姐倒了一盞,扯了唇角笑道:“表小姐試試這一種,我們奶奶喜歡喝這種。”

何小姐來得突然,想來臻璇也沒個準備,不會在屋裏為她另備了東西,這一種定然是屋裏人常用的,何小姐不疑有他,端起來就喝,一口下去就噗得噴了出來,執畫躲得急,這才沒有贓了衣服。

何小姐漲紅了臉,瞪著臻璇吼了一聲:“這是什麽東西?”

“猜到你喝不慣呢,所以丫鬟們最初倒了白水與你。這個是我近來喜酸,叫她們弄的。”臻璇一副沒看出何小姐火氣的模樣,淡淡道。

臻璇倒也沒騙人,這確實是她喝的,只是她喝的時候會沖兌一些白水,味道沒有這麽重,因此屋裏兩種東西都有。

何小姐跑來天一院裏擺姿態,臻璇怎能沒個想法,一杯茶做了下馬威,即便何小姐到處嚷嚷了去,也怪不到誰頭上。執畫這麽做,甚是合她心意。

何小姐知道臻璇有孕在身,孕婦口味奇怪她是有所聽聞的,臻璇這番話她一時也反駁不出什麽,只能咬牙作罷。

ps:

公司裏的小狗還沒有學會定點拉屎,96今天踩到了狗屎不自知,一圈走下來,公司裏外地上都一塌糊塗,心好累,抱頭哭。

297章 辛密(三)

臻璇讓人重新添了茶水,道:“這都要入七月了,便是上午,日頭也大,表小姐怎麽一路就走了過來,想要過來,坐了小車亦或是軟轎,不是舒服一些?”

何小姐聽了這話,沒有立刻接話。

來天一院裏,她沒有驚動其他人,她又不是來與臻璇認親請安的,若叫別人知道了,她這一趟不是白來了嗎?何小姐要瞞著人,自然也就無人替她安排軟轎,只能一路走來。

她想了個托詞,擡了眼簾掃了臻璇一眼:“聽說夏家園子景致不錯,就隨便走走。”

臻璇心裏明白,並不戳破。

叮叮幾聲,西洋鐘作響。

臻璇看過去,已經到了午初了。

天一院裏一般是午正擺飯,但執棋看臻璇與這何小姐幾句對白,就曉得她無意與何小姐一道用飯。

執棋悄悄退了出來,吩咐了守在外頭的麝月:“還是照常去廚房裏領了飯菜,拿回來之後先在小廚房裏溫著,等表小姐走了再擺桌。姨娘那裏正點兒送去,不要耽擱了。”

麝月聽了吩咐,應了一聲,自會安排好。

執棋又回到屋裏,見何小姐的目光從打鐘開始就一直落在西洋鐘上,沒有移開過。

這個西洋鐘與何小姐從前見過的都不一樣。

明安城靠海,自有不少西洋貨物漂洋過海而來,西洋鐘這一種東西,並不少見。

何四老太爺遷離明安城多年,但他的父親當年畢竟是明安城首富,便是越了平民百姓規制的東西,家裏都偷藏了幾樣,何況是擺些西洋貨呢。

分家的時候,家裏古董、書畫、金銀器具是分了,何四老太爺也分到不少西洋物件,其中便有西洋鐘。

遷往內陸商業並不發達的宿水城。這些日常生活裏不常見的東西就稀罕起來了。

何四老太爺把西洋鐘放在了自己的屋子裏,何小姐打小喜歡這些新奇玩意,眼紅得緊,當這是頂頂值錢的東西。

等她這回偷偷跟了何四老太爺到了明安城。見識了城中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西洋鐘之後,她還是覺得自家的最好。那些店裏擺放的西洋鐘,無論是模樣做工都差了不是一點半點,要說好的,也只有何大老太爺家中收藏的那一個了。

