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40章 施重壓棄車保帥輕愛恨家國天下

關燈
紀伊真緒交代了,他借海疆談判入京,其實是想聯系西寧王,商議“大計”。

如之前抓的探子所交代,開國時戰亂紛起,說好聽些叫揭竿而起為民請命,說不好聽的叫悶聲發了災難財,西寧王一脈積攢了大筆財富,但這錢財來路不正,再加上開國後皇室對異姓王忌憚無比、多番打壓,竟使得西寧王一脈守著金庫卻絲毫不敢動用,真是憋煞人也。

直傳到這一代的西寧王,終於不甘唯唯諾諾地活著,想要搏一把。

有錢歸有錢,想要挺直腰桿子,關鍵還得有兵。恰巧東南沿海倭寇頻頻騷擾,尤其是那場皇位倒簍子戰前後,動亂的二十年間,海疆簡直亂得一塌糊塗。哪裏都是倭寇擾民,哪裏能完全歸因於任何一方?扶桑浪人扮作倭寇、趁火打劫的自是不少,可海這頭,被逼得活不下去、以至於落草為寇的流民又何曾少過?都是掙一口飯,掙一條命。

那時朝廷也有水軍,但地位低下,完全不能與陸軍相比;且水軍一向管理松散、裝備落後,以至於縱是有心,也無力多管。一團亂的海疆之下,水軍營裏的將領們看著銹了的炮爛了的船,哭都哭不出,鐵骨錚錚男兒險些被憋死在蛀了蟲的棧板上——這都是極有良心的;那些個渡口、閘關處的小鬼兒才叫畜生不如,官扮作匪,趁火打劫甚至燒殺搶掠的,也不是稀罕事兒!

西寧王積攢的錢財恰在這時發揮了用處,竟收買集結了一批亡命之徒,暗搓搓地收攏訓練著,以備日後有大用。

若海疆繼續亂著,西寧王密訓個十來年,再砸錢買些通些人脈關系,或許真能趁亂再次“揭竿而起”,可天不遂人願,京城的皇位爭奪很快塵埃落定,竟是五皇子雲朔登上了帝位。

雲朔發跡於水軍,他一登基,水軍的地位是節節攀升,朝廷撥了銀子又撥了人。更有林睿,本就是雲朔從水軍營裏帶出去的心腹,又被調了回來,好一頓整改,硬是折騰出了一番正經規矩,將松散的水軍並著路上駐軍連到了一起,相攜成一圈較為完整的軍陣。

這下西寧王是倒了血黴,人脈倒是勉強能藏住,可別提操練什麽人手,連銅鐵兵器都再難搞著,因為好些個官商勾結的地下黑市都被定遠侯一鍋端了呢!

是以,西寧王深恨林睿,可就憑他手裏的那些人無法與整改過的水軍抗衡,只得小心翼翼地滲透著駐軍,當然,收效甚微。

直到西寧王以高價買得紅夷戰船圖紙,又以此勾搭上紀伊真緒,恰巧兩廂都嫌水軍大營礙眼,一拍即合,打算借著和談於京城定計,當然也是試探一番朝廷的實力,然後找到機會裏應外合,一舉打散水軍。

只是沒想到,紀伊真緒如約來京,卻得知西寧王已經抹了脖子,真是好一頓郁悶;郁悶之下難免咬牙切齒地要報覆,便故意在皇帝跟前提出“求娶定遠侯侄女兒”這種過分的要求,想著無論如何都得為難一番,哪知道這根本與君臣體制不和——也難怪,扶桑皇室大權旁落,幕府當政,早已君不為君、臣不為臣,哪能理解得別人的規矩。

紀伊真緒說得冷汗涔涔,林睿卻一直面無表情地聽著,聽他梗著脖子說完,才淡淡問著:“賈敬逆案,你是如何得知的?”莫不是刑部真有叛了國的敗類。

紀伊真緒咬牙,他已得知自己是棄子,連將軍都不會再保他,只得如實交代,以求不至於死得太難看:“西寧王與我約定過,若需聯系,可去京城外的一個莊子……我聽說西寧王死了,卻還是不甘心,便派人去看看,卻有人早已等在那裏,告訴我關於那個案子的一些詳情,又告訴我,西寧王在賈家安插了人手,我只管用便是。”

“那是什麽人?”

