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渾夕大軍已從汴城出兵。”

“渾夕大軍已至平型關。”

“渾夕大軍已至函谷關。”

“渾夕大軍已至正陽關。”

“渾夕大軍……”

“……”

一連串的前線來報，朝堂上人人都沈默無言，個個眉頭緊蹙，越聽越覺得心驚。

這一日的朝堂不一樣，除了朝臣、王子外，妃嬪、王子妃等女眷也都在場，白羽帝一直不早朝，好不容易上朝又擺這麽一出，人人皆不知白羽帝的意思。

相思聽著這些奏報，雖不太清楚，但也知道形勢嚴峻，低聲問身側的高辛瀚，“居庸關是哪裏？”

高辛瀚道：“是中容護國的二十四關之一。一道一道，每個關口都是中容國的一層防線。”

“渾夕義軍打到居庸關了，下一個是……”相思道。

“玉門關。”高辛澹接話，看了一眼禦座上的白羽帝，“玉門關若失守，渾夕大軍只要再東進，不出五日就可至平遙城下。”

相思聞言不禁一顫。

高辛瀚面有難色，“二十四關是中容先祖所設，從無人能一鼓作氣在半月之中攻下如此之多的關口，渾夕人果真驍勇善戰。”

龍幺妹一挑眉，“多謝誇讚。”

高辛瀚面露尷尬，看向相思道：“你無須擔心，若是危及平遙，父帝自會命人護送女眷離開避難。你也可以回天命去，有武舜帝護你，我也好……”

“如今居庸關已失守，下一個就是玉門關，是不是？”相思問。

高辛瀚點了一下頭，不明白她的意思。高辛澹和龍幺妹卻都懂了，高辛澹自嘲一笑，說道：“所以父帝之前不上朝、不問戰事，只是一直在積蓄。”

“積蓄什麽？”高辛瀚問。

相思道：“士氣。你應該聽過‘哀兵必勝’這句話。中容如今的將軍士兵，就好像集聚很久的烏雲，只要一有下雨的兆頭，一個電閃雷鳴就會導致一場徹底的傾盆大雨。”

高辛澹佩服地看一眼相思，“所以你也猜到了？”

相思點了一下頭，看向白羽帝，“今日他就會下旨命人出征。你們還是要搶頭彩嗎？”看向高辛澹和高辛瀚。

高辛澹點頭。高辛瀚看了一眼高辛澹，見他點頭便也點頭。

“那就看之前淇奧和我的努力有沒有白費了。”相思道。

“也許還欠一點。”龍幺妹道。

“噢？”高辛澹看她。

龍幺妹只道：“以私心來說，我自然不希望你們兩個其中一個帶兵出征。不為別的，你應該很清楚，中容和渾夕義軍之間，我自己都不確定我會倒向哪一邊。”

相思和高辛澹都心知肚明她的意思，兩人卻互不清楚，但聞言都是一驚。

龍幺妹毫不受影響，繼續說：“不過我必須為淇奧打算，他如今的姓氏是高辛。所以你們想出頭，可以，我有個法子。”

那三人都被她前面的話驚住了，等了好一會兒高辛澹才說：“什麽，什麽法子？”

“自薦。”

高辛瀚立即說：“不可。父帝的性子與渾夕民風大相徑庭，五嫂你不知，自薦在中容行不通。父帝反而會認為你心懷鬼胎，盼著出頭。”

相思也點頭，“這法子雖然直接，風險卻很大。”

誰知龍幺妹卻說：“你們誰信我？若是信得過我，我就放手試一試，若是信不過，就當我沒說過。”

相思和高辛瀚相視一眼，相思正要說話勸，卻聽高辛澹道：“你說要怎麽做？”

次日早朝。

白羽帝一一閱完前線奏報，放下最後一卷書信時，道：“他們手腳倒是快。”

他身側的慶雲妃道：“陛下，眼看著那些渾夕蠻子就到玉門關了，是不是咱們也該出兵，去去他們的風頭？”

