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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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高辛澹領軍走出平遙城，那浩浩蕩蕩的白色大軍再也看不清了，站在城門上的相思才突然抱起身側的淇奧。
“你有身孕，我來抱他。”高辛瀚忙道。
相思卻固執，只是指著遠處依稀的白色軍隊，朝懷中的小人兒道：“淇奧，那是你爹的軍隊，你記著。”
淇奧問：“九嬸，記著什麽？”
相思想了須臾，道：“你爹是為了你，才去的。”
龍幺妹忙阻止，“別胡說，這樣他心裏會自責。”若是高辛澹在戰場上受傷，這孩子便會陷入自責，龍幺妹的擔心沒錯。
相思卻不理，“你想不想幫你爹？”
淇奧想了好一會兒，問：“爹爹會不會受傷？會不會……”
“會。”相思毫不猶豫地回答。
淇奧點了一下頭，道：“可娘說我太小了，還幫不上爹爹。九叔，你去幫幫爹爹好不好？”他用小手拽著高辛瀚的衣領。
“我……“高辛瀚愧疚起來。他又一次希望自己武功蓋世，那樣就可以滿足這孩子最後的期望。
相思側頭朝淇奧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肉臉，道：“靠別人不如靠自己。你想做的事如今還做不到，但你長大後可以做。而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學習，等有一日，你所學的一切都會幫得上你。”
這番話出口，小淇奧暈頭暈腦不知所謂，但龍幺妹卻眼眶濕潤，終於明白相思的苦心，側過頭去抹淚。而高辛瀚註視著身邊的這個女子，見到她抱著淇奧站在城樓的側影，腦子裏不知怎麽就冒出來“巾幗不讓須眉”這句話。
她早已不是當日相思紅豆樹下天真俏皮的少女。
如今的她叫人又愛又敬。
“你跟著我做什麽？”相思回到侍書軒，除了擺弄那幾株武舜帝命人送來的梅花，終日無事。
高辛瀚停住腳步，“前方戰事有五哥，這一個月下來，我聽一羽說渾夕義軍退至居庸關外了。我除了擔心你還能做什麽？”
“你擔心我做什麽？”相思駭笑，轉頭繼續修剪那幾株梅花。
“你身孕已近五個月，我看你近來食欲不佳，但我也不知道要怎麽做，所以……”
相思笑道：“所以你就跟著我？你跟著我我也不能胃口大開啊！我沒事，我聽幺妹說有孕會影響食欲，不要緊。”
“那你想吃什麽？”高辛瀚追問。
相思笑說：“想吃老虎肉，你若是打得過嗚嚕，就去把它燉了。”
“啊這……”高辛瀚回頭看一眼趴在梅花樹不遠處的嗚嚕。
它本在打瞌睡，一聽相思的話，坐了起來，緊緊盯著高辛瀚。它自然不信相思的話，可高辛瀚那個傻子若是信了，它沒準兒真的會被捉去吃掉。
相思撲哧笑出來，“你這個人真是蠢的沒法子了！”笑著笑著卻覺得一陣惡心，捂著嘴就嘔吐起來。
高辛瀚忙扶住她，“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我去……”
“不要。”相思拉住他。
“什麽不要？”高辛瀚急急問。
“大夫，不要。”相思擠出幾個字。
高辛瀚忙脫下披風鋪在石頭上，扶著相思坐下，“那你快歇歇。我去給你拿水，再拿披風來，不要受了風。”
相思扯住他，示意攬月守著，這才說：“瀚，不必了。你是知道的，這孩子不是你的。”
高辛瀚後背一僵。
相思又道：“我謝謝你，謝謝你對我的包容、對這個孩子的包容。但我不能這麽自私貪心，你能夠替我保守秘密，我就知足了！要說生下這個孩子，我根本沒有想那麽多。”
“你不打算生下他？”高辛瀚大驚。
相思微笑，“他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來。我的意思是……九王子妃的孩子也許可以不生下來呢？”
