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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nine(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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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雒笛陪寧遠坐了一夜。

寧遠時而哼兩句歌,覺得憋悶就跟雒笛講晚上發生了什麽。

“她就是欺負你脾氣好。”雒笛聽完嘆了口氣,“要是我就把牛排扣在她臉上——你還跟她AA制?”

寧遠恍恍惚惚地看了一眼月亮:“我不能讓陸勵成丟了面子。”

雒笛定睛看著她失神的臉,嗤嗤地笑了兩聲:“這個陸什麽的,真不知道上輩子積了什麽德。”

“走不近就離開,但是離開前至少完成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做的很好是不是?”她把頭輕輕靠在雒笛的肩上,臉上蜿蜒的淌著兩道溫暖的淚水。

寧遠隔天到MG打了招呼,實習期正式結束。除了Helen,沒有同事知道她離開了。下午雒笛替她收拾了行李、送她上火車。

“我回美國再聯系你。”雒笛輕輕拍寧遠的肩膀,“美國很多帥哥的,我介紹我同學給你認識。”

寧遠默不作聲地輕輕點頭。在第二十七個年歲已經走過一半的此刻,寧遠突然有點領悟什麽叫“向死而生”。人一生的熱情在她看來,一直都是一個有限的定額,你知道你的結局在哪裏,望著那個所謂終點、手裏握著有限的年華,在生命周期裏任意分配。一年一年的時光剝落,她變得成熟、得體,似乎離“成功”更近,但也無可避免的慢慢衰老、冷漠。

這些年,她看到別人的感情像是一個裝滿酒的瓶子,遇到愛的人便以酒宴客,失手碰倒了卻扶不起,只能看著酒一點一點往外淌,等猝不及防地遇到下一個人,兌不滿一瓶也只能手忙腳亂地往他杯裏倒……她本以為,她也會是這樣。所以還沒愛了就先怕了,第一個人離開後,她連看都不看就以為自己只剩半瓶酒了,遇到下一個人時晃晃蕩蕩怎麽也彌補不了那空掉半瓶的愧疚。所以她拒絕、退縮、直到第二個人失望地走遠了,她猛地一看,始料不及的發現自己心裏的熱情還是滿滿一瓶。面對著真相大白她突然就哭了。

“你還記得我們大學的時候常去KTV裏抒發感懷的那首歌嗎。”寧遠輕哼,“我要的堅強,不是誰的肩膀,懷抱是個不能停留的地方……你說,十□□歲我們都懂的道理怎麽今天還沒消化掉。”

“心陷下去的時候,道理也就只是道理了。”

寧遠大度地一笑,不再說話。

“打算什麽時候走。”

“月底吧。”

“那你先去美國等我,姐姐隨後就到。”雒笛很俠氣地拍拍胸脯,“唉,北京真是太好了,有夜市有舞廳有霧霾,我不想那麽早回芝加哥繼續博士生涯……”她陪著寧遠的日子裏,一直都是這樣故作輕松的。

七月下旬,在美國出差的陸勵成接到了Helen的電話,說是之前一直在忙的T公司上市案子拿了下來。沒人知道是什麽讓融資方突然敲定了主意。電話裏給助理甩下一句“我馬上回去”,陸勵成隔天就回了北京。

開會時不見寧遠只是稍稍有點失神:她當然不會在這裏了,實習期已經結束。

——可是她竟然還是會一不小心出現在他忙碌的縫隙裏,不會太久,往往就是一個微笑的表情、她標志性的摸摸嘴唇的動作、她幫他噴藥時不期的臉紅、坐在她對面透過紅酒的會說話的眼睛、甚至她做晚飯倚在他家窗臺上往外看時穿的襯衫的弧形衣角。她很懂事,只在他工作不忙的時候才一閃而過,連同她所有的低眉、私語、淺笑、沈默。往往這些細碎的片段才最磨人。在他以為情動已不可得時,夏寧遠替他打開了天窗。只是他總以為她意不在此,便總是放著不說:想著自己的用心她一定明白一二,到時候再解釋;明天、後天時機成熟,等他們先把感情培養起來、等他們先把工作做完。他錯以為夏寧遠是蘇蔓,會年覆一年地等在那裏,卻忘了他之於寧遠並不是宋翊之於蘇蔓。