昨日何小姐到了夏家,就見何老太太屋裏有一個,她心道也是尋常,這位老太太可是祖宗爺的心頭肉,給的嫁妝定然是什麽好東西都有了。

等她去過了長生居,見到屋裏也擺了一個模樣好看精細的西洋鐘的時候。她心裏不由想著,夏家有錢,何老太太當真沒有騙她。

而臻璇的這一個,表盤綴了寶石,那表針閃閃的。怕是純金的,晃了何小姐的眼睛,而那清亮聲音在耳邊回蕩,久久不去。

何小姐羨慕,更是嫉妒,她不再看著西洋鐘,而是打量起了屋裏其他的擺設。頑石她看不懂,最後把目光落在了玉如意上頭。

玉色剔透,雕工精致。

她昨日在長生居裏也不曾見過能與這兩柄玉如意媲美的東西。

腦海裏不由冒出了一個主意。

“聽聞表嫂是官家出身,想來在閨中的時候,家教甚嚴,極重規矩的吧?”何小姐說到這裏突然笑了起來。甚至自我貶低了一句,“與我們這種商戶人家不同的。”

臻璇一時不解何小姐想說什麽,並不答話,只等她繼續。

何小姐擡起手,指向了玉如意。

臻璇沒有順著何小姐的指尖看向玉如意。視線停在了她染了鳳仙花的甲片上。

要臻璇來說,不去說她叫人不喜的眼神,何小姐的模樣算漂亮的了,只是她有一樣短處,便是膚色,她的皮膚一點也不白皙,透著黃氣。為了遮“醜”,何小姐的臉上蓋了不少粉,卻越發顯得假了。

何小姐註意了臉蛋,卻忽略了雙手,手顯黃,她卻偏偏染了橘色的鳳仙花,這麽一看,當真是宣揚了短處。

見臻璇盯著她的甲片看,何小姐還當是羨慕她染的顏色正,不由得意起來,語氣越發壓不住,全是譏諷:“這麽好的東西怎麽就留在了自己屋裏,不是應該孝敬長輩嗎?連我都知道,長輩沒有的東西,自個兒絕對用不得。”

說完,何小姐盯著臻璇,想看她如何自圓其說。

何小姐等著看臻璇慚愧頭痛的模樣,不想對方反倒是笑了起來。

“表小姐有所不知,這兩柄玉如意是皇上禦賜的東西,是我出嫁時與我添妝的。禦賜了這麽金貴的嫁妝,便是長輩,也沒有獻上去的道理的。”臻璇說完玉如意,又說到了鄭老太太那兒,“祖母屋裏也有不少宮中賜下來的東西,有一些能賞了我們晚輩,有一些只能收在身邊,便是搬去長生居也是不合規矩的。”

何小姐越聽臉色越暗,咬著牙瞪著那兩柄玉如意。

有所不知!

明著是在說她不曉得東西來歷,暗裏的意思不是她商家女不懂官家規矩、皇家規矩嗎?

偏偏這之前還以自己出身商戶卻懂規矩來壓臻璇,這沒幾句話,就讓人全給頂了回來,怎麽能叫她舒服。

見何小姐憤怒表情,臻璇更是不願意與她多說,對方就是來尋事的,還不如早早打發了,省得費了自家時間。

臻璇端了茶,道:“眼瞅著都這個時辰了,我這兒呢,午飯都是廚房單獨做的,孕婦吃的東西不太一樣,不適合你一個閨閣姑娘用,我也就不留你了。屏翠園裏還等著表小姐開飯吧?”

端茶送客,臻璇說得明白。

執畫打了簾子要請何小姐出去。

何小姐全然一副沒有聽到的樣子,就是不挪動。

執畫看不上何小姐的做派,開口道:“表小姐請吧。”

這是明晃晃的趕人,何小姐火氣蹭蹭蹭地往上竄,若就這麽出去了,這一次交鋒不是成了她的完敗了嗎?

頂著大日頭走來天一院,是要見一見傳聞裏這個與她年紀一樣卻出身高人一等的表嫂,不是來給人下臉面的。

今天過來之前,何小姐就叫人在夏家仆從裏打聽了一圈。

選擇仆從打聽,何小姐有她的道理。

自傲如她,在面對長輩的時候也不敢過於放肆,總歸要有些規矩模樣才是,至於那些下人,她高興就賞,不高興就打,還要在這幫奴才跟前假惺惺嗎?反正都是奴才,敢忤逆她,打死就行了。

打聽了一圈,人人都說,二奶奶脾性好,易相處的,待人和氣。

何小姐信以為真,早早過來叫板,卻沒討到一點兒好處。

這個裴臻璇,竟然是在奴才跟前都惺惺作態的女人,把別人都誆騙了,底子裏根本不是什麽好貨!

