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敵不過心中的不安，起身把房間所有的燈打開，這才稍稍感覺暖和一點。

許久，腦海裏都是周賢的影像，間或還夾雜著管燁還有管小凡的氣息。

“都怪管小凡！”陳然怨恨地想：“若他們不打擾我，現在我就不會這般寂寞呀！”

怨恨歸怨恨，當管燁打來電話時，陳然還是小小地歡喜了一番：“有事情？”

“沒什麽就是問問，冰箱有酸奶明天別忘記喝。”

“恩。”

“明天天晴，記得把被子抱出去曬曬。”

“知道。”

“還有……”管燁想了想，笑起來：“太羅嗦了吧。對不起！”

陳然想對他說，不羅嗦，但最後只是低低地“恩”了一聲，然後兩人客氣地道別，掛電話。之後，陳然陷入嚴重的自我厭棄：“難道沒了他們就不能好好活嗎？真是沒用。”

打開客廳的音響，熟悉的旋律柔婉地溢滿整個空間。

女旦唱道：“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雲偏。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

一粒粒珍珠，抖落在如雲般的綾羅綢緞上；又似花開滿院，裊裊的香氣，繚繞心間，曲不醉人，人自醉！

“乖了，不要在這裏睡。小心感冒，聽見沒有？”

陳然不高興地對那人說：“瞌睡嘛！”

“那麽困啊？我抱你去房間。”

“去床上反而睡不著，這裏才好睡覺。”

那人無可奈何，找來毛巾被給他蓋上。摸了摸他的額頭，皺眉道：“涼著了麽？怎麽熱的很？”

“不要你管。”

“我不管誰管？”

“你當初不要我，現在又何必來管我？可憐的小然。”陳然撅嘴裝可憐。

那人俯身，搬過陳然的臉，嘴角含笑道：“是嗎？你別睡，我現在就要你。”他把那個“要”字說得暧昧無比，說著手滑進毛巾被，輕輕柔捏著陳然的性器，吻住待要出聲的陳然。陳然順從地張開雙腿，熱烈地回應對方的親吻，兇狠饑渴地仿佛要把周賢吃進肚子。

“你這個壞蛋，壞人，王八蛋，不要我……”陳然一口咬住那人的肩膀，哭喊著達到高潮。

明朝，醒來不過春夢一場，陳然悵然若失，良久不能釋懷。不想上班，給學校請了假，胡亂吃點面包，蒙上被子昏昏睡去。

一覺醒來，暮色沈沈，天色已晚。迷迷糊糊起床刷牙洗臉，放好熱水，沈進水，聲音消失了；閉上眼，色彩消失了，把心關上，快樂就消失了。

到底要怎樣才能忘記你呢？周賢。可我不想忘記，好痛苦啊！眼淚在水中是看不見的，陳然漸漸沈到水底。

管燁沖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駭人情景。他慌忙拔掉水塞，撈出濕淋淋的陳然，看他蒼白的臉慢慢緩和出一絲活氣。

“你傻啦，笨蛋。混蛋！……渾蛋！”急不擇言的管燁找不到罵人詞語，只能“笨蛋混蛋”地重覆。陳然茫然地看氣急敗壞的管燁，不明所以。被管燁裹著浴巾，抱上床仔細地擦洗，換上幹凈睡衣窩進被子，捧上暖暖的牛奶，才明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險情”。喝下牛奶，從腳底到心底，都溫暖起來。

“對不起。”

管燁坐下來，笑著責備道：“是對不起我，害得我煲好的烏雞湯打翻了。”

“我，不是故意的。”他羞愧地答道，像考不及格的學生。

“知道。真叫人不放心，剛搬出去，你就出狀況。幸虧聽小凡你生病了，就過來看看否則……”管燁苦笑搖搖頭，“管小凡那家夥真是氣死我了，剛才他們數學老師說他又逃課，等會兒我去收拾他。”

“是嗎？明天我去收拾。”陳然莞爾一笑，宛如秋月。

“那個……”管燁忽然躊躇，不知道該不該講。

“什麽？”

“那個管小凡對我說，他喜歡你。”管燁盯著他的眼睛，觀察陳然的反應，陳然果然驚訝，他皺起好看的眉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詢問的眼神純真又可愛。

“那個，你不要困擾。我，他大概是青春期沖動吧，我不會讓他來打擾你的，陳老師你放心。”

