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會有猶豫不決的時候，而在這個時候他們迷茫不安，無法做出選擇，無論正確與否，所以只能一直拖下去，但是也就是在一切明朗的時候，他才會明白，在他不做決定的時候，他就只能被別人決定一切，包括他的生命。而裴炎，就處在這個猶豫不決的時候。

其實，如果裴炎能夠更加堅決一些，或許該說他能夠別對自己的影響抱有太多的想法的話，也許他會有後悔有遺憾，但他終將會在人生最後做出一番成功，然而他沒有。

他在叛軍和皇太後之間猶豫了，或者該說不作為，他既做不到徹底對抗如今統治大唐的皇太後，又做不到完全服從皇太後，無視他自幼秉承的儒家禮教，所以他采取了沈默的方式應對叛軍，而對皇太後則也異想天開了些。

不是才說他借叛軍勸諫皇太後還政皇帝？可是裴炎如今竟然是有些看不清形勢，或者是看清了，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做，只能出了昏招。

裴炎似乎忘記了皇太後從來就不曾怕過反抗她的人，何論區區十萬烏合之眾。他忘記了李敬業的叛軍才剛剛起事，得了一些小打小鬧的勝利。他忘記了這個朝堂上，皇太後可謂一手遮天。

這次，裴炎無意識中暴露了自己的立場，而這立場正與皇太後相對立，所以，註定了他的不幸。猶豫不決或是想兩邊安撫，做盡好事的下場就是，兩邊不討好，對皇太後，他不堅定自己的政治立場，所以皇太後殺雞儆猴的第一刀揮向了他的脖子，對叛軍做不到傾其一切去扶助，反而只是默認外甥的加入，最終也成了他的罪狀之一。

光宅元年十月十八日，就在李孝逸大軍出發不到半月的時間，裴炎作為皇太後展現給群臣的一次魄力與鐵血表演的嘉賓，被斬於都亭驛前街。在此之前，皇宮朝廷後宮都有過談論。

在此之前，後宮中，婉兒的住所內，婉兒對著銅鏡梳發，動作如畫，她忽然就輕笑道：“明熙，因你的緣故，因這上天的緣故，我竟然有了第二次的芳華正茂。”這可不是，婉兒這年紀可是女子最美妙的時候了，成熟而嫵媚，動人而明媚。

須臾，耳邊就傳來了明熙的聲音，“姑姑本就是風華絕代的女子，明熙還怕這副皮囊委屈了姑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或許就是在她看到那個女人展現手段，絕世風華地統治著大唐的時候吧，明熙的內心中那股不比男兒弱的心性完全被激發出來，所以她崇拜著愛戴著那個女人，滿心滿眼都是那個女人，在她心中，那個女人值得天下最珍貴美麗的東西。

婉兒放下手中的梳子，拿起玉佩用手指摩挲著，“明熙剛才可是看了那個《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覺得如何？我倒是覺得不及明熙半分。”

“文辭華麗，聲情並茂，曉以大義，誘以大利，攻心為上，極具煽動之能，比他的詩，這文章又要更好一些。”明熙這般回答。

婉兒則大笑，“可惜他志不在此，也是投身這追名逐利的朝廷，泱泱不得意的後果便是沖動起來了，不然做個文士或可安然百歲。”

明熙卻問：“姑姑，中書令他……”

“裴炎此人有才善謀，但也終歸老了，立場不一樣，為敵為友，也就是這樣。”她一早就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論對錯，只能論立場，利益不同自然就有沖突矛盾，這或許，是她曾經對後妃動手時明白的第一件事情。

明熙沈默一下，也怪不得剛才皇太後召近臣時提及武承嗣和武三思的那個“防微杜漸，請絕宗室”，裴炎這般力爭不可，看來他也是明白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姑姑打算如何處置中書令？”明熙如今也是有點疑惑，因為她聽婉兒的意思似乎不想對裴炎下首，但是裴炎如今是皇太後登位的阻礙，既然婉兒決定要讓皇太後登上王位，怎麽不想剪除阻礙？

婉兒瞇了瞇眼睛，拿著玉佩走上床榻躺下，片刻才說：“明熙，我想看一看這個皇太後的手段，我需要確認一些東西。”所以關於裴炎這件事情，她可能不會插手，只要沒有破壞到她的計劃。

明熙瞬間便懂得婉兒的意思，也就不問了，收斂好氣息，繼續在玉佩中儲蓄力量，等待著時機重生陽間。婉兒點了點玉佩，將它放好，閉上眼睛就休息了。

而很快，有一首童謠傳遍洛陽“一片火，兩片火，緋衣小兒當殿坐。”顯而易見，這童謠暗藏了“裴炎”二字，竟然是說這裴炎是要做皇帝的人。

流言致死不是原因，但卻是致人死地的一個好罪狀。很快，監察禦史崔察以裴炎“不思平叛，逼太後還政，外甥叛亂，大權在握，怕有異圖”為理由上書請查裴炎，這人還獻上了洛陽最新鮮的童謠，說這是從裴炎的家鄉傳來的，是大才子駱賓王所寫。這就是將裴炎打到叛軍那邊了。