何小姐咬著銀牙,便是要走,也要再刺上臻璇幾句。

“虧你還是世家出身,懂得大戶人家的規矩呢。明明自己有了身孕,也不替丈夫在屋裏安排個人,把一個病得半死不活的姨娘擺在前頭做樣子。嘖嘖,這要是在我們宿水城,豈止是一個不賢惠呀。”

話音一落,臻璇還未表態,執棋與執畫具是面色一淩,低下頭去。

何小姐看在眼裏,以為她們是在等那麽一個機會,卻被主母壓在下頭,心裏都是不忿的。她眼底輕蔑之情溢於言表,對臻璇也對兩個丫鬟。

臻璇也看到了,她的理解與何小姐全然相反,執棋與執畫是被何小姐嚇著了。

何小姐之前說話就顛三倒四,沒有道理,但好歹還是一個女兒家能說的話,而現在這句,出格得沒了邊了。

好好一個小姐竟然能沒臉沒皮說出這種話來,還一臉的理所應當,真是前所未見。

偏偏說的東西還把執棋與執畫牽扯了進去,要不是臻璇在屋裏,執畫怕是要不管什麽主子丫鬟,先反駁回去了再說,寧願事後領一頓打,也好過叫何小姐拖下了河。

“表小姐這話說得就不對了。你們那兒是你們那兒,這兒可是甬州,怎麽會一樣呢?就好像我們甬州的小姐,閨中豈會議論表哥表嫂之間的事體。你這麽直楞楞說了,大抵是你們那兒的規矩吧?”臻璇說完這些,冷眼看向何小姐,在她反駁之前,嗤笑道,“話又說回來,我屋裏的事,與表小姐何幹?你這閑事管得也太多了吧。”

何小姐猛然站了起來,指著臻璇,一個“你”字梗在嗓子裏,半天說不下去。

臻璇沖執棋示意,叫她把何小姐送走。

執棋嘴上恭敬,說道:“奴婢送表小姐。”手上卻是使了勁的,挽著何小姐往外頭帶。

執畫見了,過來架住了另一側,兩人一塊把氣急敗壞的何小姐“請”出了正屋。

外頭候著與何小姐一塊來的兩個丫鬟,見了何小姐吃虧,趕忙上來:“兩位姑娘這是什麽道理!”

執畫松開了何小姐,把她推到那兩個丫鬟懷裏,語氣不善:“我還要問問你們兩個,怎麽伺候的表小姐。表小姐昨日剛到,今日你們就叫她頂著大太陽走了這麽遠的路,這下好了,中暍了,人也暈乎乎的胡言亂語。我這就去備了軟榻,你們趕緊送表小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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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表小姐是96很少寫的類型,是個不一樣的神經病……

298章 辛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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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丫鬟是從宿水城跟了何小姐來的,自是曉得她的脾氣,當下就猜到定是何小姐惹了臻璇不快,這才被送了出來。

這裏到底是夏家不是何家,兩人都不敢造次,扶了何小姐,勸她回去。

何小姐聽執畫說她中暑暈了頭亂說話,氣得揚手要打。

執畫躲開了,臉上賠著笑:“表小姐當心,莫傷了手。就是中暍而已,我們甬州的楊梅燒酒對付中暍最有功效了,若是屏翠園裏吃完了,奴婢去取了,一會叫人送過去。聞起來酒味重,可真的很靈的。”

這番話落在何小姐耳朵裏,字字都是冷嘲熱諷,執畫的笑容越發可惡起來。

臻璇也好,執畫也罷,瞧著都是笑臉,偏就是笑裏藏刀口蜜腹劍的東西!如果不是那兩個丫鬟拉著,何小姐定要撲過去撕爛了執畫的臉,叫她再也笑不出來。

兩個丫鬟心裏不住叫苦,天一院裏幾個婆子和丫鬟都張望著看這邊的動靜,若何小姐再不知難而退,要折騰下去,吃虧的還不是她們三個人。

又是拉又是勸,幾乎是說盡了好話,才把何小姐帶出了天一院,上了外頭的軟榻。

執畫見她們走遠了,啐了一口。

執棋見了,少不得勸幾句:“到底是主子,且忍忍。”

