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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半夢半醒晨鐘驚塵世半慧半毀暮鼓難醍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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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的經歷著實匪夷所思,雲涯從小跟著甄太傅讀聖賢書,從不信什麽怪力亂神——雲翳那種牛鬼蛇神另說。可要說賈寶玉其人,就算全身都是毛病,也有兩樣好,一是單純,二是真切,前者當然可以理解為好騙,後者又是好利用,合在一起,就是人傻面善、速來坑。

思及此,雲涯不由想起一些往事。譬如賈賢妃,人都說那是野鴨子占了鳳凰的窩,可歸根結底,賢妃再作孽也不及皇帝陛下:假意擡舉人家侄女來找反賊叔叔,還有比這更不地道的事兒?

……可觀賈氏一族,除卻賈敬,真是少有明白人。

卻多有“妙人”,讓人一見便覺得珍奇無比,譬如眼前滿眼擔憂幾乎要溢出來的賈寶玉。

雲涯細觀賈寶玉神色,越發相信他說的是實話,雖然玄乎了點兒……是中了拍花子的道兒?上了賊船溜一圈居然又下來了,也算稀罕,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雲涯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一聲焦急的問:“林妹妹到底怎麽樣了,傷得重不重!”

說了半天口都幹了,賈寶玉這才反應過來,他的初衷是看林妹妹而不是與人侃山海經的……耗了半天居然一句都沒問出來!

雲涯皺眉,不著痕跡地避過賈寶玉抓過來的手,他一向不喜與人靠得太近:“林縣主傷勢不重,但需臥床靜養。”

“幸好幸好,林妹妹是花神下凡,果然有仙氣庇佑……”懸了半天的心,總算叫放了下來。

雲涯卻無語了,花神下凡?真想叫個太醫過來,替賈寶玉看看有沒有癔癥……雖然黛玉氣質脫俗,可也不至於往“不是人”的方向想吧?怪不得賈敬會出家,莫不是這一家子都藏著羽化登仙的潛質?

寶玉絲毫不知又被個雲家人嫌棄成“撞了邪的”,他對雲涯正是好感非常。除卻雲涯天生的好相貌,更因為寶玉被人綁進門來,還被晾著,至今肯聽他訴求的只有雲涯一人,雖冷了些,可怎麽看都是年齡相仿的美少年,並不高談闊論什麽世俗經濟,只同樣記掛著林妹妹,焉能不生出一絲知己之意?

自以為惺惺相惜,寶玉帶著真切無比的渴求神色:“這位……”卻卡殼了,他還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

雲涯面不改色,張口就來:“我姓梅。”

“梅公子,”寶玉絲毫不疑,急切非常,“能不能請你帶我去瞧一瞧林妹妹?”

雲涯再次皺眉,不由想到黛玉剛剛羞赧窘迫的模樣,剛想回一句硬邦邦的“不方便”,卻聽那廂驀然一聲長嘆,面上竟露出一絲哀色:“罷了,妹妹定不願見我。就算強求,還怕愈讓她傷心,反而加重病勢。”

雲涯:“……”

被人當面“心心念念”著未婚妻,是個男子都會有些不痛快,雲涯也不能免俗,可這……醋意還比不過驚訝,雲涯自認多年冷暖沈浮,區區年少已是閱人無數,可這種款式,還是新鮮了些。

正常人總有些千篇一律,只有奇葩才別具一格,各領風騷數百年。

寶玉沒發現雲涯的疑慮,又一聲哀嘆,更加黯然神傷:“林妹妹幼年失枯,無人憐惜,可憐可嘆……”只可惜他,有心無力。

雲涯已經生出一絲厭煩,不由冷冷道:“林縣主雖失父母,卻有其他親眷照看。”

寶玉卻搖頭,忽然指著墻上掛的一幅美人撫琴圖,長嘆:“梅公子不知道,世間女子皆清靈若水,最幹凈,卻不耐臟。就像掛在墻上的那幅美人圖,須得有情人看了方能憐惜愛護,庸人看了只會唐突佳人——若是給蠢人瞧見了,這是最糟,越發連畫都顯得汙濁了。”

打的比方雖不恰當,話裏之意卻明顯的很,是諷定遠侯夫婦照看黛玉,就如蠢人相看美人圖,越發連黛玉都汙濁了?