於是很快，皇太後下令左肅政大夫騫味道、侍禦史魚承曄將裴炎拘捕。

這個時候的皇太後可不再是剛剛到了大唐的異世女王，她看了這麽多，聽了這麽多，心中對著前朝後宮早就有了自己的印象。她最恨的就是有人與她唱反調，如今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登上皇位，裴炎成了阻礙，李唐王室宗親也是阻礙，武承嗣和武三思那番話可是合乎了皇太後的心意，也正反襯了裴炎於皇太後來說不是“認知”中的盟友，而是對立的敵人。

所以，皇太後毫不遲疑將這些與她不同心的人解決掉，這之前，殺掉他們的領袖，是一個最好不過的主意，當然也是為了警告那些中立卻蠢蠢欲動的人。

裴炎就因為這些可能無中生有的東西，其實不過是政治手段的東西下獄。縱使大多數大臣為裴炎求情，但是皇太後絲毫不曾理會，定罪查抄斬首一氣呵成，甚至還得了裴炎手書“青鵝”二字作為叛亂證據。

然而，裴炎死也只是死了他一個人，其他人等族人不受牽連，求情同僚流放被貶，或許這也是因為皇太後此刻“心腹不足以血洗朝廷”，所以只是殺雞儆猴的一番動作，要告訴大家的不過是她的“殺伐果斷”？

裴炎的死已是事實，至於李敬業，很明顯，沒有詳細計劃謀略，沒有完備的兵馬後盾，李敬業等人空懷大志，大旗一揮跟皇太後對上就已經是個錯誤。

李孝逸的大軍很快就跟李敬業等人對上了，李孝逸這人頗具文才，不懂帶兵打仗，皇太後讓他來也只是為了擺個名號，讓大家知道李唐王室其實是站在她這邊的。所以李孝逸急急忙忙做出的決定，沒有深思熟慮，又在失利之後生出膽怯之心，屯兵不進，李敬業為此可樂著，覺得上天厚待他。

這時，左鷹揚大將軍黑齒常之受命統領大軍增援李孝逸，李孝逸唯恐戰事不利惹皇太後震怒，取魏元忠主意，先攻韋超，再攻李敬猷，一舉得成，大軍指向了李敬業。最終在朝廷大軍的追擊下，李敬業大軍節節敗退，後李敬業更是在被親信親斬其首，向李孝逸大軍投降，至此，一場兒戲並出自個人沖動熱血的叛亂可算是全軍覆沒了。

消息傳回洛陽，被沒有人對這個結果震驚，畢竟雙方力量懸殊，皇太後占上風，李敬業等人唯一利用的只是人心對皇太後專權的不滿，可惜，人心易聚也易散，涉及性命的時候，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為信仰而死的。

再且，李敬業也沒有明白到一點，他大軍所到之處，在江淮各縣都有人抵抗叛軍作亂，並不是他就真的一呼百應了，對於百姓來說，他們其實沒那麽在乎當皇帝的那人是誰，千年來多少次改朝換代，百姓已然活得很好不是嗎？

光宅元年十一月十八日，李敬業大軍敗，李孝逸令追捕餘黨，平定揚州。

又晚些時日，洛陽皇宮中，婉兒正在給皇太後捏著肩膀，聽得皇太後舒服得輕哼出聲，跪坐在皇太後身後的婉兒眼眸中沈沈的不知有些什麽在醞釀著。

殿中除了婉兒和皇太後，也還有第三個人，正是曾經被婉兒安放在東宮的一個宮人，她悄悄來到長生殿中，自然也是要報告東宮中的皇帝旦有了什麽異常情況。

皇太後聽完之後揮揮手讓宮人下去，她拍拍婉兒的手，靠在軟墊上，微微側首看著婉兒，“婉兒，你說的那個武氏一族的女孩可訓練好了？”剛才宮人來報竟是說皇帝在東宮近些日子總是緊閉房門，聽說曾得了不知名的書信幾封。

“一切準備妥當，太後是想現在就送她進東宮嗎？”婉兒問。

“對，你布置一下。”皇太後卻緊盯著婉兒的面容，輕飄飄地多加了一句：“帶上燕蕪。”

婉兒只是非常自然地眨了眨眼睛，隨即起身行禮：“是，婉兒這就下去準備。”

皇太後揮手：“去吧。”但是她的眼神卻是一直放在了婉兒的背影上，沒有絲毫游移過，她是想從婉兒身上看出些什麽來不成？

婉兒出了長生殿，腦中頓時就有了明熙的聲音，“姑姑，她不信你。”

婉兒輕笑，只是無人得見的眼裏充滿了冷鋒冰刃，“她沒有信過任何人。”這一點，婉兒非常肯定，因為就如同她一樣，在知道自己那樣“詭異”的經歷後，怎麽還去相信別人？這是來自靈魂深處的違和不安感，在心中會覺得一切與自己格格不入，即使她還是這個朝代的人，不過是換了一個軀體，還是一個熟悉的軀體，但是那樣的不安感與排斥感是消滅不了的。

所幸的是，她的身邊竟然還有一個明熙。

婉兒繼續前行，而明熙的聲音不見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明白婉兒的言下之意，但是能得婉兒信任至此，應當也是明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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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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