高辛瀚又是一驚，“你是說……”
相思苦笑，“他的爹爹就是此時在居庸關與你五哥大戰的人，我為了他或是為了你，都不會將這個孩子留在中容。”
高辛瀚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只是盯著相思的肚子看。
相思被他看得有些尷尬，咳嗽一聲道：“但我一個人做不到。之前你從沒有問過我關於這孩子的事，今日你問，我全都告訴你。但我只求你，求你幫我將孩子送出宮去，不要讓他留在這裏，成為將來可能害死我們所有人的種子。”
“你想送他離開，只有這些理由嗎？”
相思一笑，“我本想著他若能跟著他爹爹，那最好……但如今……我只盼著他不要生在帝王家，再也不要因為一個身份而有那麽多身不由己。我只希望他凡事隨心，事事都像他爹爹一般，無愧於心就好。”
高辛瀚似有所感，道：“我，會幫你。我想知道……”他猶豫了好久也沒說出來。
“什麽？”
“這孩子的爹知道嗎？”
“我若告訴他，只怕他明知平遙城是個陷阱，明知也許這個孩子是個陷阱，他也會闖。”
高辛瀚點點頭，確實像是那個人會做的事，又道，“可孩子送出宮去，他就不再是高辛氏，更不是梨家的人。沒有兩大國的庇護，他能活下去嗎？”
相思大笑，“我的孩子，難道不依靠氏族身份，就活不下去了嗎？”
高辛瀚想想相思，又想想孩子的爹，覺得自己的擔心一定是多餘的，便道：“那，有名字了嗎？”
相思狡黠一笑，“姽婳。”
高辛瀚笑讚，“女子形態嫻靜美好，姽也。好，好名字。”可惜不叫高辛姽婳。
相思一笑，拄著石頭要站起來，“本來若是男孩子就叫‘淇奧’的，但既然幺妹在我前面，這個好名字就讓給她了。”頓了一下，她朝高辛瀚做個鬼臉，“你不要告訴幺妹他們。”
高辛瀚扶著她站起來，“我知道的。這些梅花我來照顧，你回去躺著吧。”
相思擺手，“你不知道，這些梅花大有來頭，我還是自己來。”
“你忘了？照顧梅花我可是高手，中容國的梅花數不勝數。”
相思一笑，“你卻未必見過這幾株梅花。”
“噢？”高辛瀚湊近了去看，前幾日心思一直在相思身上，倒真沒有註意。看了半晌，果然不是自己認識的品種，便道：“果然不是俗物，是哪裏找來的？”
“前幾日頊彧命人送來些補品，攬月特地私下交給我的。不知是頊彧從哪裏找來的梅花，當真是稀世珍寶。”相思說著就從懷裏掏出一絹布，遞給高辛瀚。
高辛瀚看去，上面畫著幾株梅花，雖然潦草，看來是倉促之間畫的，但卻十分傳神，暗中佩服不愧是畫聖，旁邊寫著小字——著花繁密，花淺碗形，玫瑰紅色，香味濃。別角晚水。
“別角晚水？”高辛瀚驚訝無比。
相思點頭，“我不清楚梅花，但也聽說過‘別角晚水’，我以為是他騙我，但頊彧送我禮物，從不騙人。”
高辛瀚細細打量那幾株梅花，一時間神色難辨。
相思道：“何況他是皇帝，找幾株梅花也不是天大的難事。”
高辛瀚卻道：“‘別角晚水’連我父帝也未養過，這花長在海上。”
“海上？”
“是，而且是北狄國外的海域。你知道的，北狄國外的海是外海，海上除了一座珈藍島，什麽都沒有。我看古書上記載，據說‘別角晚水’就長在那座島上。”
“珈藍島嗎？”相思道，“頊彧常去北狄，何況如今北狄沿海一帶都是天命領土了，想來他找人出海去找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珈藍島。”高辛瀚語氣沈重起來。
“那是……”
“你聽過‘大乘宮’嗎？”高辛瀚突然問。
相思搖頭。
高辛瀚一笑，“那就算了，那種古書上的記載也不知是真是假，何況花都在園子裏，何必去管它過去生於何處？”
“哈哈哈……說得好！賞你去提水，快去。”相思笑著推高辛瀚。
高辛瀚小跑著走了。
相思側頭看別角晚水，喃喃道：“大乘宮……頊彧，你是不是打聽到你爹娘的去處了？所以才出海？這幾株梅花，是不是你從那裏帶來的？”