“叫我陳然。”陳然淡淡地低下眼睛，看牛奶，“他若真喜歡我，不妨讓他試試看。”揚起臉，驕傲地翹起嘴角：“不過，我不喜歡小孩子。”

“啊？”

“你隨他去吧，我會處理的。”

“好。”管燁這才想到，同性師生戀對陳然來說並不新奇，他死去的戀人正是他的老師。

兩人正說著話，門忽地被撞開，陳然看都不看都知道是哪個家夥，他對管燁說，是管小凡，你先回避一下吧。

管小凡沒料到哥哥也在，楞了半晌不自然地把手中的東西藏到身後。

“什麽？”

“沒什麽。”

“陳然叫你進去。”

“哦。”

臭小子溜進房間，還不忘記掩上門。出來的時候，管燁已經擺好碗筷，準備開飯。

“怎麽了？”

“沒什麽。”

不相信也沒辦法，管小凡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料想是掏不出什麽，想到陳然篤定的表情，也就放心不管了。

吃好收拾好，管燁領著闖禍的小子告辭。雖然不舍，但陳然決計不會言語的。他平靜地跟他們點頭告別，想到過後又將陷入一個人的孤寂，心裏稍稍有些不愉快。這小小的變化，管燁看在眼裏，他大膽地伸手拍陳然的肩膀：“明天管小凡要來問功課，我買菜回來，你就不用管了。”

陳然當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笑搖頭：“我明天有事，抱歉。”

這個倔強的男人啊！

管燁心裏嘆了口氣，點頭告別。走到樓下，管小凡眷戀地擡頭看了看三樓：“哥哥，我舍不得這裏。”

“你是舍不得陳然吧？”管燁嘲笑道。

“你說，他會不會在在窗邊看我們。”

管燁亦擡頭看三樓那飄動著白色窗簾的房間，低聲道：“不會。”

“為什麽？他不會舍不得麽？”

“應該會舍不得。可是，”他又看了那窗戶一眼，攬過管小凡的肩膀道：“不依賴別人才可以變得堅強。”

“他要找自己愛的人，沒關系，我們可以做好朋友啊！”管小凡不滿地對哥哥說：“我明天要來找他補課，哥你也要來。”

“你表白了？被拒絕了吧？臭小子，乳臭未幹就談情說愛，哼，回去收拾你。”管燁作勢要開打，手機適時地唱起歌。接手機的當兒，那家夥早就溜得沒影兒。

掏出手機，管燁忍不住微笑起來。

“我在蘭林路，你在哪裏？電影就要開始了。”

“就來，我先送管小凡回家。”

“快點，老人家。”

“知道了。”

……

“哥，你戀愛了？”管小凡不知從哪裏鉆出來，鬼兮兮地問。

管燁瞪了他一眼：“你管那麽多幹嘛？”嘴邊的笑卻怎麽也掩飾不住。管小凡開心地趴在哥哥的背上，兄弟倆笑鬧著出了小區。

天邊絢爛的晚霞，秀美的樟樹，還有漸漸遠去的兩人……陳然的手放在窗臺上，一支煙靜靜地燃燒著。

十七

蓮花商廈的十七樓，是永樂電影城。一下電梯，管燁就看見了李岳雲。那個家夥等在小廳門口，招搖得要命。黑色V領羊毛衫，低腰褶皺紮染牛仔褲勾勒出性感的臀部，腰間松松地掉下半截皮帶，配上Harley

Davidson中筒牛皮靴酷味十足。

遠遠看著他，管燁的臉頰不由自主發熱，滿腦袋都是色情的想法。李岳雲擡腕看表，眉頭皺起來，四處張望。看他等的焦急，旁邊經過的女孩子們也急，步子稍稍慢了些，想看看讓這位帥哥等的是什麽樣的美人。

“這邊。”李岳雲瞟見來人，笑著跟他招手，一雙長腿幾步就跨到管燁的面前，摟出他的肩膀。管燁立刻感覺周圍人視線的怪異，悄悄地往前走半步，躲開李岳雲的手。

“你買的是情侶廳啊？毛病啊！”

“假話，明明很開心。”李岳雲毫不猶豫地揭穿他，拉住他的手，就要進去。不料到這家夥這麽大膽，管燁的臉騰地紅透了。李岳雲看得心癢癢，湊到他的耳邊，低語道：“我知道你紅著臉很可愛，留著回去給我一個人看就好了。”不說倒好，一說更紅了。真想找個洞鉆下去，在大庭廣眾之下被這個毛頭小子調戲，老臉被丟盡。管燁轉身退回電梯，透明的觀光電梯緩緩下降，心情很好地看李岳雲目瞪口呆的傻樣。