Helen已經記不清上次陸勵成盯著桌子長久凝神是什麽時候。和T公司簽約的前夕,他準備文件竟然會走神。不是沒有猜過這一切是因為什麽,只是陸勵成從未提及、而Helen又沒有把握自己握著正確答案,無法突兀地開口說起那個女孩——自己的上司向來忌諱旁人胡亂揣測,信任這個東西很微妙的。但是,又時時想到兩年多以前的他。他對蘇蔓只用一首歌就能說明:情深說話未曾講。陸勵成馬上就要滿三十六歲了,她跟在他身邊多年,最不願意看到他風霜淒緊一室冷落。

隱約記得夏寧遠曾經說過要去美國交換一學期,Helen便問要不要去送送。

“送她?為什麽?”辦公的陸勵成似乎刻意命令自己不要上心,連頭都沒擡。

“T公司的案子能拿下來,夏小姐有很大的功勞……”

“那是她應該做的。”陸勵成冷冷地打斷她,“再說她未婚夫自然會去送她,我們去不太合適。”

Helen心裏長長舒了一口氣,她的老板果然不辜負她的期待把話題扯了過來。

“未婚夫?”她佯裝驚訝,“她最後一天來上班的時候還跟我說沒有男朋友,這麽快就有未婚夫了……”

陸勵成的鋼筆刷刷地寫了幾下就停住了。

“她最後一天上班是什麽時候的事?”

“七月初啊。你出差走了半個多月之後。”Helen特意強調了後一句,看見陸勵成一副懵了的表情。只有片刻,他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奪門而出。

他在盛夏的毒日頭下一路狂奔,渾身是汗、嗓子冒煙,卻怎麽都停不下來。陸勵成不知道寧遠請假沒來的那個下午他是怎麽失去了判斷力,“去答應前男友的求婚”這種玩笑話恐怕也只有他會當真——沒錯,他那樣的當真,竟然還因為不想面對她給了自己一個半月的出差。而今他不想再等,蘇蔓已經給他上過一課了。

跑到寧遠的住處、氣喘籲籲地敲門,沒人應。

“夏寧遠!”他喊出一句覺得喉嚨直冒火。年齡大了,跑五分鐘的路都成這樣。

門終於打開了一條縫,拉著一條防暴鏈。門後的女人比寧遠還要高還要瘦,皮膚白得有點病態。她瞪著大眼睛警惕地看著陸勵成:“你找誰?”

“夏寧遠——她在嗎?”

“她已經不住這兒了。”女人聽到寧遠的名字似乎放松了些,還很無厘頭地從背後拿了個蘋果啃了一口。

陸勵成直接忽略掉了這個女人,背過身就掏出手機。

“不用打了,夏寧遠的手機號碼停了。”

陸勵成一顆狂跳的心倏忽漏了一拍。還沒來得及反應,屋裏的女人就把防暴鏈扯了下來:“陸總進來坐坐吧,我想我們可以聊聊。”

陸勵成正驚訝於她怎麽認識自己,回過身去看的時候那女人也剛好回身進屋,留了個背影給他。

“Help yourself.”女人指指餐廳,“——不過我猜你現在應該沒心情吃東西。”

“你是……”陸勵成保持著一貫的冷靜。

“噢,我叫雒笛,是夏寧遠的大學同學。”雒笛並沒有要跟他握手的意思,只是低頭啃自己的蘋果。

陸勵成毫不猶豫地認定這就是這間房子的主人了。她跟寧遠好到能把住處出借,一定也知道寧遠在哪兒。

“你認識我?”