“最好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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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身孕，我來抱他。”高辛瀚忙道。
相思卻固執，只是指著遠處依稀的白色軍隊，朝懷中的小人兒道：“淇奧，那是你爹的軍隊，你記著。”
淇奧問：“九嬸，記著什麽？”
相思想了須臾，道：“你爹是為了你，才去的。”
龍幺妹忙阻止，“別胡說，這樣他心裏會自責。”若是高辛澹在戰場上受傷，這孩子便會陷入自責，龍幺妹的擔心沒錯。
相思卻不理，“你想不想幫你爹？”
淇奧想了好一會兒，問：“爹爹會不會受傷？會不會……”
“會。”相思毫不猶豫地回答。
淇奧點了一下頭，道：“可娘說我太小了，還幫不上爹爹。九叔，你去幫幫爹爹好不好？”他用小手拽著高辛瀚的衣領。
“我……“高辛瀚愧疚起來。他又一次希望自己武功蓋世，那樣就可以滿足這孩子最後的期望。
相思側頭朝淇奧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肉臉，道：“靠別人不如靠自己。你想做的事如今還做不到，但你長大後可以做。而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學習，等有一日，你所學的一切都會幫得上你。”
這番話出口，小淇奧暈頭暈腦不知所謂，但龍幺妹卻眼眶濕潤，終於明白相思的苦心，側過頭去抹淚。而高辛瀚註視著身邊的這個女子，見到她抱著淇奧站在城樓的側影，腦子裏不知怎麽就冒出來“巾幗不讓須眉”這句話。
她早已不是當日相思紅豆樹下天真俏皮的少女。
如今的她叫人又愛又敬。
“你跟著我做什麽？”相思回到侍書軒，除了擺弄那幾株武舜帝命人送來的梅花，終日無事。
高辛瀚停住腳步，“前方戰事有五哥，這一個月下來，我聽一羽說渾夕義軍退至居庸關外了。我除了擔心你還能做什麽？”
“你擔心我做什麽？”相思駭笑，轉頭繼續修剪那幾株梅花。
“你身孕已近五個月，我看你近來食欲不佳，但我也不知道要怎麽做，所以……”
相思笑道：“所以你就跟著我？你跟著我我也不能胃口大開啊！我沒事，我聽幺妹說有孕會影響食欲，不要緊。”
“那你想吃什麽？”高辛瀚追問。
相思笑說：“想吃老虎肉，你若是打得過嗚嚕，就去把它燉了。”
“啊這……”高辛瀚回頭看一眼趴在梅花樹不遠處的嗚嚕。
它本在打瞌睡，一聽相思的話，坐了起來，緊緊盯著高辛瀚。它自然不信相思的話，可高辛瀚那個傻子若是信了，它沒準兒真的會被捉去吃掉。
相思撲哧笑出來，“你這個人真是蠢的沒法子了！”笑著笑著卻覺得一陣惡心，捂著嘴就嘔吐起來。
高辛瀚忙扶住她，“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我去……”
“不要。”相思拉住他。
“什麽不要？”高辛瀚急急問。
“大夫，不要。”相思擠出幾個字。
高辛瀚忙脫下披風鋪在石頭上，扶著相思坐下，“那你快歇歇。我去給你拿水，再拿披風來，不要受了風。”
相思扯住他，示意攬月守著，這才說：“瀚，不必了。你是知道的，這孩子不是你的。”
高辛瀚後背一僵。
相思又道：“我謝謝你，謝謝你對我的包容、對這個孩子的包容。但我不能這麽自私貪心，你能夠替我保守秘密，我就知足了！要說生下這個孩子，我根本沒有想那麽多。”
“你不打算生下他？”高辛瀚大驚。
相思微笑，“他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來。我的意思是……九王子妃的孩子也許可以不生下來呢？”
高辛瀚又是一驚，“你是說……”
相思苦笑，“他的爹爹就是此時在居庸關與你五哥大戰的人，我為了他或是為了你，都不會將這個孩子留在中容。”