正巧另一個電梯門開了，李岳雲一個健步沖了進去。隔著兩層玻璃，兩人相識一笑。李岳雲痞痞地靠在電梯壁上，對他做了一個威脅的動作，管燁裝作沒看見，心裏卻如流蜜汁一樣，幸福地不得了。

“哥，我看見你啦。”李美雲氣急敗壞沖手機嚷道，“你居然耍我，王八蛋。”

她身旁的男人，輕輕咳了一聲：“美雲，不要教壞胎兒。”

“你管，它睡著了。”李美雲回頭瞪了情人一眼，伸著脖子看哥哥乘的電梯往下降落：“說好讓我看那個人的，怎麽說話不算話，騙子王八蛋。”

李岳雲無奈地擡頭，看樓上發飆的女子：“不騙你，他在的。”

“在哪裏？電梯就你一個人。”

“在旁邊的電梯上。”

李美雲的眼睛趕緊追著電梯看，那男人並沒有意識到有人在看他，仍舊對著他的情人含情脈脈，李岳雲也不害臊對那人大肆調情，連玻璃外面的李美雲都感覺得到那目光灼灼的溫度。

“大庭廣眾之下，切勿發情。”

“嫉妒吧，懷孕的婦女。”

“你敢招惹我，豬頭李岳雲。”李美雲臭著臉掛掉電話，不甘心又罵了兩句。可，看他們的眼神並不如她的言語那樣蠻橫，反而有一種欣慰的溫柔。等電梯中的人完全看不見了，她才幽幽地自語道：“這次，陽光一定要照得久一點。鼴鼠其實很怕冷的。”

少見她感性的一面，男人正待要發揮男子漢的魅力摟住他，溫柔地呵護，手還沒舉起來，李美雲猛然回頭，瞪著大眼睛對他說：“老公，我們也去坐電梯吧，我哥他們剛才好浪漫呀！人家也要。”

男人臉色一變，期期艾艾道：“那個，美美，電影開始了。我們先看電影吧！”

“不要，先坐電梯。不去你就死定了！”

出了大廈才發現，不知道何時天空飄起了雨，還不小。望著天空，管燁發愁：“沒帶傘啊！怎麽回去？”因為是商業圈，密密麻麻都是商店步行街，車站離得比較遠，從商廈到車站有不近的距離。

“我打車送你吧？”

管燁扭頭瞟了李岳雲一眼，悠悠地說：“都不知道節省，你一個人怎麽養家糊口？”

“嘿嘿，我家不用我養。老頭子有退休工資，比我多呢！”李岳雲得意洋洋道，仿佛占了什麽了不起的便宜。

“沒出息，買房子娶老婆呢？”管燁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說出來才覺得不對，偷偷看李岳雲一眼，怕他惱。李岳雲皺眉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要娶什麽老婆？”

管燁不作聲，假裝看天。

“餵，小燁不要裝沒聽見。”李岳雲拉過管燁，直視他的眼睛。

“不要叫我小燁，臭小子。”

“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你難道不要結婚娶老婆，買房子呀沒錢，不然誰理你？”明知道不該這樣說，還是管燁重覆了一遍，聲音大起來，掩飾心中的不安和膽怯。

“什麽意思，說清楚。”

“你不懂就算了。”管燁說著就往雨裏沖，被李岳雲一把拉回來，撞在懷裏，趕緊掙脫，罵道：“那麽多人，你瘋了？”

李岳雲不悅，眉毛高高揚起：“你很害怕？見不得人是嗎？那我要在這裏吻你呢？”說著，摟住他的腰，嘴唇重重地壓下來。心慌意亂，管燁用手去推，對方卻紋絲不動。

商場門口，人來人往，他們很奇怪地看著這一對同性戀人。雖然在S市，人們對同性戀並不陌生，但在大庭廣眾之下看見了還是覺得很怪異，周圍嘈雜議論的聲音不絕於耳。管燁羞愧又憤恨，本來舍不得打下去的拳頭，終於落在了李岳雲的身上。

