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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說話、第一回站立、第一回行走,他皆無法陪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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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對自己的兒子盡到做父親的疼愛,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重罰如陳宗一般,想要謀害於坤寧宮之人以儆效尤,和抱上自己年幼的兒子一時片刻,便勒令自己不得不放開這溫暖而已。

溫暖總是令人不自覺沈淪的東西,可他沒有這個資格,他需要保持十二萬分的清醒,做個最合格的帝皇,護佑自己的妻兒和子民。

傷害他們摯愛的,她從未肯放過分毫,他雖一生都在平衡對她表露的情意,卻也從未肯放過任何一人。

不顧祁家將祁若打入冷宮,是他憤怒之下的沖動,卻教祁桑警醒萬分,迫不及待聯合慈寧宮暗害了硯離。

她站在殿內為著汙蔑太子的無稽之談拼命澄清,他看著她的眼,卻三緘其口。

他們的兒子死在這一場陰謀裏,是他無能,是他不論隱忍抑或作為,都無法擺脫旁人的掣肘。這朝堂,究竟還不是他的朝堂。

當初他費盡心思,千難萬險也要除去朝中這般可威脅到他們的人,就是為了再少上一些今日之事。

千算萬算,算不過天命。

世事容不下他與她,就連他的生母也不能。

這一生竟什麽都是錯的,連同自己無可選擇的出身。

硯離走了,鐘離爾欲撞棺的那一刻,他根本沒有顧及自己心疾纏身。他已經失去了孩兒,不能再失去妻子,巨大的心痛之下他結結實實迎上了她的撞擊,心口處劇烈瑟縮,一口鮮血便被他堪堪吞咽下去。

臘月的冷風裏,他其實已幾乎不能再多說一個字了,卻還是撐著看人平安將她帶回去。

從這一日起,乾清宮的湯藥,便再未斷過。

他隱約感覺得到,這沈屙痼疾,讓本想一切風平浪靜後再陪伴補償她的一輩子,終究成癡心妄想了。

這一夜,他踏入翊坤宮又離去後,江淇奉命,將一瞎了眼的士兵送入了翊坤宮。

江淇聽著宮殿內女子撕心裂肺的哭聲,縱他一生所見殘忍無數,冬日的寒意仍不可抑制地爬過了他的四肢百骸。

祁桑整整一月才有孕。

翊坤宮的孩子,所謂恪安公主,根本不是皇室血脈。

而是個低賤的,瞎了眼的士兵,與貴妃茍合的賤種。

他想,連爍對鐘離爾的愛,雖隱忍了這樣多年,卻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瘋狂刻骨。

為了給他和她的孩子報仇,他甚至可以犧牲作為男子的尊嚴,和帝皇的高貴,做出這樣的事來。

只因為他立誓永不碰祁桑。

這份感情像無路可走的困獸,積攢了毀天滅地的力量。

可到頭來,連爍誰也沒有輸,他只是輸給了鐘離爾。

他虧欠鐘離爾,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又如何不虧欠祁桑。

再見的那一夜,他還是像不經事的癡心少年一樣,怕她會因著祁桑有孕而憤怒傷懷,小心翼翼地接過她遞來的秀女名冊,漫不經心地一頁一頁翻看,只為了拖延這不知如何啟齒的時間。