執畫不以為然,往正屋方向看了一眼:“主子在屋裏坐著呢,她一個表小姐,把這兒當什麽地方了。”

要讓執畫來說,這便是一個“家風”,看何老太太行事,就知道這姓何的表小姐也不會是個循規蹈矩的,只是她知道自己是個丫鬟。何老太太再不對,也是夏何氏,是夏家的主子,與何小姐是不一樣的。

等她們先後進了東次間。臻璇閉著眼躺在榻子上養神,挽琴守在一邊。

單瞧臻璇神情,似乎氣消了大半。

話又說回來,與何小姐置氣著實沒什麽意思,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可一點也不值得。

到了下午,正是吃藥的時候。

執棋去了小廚房取藥,見執畫也在裏頭,正打開了食廚角落的大罐子。

執棋眉頭一擰,走過去道:“你還真拿這個?”

執畫左手捧著一個小壇子,右手持一雙格外細長的筷子。正從罐子裏夾楊梅出來。那楊梅用燒酒浸透了,味道濃郁,執棋不喜那味道,捂了鼻子。

“既然說了要送一些給表小姐,怎麽好食言呢。”執畫裝好了。又把罐子蓋上,“也免得她以為我們天一院缺這麽幾顆楊梅呢。”

“你這分明是要氣死表小姐。”執棋無奈道。

執畫捧了壇子出了廚房,道:“她怎麽想是她的事體。我先去與奶奶說一聲。”

臻璇見執棋、執畫先後進來,執畫手中更有一個壇子,不解地看了一眼。

執畫把院子裏的事都交代了,又給臻璇看了壇子裏裝的楊梅。

臻璇不由失笑,執畫這不肯吃一點虧的脾氣。不僅是不喜歡自己吃虧,也不喜歡叫主子吃虧,倒是個有意思的。

沒有阻止執畫,臻璇點了點頭,道:“一番心意,送去吧。”

執畫聞言。高高興興地去了。

臻璇喝了藥,回內室睡下了。

等她起來,執畫已經回來了。

她報與臻璇道:“去屏翠園的時候,遇見了大奶奶。大奶奶知道奴婢是去送楊梅燒的,就使了個人領奴婢去了表小姐屋裏。表小姐當時就砸了壇子。還叫六小姐看到了。”

何小姐當時會有什麽樣的態度,不用執畫細說,臻璇也能猜到。

那副模樣,定然是會傳到楊氏耳朵裏去的,楊氏如今和婆婆張氏管了二房的大小事,少不得要拘束著何小姐,不叫她在胡亂行事了。而何老太太躺在床上一副病重樣子,也沒法幫何小姐什麽。

至於夏毓卿,她與臻璇和夏湖卿素有間隙,不曉得如何看待何小姐了。

何小姐上午與臻璇鬧了個不愉快的事情,到傍晚時各處也都知道了。

鄭老太太沒有問臻璇,叫了執棋過去問話,執棋不敢欺瞞,一一說了。

鄭老太太聽完自是不滿:“她也真是,自己常有失言也就算了,還領回來一個更加顛三倒四的。”

這是在說何老太太,便是廖媽媽,也不敢隨意去接了這話。

臻璇歇過午覺,夜裏就不覺得困了,坐在東次間裏一面看書,一面等夏頤卿。

直到打過了二更,夏頤卿才回來。

入了天一院,見那一室燈火,心暖自不用說,更多的還有心疼。等走進去見臻璇專心看書,他放柔了聲音,勸道:“書明日裏也能看,你該早些睡。”

臻璇擡起頭,迎著夏頤卿的目光,笑容莞爾道:“無妨的,下午睡過了,一點也不困的。”

等躺在床上,趁著夏頤卿下帳子的工夫,臻璇把上午何小姐來過的事一言概括說了。

夏頤卿躺下,追問了一句:“她與你說什麽了?”