紀伊真緒不認識那人,但記得特征:“那是個道士,白面皮,大約五十歲上下。”

林睿皺眉,沈默了一會兒,方才道:“你被人威脅了。”不是問,是肯定。

紀伊真緒低下了頭,抓在地上亂草間的手指緊緊攥著,結出道道的青筋。沒錯,那位“賈敬”威脅了他,若他不繼續想方設法地陷害定遠侯一家,便將他私自勾結西寧王之事揭發出去,且無論是揭發給朝廷,還是揭發給扶桑將軍,他都逃不過一個死。

“所以才會做得那麽急,那麽蠢。”

不是偏執地非揪著不放,根本是不得已而為之。

林睿又問了紀伊真緒那個莊子的具體所在,還有西寧王留下的爪牙等等,估摸著再問不出什麽有用的了,便幹脆利落地……將人狠揍了一頓。

大理寺的判官們看得直皺眉,連帶著跟來的皇帝跟前的小太監都嘴角抽抽,心道怪不得林家那小公子敢在皇宮裏打人呢,這還真是有樣學樣的!

林睿沒往死裏打,只是故意往疼裏揍。紀伊真緒揍得鼻青臉腫,躺地上直哼哼,好不可憐。

林睿揍完了人,依舊面無表情,說了一句“回宮覆命”,便帶著一堆侍衛走了,只留著大理寺的一堆腦筋都快打結兒了:“原來定遠侯這麽記仇啊……也不對,看林霽風成天跟景襄侯勾肩搭背的,這家子不是都該挺沒心沒肺的麽”

雲朔得知妹夫動了“私刑”,卻也沒說什麽,只對著紀伊真緒那份供詞感嘆:“原來,又是一筆二十年的孽債,難得跟雲翳沒關系,卻又被賈敬給順手撿了。”

林睿沒表態,也沒發問,只留在心裏——“順手”撿了這筆孽債的,真的是賈敬麽。

雲朔卻也不想再說什麽,揮揮手讓他下去,又吩咐:“將太子叫來。”

雲涯來到禦書房,父皇沒讓他跪安見禮,直接就將那份供詞甩了過去。

雲涯仔細看了三遍,眉頭卻越皺越緊。

雲朔搖了搖頭:“想什麽就只說。”

雲涯放下供詞,一拱手,俊顏肅然:“兒臣認為,不是賈敬,或至少,不僅有賈敬。”

雲朔嘆了一聲,又頓了半晌,才淡淡道:“朕也是這般想的,太針對了。雲翳的人,都是骨頭極硬不怕死的,連雲翳自己都不懼暴露——但他也不會做無謂的暴露。”

而這次這場,除了異想天開的西寧王,還有狼子野心兩頭算計的紀伊真緒,似乎還藏著另一股子人,且所有的線索都指向賈敬:先有大批暗軍包圍驛館,企圖刺殺太子;又有疑似賈敬的道士威脅紀伊真緒出昏招兒,企圖構陷剛剛指婚的準太子妃。

太過明顯,壓根不是雲翳虛虛實實的包餃子,反而像扶桑將軍那般縮頭縮腦的,一見不好立即棄車保帥——若是雲翳還活著,定會大嘆一聲“可惜哉”,無論是西寧王,還是紀伊真緒,他們的利用價值遠不只此,就這樣推到別人包圍圈裏給剿了,浪費呢!

疑是疑了,卻不好查。

雲朔又嘆一聲,搖頭道:“按照紀伊真緒的供詞,西寧王在東南沿海一帶多有爪牙,且或收買、或利用了一些朝廷之人,此次徹查,定然牽扯甚廣,可又不能一個個地疑過去。”

沒有證據,只有猜測之下,君臣貿然相疑,禍害大矣。至今所有的劫難、孽債,起因皆是他們皇室父子間的相疑、相爭,相互的怨恨。

雲涯垂眸不語,卻聽雲朔忽然笑了一句:“此案雖然牽扯扶桑,歸根結底仍是西寧王惹出來的……照朕之前的‘君無戲言’,此事,還是交由你全權處置。”

雲涯難得的錯愕,卻又無奈,真想問一句“父皇您好意思的”,偷懶偷到這份兒上!

雲朔卻砸了個大帽子下去:“儲君輔政是本分,你若是連這點事都辦不好,將來朕這個位子,你坐不穩的。”

雲涯楞了一楞,卻只是皺眉,不覺得這算是什麽“誅心之言”,只覺得奇怪:父皇才三十歲,現在考慮什麽“將來”的?

雲朔卻揮手讓他下去,而後靠在龍椅硬邦邦的靠背之上,閉目養神,不去看滿殿的金碧輝煌。

只覺得疲憊無比,今日這番供詞,讓他又想起初入水軍營時看到的那滿目瘡痍,痛恨萬分卻無能為力。等到登基,等到終於扯下了那惡心人的老頭子,有了“能力”,卻不能再去恨,甚至不能輕易去疑、去報覆……算了,還是看開些罷,爹是親的、反而靠不住,卻撿著了個不錯的兒子,能讓他稍微喘口氣兒,稍微躲會兒懶。

……

皇宮的某個安靜的小院落裏頭,雲珪倚在窗邊看那繁茂的夏木。肩側的傷口已經結痂了,他卻依舊在養著,反正無事,正好歇一歇。

雲珪身畔站了個貌不驚人的侍衛,卻是一副苦瓜臉,想勸罷,又不知道如何勸,急的半死又不好問,最後只能憋出一句:“世子您……何必如此!”