對於管燁來說，李岳雲年輕，而且耀眼。他害怕有一天，李岳雲厭煩了衰老無趣的自己，或者有一天被迫結婚。到那時候，管燁不知道年老的自己還能不能承受被丟棄的打擊。這個的憂慮從一開始就困擾著管燁，可他不能讓李岳雲知道，也不能像女人那樣，反覆地逼問，讓他保證永遠相愛，因為他知道這樣更容易讓對方厭煩，從而失去愛情。

他很明白，愛情需要空間，需要信任，但讓三十歲的管燁，一個經歷過慘敗愛情的男人，去相信一段沒有任何約束的同性愛情，似乎太難了一點。

兩人氣喘籲籲地對視兩秒，對方眼中的憤怒和厭惡深深刺傷了李岳雲，他不明白為什麽明明先對自己表白的管燁，要提結婚娶老婆的話。若是玩笑，為什麽反應那麽大？若是真心，那之前的表白現在的相戀又算什麽呢？他不知道，管燁心中的不安，也難以理解他的試探。

他以為，若是相愛，就要好好在一起，若不得已分手了也無怨無悔。在一起的時候就不信任，不願意放開膽子相愛，瞻前顧後，左試右探，有什麽意思呢？

你知道，他們的年齡相差七年，幾乎是一代人的距離。

管燁心疼了，他想走過去，拉著他的手告訴他，我愛你，就算是不安，就算是懷疑，都是我愛你的表現。

“小燁。”一個聲音叫住了管燁準備往前的腳步，卻不是李岳雲。

管燁扭過頭，驚異又害怕地看清楚了來人。

那個男人，帥氣地站在蓮花商廈廣場燈柱下，身邊沒有從前的鶯鶯燕燕，當然也沒有並肩而立的清秀男生——那是夏立最喜歡的類型，他就是那樣簡單地站著，孤單而優雅。

他對他笑：“真是你，好久不見。還以為看錯了呢！”管燁忽然發現，這冷酷驕傲的男人何時收起了棱角，如秋日的大海一般沈靜。憐惜之情，不由分說湧上心頭：當年把自己拽著酒吧小巷子裏強吻的那個人去哪裏了？那個紅著臉膽怯地回吻的男孩又去了哪裏？就在這幢大樓二十層，為自己生日包下所有游泳池，兩人泡在水裏甜蜜親昵的日子去了哪裏？冬天窩在他懷裏，在玻璃花房裏，看小白滾毛線團的日子又去了哪裏呀！……

青春，就這樣逝去。

不懂害怕，不懂懷疑，不怕受傷，頭破血流也要勇敢地相愛的青春，就這樣拍翼而去。

夏立朝李岳雲看了看，點頭微笑：“你好，我們應該認識的。”李岳雲把管燁的迷茫看在眼裏，沈著臉點頭道：“小燁，我們走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你現在在哪裏上班？回羅林了麽？”

“是。”

夏立了然地笑起來：“那樣最好，幫你爸爸打理公司比在我這裏打工強多了，之前我還不知道呢，真是委屈你了。”

管燁立刻張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李岳雲，問道：“什麽意思？你是你李總的兒子？”

“你不知道？”夏立微微驚異道：“你不是在一起麽？”

李岳雲煩躁起來，口氣很生硬：“抱歉，我們有事情先走了。”說著就要去拉管燁，管燁後退一步，靜靜地看著他：“你先走吧，我還有些事情。”李岳雲亦冷靜地與之對視，半秒之後，他對他笑起來：“好，我等你的結論。”說完，驕傲地轉過身體，沒有半絲留戀地走進了雨中。

“我送你回去吧。”

“別管我，我一個人呆著。”管燁頭疼似的，揮手。

夏立眼中閃過一絲難過，苦笑道：“你放心，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過去的事，你不想提，我是不會恬不知恥地重提的。我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現在只是想跟你做個朋友而已。”

“謝謝。”管燁抱歉地對他笑笑，“心裏有些煩而已，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

“找個地方坐坐。”

“好。”

他問夏立，是不是先愛上的人，註定比較容易傷心。夏立沒有說話，管燁開始講述他跟一個月前李岳雲之間的開始。

十八

雨雖不大，但也足夠淋濕衣服。全身上下濕透了，李岳雲還是沒有躲避的打算。心裏苦苦的滋味，不能言說。

管燁看那個男人的眼神，真教人沮喪，自己楞楞成了第三者。不自覺地拿出手機，看了N次那人沒有也沒動靜。以前，他說跟夏立在一起，每次矛盾都以他的退步告終，他愛夏立到如此地步，自己果然是不能比的。