“孤找你來是要你多聽少說，替孤沏茶。”白羽帝冷冰冰說完，視線掃過下首的一眾人，最後視線停在高辛潤臉上。

相思也是這時候才註意到高辛潤回來了，看過去，見他面色依舊很差，又瘦了些，一身白衣掛在身上更是顯得蕭索憔悴。

“七哥這一次竟然肯回來幫我們，真好！”高辛瀚在一旁說道。

“他並非羲和部的人，又不能替羲和部說話，怎麽好？”相思問。

“他是中容國人啊，中容有難，七哥自小游學在外，定然所見所聞與我們不同。他還去過渾夕，也許也有幫助。”

相思聞言，看著高辛瀚發怔。

中容內憂外患絕不少於天命，兩部的鬥爭比天命四大世家還要激烈，他們互相設防、暗算，連高辛澹那樣溫潤的人也不免牽扯進來，唯獨高辛瀚，只有他一人還留著一顆赤子之心。

可笑的是，這朝堂上的所有人，只怕只有他是站在中容國的角度看待這場戰事。

白羽帝的眼神已經替他開了口，高辛潤往前挪了一步，聲音不高不低，卻沙啞，“兒臣啟奏。”

“準。”

“兒臣以為也許可以懷柔。”

“噢？”

“渾夕義軍的要求很明顯，他們要的只是一個公道，只要滿足他們，止戰不過是頃刻的事。請父帝三思。”

高辛灝笑起來，“公道？七哥只怕是久不在宮中、久不理國事，只知游山玩水，玩物喪志了吧？渾夕那批所謂的義軍不過是一個打鐵的帶著一批莽夫胡鬧，他們配有什麽公道？弱肉強食，這是連畜生鳥獸都明白的道理！”

“老八你說。”白羽帝道。

高辛灝鞠躬行禮，才說：“遵旨。兒臣率常曦部眾人請父帝下旨出兵，以武力鎮壓渾夕那群亂軍！起先父帝隱忍不發，一來我中容是九州大國，自該有些氣度，犯不著與他們區區幾人計較，二來也為摸清他們的底細，貿然出兵也不是良策。如今卻是時機成熟，請父帝下旨！”

“區區幾人？八王子只怕是忘了，正是這區區幾人攻下了二十四關！”雷厲忍不住道。

慶雲妃嬌笑一聲，“久聞羲和部副統領雷厲的箭法百步穿楊，怎麽這般不知禮數？八王子是主子，你就是這麽與主子說話的？中容以禮治國，無禮不成國，雷統領不會是忘了吧？”

雷厲滿面脹的通紅，看向高辛澹，見高辛澹不說話，便垂著頭退回去了。

“老八倒很清楚孤的意思。”白羽帝這時候才開口。

此話一出，整個常曦部的人都暗自高興，見雷厲遭訓斥更是得意。

這時高辛灝看慶雲妃的眼色，只等著白羽帝宣旨命他出征，卻聽白羽帝道：“只是孤不知誰能擔此重任。”

慶雲妃道：“陛下，自然是……”

高辛灝急急打斷她的話，“母妃且慢。父帝，兒臣心中有一人選，兒臣自愧不如，以為若是他領兵出征，想必旗開得勝，必將橫掃渾夕大軍！”

“說。”

“正是九弟。”高辛灝笑吟吟看向高辛瀚。

慶雲妃的臉色先是一冷，繼而笑起來，“當真是好將才！聽聞九王子熟讀兵書，倒背如流，想必在戰場上一定用兵如神，不用九王子又用誰人？”

相思心中一驚，慶雲妃顯然是和高辛灝結盟了，真是奇怪，高辛灝為何要聯手一個外人來對付自己的親弟弟？

“我……”高辛瀚剛要說話，高辛澹搶先一步道：“啟稟父帝，九弟尚且年幼，且對行軍帶兵也無經驗，兒臣自請領兵。”

慶雲妃笑，“五王子還真是友愛兄弟呢，知道的人當兄友弟恭，不知道的人可要以為你這個兄長有意搶弟弟的風頭呢。”

“慶雲妃言重了，兒臣願為父帝分擔，又恰好曾與渾夕人交過手，故而自請領兵出征，絕無他意。”