“總歸不是什麽好話。”臻璇說完這句,輕笑出聲,“叫執畫給趕了出去。”

執畫伺候多年,到底是如何“趕”的,夏頤卿大致能猜出一二。

而提到了何小姐,夏頤卿便與臻璇說了說從宿水城裏打聽到的事體。

何四老太爺的孫女總共三個,這位何小姐最大,也只不過比下頭兩個妹妹大了一兩歲而已。按常理來說,姐妹年紀相仿,應當是相處愉快的,但何家兩個小的對長姐卻是一點也不喜歡。

絲毫沒有長姐該有的樣子。

何四老太爺前些年這麽訓過何小姐,但訓是訓了,何小姐依舊我行我素。

何家遷去宿水城不過三十年,為了在當地立足,少不得與城中官宦、大家多作來往。

何小姐在小的時候,親事就被定下了,許給了衙門裏主簿大人的孫兒。

臻璇聽到這裏,心裏不由泛著嘀咕,這何小姐既然已經訂了親了,為何十六歲的年紀沒有出嫁,卻反倒是偷偷出了宿水城?她有親事在身,何老太太難道會不曉得?怎麽還會把她帶回來,設計嫁給夏蘇卿呢。

腦海中問題不少,臻璇並沒有開口打斷夏頤卿的話,聽著他繼續往下說。

兩年前,當時宿水城官老爺被城中幾個百姓攔了巡撫大人的轎子告了狀,一番核查之後,烏紗帽不保,主簿受了連累,虧得時運不錯,沒有下大獄,但成了一介平民。

何四老太爺重諾,即便對方敗落了,也沒有提出要退婚,而何小姐本就對那位孫兒不甚滿意,到了這個時候愈發不喜了。

長輩不松口,何小姐使了一個陰招。

宿水城中人格外講究七月半放河燈,到了那一日,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官宦人家,都會有人出來放燈。

何家三位小姐結伴出了門,何小姐悄悄讓丫鬟把那主簿的孫兒約到了橋上,又叫兩個妹妹一塊在不遠處水邊放燈,趁她們不留意,推了其中一個。

有小姐落水,何家隨行的婆子急了,偏偏都不會水。那約人的丫鬟誤導了主簿孫子,叫他以為落水的是他未過門的媳婦,自是不顧許多,跳下水去救人。

人被救上來了,卻是何家三小姐。

出了這等事體,又是許多百姓親眼所見的事情,渾身濕透瑟瑟發抖的何三小姐委屈得只能哭了。

主簿孫兒也很意外,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楞住了。

這事到了最後,自然是要把名譽受損的何家三小姐嫁給對方,始作俑者的何小姐從這樁她一點也不喜歡的婚事裏脫身了出來。

兩個妹妹對她咬牙切齒,何小姐卻猶自得意。

何四老太爺把何小姐關在了屋子裏,誰知這一回他出門去了明安城,看管何小姐的人手一個不註意,叫她偷溜了出來。

等在路上遇見了,何四老太爺氣得喘不上氣來,趕她回去又怕她再惹禍事,便把人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誰知明安城何家出了事,對於何三老太爺的過世人人都傷心、氣憤,哪裏有空再去管何小姐。

何小姐竟然與何大老太爺的嫡孫親密起來了。

便是堂兄妹,怎麽說也是頭一回見,兩人又都不是小孩子了,那般親密總歸不妥當。

何大老太太看不過眼,指桑罵槐說了幾句。

何四老太爺怎麽會聽不懂,當時就羞紅了臉,大罵何小姐:“家裏被你折騰得烏煙瘴氣,你恬不知恥,到了明安城還要禍害我大哥一家子,趕緊滾出去!”

