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一點嬌無力】

第二日一早，浴夕等在外殿許久也不見相思和高辛瀚出去，正在擔心時便見高辛澹和龍幺妹往侍書軒來。

攬月道：“雖說高辛澹也是羲和部的人，但來之前皇上曾說，在中容我們沒有真正的朋友。”

浴夕頷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公主心中有數，只不過那個五王子的侍妾龍幺妹好似與公主有什麽關聯，暗衛卻也查不清楚。”頓了一下，“那也不要緊，若是出事，你我二人護公主性命足夠了。”

只聽身後門開了，傳來相思平靜的聲音，“幺妹是我在渾夕時認識的姐妹，我們感情很好，我雖不知她為何肯做澹的小妾，但我會知道的。”

浴夕和攬月俱驚，轉過身一起行禮，“公主你醒了。”

相思穿著一身妃色長裙，只綰了一個松松的發髻，斜插著一支梨花玉簪，目視前方，只留意著高辛澹和龍幺妹，淡淡說：“昨日要你們查的，都查到了？”

兩女一起送上兩個玉筒，浴夕道：“公主昨日罰了弄姿，可謂殺雞儆猴，如今侍書軒無人敢造次，雖說有些倉促了，但也是個不錯的法子。”

相思點了一下頭，接過玉筒，“你們既已跟著我，卻怎麽還聯系頊彧的暗衛？既如此，你們回天命去。”

浴夕和攬月一起跪下，“公主開恩！”

相思只道：“頊彧的關心若是太甚，我也有承受不了的時候，他應該清楚。”

浴夕道：“公主，皇上為你做的這一切，只是因為皇上在乎你。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也是人，怎會不犯錯呢？”

攬月也急急說道：“世間萬事都是這樣，離火太遠會冷，太近卻又烤的難受。皇上對你的在乎是公主你在中容相安無事的最好保障，卻也是給你招來禍患的源頭。”

相思聽了這番話，沈思片刻，見高辛澹他們走近了，便道：“好，我明白了。”說罷便朝龍幺妹揮手，“一大早你們就來了，莫非是有好事？”

浴夕和攬月見她如此便知總算避過一劫，都退到了一旁。

高辛澹和龍幺妹走上前來，高辛澹朝相思微笑點了一下頭，說道：“你和瀚成親不就是好事？幺妹吵著要見你，我本還擔心影響你們休息，如今看來，應該是我多慮了。瀚起身了嗎？”

相思道：“在裏面更衣。”

“五哥！五嫂！”高辛瀚跑了出來，手裏拿著一枚荷包，“你們看，相思給我繡的梨香荷包！好看嗎？”

高辛澹看了一眼荷包，道：“看不出來相思心靈手巧。”

相思覺得尷尬，只道：“在天命的時候閑來時繡的，一朵梨花而已，倒也沒什麽了不得，配著瀚的一身白衣倒是雅致，就送他了。”

“我會日日戴在身邊。”高辛瀚笨手笨腳將荷包掛在了腰間，說罷還不忘朝相思燦爛一笑。

龍幺妹蹙眉，拉住相思的手道：“按照中容的規矩，今日是家宴，我想先帶你在宮裏四處瞧瞧，等黃昏時家宴你才不緊張。”

相思見她突然對自己這麽親密，生怕高辛澹起疑，卻見高辛澹面不改色，反倒說：“正巧父帝詔我們兩部覲見，只怕瀚就算是新婚也逃不掉。”

“出事了嗎？”相思問。

高辛澹沈吟道：“渾夕義軍打到玉門關了，這可不是件小事。”

相思和龍幺妹對視一眼，龍幺妹扯著相思往外走，“你們男人的事我們不感興趣，我們去賞梅了。”

高辛澹只笑不語，高辛瀚見相思走了，急急問：“就你們兩個去嗎？”

浴夕趕忙說：“九王子放心，奴婢們都會跟著保護。”

高辛瀚卻突然朝相思喊：“我會在侍書軒等你，你不回來我就不吃飯！”

眾人聞言都笑了。高辛澹只覺得真是奇了，這樣的政治聯姻一向沒有什麽好結果，父帝就是先例，卻沒想到偏偏叫瀚竟然遇上了相思這麽個對眼的。

只有相思明白高辛瀚的意思，她回頭看著瀚，腳下卻隨著龍幺妹往外走，片刻後一笑，說道：“我會回來。”

龍幺妹牽著相思一路疾行，直到走到了一處園子裏才減慢腳步。相思環視四周，人煙稀少、地處偏僻，看來幺妹來到平遙城是有些時日了，對皇宮這麽熟悉。

卻聽龍幺妹說道：“前面就是聖蓮殿，是曾經反叛白羽帝的長王姬高辛碧函的住處。高辛碧函死後，這裏鮮少有人來，原本到處都種滿蓮花，無人打理便都死了，我和五王子就在這裏種些梅花，供無聊的人賞玩。”

相思道：“這裏的梅花竟比侍書軒外的還要多。”

龍幺妹擡手指著前方的幾株道：“素心臘梅，花色淡黃，有濃濃的香氣。”又指向另一邊的幾株，“磬口臘梅，也是黃色，內側卻有淺紫色細紋，香味也與素心臘梅很像，卻偏偏不是一種。對不懂梅花的人來說，可以以假亂真，卻休想騙過平遙城中的人，尤其是白羽帝。”

相思起初聽她說還不知緣由，聽到後來便明白了幾分，道：“短短幾年不見，幺妹你竟然懂這麽多梅花品種了。”