“是嗎？那不如你們二人一同前去，這一仗你也好教導教導九弟，我先替母妃謝過五哥了。”高辛灝笑著朝高辛澹鞠了一躬。

情勢緊逼，相思看龍幺妹今日未來，看來高辛澹是鐵了心要出征了，而高辛瀚卻是逃也逃不開，相思心一橫，跪下道：“兒臣請父帝不要派九王子出征。”

舉座嘩然。

“相思你……”高辛瀚剛要說話，卻想起與相思之間的三個約定，忙住口。

“理由。”白羽帝道。

相思道：“兒臣、兒臣有孕在身，不希望孩子的父親涉險。”

在場眾人又是一驚。若是九王子妃所言屬實，她腹中的孩子便流淌著九州兩大國皇族的血脈，實在不可小看。

“你，你有孕了？”高辛瀚口吃起來。

相思慌忙看他一眼，“嗯……想給你驚喜，所以未說。快三個月了。”

這兩人卻都心知肚明，孩子的爹根本不是高辛氏，至少根本不是高辛瀚。

“噢？有孕了？恭喜陛下，也恭喜九王子、九王子妃了。既然九王子妃一直瞞著，想來也未確認有孕，來人，去請大夫。”慶雲妃道。

相思道：“不必了。兒臣自有跟隨莫非仙學醫，雖不說懸壺濟世，但自己的身子總是清楚的。”

“莫非仙？神醫莫非仙？他竟然收你做徒兒嗎？”慶雲妃問。

相思看她一眼，“慶雲妃是想與兒臣在朝堂上討論醫理還是討論一下戰事？”

慶雲妃吃了啞巴虧，只得住口。

白羽帝看向高辛瀚，“此事未聽你提過，看來她是連你也瞞著了。”

高辛瀚慌忙跪下，“兒臣，兒臣，兒臣……”一連三個“兒臣”，卻說不出下文。相思不免後背發涼，密密麻麻出了一身汗，生怕高辛瀚的話被人聽出了岔子。

卻聽他道：“兒臣蠢笨，興許她旁敲側擊提點兒臣也未聽出來。慚愧。”

白羽帝哼道：“做爹了還是一樣不開竅。”又看向相思。

相思不敢與他直視，總覺得白羽帝能看穿自己所想，想移開視線，卻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竟直面白羽帝的註視。後來才想，也許是有了孩子，她也變得勇敢了。

“消息傳到天命去了？”白羽帝問。

相思沒想到他會這麽問，楞了楞才答：“還沒有，近來一直不得空，想先找機會告訴了九王子，等父帝知曉後再請父帝傳書給天命，更好些。”

白羽帝點了一下頭，“嗯。你說不願他出兵，是怕一去不返？”他的話問的太直白，不少人都吸了口冷氣。

相思直視白羽帝，點頭，“父帝是過來人，戰場上瞬息萬變，誰也不能保證安全。兒臣腹中的孩子關乎兩國，兒臣想求父帝留下九王子，等孩子降生後再……”

“老八你怎麽看？”白羽帝問。他這話問的更加奇怪，卻無人敢反駁。

高辛灝想了想才說：“兒臣想冒昧問一句九王子妃，若無人領兵出征，無人保家衛國，國不在，家何安？人人都有子女，為了子女不肯上戰場，渾夕大軍攻至平遙城下時，傾巢之下，安有完卵？”

眾人聞言，皆點頭讚許。

相思卻道：“所以兒臣還要請求父帝一件事。請父帝任命五王子高辛澹為統率，立即領兵出征。”

高辛澹一楞。

相思看了他一眼，朝白羽帝道：“八王子所言不錯。總要有人出兵，五王子不但有與渾夕作戰的經驗，在軍中也有威望，由他領兵再好不過。其次，五王孫年幼，卻已開始記事，兒臣私心盼著他能記得自己的爹爹身披鎧甲保家衛國的模樣，他日若有人再敢犯我中容，他必當效仿父親，精忠報國！”

這一番話說的鬥志昂揚，慷慨激昂，聞者無一不點頭讚同，人人皆熱血沸騰。

高辛灝還欲再辨，卻聽白羽帝道：“就這麽辦，老五三日後出發。”

作者有話要說： 野妮註：

文中關口名稱皆是真實關口，但二十四關之說乃作者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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