雲涯不由有了些猜測,便直接問道:“你可知道,林縣主被賜婚於當朝太子?”

黯然之色更重,看來是知道的。畢竟有個秦鐘,他家姐姐都成了太子妃的嫂子,哪裏能瞞得住。寶玉也是相貌靈秀,只是太過軟弱耐不得風雨,總顯出一絲怯懦的陰柔來,讓雲涯看著越發不耐。

在寶玉看來,世俗經濟最為惡臭,名利富貴皆是浮華,黛玉父母雙亡,受制於叔嬸,以至於要被填進天底下最浮華最惡臭的皇城之中,真是如仙株落於汙泥,濁了清新雋秀的靈骨。

這也是將他這個太子貶到泥裏去的意思?

若是剛被賜婚時,聽到這番不知是不是調撥離間的厥詞,雲涯定然已經拂袖而去,說不準還會敲打一番;可偏偏是這幾日,雲珪唆使在前,黛玉遇刺在後,越發顯得這番厥詞……其實也沒什麽不對。雲涯自知,他的手段隱蔽卻也“雷霆”,步步為營著,將那本是單純無辜的小姑娘拉進了滿是業障的皇室之中。

“賈小公子倒是看得通透,知這世道如此汙濁。”雲涯頓了頓,忽然問道,“那賈小公子可知,何方才是凈土?”

天盡頭,可曾有香丘?

可要尋至極樂世界?

寶玉不由楞住,不知如何接下。他塵緣未斷,雖然已遇僧道,卻尚未開足了竅——七竅通了六竅跟一竅不通沒兩樣,慧了一半跟毀了沒區別。只觀了世間百態嘆好醜好惡,卻不懂如何出世,更想不到七尺男兒當立身更當濟世。

最多,也就有點兒避世的膽子,還一戳就漏氣,連賈政那般表面刻板其實一身媚骨的偽君子,都能將他嚇得跟鵪鶉似的戰戰兢兢。

大荒山下的蠢物來世間走一遭,根本不是入世的,玩涮了一把夠本了就回去,唯一有點兒的道德,大概就是落了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免得真正的世人還得費心去收拾幹凈。

寶玉愈加黯然,幸虧他還沒癡傻到對著“梅小公子”來一句“林妹妹若死了,我就做和尚去”……為何不說他自己死了,讓其他人青燈古佛?

寶玉為天生的情者,擅留情於人,更擅留情於物——所以,他若死了,這剃頭發抄經書的份兒還得分一分,紅顏知己藍顏知己並著書畫裏的知己,還有聊齋裏的狐貍廟裏的女仙敦煌的飛天……平均算下來,大概每人要落幾根頭發,也不用拔了吃這幾下痛,應該就在每日正常折損的範圍內,從梳子上捋捋就夠了。

雲涯見他呆楞,繼續道:“世間若有凈土,賈小公子應該早已帶著家眷前去‘回避’了。”

雲涯並無諷刺之意,寶玉卻再次楞住,良久才搖頭:“不可能的……”

雲涯原以為賈寶玉想說世道皆艱辛,卻不想得了一句:“世間須眉皆是濁物,再幹凈的地方也叫汙濁了;而女子一旦嫁了人,也受了須眉的臟汙。”

雲涯:“……”

太子殿下也是“須眉濁物”。

雞同鴨講,比之這位,自家的小叔叔雲諾實在太過善解人意了。

連雲涯自己都不知道,在意這廂人鬥這樁氣,到底還有什麽意思。難得有空閑,真不如好好睡一覺。困得夠嗆,待會自家小未婚妻醒了,若看到他這雙沁著朱砂色的眼睛……胳膊受傷不能撓,或許會嗷嗚一口咬過來?

