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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何若臯石繭自縛蓬萊樵嶼種仙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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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七律,是弟子寫給老師的。

不住滑落的淚珠險些沾濕筆墨,黛玉趕緊移開眼睛,輕聲問道:“這首詩,可要送去甄家?”

可以送出宮,請北靜王做一回信差。

雲涯又拿起鎮紙,將七律壓在脈案之上,撫了撫,又搖頭:“隨手寫的,難入老師的眼。”

況且,該送的不是什麽詩,而是雲珪一案的真相。不知在甄寶玉頭七時,能不能審個水落石出。

等了又等,頓了又頓,黛玉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沒事吧?”

她看得出,雲涯今日的心情,比在甄家那日還糟。

黛玉一急,敷在眼上的毛巾險些掉下來,雲涯一手接住,幫忙撫著小姑娘紅腫的眼睛。又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沒事的,只不過有點累。”

黛玉忽然將毛巾扯下來,是淚眼朦朧的,可她還不是個瞎子!

小姑娘帶著滿眼眶的淚花兒還在瞪他,雲涯不由苦笑:“今日我去審了雲珪,聽他說了一通挑撥離間的廢話。”

又說他像雲翳,又說他不像,前言不搭後語——可目的還算明確,四個字,挑撥離間。

不願以言語“惡化”他的處境,想引他心生警惕,引他與父皇生嫌。

暈在淚光裏的人影綽綽的,黛玉努力盯住了他瞧:“以你的心性,怎麽會被他挑撥。”

“我當然不會落入他的圈套。”

雲珪自作孽不可活,眾叛親離如今只能耍耍嘴皮子,就是一只被拔了牙、甚至連須都給剪了的老虎。這種情況下,他這個當朝太子要是還能入套,那他不如拔劍自盡,還死得光彩點兒。

只是,雲涯必須承認:“雖然是惡意挑撥,但雲珪所說沒錯,我確實是自私之人,與我三叔頗為相似。”

無論是妖道,還是君子之道,都是自己選的,又如何不叫“自私”?

以心術算世道,一者將無辜之人挾持進自己的仇恨之中,一者將無辜之人挾持進自己的恩與情之中。這就是他與雲翳的相似之處,不用雲珪點破,他自己心知肚明。

黛玉卻聽得楞住——自私?

如果雲涯這樣的都叫自私,那她算什麽?冷血無情,或者說,狼心狗肺!

黛玉心裏又是酸澀又是不忿——替雲涯不忿,做到這般,她都不知道作為太子、作為未婚夫君,還能怎樣做到更好!

不由又瞥向雲涯所做的七律,越看越覺得心疼,黛玉忽然伸手搶過筆來,在其下刷刷又合了一首,因眼睛看不清、心又亂,一筆字寫的是龍飛鳳舞:

瘦柳熏煦醉風絮,煙花楊火祭家蘩。

戚蕊顢頇離塵夢,游帆孤零陌水端。

榕榕輕冬知君古,灼灼晚秋信君磐。

償欲孟光案以報,姍姍學步恐邯鄲。

雲涯讀著,發現黛玉一字未改他的韻,而且,甚至連意都沒改。

還是師徒之意。

只是這為師的成了太子殿下,跟著“蹣跚學步”,唯恐錯成“邯鄲學步”的,卻成了眼前這個小姑娘。

從揚州林家歸宗寫起,訴說少女來京、懵懂進宮,不適、不耐更不懂宮內的明爭暗鬥、風刀霜劍,幸而有人相護、有人相授。

原來這小姑娘都知道,他這個狡猾的太子,在一點點的、將她捉進皇室這個大漩渦之中。

只不過,在詩情畫意的林姑娘筆下,就成了一句風雅的“榕榕輕冬知君古,灼灼晚秋信君磐”。

看看這首,又看看自己寫的,雲涯搖頭苦笑:“這次,算是我輸。”

兩首七律,高下立辨。

“終於贏你一回……”黛玉卻完全沒辦法高興,低聲道,“我還是‘勝之不武’。”

算她趁人之危,因為正是雲涯難得心緒繁雜之時。

雲涯又看了一會兒,忽然挽袖執筆,將黛玉所做最後一句“姍姍學步恐邯鄲”中的“恐”字改為了“不”字。

黛玉瞪了半天眼兒才看清楚,不由問道:“你為何要改……”

“我來教,總不至於讓你‘邯鄲學步’。”雲涯放下筆,將紙壓好等著晾幹,忽然松了一口氣似的,“正好,你與我一同去見雲珪。”

“哎?”她這副模樣……哭得更只梨花帶雨的兔子似的?

還不算完全入夜,雲珪還未睡下,看到又有客,慢悠悠地從椅上起身,準備又一輪的“審訊”。

可看到來人,雲珪一楞,為何太子身後會跟著個不斷抹眼淚的小姑娘?

燈火融融,映得清淚閃爍不斷。雲珪表現得再淡然,也不由露出一絲驚疑,甚至自省,他自認只是仗著口舌之厲與太子爭了些長短,沒說其他什麽人的不是。

委屈兮兮哭成兔子的卻是太子妃,雲珪愈加不解——雲涯怎麽會喜歡如此嬌氣的女子。

雲涯示意黛玉在軟榻旁坐下,自己則面無表情地對著“囚犯”,繼續白天的話題:“你與賈敬究竟是何時勾連上的?賈敬現在藏在哪裏?”

雲珪卻是一副好奇樣,對著黛玉看了又看,見她尷尬得不斷低頭擦淚,不由笑問:“不知太子是否將在下的‘建議’與林縣主商議過……”

雲涯皺眉:“什麽建議?”