於是越發難過，錯過一輛又一輛公車，心裏只顧發苦，苦到心臟都為之疼痛。

“李岳雲。”

李岳雲猛然清醒，看黑色風衣勾勒出那人卓越的豐姿，舉著一把長柄雨傘優雅地站在面前。站牌下幾個年輕的女孩很大膽地看他，並且竊竊私語。

“你怎麽在這裏？”這樣的註視，陳然見多了，並不放在眼裏。

李岳雲自慚形愧地低頭不語，原本以為他已經忘記此人，可今天再見面，依然不能平靜處之。讓他見到自己這麽狼狽，更叫人羞愧。

見李岳雲沒言語，陳然不好勉強。公車正巧駛入車站，收攏傘一只腳踏上車，身後卻傳來那人的聲音，他對陳然說：“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不明原因的請求，陳然猶豫了半晌，他不認為他可以幫助別人，他連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好，不是嗎？

可就在他猶豫的當兒，公車開動了。陳然聳聳肩膀，轉身走近李岳雲，挑挑眉毛道：“走吧。”

“去你家吧，不想回去。”

“好。”很幹脆的回答，利落的一如他的人。

陳然的房子不大，卻很幹凈。簡約和諧的色彩搭配，絲毫感覺不到一個人居住的寂寥。李岳雲脫下濕濕的羊毛衫，露出線條分明的上半身。陳然不自意地皺了皺眉，沒說話，接過他手中的毛衣，準備扔到洗衣機去。

“可以烘幹麽？”

“恩。”

“謝謝。”

“不用。”

……

對話很簡短，李岳雲沒有最初追求陳然的拘謹，動作也隨便起來。而被管燁擾亂的心叫他忘記了很多禮貌和細節，在他徑直準備脫褲子的時候，陳然出聲阻止道：“你去浴室吧。”

“什麽？”

“你準備在我家赤身裸體嗎？”他把“我家”兩個字說得特別重。

“啊？”

陳然對他的隨便有些不滿，還沒有人在他面前那麽隨便，連周賢都不會如此，周賢當然不會，他是個君子，相當自律。

想到周賢，陳然的口氣越發不悅：“你等等，我給你找睡衣。”

李岳雲很聰明，他明白陳然的厭惡。

雖對陳然求之不得，但還是暗自希望能親近。今日被管燁傷心已經很不爽，如今又被眼前這個人厭棄，簡直不想活了。若平時他大概會反省一下，乖乖走到浴室換衣服，可今次無論如何是不能想委屈的。

他冷著臉把濕濕的褲子重新套上，一雙長腿跨到浴室把剛剛放進去的毛衫拿出來，也顧不得緊貼著皮膚的不適感覺，一口氣穿好，拉開門就要離開。無意中瞟見陳然不好的臉色，心中的悶氣才覺得稍稍順暢了一點，覺得自己動作超帥。正得意呢，拉開的門被砰然撞上，身子一斜，摔到了一邊的墻上。沒反應過來，就被陳然揪住衣領，對上他冰霜般眼，呃，“其實，很迷人。”這是李岳雲很沒尊嚴的第一反應。

“你以為你是誰，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你……”沒說完被陳然打斷，“在我家，你還給臉色我看？”

李岳雲本欲發作，但他知道陳然這種人不能硬碰，越硬他越強，所以他換上吊兒郎當的表情，邪邪笑道：“怎麽樣，大不了你揍我一通，然後送我去局子裏？我知道就是把我弄死，你家也能把它壓下去，說是意外吧？”

“什麽意思？”陳然手哆嗦了一下，臉色慘白，顯然他想到了周賢。不管李岳雲是故意還是無意，都是不可原諒的，下一秒鐘，李岳雲就嘗到了陳然的厲害。

當年蓮花中學沒有哪個“公子黨”敢惹陳然，不但因為他聰明的頭腦，嚇人的背景，還有打架時外表看不出來的張狂兇狠。蓮花的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們學校公子黨中有一個特厲害的，卻不知道就是陳然，知道的人不敢說，所以其它人也無從知道，連周賢都不知道。其實，跟周賢交往之後，陳然就很少跟夏翼胡鬧，他愛周賢，他甘願收起所有的棱角，做他的乖寶寶。

