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枉悲傷】

“我再也不是在駱子箐許下誓言的龍幺妹了。佐伊要我走，我卻要一輩子都留在高辛澹身邊。”

聞言，相思便知她並非說笑，心中的震驚豈止一點點？昔日在駱子箐暢飲豪歌的四人；昔日在映山紅花下許下終生誓約的四人；昔日兩兩出雙入對的四人，如今竟都巧合地各自天各一方！

“你這麽做，對得起佐伊嗎？”

龍幺妹斜看一眼相思，“那我要如何？一抹脖子死了幹凈嗎？我不要，也不會這樣做。”說到此處頓了一下，“只要我活著，這世上他就不是孤零零一個人。”此言有理，但相思還想再說，龍幺妹一擺手道：“不必再說，你管好你的事，我管好我的事。”

相思只得不再說，轉了話題說道：“那麽如今你我就好好做這個王子妃。”

龍幺妹還以為相思也下了決心，只道：“不只如此，你該清楚，中容國的內部鬥爭可謂是當年五國之中最難調停的，如今亦是如此。”

“關於中容兩部的鬥爭，我倒確實是要請教你了。我曾聽頊彧他們說起過，羲和部和常曦部之間的問題究竟如何了？”

龍幺妹繞到素心臘梅樹後，抱著手臂一派輕松的模樣，緩緩說道：“中容國開國皇帝身邊有兩位開國功臣，一個叫羲和，一個叫常曦。”

“原來如此。”相思點頭。

龍幺妹繼續說：“可惜中容國是九州大地上年代最久的國家，幾百年下來，這兩部根深蒂固，若想罷免兩部，可不像天命國罷掉四大世家這麽容易的，想必你也聽過一句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先帝高辛陶然當年曾起過合並兩部的念頭，險些動搖了中容的根本，最後無功而棄。如今的白羽帝稱得上是中容國有史以來最厲害的帝王，也沒有少在兩部上面花心思，諸多手段，卻始終無法徹底合並兩部。”

相思的心思被龍幺妹早早看穿，相思一面思索她的話，一面也佩服龍幺妹的改變，原來人真的是會變的。在駱子箐和自己談笑，豎起拇指誇讚叱野“頂呱呱”的女子，和眼前這個與自己高談闊論的王子妃，怎會是一人呢？

相思不語，龍幺妹又道：“你要知道，你的夫君高辛瀚與我的夫君高辛澹，還有早年戰死的大王子高辛浩、嫁到天命去的高辛檀都是出自羲和部。”言下之意，除此以外就是常曦部？

相思只問道：“我只知大王子、二王子早早戰死了，三王姬和六王姬嫁給了頊彧，五王子、九王子屬羲和部，八王子屬常曦部，那麽四王子又是誰？七王子高辛潤又是哪一部？”

“高辛潤不問朝政，終日都在外漫游，我嫁過來半年了也未曾見過他一面。四王子高辛瀲早年犯下大錯，貶去了邊疆。”

相思點點頭，不再言語，只是自己陷入沈思之中。

龍幺妹卻又道：“既然提起了高辛灝，我必須告訴你。”頓了一下，“他與高辛瀚一母同胞，卻是大不相同，不管是性格氣度還是本事武功，簡直一個如天上彩雲，一個如地下汙泥。”

“誰是天上彩雲？誰又是地下汙泥？”

龍幺妹毫不忌諱相思的身份，笑說：“你說呢？你不是沒有見過高辛灝吧？那樣的一個男人，不要說他是常曦部首領、是八王子，就算只是個無名小卒，也很難讓人不佩服、很難讓女人不對他動心。難道這樣的男人會是地上的汙泥？”

相思卻哼道：“天上的彩雲了不得嗎？有的人衣冠楚楚、風度翩翩，本事也極大，卻不見得是好人。”此言擺明是偏幫高辛瀚，有意暗指高辛灝人品不好。

龍幺妹笑，“竟然這麽快就幫著他了？”

相思只是說道：“別人的好壞我不知道，可這個高辛灝卻絕不是好人！你說他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全不像一母同胞的兄弟，我也很詫異他們為何是一個娘親！”

龍幺妹又笑，說道：“明白了。高辛灝最大的勁敵就是高辛瀚。你也許聽說過，高辛瀚有一個本事——過目不忘。”

“過目不忘？”

“原來你竟不知？”龍幺妹反倒詫異，“凡是他看過的書籍文字都能一眼記住、聽過的話、說過的話、見過的人、做過的事，也都全能記住。所以他縱然不會武功，卻閱遍無數名書，早已識得九州之內所有武功！若要動手，他自然不敵旁人，但若是紙上談兵，他卻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相思聽聞本有幾分佩服，卻聽“紙上談兵”四字實在有幾分諷刺的意味，斜眼瞧了一眼龍幺妹，“我是聽說過的，縱是如此，又如何？頊彧娶了檀姐姐，我嫁了瀚，且不說頊彧和澹之間的相惜之情，單論這兩門婚事，羲和部也絕不會落在常曦部後面。”

龍幺妹卻搖頭，“我起初也這麽想，但來到中容後才發現，白羽帝不愧是一代帝王，心思深沈，實在難以揣度。所有人都猜下一個帝王會出在八九兩位王子之中，若真是如此，白羽帝竟會傳位於高辛瀚麽？”

相思道：“等等，為何一定是他們兩人之中？要我說來，澹也不遜色，還有遠在邊疆的高辛瀲也未必沒有可能，高辛潤我曾見過，舉止氣度也絲毫不差，只是身子不大好。”