雲珪緩緩解釋:“爭國本一事是文臣之錯,可重武輕文並非治世之道,無奈皇上執拗。太子為儲君,本該撥亂反正;可惜,太子太過謹慎,只知附和聖意,絲毫不為大局著想。”

趁著父皇與文臣鬧別扭的時機去“撥亂反正”?

雲涯不由在心中冷笑,能撥去什麽亂他不曉得,但他若做了,便是明明白白的趁虛而入,不僅會引得父皇忌諱,也收攏不到什麽人心,只能引來一幫蝗蟲般的蠢貨、禍害自己。

這話不是說給雲涯聽的,雲珪只看著黛玉,笑道:“林縣主的兄長位列通政使司參議,屬文臣之列。可惜定遠侯親信多在軍中,無法相幫,而且皇上重武輕文引得文武生嫌,這對令兄的仕途,恐怕損多於益。”

黛玉捂臉的手不由顫了一顫,而後繼續抹著。

雲涯忽然打斷:“你不必多說,她聽不懂的。”

“怪不得太子有恃無恐,將林縣主帶到此處。原來是篤定了,林縣主不通朝政。”雲珪卻更覺好笑,“我卻不明白,不通朝政之人,如何能做太子妃?”

“如何不能?”

雲珪繼續緊盯著黛玉,再次挑起一抹惡意的笑:“不知太子妃為何哭泣不已?”

黛玉終於放下捂面的手,對著雲涯眨了眨眼睛,又轉向雲珪同樣眨了眨,大滴淚珠落下,伴著小姑娘抽抽噎噎著說實話:“眼睛、沾了洋蔥汁。”

雲珪:“……”

一瞬間,雲珪的臉色五彩繽紛,著實好看的緊。明明哭得梨花帶雨的是林黛玉,可得知“真相”後,雲珪赫然覺得自己才像個跳梁小醜,枉費說了那麽多話,都給別人當唱本的詞兒,聽著尋樂呵。

“我們走吧。”雲涯轉身扶起黛玉,考慮到她哭得看不清路,有意放緩了腳步。

雲珪不由冷言:“太子不問了?”

“足夠了。”雲涯回頭看他一眼,“孤已經能確定,賈敬跟你,並不是同舟共濟。”

雲珪頓時變了臉色:“憑什麽?”

“因為你一直在試圖激怒孤。做了階下囚,還逞口舌之快,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不怕死,二是,已經確定,根本無人回來相救。”雲珪應該不是前者,“其實,白天孤已能確定,現在不過是再次確認。”

白天他心緒繁雜,因此才有了晚上這第二次的“審問”。

現在以漸漸平覆了心氣,大概是終於“輸”了一次,被澆了一瓢淚水,清醒了過來。

“你認為賈敬不會來救你。”雲涯搖了搖頭,“這樣也好,可以專心抓捕你的同黨。”

暗軍與雲珪同黨應該還未擰成一股繩,要不然,上次在驛館,雲珪不會推出那麽多暗軍來餵刀。

不是自己的人,用起來才不心疼。

那就得按不是同黨,最多是同謀的來辦,賈敬案與雲珪案分立,這倒更加簡單。

不管雲珪作何感想,雲涯先送黛玉回去。

出了宮室,夜風清涼,撫在滿是淚痕的臉頰上,不由引出一絲絲的痛意。

黛玉不由拿帕子擋著,雲涯趕緊去叫轎子,卻見一個小太監急急趕來:“太子,皇上宣您!”

“孤知道了。”雲涯將黛玉送進軟轎,又囑咐一聲,“回去多拿熱水敷臉。”

“你放心。”不會裂成花貓臉的,黛玉也趕緊催著,“你也快去吧。”

雲涯卻先問了一句:“可知父皇為何宣召?”

“定遠侯回來了,據說發現了忠順王世子與賈敬勾結的證據!”

“什麽?”

之前種種,包括暗軍在內,雖能明顯看出雲珪與賈敬勾結,卻難以尋覓“證據”。

雲涯立即趕回東宮,黛玉自然也聽清了剛才的話,不由在轎子中默默擔憂。

……

禦書房裏,林睿又將整件事情經過覆述了一遍。

還是那樣,有人送迷信,告知林睿賈敬藏在一個農莊;林睿帶人去捉拿,卻遭遇混戰,混戰中農莊爆炸,不見了賈敬蹤影。

但是逮住了不少活口,細審之下,得知那個農莊竟是雲珪用來關押賈敬的據點,重重包圍確保賈敬無法逃脫;雲珪正是靠著控制了賈敬,進而不斷利用著雲翳安插在京城各處的暗軍。

“兒臣認為確實如此。”雲涯又將今日的試探告知。

雲朔點了點頭,卻盯著手裏的東西皺起了眉。

正是林睿發現的,那張書有“龜已入甕,侄”五個字的奇怪書信。

雲涯想了想,道:“上書的‘龜’,兒臣認為指的正是雲珪,否則賈敬不會逃脫得如此之巧。”

雲朔也認同,可這般看,賈敬不僅逃得巧妙,還想利用雲珪做點什麽,否則不會寫“入甕”二字。

若想查清賈敬的陰謀,若想抓住那成了精的老道士,大概,還得從那個“侄”字入手。

賈家大概又要被人日夜嚴密監控。

皇帝陛下依然很糾結:“朕有必要發皇榜……全國通緝賈寶玉麽?”

作者有話要說:寶玉:_(:3」∠)_

寄言紈絝與膏粱,莫肖此兒躺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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