後來，陳然常常想，老天讓他失去周賢，也許就是他之前太張狂的報應吧！於是以後再不打架，也盡量不發火。他以為這樣，周賢大概會回來。十年裏他不斷做夢不斷幻想……如今他清醒地明白，他徹底失去了他最愛的人。

李岳雲的話戳痛了他最在意的傷口，那道口子重新被撕開，辛辣，刺激的痛楚直達心臟，血湧出來，從臉上，手上，還有心上……

陳然以一個兇狠的直拳結束了兩人的戰鬥，兩個絕望的男人，一個半躺在地毯上，一個閉眼臥在沙發上。不知誰先笑，接著兩人哈哈大笑，笑到肚子痛，笑到眼淚流出來。笑累了，陳然搖晃著站起來找到藥箱，無非是消毒水還有紗布之類的，扔給李岳雲。然後毫不避諱地脫了衣服，自己擦拭。背上擦不到的地方，兩個人互相幫忙，根本想不到這兩個人剛才還那麽不要命地互毆。

“你被管燁甩了？”陳然一邊擦一邊不在意地問。

“你知道我們在一起？”

陳然冷笑道：“我又不傻。”他當然不傻，是非常非常聰明。

“恩，吵架了。”

“無聊。”

“什麽無聊？”李岳雲聲音大了，“明明在一起，還跟我說什麽結婚娶老婆之類的話。”

“他說你？”

“對啊。”

陳然看了李岳雲幾秒鐘，嘆氣道：“為什麽他喜歡的人都是那麽不體貼呢？”

“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他喜歡你麽？很早就喜歡你了，他在我家住的時候，我們很少聊天，但說起來多半都少不了你。若不喜歡，怎麽會老提及你？”

“我知道可是……”

“他比你大吧？”

“對啊，大七歲。”

陳然笑起來，一種說不出的溫柔，他說：“所以他害怕。害怕你跟夏立一樣，某日跟他說要結婚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不會……”

“沒什麽不會的，你以為你不會，可等發生的時候，才明白這世界沒什麽是確定的東西。”陳然低下頭，淡淡地望著窗外，微笑道：“以前我也以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沒什麽可以分開彼此。就算跟全世界為敵，我也不害怕。他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要跟著他，可是，……他被上帝帶走了，呵，多可笑。那時候我才知道，人有多渺小。我家有權有勢，我自己有能力有志氣，我常想有什麽我得不到的呢？沒有。……可，現在你知道了，在命運面前，我束手無策。我的家世，我的能力，不堪一擊，換不來我想要的愛人。……”

男人縹緲的表情，叫李岳雲凜然震撼。他不由自主地去握陳然的手，緊了緊，無語。面對這般深情，說什麽節哀都是廢話，若愛不能繼續，那麽讓他帶著痛繼續前行吧。

“你是第一個什麽都不說的人。”

“忘不了就不要忘，你不需要別人同情。”

陳然對他粲然一笑，於是所有的風景都失色：“謝謝。”

“喜歡怎樣就怎樣吧，人生反正怎麽折騰都是一塌糊塗！愛咋咋的。”

“村上春樹。”

兩人相視一笑。

“我去找管燁。”李岳雲站起來，踉蹌一下還好站穩了，不然屁股又要開花。

“過兩天再去吧。”陳然笑地狡黠。

李岳雲疑惑地回頭看他，陳然繼續笑：“談戀愛就像蹺蹺板，急著去找他的話，對方就忘記反省，只記得你的過錯，而不知道自己也有錯，以後還是會發生同樣的爭吵。時間長了，也許會變得發生矛盾你就得主動道歉，什麽都是你的錯。這樣的戀情有什麽意思？”

“啊？”李岳雲被Shock到了，狠狠地。

“這個只是我個人想法。呵呵，每個人情況不同，有人喜歡這樣寵著戀人，那也沒辦法。”

李岳雲重新坐下來，仰頭大笑：“從未想到有人會教我戀愛，哈哈。受教了，我追求你好不好？”

“切！”陳然有些含羞地別過臉，掃了李岳雲一眼。站起來，一瘸一拐地歪到浴室洗澡。

浴室的門輕輕地關上，傳來沙沙水聲。李岳雲垂眼，長嘆一聲：“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這樣的妙人兒，除了周賢還有誰能配得上呢？