何小姐對於何四老太爺的憤怒不以為然,反而說何大老太爺一家有錢,她是個何家女,若能成了連理,這聘禮也好嫁妝也罷,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她用何家的銀子本來就是名正言順的事情。

這等邏輯做派,叫在座的長輩都看傻了眼。

何四老太爺氣急攻心,被擡回房間裏去了。

何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了何小姐許久,說了一句:“夏家有錢,夏家的金銀,便是我那父親還在的時候,都只得夏家皮毛。”

這句話何小姐聽在了心裏,自作聰明試探了何老太太幾句,見這位姑婆能讓她進夏家享福,便歡天喜地地來了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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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章 辛密(五)

臻璇聽完這何小姐的舊事,楞神了一會,才失笑道:“要怎麽說她呢……行事與一般人全然不同,偏偏還理直氣壯。”

夏頤卿安慰地輕輕拍了拍臻璇的後背,低聲道:“三弟的親事也不是二叔祖母一個人能做得了主的,表小姐才來了兩日就惹出些事體來,傳到了長生居去,老祖宗定然不滿。”

“我們之前擔心的,不就是二叔祖母以病重為由讓表小姐沖喜嗎?”臻璇說到這裏頓了一頓,總覺得這事有些怪,前後一考量,道,“二叔祖母要裝病重,誰去老祖宗跟前提這事?二伯母和大嫂都不會去摻合,二叔祖母身邊的婆子去和老祖宗開口也不妥當呀。”

夏頤卿覺得臻璇說得有些道理,猜測道:“難道是叫表小姐自己去?”

“她?”臻璇聞言,撇了撇嘴,略調整了姿勢好躺得舒服些,“我看她那樣子,還不知道二叔祖母的主意呢。若是知道了想叫她嫁給三叔,她未必同意。”

“不然她要怎樣?”夏頤卿把自己的想法解釋與臻璇聽,“她來甬州就是為了進夏家門,沒成親的裏頭,也就三弟年紀合適些,我們四弟都偏小了,何況四弟的事,二房越發插不上話,八弟更是年幼。”

這話說得是沒錯,但之前聽夏湖卿說過,何小姐對夏蘇卿一副愛理不理模樣。

臻璇睨了夏頤卿一眼,轉著眼珠子道:“還有大伯和二爺你。”

吹了燈,帳內黑暗,夏頤卿看不到臻璇的表情,但這話裏怎麽聽都覺得有股子酸味。

他啞然失笑,難怪別人總說,懷孕中的女人脾氣多變,疑心又重,可是淡淡酸味又別有一番滋味。他把懷中人摟緊了,低聲道:“這就想岔了吧,從剛才說的辛密事體裏,你能想象這是一個肯與人做妾的女人?怎麽看都是要坐穩正屋的性子。”

臻璇剛剛也就是突然有了這麽個想法。順口酸夏頤卿一句。

聽了這話,再一想要叫何小姐在主母跟前立規矩,根本想象不出來,臻璇不由也跟著笑了:“總歸是看二叔祖母和她怎麽唱這出戲了。”

夫妻兩人沒有再提何小姐,又絮絮說了些旁的事,這才入了睡。

第二日上午,楊氏過來了。

請楊氏坐下,臻璇便把屋裏伺候的丫鬟打發了出去。

挽琴心裏明鏡一樣,她們定是要說何小姐的事,便親自守了外間。

楊氏一臉歉意。賠罪道:“昨日裏是我沒看住她,叫她叨擾了你,是我沒想周全,以為她剛來,要走動要打探也都是在屏翠園裏。誰知竟然跑到天一院來了。”

“也不是嫂嫂的錯。”臻璇叫楊氏放寬心一些,便坐過去了一些,把何家三老太爺過世與何小姐在宿水城、明安城的事都說了一遍。

這些事原本就是楊氏請臻璇去幫忙打聽的,為的就是能知己知彼,防何小姐一手。

原本還有些擔心自個兒小人之心,楊氏在見到何小姐之後,那些心思都跑散了。連連道:“虧得提前去打聽了,這樣的人若是嫁了進來,這日子可就不消停了。”

臻璇也是這麽個想法,何小姐是個禍害,住得越久就越麻煩。

妯娌兩人彼此商量了幾句,又繞回了臻璇夜裏與夏頤卿商量過的點兒上了。

這事由誰去跟老祖宗說。何老太太和何小姐之前有沒有達成共識,這都是要點。

楊氏聽了,覺得有理,點頭道:“我去試探一番。”