“她常說起你——能知道到我這兒來找她的,我只聽說了你一個。確認一下,你是那個陸什麽成吧?”其實雒笛只是故意漫不經心地說不出他的名字。他讓寧遠不爽,總歸是想教訓教訓。

“陸勵成。”他並沒有表現出不高興,只是正襟危坐。

雒笛聳聳肩:“還知道趕緊來找她,算你聰明。你要是再晚兩天可能連我都找不著了。”

“她現在在哪?”

“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吧。”她擦擦嘴,貓一樣的眼睛盯著他,“你對她到底怎麽想的?把她當什麽人。”

陸勵成毫無退縮的迎著她的目光,覺得此生都未如此堅定過。

“我喜歡她。我得告訴她。”

“那你跟我解釋照片的事情。”

“什麽照片?”陸勵成只覺得她咄咄逼人。

雒笛翻了個白眼:“我哪知道是什麽照片,就是寧遠無意中提過一句,什麽你前一秒還顯得喜歡她,後一秒又什麽你喜歡的女人的照片……?”她一臉健忘的表情,卻把陸勵成急得坐不住了。

“到底什麽照片?重要嗎?”

雒笛有點傻眼。如果他是演的,這也太像了吧。

“你真的記不起來,你錢包裏那張?”

“我錢包裏就沒有照片。”陸勵成氣得幹脆把錢包掏出來摔在茶幾上。錢包砸在桌上一聲悶響:他突然想了起來,錢包他都是隨身帶著,夏寧遠沒有機會看到裏面有什麽。她說的是——

備用錢包。他曾經讓她取過SD卡。

照片是蘇蔓的。

夏寧遠從秦皇島回來之後的情緒低沈也有了解釋。

——這是不是代表,她也是喜歡他的?

雒笛輕輕地發出一聲嘆息:“我不知道你想沒想起來那什麽照片,但是如果你真的有心,請你給她一個解釋。寧遠對你沒有非分之想,要是你願意就告訴她你喜歡她,要是你不願意——能不能離她遠點別再讓她不好受了?我認識她九年了,她一直是個非常勇敢純粹的姑娘,想做什麽都去做,得失看得很淡。我不知道當時她怎麽跟你解釋的,可是你以為今年初她從家裏跑回北京來照顧你是什麽意思?陸先生,她夠坦白,老實說至少在這方面,我覺得你配不上她。”

雒笛站起來走到陽臺裏擺弄自己的花:“她為了你受了什麽委屈,你到底知不知道?”

陸勵成狹長的眸子瞇了起來。迎著陽臺往外看不清楚,光線太亮。

“怎麽回事?”

雒笛的身體在影子裏顯得有點僵硬。和那個女人見面受到的惡意猜測和侮辱、為了幫他談成生意所作出的讓步,這些寧遠是不是不願意讓他知道?

“沒什麽,我只是在感慨,從她前男友喜歡的那個到前幾天那個,傷她的女人們怎麽都姓蘇。”話盡於此,聽得懂聽不懂就隨他吧。

“寧遠明晚的飛機去美國,你也知道她是出去念書的。難得她現在狀態不錯,我不希望她在走之前或是在美國的時候聽到你的表白、在那邊無法安心學習。你要是真的喜歡她,請替她考慮。這是個君子協定。如果陸先生答應下學期結束前不以任何形式和寧遠聯系、也承諾明晚不會出現在寧遠面前,我可以帶你去機場見她。”雒笛幾乎是用命令的口氣,臉上再無笑容,“我沒有惡意。這次交換她準備了很久才得到名額,我只是想確保她的努力能有等值的回報——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陸勵成在遠處看著寧遠走進通道,心毫無征兆地抖了一下。他剛剛發現自己穿的這件西裝就是他請寧遠扮一次女朋友時穿的那件。西裝內裏還放著寫有她電話號碼的紙條。電話號碼到了美國定是不會再用了。那時他還在擔心這個女人會不會不懷好意地纏上他……

今天又穿上這件衣服,好像一切從那裏開始,畫了一個圓。

可是心卻再也回不到原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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