“你真是一點也不清楚中容局勢？”龍幺妹又是一副驚訝的表情，“罷了，你可知中容沒有皇後？那麽白羽帝最寵愛的妃子是哪一殿的娘娘？”

相思確實一點也不知，只是搖頭。

“如今最得寵的便是高辛嬙、高辛瀲的母妃，住在慶雲堂的慶雲妃，但白羽帝最在意的女人，卻不是她。你可知朝雲殿中住的人是誰？”

“玥妃！”相思駭得一跳。沒想到竟會是高辛灝和高辛瀚的生母！

龍幺妹點點頭，若有所思道：“但也不知為何，朝雲殿內的人卻從不見外人，這些年更是足不出戶。”

相思想了半晌才說：“能讓白羽帝放在心上的女人想必一定不簡單。只是……她避不見人，一心隱居，可曾想到過她的兩個兒子在外面爭的你死我活？”

龍幺妹聞言，想到自己在平遙城見到的兩部鬥爭，也覺不寒而栗，嘆道：“誰都想做王子，卻不知這王子也不是好做的。”

相思還想再問，卻聽浴夕走來的聲音，回頭去看，卻見高辛瀚和高辛澹並肩站在遠處，見自己回頭，高辛瀚立即揮手示意。

浴夕上前，朝龍幺妹和相思行禮，擡頭時面有喜色，說道：“ 公主，你一定想不到，有大好事！”

“什麽好事？難不成天下太平了？”龍幺妹哼道。

相思一笑，“龍姐姐一向愛說笑，浴夕你快說吧，什麽好事？”

浴夕幾個丫頭在天命也不曾受過白眼，本有些不悅，聽相思喊龍幺妹“龍姐姐”，便只得忍氣吞聲，朝相思笑說：“皇上來了！”

“什麽？”相思巨驚。

浴夕卻還在笑，“是五王子、九王子說的。索大將軍剛剛才進了平遙城，現下正在平遙城內見白羽帝陛下，說是皇上不遠萬裏前來為白羽帝賀壽，加之也想見見公主！”

本以為軒轅頊彧與上一次一樣是偷偷來的，那可不得了，聞言相思的心放下了一半，卻還懸著一半，問道：“賀壽？只他和昌隆兩人來嗎？”

浴夕搖頭，“那自不是！還有兩位娘娘和姬雙姑娘，娘娘都跟著回娘家來看看，算是回門了。聽說蘅娘娘也來了。”

“蘅姐姐產下孩兒了嗎？可康健？”相思急急問。

浴夕卻臉色一變，“公主還是等見了皇上親自問皇上吧，奴婢不敢多言。”

相思隱隱有幾分不安，卻只得說：“頊彧什麽時候到宮中來？”

“明日一早。”浴夕答。

相思點點頭，卻聽龍幺妹說：“軒轅頊彧，嗯……”頓了頓，“是個好男兒。你對他這般關懷，他又不遠千裏來看你，他好似並非是你親生兄長吧？”

浴夕聞言回頭瞪了一眼龍幺妹，卻不方便說什麽。

相思反倒笑起來，斜睨著龍幺妹說道：“頊彧見了你，一定喜歡你的性子！”

龍幺妹心知自己打趣相思反被她打趣，癟癟嘴道：“伶牙俐齒，難怪世上只有他制得住你！”浴夕以為龍幺妹說的“他”是軒轅頊彧，便不禁有幾分得意，心中想：世上自然只有皇上才配得起公主！相思卻知道龍幺妹口中的“他”是誰。

三人一邊說一邊往外行去，高辛瀚迫不及待迎上來道：“相思，明日父帝要在大政殿款待武舜帝！”

相思笑說，“我已知道啦！”說罷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相思在外逗留許久，被冷氣凍紅了臉，白皙的臉上透著粉紅，鼻尖紅彤彤，皮膚竟像要被撐破了一般的晶瑩剔透，如此靈動俏皮的模樣，看的高辛瀚心神一蕩。

高辛澹上前，側身站在龍幺妹左側，看似簡單自然的動作，卻是偷偷替龍幺妹擋去了左面吹來的寒風。有樣學樣，高辛瀚一貫敬佩自己的哥哥，見相思瞧著他們二人笑便猜到了幾分，展臂將相思摟進懷裏。

相思一震，想推開他，卻又怕高辛澹看出端倪，便只是靠著高辛瀚扯了扯嘴角。

“五哥，咱們回去吧，外頭冷。”高辛瀚見龍幺妹和相思的臉色都不如早晨離開時好，只以為是給凍壞了。

高辛澹道：“今次面見武舜帝不是小事，相思，瀚這邊……還要勞煩你。”

相思點了一下頭，“我自有分寸。”說罷便扭頭示意高辛瀚離開，卻又突然站住回頭，瞧著高辛澹道，“昔日在妙手堂時，頊彧與你之間說過的話，你可還記得？”

高辛澹聞言，心下一凜。

相思看他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便道：“當日君子一諾，自然永世不悔。只可惜你們太過警言慎行、趨利避害，不肯信他，所以……他才一定要娶檀姐姐，如今我才一定要嫁給瀚。如今我們這樣，你們總算能信我們了吧？”

高辛澹又是一驚，心中又是自責、又是愧疚、又是驚嘆，一時間五味雜陳，竟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相思繼續說：“我此刻毫不避諱，只因我們之間稱得上一句友人。早在我們一起出發去亂葬崗的時候你就已經得到了天命國的襄助，贏得了武舜帝軒轅頊彧的賞識，只是你一直不肯信罷了。”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只留身後怔怔不能言語的高辛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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