到了下午時,楊氏叫人送了一封短信過來。上頭寫了楊氏在伺候何老太太的時候透了幾句話。

一是何小姐昨日就去了天一院,卻叫臻璇趕了出來;二是何小姐性子傲,見了夏黎卿、夏蘇卿都不行禮,與楊氏、夏毓卿也說不到一塊去。

楊氏說得時候自是一副關心初來乍到的何小姐沒有一塊說話、玩笑之人而擔憂,但落在何老太太耳朵裏,怕就是另一層味道了。

何小姐眼裏看不到夏蘇卿,沖喜的事就有變動的風險,而她給臻璇趕了出來,莫非是去天一院裏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何老太太躺在床上,心裏反覆琢磨著,面上瞧著一如平常,但楊氏就在身邊,還是捕捉到了些許波動。

臻璇看完,叫挽琴把信紙燒了幹凈。

六月三十,一家人在長生居裏用飯。

何老太太下不了床,自是去不得了,何小姐是客居,這種家宴若沒有老祖宗開口,輪不到她。

臻璇雖然孕中,但家中走動還是方便,坐了青帷小車到了天一院外頭。

車子還未停穩,就聽見外頭夏毓卿的聲音。

“你來做什麽?”

臻璇由執畫扶著下了車,擡眼看去,夏毓卿板著一張臉,站在了何小姐跟前。

楊氏走過來,輕聲與臻璇道:“明明老祖宗沒叫過她,卻跟在我們後頭來了。”

臻璇挑眉,這聽著可真耳熟,何小姐之前去明安城不也是不請自去,跟在後頭嗎?

夏毓卿沖何小姐道:“家宴自然都是我們姓夏的一家人吃飯,表姐來湊什麽熱鬧。表姐趕緊回去吧,祖母跟前還要你幫忙伺候呢。”

夏毓卿對何小姐的排斥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臻璇不知她們為何交惡,輕聲問了楊氏。

楊氏苦笑著搖了搖頭:“表小姐待她和八叔愛理不理,六妹妹覺得表小姐客居夏家不該對他們兄妹無理。”

楊氏說了這些,後頭也就不說了。夏毓卿對何小姐最大的不滿就是何小姐自不量力去天一院找事,叫執畫一個丫鬟羞辱,她感覺整個兒二房都跟著丟了臉。

何小姐怎麽會因為夏毓卿一句話就離開,她全當沒聽見,直接從夏毓卿身邊走過,然後繞過了鄭氏、張氏幾個長輩,直直就往長生居裏頭走。

楊氏難以置信,扭頭看向臻璇,見臻璇也是驚訝表情。她幹脆閉上眼睛。

長輩們都在,她還是別去管這個燙手山芋了。

夏毓卿氣炸了,轉身要追進去,被周姨娘一把攔住。

“六小姐。消消氣。”周姨娘開口就要說何小姐不是,一想到她到底是何老太太的娘家人,怕叫傳到老太太耳朵裏去,便彎下身附耳與夏毓卿道,“別與那種人置氣,沒得低了身份。”

這個說法,夏毓卿聽得進去。

她氣惱何小姐的為人處事,把作為長輩的何老太太的名聲都給連累了,本來她們二房就比不得長房,現在越發在別人跟前丟臉。夏毓卿怎麽能不氣。

她看不上何小姐,自然不願意落了身份,深吸了幾口氣忍住了。

鄭老太太的小車到了,鄭氏親自迎了上去,一面扶鄭老太太下車。一面把事情說了。

鄭老太太正疑惑為何人人都站在長生居外頭,聽了這話就明白了過來,等玉砌替她理了理坐車壓到的衣角,她緩緩開口道:“我們進去吧,可別讓老祖宗等久了。”

鄭老太太見多識廣,什麽幺蛾子都見過,自是不會把何小姐的舉動放在心上。見鄭老太太一臉平靜。旁人也都安了心。

等一進長生居,繞過影壁,就見何小姐站在正屋外頭,桂嬤嬤守著門。

臻璇看在眼裏,何小姐剛才雄赳赳地沖進來,卻沒有占到什麽便宜。

桂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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