“按照現下你我的身份，你該喊我一聲五嫂。”龍幺妹冷冷道。

相思側目看她，片刻後才說：“那麽，依五嫂所見，我是那磬口臘梅，誰是真正的素心臘梅呢？”

此言問出口連龍幺妹也怔了一怔，龍幺妹打量了相思須臾，突然說道：“我們渾夕人不會你們這些唇槍舌劍的把戲，我只問你，高辛瀚要娶的人究竟是不是你？若是你，那你……”她看了一眼左右，見只有浴夕和攬月遠遠跟著，低聲道，“那你將叱野放在何處？”

相思心中的巨石終於落地，說道：“瀚難道會連他要娶誰也不清楚嗎？”卻沒有回答後一個問題。

龍幺妹走近些說道：“我不信！如果他要的人就是你，武舜帝沒有使手段要你來中容做細作？”

相思笑，擡手摘下一株素心臘梅，嗅了嗅，果真很香，說道：“我記得佐伊在渾夕告訴我，你在渾夕崇蠻城有個表哥哥和表叔叔，身份還不低，他們可會要你嫁給不願嫁的人，來中容做細作？”

誰知龍幺妹臉色一沈，卻是冷著臉說：“你在這裏見到我，難道不奇怪嗎？我已嫁給高辛澹做妾，背叛了佐伊，背叛了我們在映山紅下的誓言。我為何還要活著？因為我就是細作，是我叔叔找來對付白羽帝、中容國的細作。”

相思一震，扭頭瞪著龍幺妹。

龍幺妹挑眉一笑，似乎很滿意相思的反應，抱住手臂道：“吃驚嗎？在這座平遙城中，要你吃驚的事還多著呢。叱野呢？他知道你已嫁給了高辛瀚嗎？他怎麽辦？”

相思躲避幾次依舊避不開，只是苦笑打量著手中的素心臘梅，幽幽說：“昔日在映山紅花下許下的誓言，竟然是我們兩個女子先背棄了。當真可笑。”說罷手一松，素心臘梅落在皚皚白雪上。

“造化弄人，就是這樣。”龍幺妹別過頭去，用衣袖抹了臉上的淚水。

相思轉頭看她，“我們算得上是同病相憐嗎？”

龍幺妹的神情似喜非喜，只是說：“你不會和我一樣的。你和高辛瀚……只要你肯，你們還有將來。”頓了一下補了一句，“他是個好人。”

“澹也是。”

龍幺妹不語。

相思一笑，往前走去，“他們都是好人，哪一個不是頂好的男人呢？高辛澹風度翩翩，善於博弈，手握羲和部重兵，高辛瀚憨厚淳樸，出口就能說出各家武藝，看白羽帝就知道，高辛氏的男人對女子都十分溫柔。這世間女子誰能嫁給他們，算得上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可我偏偏不喜歡。”

她走出幾步，龍幺妹突然追上去和她並肩而行，只道：“說得好！他們很好又如何？可我偏不喜歡！”

兩人相視一笑，一起在雪地裏慢行。

龍幺妹左思右想，還是沒忍住，“叱野的性子怎麽會善罷甘休？他竟沒有來找你嗎？我不信。”

“他來了。”相思頓了一下，“在平遙城外，就是他將我綁走，帶我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們在那裏……都想要一輩子不回來。”

龍幺妹十分震驚，急急說：“那你為何又回來了？”

相思無法與她說天命的事，更何況相思做不到撇下一切離開，便說：“你呢？佐伊竟然眼看著你嫁給高辛澹做妾麽？他若帶你走，你就會隨他去嗎？”

龍幺妹眼前浮現自己出嫁那一日。

滿山的映山紅開的正艷，前一晚佐伊送來書信，約自己兩日後在駱子箐不見不散，還說今年山花節會有老朋友來。可這一次，龍幺妹卻註定不能去了。

娘親是征東侯的侍妾，其實連侍妾都算不上，無名無份，只是一晚，便有了龍幺妹。在崇蠻城，她們母女兩人備受白眼。那時候，龍幺妹看爹爹對娘親那麽暴戾、冷酷，暗暗發誓，今生要嫁一個真心珍惜、愛護自己的男人。

遇上佐伊的時候，她只有十五歲。她卻已知道，這個男人就是自己要嫁的人。

得知自己要嫁到中容來的時候，龍幺妹怎麽沒有想過逃走呢？

崇蠻城中的表叔綁住要逃走的龍幺妹，當她跪在宗族祠堂裏，她毫不感到羞愧，挺直了脊背。直到表叔拿出娘親的骨灰盒子，將骨灰重重灑在她臉上、身上，不斷咒罵她背叛宗族、國家，不斷咒罵龍幺妹和她唯一的親人，她終於點了頭。

如果不那麽做，娘親連留在宗族祠堂的機會都要被奪走，而自己也不過是連野狗都不如的外人！可若是這麽做，佐伊又要怎麽辦才好……

龍幺妹如期嫁給了五王子高辛澹，沒有聲勢浩大，和相思的曠世婚禮相比，龍幺妹的成親根本算不得成親。但她不在乎，連嫁給誰都不在乎，誰又會在乎婚禮？

但她卻是將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給了高辛澹，在某個說不定佐伊正坐在映山紅花下等她的日子。

縱是如此，可直到今日，龍幺妹卻從未給過高辛澹一個好臉色。

她什麽都可以給他，什麽都可以為了娘親放棄，唯獨那顆心，她要留著。作為她和佐伊僅剩的回憶。

“我再也不是在駱子箐許下誓言的龍幺妹了。佐伊要我走，我卻要一輩子都留在高辛澹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