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偏僻的住處，婉兒敲了敲門，姑姑出來開了門，迎了婉兒進去，就見到一個與以前多有不同的雙華，溫柔如水的眼眸，娉娉婷婷的身姿，如風流雲的氣質，一切組合起來看，她就是一個婉約靜妙的女子。

這種女子正是皇帝旦最為欣賞的，而他也樂於讓眾人知道自己的喜好，因為這樣也是對他的保護，他這樣的皇帝不需要讓人多有猜測揣摩，簡單直白就是最好，畢竟他們要揣測心意的人是皇太後。

而李旦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子，大約也是與他的母親有關系，他的母親給他的印象雖然有過溫柔與體貼，但是更多的還是鐵血和冷硬，尤其是兄長的離世與流放都讓李旦對母親生出了回避的感受，盡管他作為兒子從心底也是愛著他的母親。

雙華嘴角含著淺笑，眼眸水漾漾的動人，她上前來到婉兒近前，完美地行了個禮，“雙華見過婉女官。”

婉兒打量著雙華幾眼，這才虛扶她一把，對著那個姑姑說：“這回有勞你了。這之後你就過自己的日子吧。”

那個姑姑面上帶了感激，謝過婉兒，親自送了她們離開，她也正打算著換個地方住了，畢竟她真的不想跟那個皇宮再扯上關系。但是她絕對不會想到，就在她連夜收拾東西，第二日出門找新的住處時就被人蒙了頭帶走了，這個暫不細述。

婉兒帶著雙華回了皇宮，恰好近些日子要進一批宮人，所以她並不用再怎麽想個或是正常或是惹人猜疑的理由安插雙華還有燕蕪進到東宮。想到燕蕪，婉兒的神情有些冷漠，正如明熙說的，那個女人不信任她。

這或許與她實在不由自主的姿態有關，多年來的高踞尊位，哪裏是能放下身段的呢？即使她自以為自己放下了，其實在外人眼中也是沒有的吧。

宮人進宮自然不是就去做貴人身邊的宮女，她們做的還是粗活，只是為了填補一些空缺，而東宮，皇帝的書房恰好有個宮人失手打碎了價值連城的花瓶，杖死，雙華就這樣進到了皇帝的書房中服侍。

至於燕蕪，婉兒則是將她安排到了皇後身邊的司設司，負責床帷茵席，灑掃張設之事，這比之雙華似乎又要更好一些，畢竟更接近皇帝內寢宮，但是李旦“好學，工草隸，尤愛文字訓詁之書”，所以書房其實是李旦待的更多的地方。

那麽實際上是不是就跟那個向皇太後告密的宮人說的那樣，有奇怪異常的書信傳進東宮給皇帝呢？有，但是那些書信沒有送到皇帝手中就已經被婉兒截下，那個宮人也只不過按照婉兒的意思來親自向皇太後稟明異常狀況。

總而言之，現在雙華已經被送到了皇帝身邊，她以為她要做的是代替武氏一族籠絡皇帝還有代替皇太後監視皇帝，畢竟在她的認知中，皇太後總有死去的一天，以後是皇帝做主，自然不能失了聖心，但是現在也要防止皇帝對皇太後有異心。

她以為自己做的是多麽高尚且神聖的事情，但是實際上，婉兒對她的要求不過是生出一個擁有李武血脈的孩子，讓她的明熙可以重回陽間罷了。所以說，雙華想得太多，但這也是人之常情，因為她是被人這樣刻意引導，抑或說是武承嗣確實有這樣的心思。

雙華在東宮的舉動，婉兒沒有多在意，只是偶爾知道她還活著就成，至於爭寵奪愛那些，若是雙華不能在東宮眾妃中脫穎而出，婉兒還真擔心雙華生出來的孩子會不會愚蠢得很，反而委屈了明熙。

婉兒處理完這件事情後，回到長生殿，正見到皇太後在看著朝臣送上來的奏章，唯獨一份被放在一個醒目處，刺眼得很。

婉兒沒多做舉動，只朝皇太後行禮，等了一會兒才聽見皇太後叫起，她也就按照平時的工作，泡茶磨墨給皇太後捏肩膀，直到皇太後開口詢問她。

皇太後拿起那份奏章，對著婉兒揚了揚，“程務挺的接連密奏。”

早在裴炎入獄之處，程務挺就連連遞上密奏為裴炎求情，皇太後看得出他的情真意切，顧念同袍之義，確實是個坦蕩蕩的真性情。可惜的是，皇太後既然做出了要拿裴炎殺雞儆猴一番，自然不會被程務挺的懇切言辭感動而放棄自己的行動。

反而，皇太後看到的還是這個程務挺位高權重，手握重兵，遠在西北，鞭長莫及，若是他造反，比起李敬業可不是一個等級的人物，一個武將叛亂可不比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很有可能就像上一世那般，她又要再一次見到那些闖入王宮的叛軍那副可惡的嘴臉。