十九

咖啡喝完，管燁的故事也講完了。所有的愛情故事大同小異，無非是相識相知然後相愛，從相知到相愛這一段充滿多情的試探、甜蜜的暧昧，當然少不了痛苦的醋意。

沈默了半晌的夏立，笑笑，他問他：“既然那麽害怕，為什麽還要愛呢？放棄不就好了，就像……”

“什麽？”

夏立把手拿下來，藏在桌布下，緊緊地交握，很淡很淡地說：“就像放棄我一樣。”

管燁楞住，吃驚地盯著夏立，他以為夏立並不缺情人，他以為上次夏立對他說愛，不過是心血來潮的沖動而已。高高在上的夏立如今放下姿態，露出專情的脆弱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

夏立瞅準了他的動搖，如死灰般的心生出一些火花來，可他不想做出一副搖尾乞憐的樣子，仍舊不動聲色，他把手放在桌上，放在管燁觸手可及的地方，微微傷感的表情拿捏地恰到好處：“是我把你弄丟了，真是活該呀。”

對方心痛的表情讓夏立頗受鼓舞，他把手輕輕覆在管燁的手上，小心地撫摸著，就像那是稀世珍寶一樣，他追問一句：“小燁，我果然是癡心妄想麽？”

“我，……”管燁沒說完，感覺頭頂上方的光線一暗，男人高大的身形探過來，越過餐桌，俯身貼上了欲語的雙唇，熟悉的溫柔被這熟悉的唇瓣，熟悉的撫摸重新喚醒，不由自主地回應了夏立，而那句“對不起”也因為不忍看他失望的表情而咽進了肚子裏。

親密持續了很長時間，包間裏安靜地只能聽見兩人的唇齒交纏發出的嘖嘖聲。最後變成夏立跪坐在管燁的腿上，外套被丟在寬大的沙發上，白色襯衣大大地敞開著，露出保養良好的胸肌。管燁眼神迷蒙地仰著頭，任憑夏立的手在他的腿間活動。耳朵、臉頰、脖子還有胸部都被他的嘴唇愛撫，全身敏感的地方都叫囂著：“快點，再快一點。”

就在氣喘籲籲、劍拔弩張的時刻，夏立忽然停下來，撫著對方的臉，深情又認真地說：“管燁，我愛你。”

“我，可我不……”

“沒關系，上次是我說玩玩兒，這次，換你來玩兒我。”

震驚到癡呆的管燁根本沒來得及咀嚼他的話，身體就被抱起坐在沙發靠背頂上，背靠著華麗的天鵝絨墻壁，雙腿被打開到最大程度，踩在扶手上，然後看那人跪在沙發上俯身用嘴服侍自己。他沒有夏立預想的沈迷其中，欲望因為剛才男人的表白而冷靜。

“我不想玩兒。”他推開身下的人，冷靜地俯視著混合著悲哀和屈辱的眼睛，管燁的心像被刀割開一般，疼得厲害。

“我連這樣的資格都沒有了麽？”夏立問。

“不是。”管燁悲哀地伸手去撫摸那人柔軟的短發，仔細地描摹著他臉部美好的輪廓，“是我沒有資格。我們——”最後一句話斷絕了自己還有夏立無窮盡的幻想，也將他們的關系徹底完結：“不要再見了。”

管燁獨自從包間出來，失魂落魄，“為什麽我們走到了這一步？我明明是那樣愛你？曾經。”他忽然想念李岳雲，強烈地。想念那陽光一般溫暖笑容，有力的懷抱還有深情的雙眼。，多麽荒唐的試探，多麽荒唐的懷疑。

於愛來說，試探和懷疑是最具傷害的利刃，不能全心全意地愛人，是源於自己的不自信，若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麽還期待別人的信任麽？如果愛，就用盡全力相信那份愛，就算最後失敗，那愛也是純粹而不敗的。跟夏立的那段愛情，你會後悔麽？沒有後悔過啊，從都不後悔愛上那人，那時的快樂依然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相反此刻最後悔的人應該是那個不敢愛的夏立吧！

那努力去相信，去相愛，有什麽好值得害怕呢？曾經以為二十五歲的管燁是個相信愛情的笨蛋，現在才知現在的管燁才是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男人。

“餵，是我。”

“恩！”李岳雲的聲音聽起來很冷，管燁不管，他熱切地對他說：“我想你。”

“什麽？”李岳雲沙發上彈坐起來，黑暗中兩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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