他想要與她再多一刻的共處,她卻已心死到可以不被他任何的話語所傷害。

天鼎七年九月,祁氏朝中勢力獨大,綿延七年之久,連爍終於借著祁嵐的手暫時穩住了遼東局勢,亦水到渠成鏟除了祁家。

本該是一切真相都可告知與她的時候,他的病癥卻一日勝過一日。

秘密給他診治的太醫只隔了七日便不得不再度更換方子,那些本可以說出口的話,到了嘴邊,卻終究令他猶豫。

以她的性子,知曉了真相,總歸會為這些年的彎彎繞繞而傷懷痛苦。他不願這般,至少不願在最後的這些日子,靠著她的可憐或是什麽別的情感,而過活。

宮中不欲再選秀,一面是他不願再多花一樣年紀的女子來為他守活寡,一面是他不願再讓她心中不快。

盡管她心中如今已不會為了他而起半點漣漪。他與她提起二人舊時心願,她卻已學會了不若前時莽撞直白,婉轉告訴他,若有機會,來日再議。

鐘離爾向來如此,對她不愛的人,她總是最懂得如何拒絕的。只有對心中所愛,她才有許多的不可忍受,不肯敷衍。

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人,是江淇。

鐘離爾愛上的人,是江淇。

這麽多年,他將江淇視為知己,視作心腹,江淇知曉他與她之間所有的無奈,和他對她所有的情感。

那一夜,他看著她為了江淇擺出與他魚死網破的姿態,心中一片荒唐。

他徹底失去了她,她的心已經屬於另外一個人。

他不知道江淇這些年對她有多好,但他想來應是極好,畢竟鐘離爾一顆心從不輕易交付。

他一壁覺得放心,又一壁覺得自己可笑可悲。

江淇離開的那一日,她為了心上人要血染皇城,甚至不惜與他刀劍相向。

放下所有尊嚴,他問她,那他呢,他算什麽。

這些年為她矢志不渝的情感,難道只因從未說出口,便合該被判處死刑?

她說,他殺了江淇,他是她的仇人。

他看著她無聲地笑,他想,爾爾,這不公平。

可她終究沒有還給他一個公平,她為了江淇,造盡殺孽,將致命的毒/藥一日日哄他服下。

他也做得到甘之如飴,因為塵世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之物了。

沈氏說,她勸自己多讀書識字,因著能更加得到他的寵愛歡心。

他這一生大概是個卓越的戲子,騙過了她這樣多年,甚至讓她能覺得,他除了她,還可以愛上別人。

她說她要將他殺個片甲不留,她贏了。

他能為她最後做的事,都已做了。

這一生他不是個好夫君、好父皇,可他無愧於大明列祖列宗,無愧於山河子民。

只硯離去時,他心痛難當,醉酒莽撞進了永和宮,本欲求得秦珞開解一二,卻犯下糊塗有了硯棋,是他唯一愧對少年發妻的一生悔恨。

無以為償,便懷擁她丹青辭世,盼來生化作某個尋常書生,月圓夜裏,夢上一場佳人絕代風姿。

一如那年九曲橋頭,白石亭上,足矣。

這本書冊的最後一頁,是連爍用她熟悉的筆跡寫道——

“爾爾。

近來病重嗜睡,想來時日無多。

宮中一二事我都已打點妥當,待我去後,扶持硯棋登基,或是給鐘離一門正名,於你而言,都不是難事。

爾爾,我知你看來這滿紙荒唐,我偶翻閱這些年點滴,竟也一時分不清是真是幻。

我騙了你,騙了太久,幾欲騙了自己。

可我還是很欣慰,將這江山托付在你手裏,我才放心。

怪我私心也好,留住你替我守這山河一時片刻,亦像你還陪著我一般。

可我知道,他總會回來的。

這一生我沒有什麽悔恨了,若說有,唯有失去你。

這江山尚好,海晏河清,是你我糾纏半生換來的盛世。

若你願,便隨他去看看罷。

身與心俱病,容將力共衰。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相思躍紙上,盡付此生惘。”

她倏地闔上手中書冊,闔眼忽然想起他臨死前與她說,她與江淇締結兩心,他亦不願再活在這世間。

他是在告訴她——她親手殺了他,他不怪她,只因他不願獨活。

他說,這江山,他也交給她,他信她治下必有盛世。

他是說——他心甘情願將這江山交與她,哪怕來日她登臨帝座,亦不必對連家愧悔。

她覺得可笑。

卻無人再像他。

字句都是放下。

字句都是牽掛。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應該有很多人對連爍這個所有隱線的挑明而覺得不能接受。

將心比心,我理解大家。

但是我寫的時候,其實真的就是想好了結局寫的,所以不是硬湊的狗血劇情。

而是劇情本身狗血。

所以我不能接受前面有很多人罵連爍。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她,和這個江山。

他和鐘離爾,也會很好的過完這一生。

當然,一切理由都不是理由。

所以,鐘離爾愛上了江淇。

可是,江淇也騙了她。

女人啊有時候就該想一下,這世界上真的不騙你的男人,可能沒有啊。

有些姑娘可能說,啊我不會對連爍原諒的,但是鐘離爾是個很重感情的人。

原諒和不原諒是另說,她總會為了親手殺掉連爍而愧疚痛苦的。

很抱歉讓大家久等啦~十一我不休息,節後才串休,所以可能更文時間也不是很清晰。

我會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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