雲涯正想叫人將賈寶玉扔出去,卻聽對方又嘆了一句:“哪裏配什麽凈土,天圓地方,人都跟家生子似的,都像被扣在牢裏,還沒法叫贖出去。”

雲涯:“……”

真弄不清這賈寶玉到底是慧了還是毀了,腦子奇葩做的事兒更奇葩,可偏偏還時不時冒出一句“禪機”來——這就是只“點化”了一半的壞處,癩頭和尚、跛足道人,幹差事怎地能半途而廢?

再不想與瘋子計較,雲涯瞥了一眼剛剛被拿來做例的那幅無辜的畫,不由冷笑:“畫中仕女嫻靜撫琴,幽雅的是氣度,明闊的是意境,藝者讚畫師技藝高超,道者讚女子貞靜品格,你卻只能賞出‘情’來。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你所見聞,比你所不恥的名利之人還要短淺。”

不給賈寶玉反應的世間,雲涯推開門,對早在外頭打擺子的侍衛淡淡吩咐:“幫孤送客。”

可憐寶玉僵成了一座石雕,被拎出去老遠才想起來,那位“梅小公子”剛剛說的是“孤”?

送走了賈寶玉,雲涯繼續躺床上閉目養神,剛剛那位太奇葩,以至於雲涯想到了另一位“超脫凡塵”之人,賈敬。經常為皇祖講經之人,應該也有些禪機。得道,也需得布道之術,只是,那都是些歪門邪道。

……

何致反水,暗軍損失慘重。

賈敬卻在笑,笑得讓人毛骨悚然,尤其是那位立下大功也犯下大錯的神弓手,射了何致一箭又成了放跑何致的罪魁禍首,真是恨不能以死明志——他真沒有與何致勾結!

賈敬很是體恤下屬,親自將神弓手扶了起來,關懷體貼:“不必多想,何致詭計多端,還是你救了貧道一命,貧道感念不已。”

神弓手的眼淚都要飈出來了,就算首領踹他個窩心腳都比這不陰不陽的態度好,好像頭頂懸了個閘刀,隨時會落下來似的!

……何致大概就是這樣給“逼反”的吧?

賈敬撫了撫胡子,問道:“我們手裏還剩多少礦藏?還有多少人?”

神弓手戰戰兢兢:“還有,兩座金礦……”其他礦藏他並不清楚,雲翳秉承的一向是分而治之,“京城周圍,只剩下不到三千人。”還是拖家帶口地算的。

“三千人,再交出去一半也不可惜。”賈敬算了算,命令,“金礦也不必留,全部交出去!”

“首領!”首領這是被刺激得發瘋了麽?

賈敬確實瘋了,笑得愈發慈祥:“太子的處事之道與三殿下極為相似,若是三殿下還在世,必然引之為知己。太子即將大婚,我們定要送上足夠貴重的賀禮。”

準備“賀禮”的時間足夠,準太子妃重傷,傷筋動骨都要一百天,更何況是骨裂,婚期肯定要往後拖。這麽長的時間,足夠慢慢籌謀。

作者有話要說:黛玉:我是骨裂?怪不得那麽疼!

喵:你那麽瘦,被戳了肩膀關節,骨頭怎麽能不裂……

#其實這是胖喵對窈窕淑女的怨念#

雲涯:我姓梅。

雲朔:揍你哦!

雲蔚:放著我來(揍)!

雲朔:滾一邊去,現在這是朕的兒子~

有姑娘問石頭的結局,一點小小劇透(還是不能回覆評論):

喵:癩頭和尚、跛足道人,點化石頭不能半途而廢啊!

癩頭和尚:擦,砸招牌!

跛足道人:不,是出了意外。

兩人一起——揍死秦鐘這個胡亂打鳴的!

雲涯:我見了賈寶玉。

黛玉:啊?

雲涯:他說——你不是人。

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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