高辛瀚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只是盯著相思的肚子看。
相思被他看得有些尷尬，咳嗽一聲道：“但我一個人做不到。之前你從沒有問過我關於這孩子的事，今日你問，我全都告訴你。但我只求你，求你幫我將孩子送出宮去，不要讓他留在這裏，成為將來可能害死我們所有人的種子。”
“你想送他離開，只有這些理由嗎？”
相思一笑，“我本想著他若能跟著他爹爹，那最好……但如今……我只盼著他不要生在帝王家，再也不要因為一個身份而有那麽多身不由己。我只希望他凡事隨心，事事都像他爹爹一般，無愧於心就好。”
高辛瀚似有所感，道：“我，會幫你。我想知道……”他猶豫了好久也沒說出來。
“什麽？”
“這孩子的爹知道嗎？”
“我若告訴他，只怕他明知平遙城是個陷阱，明知也許這個孩子是個陷阱，他也會闖。”
高辛瀚點點頭，確實像是那個人會做的事，又道，“可孩子送出宮去，他就不再是高辛氏，更不是梨家的人。沒有兩大國的庇護，他能活下去嗎？”
相思大笑，“我的孩子，難道不依靠氏族身份，就活不下去了嗎？”
高辛瀚想想相思，又想想孩子的爹，覺得自己的擔心一定是多餘的，便道：“那，有名字了嗎？”
相思狡黠一笑，“姽婳。”
高辛瀚笑讚，“女子形態嫻靜美好，姽也。好，好名字。”可惜不叫高辛姽婳。
相思一笑，拄著石頭要站起來，“本來若是男孩子就叫‘淇奧’的，但既然幺妹在我前面，這個好名字就讓給她了。”頓了一下，她朝高辛瀚做個鬼臉，“你不要告訴幺妹他們。”
高辛瀚扶著她站起來，“我知道的。這些梅花我來照顧，你回去躺著吧。”
相思擺手，“你不知道，這些梅花大有來頭，我還是自己來。”
“你忘了？照顧梅花我可是高手，中容國的梅花數不勝數。”
相思一笑，“你卻未必見過這幾株梅花。”
“噢？”高辛瀚湊近了去看，前幾日心思一直在相思身上，倒真沒有註意。看了半晌，果然不是自己認識的品種，便道：“果然不是俗物，是哪裏找來的？”
“前幾日頊彧命人送來些補品，攬月特地私下交給我的。不知是頊彧從哪裏找來的梅花，當真是稀世珍寶。”相思說著就從懷裏掏出一絹布，遞給高辛瀚。
高辛瀚看去，上面畫著幾株梅花，雖然潦草，看來是倉促之間畫的，但卻十分傳神，暗中佩服不愧是畫聖，旁邊寫著小字——著花繁密，花淺碗形，玫瑰紅色，香味濃。別角晚水。
“別角晚水？”高辛瀚驚訝無比。
相思點頭，“我不清楚梅花，但也聽說過‘別角晚水’，我以為是他騙我，但頊彧送我禮物，從不騙人。”
高辛瀚細細打量那幾株梅花，一時間神色難辨。
相思道：“何況他是皇帝，找幾株梅花也不是天大的難事。”
高辛瀚卻道：“‘別角晚水’連我父帝也未養過，這花長在海上。”
“海上？”
“是，而且是北狄國外的海域。你知道的，北狄國外的海是外海，海上除了一座珈藍島，什麽都沒有。我看古書上記載，據說‘別角晚水’就長在那座島上。”
“珈藍島嗎？”相思道，“頊彧常去北狄，何況如今北狄沿海一帶都是天命領土了，想來他找人出海去找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珈藍島。”高辛瀚語氣沈重起來。
“那是……”
“你聽過‘大乘宮’嗎？”高辛瀚突然問。
相思搖頭。
高辛瀚一笑，“那就算了，那種古書上的記載也不知是真是假，何況花都在園子裏，何必去管它過去生於何處？”
“哈哈哈……說得好！賞你去提水，快去。”相思笑著推高辛瀚。
高辛瀚小跑著走了。
相思側頭看別角晚水，喃喃道：“大乘宮……頊彧，你是不是打聽到你爹娘的去處了？所以才出海？這幾株梅花，是不是你從那裏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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