但是顧及程務挺的身份地位，皇太後按下自己的心思，扣住了這份密奏，只為不在處置裴炎的當下再生波瀾。不過從上月程務挺又傳來的密奏來看，這人言辭中的悲憤蒼涼又是重了幾分，可是這些沒讓皇太後同情憐憫，只是更加堅定了殺他的心思。

於是，皇太後問婉兒意見，但是婉兒竟然給出的說法是：“太後，若是程將軍真是逆賊同黨，這刻怎麽會不知避嫌，反而冒著觸怒皇太後的危險上奏為裴炎求情？再且他還是密奏求情，可見，他由始至終都顧全大局，又重情重義，坦坦蕩蕩，這樣的臣子正是太後可用可信之人。”

那時，皇太後聽了這番話，看著婉兒的眼中迸發出淩厲的刀鋒，她微微向前湊著，俯視著低頭的婉兒，再一次問婉兒的意見，而這次她用了傀儡咒語，並且暗示她要的答案是——殺程務挺。

婉兒自然感受到那股灼熱，但是她依舊給出了與剛才一模一樣的答案，但是她的外表看起來就跟中了巫咒一般。

皇太後定定地看著她許久，眼神越來越詭異，良久才問道：“婉兒，你忠心於我？”

婉兒只覺得心口那團火燒得越來越熱，那只可惡的小蠱蟲躁動越來越頻繁，但是她依舊面無異樣，含笑回道：“是，婉兒忠心於太後。”

“解釋。”皇太後垂下眼簾，手指不自覺就在打著圈兒，但是這回是時左時右地打圈，可見，她的心中左右搖擺不定，是相信自己的直覺，還是相信自己的能力呢？皇太後不禁有些疑惑。

“程將軍勇力驍果，威猛善戰，忠心耿耿，為太後計甚多，坐鎮西北，突厥不敢進犯，保衛大唐江山，居功至偉，也能讓太後穩坐洛陽。”婉兒這樣回答，她低垂的眼眸中明滅不已，但是可見其中一股凜然銳利，堅決無比。

皇太後面上有了微笑，但是眼中冷漠，也不知她是信還是不信，她將密奏又放到一邊，說：“明日讓武承嗣進宮見我。”

“是，太後。”

夜深時，婉兒也曾想，她一向就是個多疑又敏感的人，若是她今日仍然坐在皇太後的位置上，為了自己的權柄，是不是也會像那個女人一樣決意斬殺程務挺？程務挺此人坦蕩顧全大局，識時務，所以沒有當眾上奏，公開自己力挺裴炎的態度，算是一種對皇太後的忠心吧。但是此人尤為重情重義，論忠心，自然是對李唐江山更多，也即是以後若是皇太後對上了李唐王室，程務挺很大可能是站在李唐王室一邊的。

如今，婉兒不是皇太後，她考慮的就不再是自己的權柄，盡管她要那個女人坐上皇位，當她換了一個身份位置後，她看得更清楚的其實是她曾經心中對太宗和高宗的承諾——守護李唐的江山，以備突厥是她保程務挺的一個原因，但是為了日後遏制皇太後，與她作對也是另外一個原因。

武承嗣很快就來見皇太後了，皇太後親自詢問“舉報”也即是“告密”一事。她猶豫了，性格上決定她絕不喜愛程務挺這般的人物，但是婉兒所說的事情又讓她顧忌，所以她做不出決定之下，決定靜觀，同時讓人時刻監視程務挺，她絕不想再經歷一次上一世被逼宮***的事情！

得到了結果，皇太後對武承嗣很讚賞，武承嗣也樂呵著離開皇宮，派出手下剛剛才有了雛形的告密組織的人員前往西北。但是，他拿著一份顯然出自女子的手書，上面寫道：必保程務挺。他笑得有些怪異又狡詐。

而此時，東宮的書房之中，雙華娉婷的身影在李旦眼中揮之不去，他有些怔然，有些驚艷，他問：“你叫做什麽名字？”

“稟聖上，奴婢雙華。”

皇帝露出一個笑容，“容姿灼華如桃，風儀端華如月。”他朝雙華招招手，朗朗笑道：“你過來，素手一雙更添書墨清香，難得佳人。”

雙華覺得自己的臉肯定紅了起來，心臟怦怦怦怦地激烈跳動著，但是她依舊記住姑姑說的話，“溫柔如水，嬌媚如花，莫失風姿，”所以她姿態曼妙地來到皇帝身邊，執著墨，在硯臺上磨著，一會兒就有墨香散開。

皇帝捧著一冊書，偶爾擡頭看一眼雙華，正對上她如水如夢的眼眸，不禁心動了起來，竟是相視而笑，好不纏綿，好不暧昧。

作者有話要說： 嗯……程務挺到底要不要死咧？其實我更加偏向不死，因為早就說好人物各人命運可能會有所改變的，反正披著皮兒來架空嘛O(∩_∩)O

☆、021 垂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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