何必什麽?

自是“何必”命人假扮賈敬,逼著紀伊真緒出那麽個昏招兒,賠了這個扶桑的親藩大名進去不說,還搭上了西寧王的人手,還搭上了好些埋在東南駐軍中的人脈,雖說沒暴露自己,可好不容易攢下了的勢力被人抄了個五六分,這何必呢!

雲珪搖頭笑道:“不破不立。再說,西寧王的案子到底是發了,怎麽能再瞞住;東南駐軍裏頭,林睿也發現了不對。若不送些實惠的出去,朝廷怎麽肯善罷甘休。”棄車保帥,值得。

“那綠蓁郡主……”

西寧王一死,就無人能追查到世子頭上,那世子為何還要與綠蓁郡主演那麽一出……綠蓁郡主還被禁足著呢,就是被關著蹲牢呢!

“朝廷要將東南的駐軍徹底翻一遍,我確實動過手腳,不可能瞞得嚴嚴實實。”因此提前暴露些“賣妹子求差事”的野心——身為皇家之後,這挺正常,而且蠢得可愛,朝廷就算發現,也不過是一笑置之的功夫。

侍衛長嘆一聲,緊緊皺眉:“這次還是定遠侯壞了您的事。”

“這倒不算。”雲珪也嘆了一聲,“我是被賈敬給坑了,真沒想到一個許檀……惹出這麽些事來。果然是三皇子的四兩撥千斤之風,攤上了才發覺是真可怕。”

“至於林睿,西寧王那個蠢貨根本對不不了他,再加個紀伊真緒也很難,我只想趁著戰亂將他‘逼反’而已。”雲珪轉回話題來,又是一笑,“可若要說定遠侯反,必須得有肅王幫腔。你覺得,就憑現在朝上這局勢,還有今後……肅王會搭這茬?所以也不可惜,原是一開始就走岔了,趁著還沒錯到惹人笑破肚皮,趕緊改回來,還不算太晚。”

侍衛卻是不懂:“為何肅王不會……”

雲珪忽然問道:“你知道皇上為何會立憫恭郡王為太子?”

侍衛遲疑著搖頭……說是皇上不想生?可哪有這麽挑繼承人的,倒不如幹脆承認說他“有問題”,根本生不出來,反而不惹人懷疑呢!

雲珪解釋:“當年,縱是聰慧如三皇子,對付一個雲華太子,也用了近十年的時間。雲華太子之勢還比不得如今的肅王,你說,若是皇上要對付肅王,得花幾年?”

“這……至少、十年?”

“差不多吧。而且,對付肅王,要付出的代價極大,說不準又是一次‘天下大亂’。”雲珪慢悠悠道,“皇上覺得,這根本不值得。”

“不值得?”

“皇上三十歲,肅王三十三歲,兩人居然都至今無子——他們是打定了主意,將所有的仇怨與孽障全結在他們這一輩兒,等他們都死了,幹幹凈凈。所以皇上覺得,與其花如此之大的代價對付肅王,還不如‘等死’呢!”

“那、您說,皇上立了憫恭郡王為太子……”

“自古帝王,沒幾個命長的,萬歲純屬笑話。皇帝得防著他死在肅王前頭,或是年老精力不濟,若他的繼承人無法與肅王維持住朝堂的平衡,那該如何是好?若腦子不夠靈光,卻如二公主般滿心怨懟,或如太上皇般只會攪渾水,那更是天大的禍事。到時候,不是‘肅王造反’,就是‘嗣皇帝逼反肅王’,那皇上還不得給氣活了?”

“憫恭郡王聰慧過人,且最難得的是,幼年遭遇極多不平事,親眼見父母身亡,卻未被仇怨迷心,正因為他心智堅定,才讓皇上力排眾議,立他為嗣。”

侍衛怔楞著,不知如何回話,雲珪又搖了搖頭,轉回一開始的話題:“皇上不想對付肅王,因此也會將林家留給太子,這個時候對付林睿,極不明智……所以,我還是先歇歇罷,誰讓一開始便走錯了路,得重新來過啊。”

作者有話要說:雲朔:所以朕真的不是不能生,誰TMD說朕有問題的,朕還有弄琴呢!

喵:你還好意思提弄琴,她不是你親生的吧?

雲朔:……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