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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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做？除非他是傻子，否則絕不會不知道莉迪亞的情況。”
貝內特先生問道，臉色凝重。
伊麗莎白猶豫，最後搖搖頭，“爸爸，我不大清楚。或許只是出於年輕人的輕浮和放蕩吧……”
貝內特先生嘆口氣，不再說話，加德納先生則安慰著自己的老妹夫。
伊麗莎白看了眼貝內特先生那張滿是倦色的臉。
明明知道，卻不能說出來。為了簡。
這讓人蛋疼的世界……
————
天亮之前，馬車終於回到了郎博恩。
貝內特太太喜出望外加欣喜若狂，恨不得抱住私奔歸來的女兒叫心肝才好，可惜對方卻不領情，只用賭氣來回應。
同樣一夜沒睡的簡的臉看起來終於恢覆些血色，她握住伊麗莎白的手，原本美麗的一雙眼睛裏，布滿血絲。
“太好了！莉迪亞終於安然無恙地回來！莉齊，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了。要是莉迪亞出事，媽媽肯定就活不下去了！昨晚她傷心地哭了一夜，嗓子都啞了。但願往後一切順利，再也不要發生這樣可怕的事！”
出了這樣的醜事，倘若真計算起後果，簡自然是損失最慘重的一個。昨夜她或許也為自己的不幸哀嘆過，但更多的卻是擔心自己那個不著調的母親……
伊麗莎白才不會說自己被她給打動——但心裏終於覺得舒服了些。
為了這麽美好的簡而隱瞞下那位小姐的所作所為，確實是值得的。
“放心吧簡，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事！”
伊麗莎白暗暗捏了捏拳頭，臉上卻帶著微笑。
————
早上十點，折騰了一夜的貝內特夫婦和幾個女兒在房間裏稍事休息後，陸續起身到晨室，準備吃點早餐。大家剛坐下來，盧卡斯太太忽然闖了進來，像只尾巴被燎著火苗的貓，不顧禮貌，就這樣冒冒失失地徑直沖過來。
“哦天哪，貝內特先生，貝內特太太！抱歉我這時候來打擾你們，但我剛聽說了件非常可怕的事，不得不讓你們現在就知道！民兵團裏的普拉特因為欠債，昨天逃跑了！他可不只是自己跑的，聽說還帶了個體面人家的小姐一起……”
眼睛飛快梭巡一圈，果然沒找到傳說中那個跟男人一起跑掉的貝內特小姐，盧卡斯太太的臉上立刻露出一種“消息終於得證”的釋然表情，但卻極力忍著，改用另種關切的口氣咦一下：“莉迪亞小姐呢，怎麽沒見她？我家瑪麗剛得了頂新帽子，想讓她的好朋友幫忙鑒賞鑒賞呢！她說莉迪亞的眼光向來不錯。”
餐前劇場
貝內特太太臉色發白，情不自禁地失聲嚷道：“絕對不可能是我家……”
“希爾奶奶！”
伊麗莎白忽然大叫一聲，嚇了貝內特太太一跳，張嘴望著她。
“莉迪亞總這麽懶，就算有點感冒，也不是什麽大事。大家都吃早飯，她還賴床上不起來！全家她只聽您的話，麻煩您去催催她！就說我們都坐在桌邊等呢！”
希爾奶奶不滿地看了眼盧卡斯太太，利索地轉身離開。過了一會兒，樓梯口響起噔噔的腳步聲，莉迪亞的叫嚷聲傳了過來：“哦天哪！幹嘛拉我出來！我不想出來……”
“盧卡斯太太，”伊麗莎白看向她，無不遺憾地道，“莉迪亞可能有點小傷風，這幾天恐怕都不適合出門了。您回去跟瑪麗說一聲，就說她只能過幾天再去鑒賞啦！”
盧卡斯太太露出失望之色，訕訕地笑了。
“好的。那就讓親愛的莉迪亞好好養病吧。這季節感冒，可不是什麽叫人開心的事！那我先走了……”
————
等盧卡斯太太一走，貝內特太太就沖著伊麗莎白發脾氣：“你幹嘛不讓我說？氣死我了，這到底是誰多嘴多舌？幸好我們的莉迪亞昨晚就找回來了，看誰還敢胡說八道……”
伊麗莎白沒理睬貝內特太太，坐回自己的位置後，一邊心不在焉地吃東西，一邊陷入了沈思。
————
早飯結束後沒多久，貝內特小姐收到了一封來自尼日斐的信。
信是賓利小姐寫來的，語氣誠懇地邀請大小姐賞臉於今日過府晚餐。
“這一定是賓利先生的好意！”
貝內特太太聰明地下了正確結論，高興地吩咐準備好馬車等用。到了下午要出發的時候，伊麗莎白已經換好做客的衣裳從房間下來，表示自己要陪簡一道過去。簡立刻答應了。
當然，不請自去，顯得有點不禮貌。
“既然大家都這麽熟，我想親愛的主人一定不會怪罪我的無禮。”
伊麗莎白笑吟吟地說道。
規矩對於貝內特太太來說，就是傳說中的那個遙遠江湖，她不但不反對二女兒這個顯得有點突兀的舉動，反而高高興興地把姐妹倆一道送上馬車，叮囑她們玩得晚些再回來。
“簡，我敢擔保，賓利先生等下一定會被你驚艷住。”
坐在馬車上的時候，伊麗莎白打趣簡。
貝內特太太為了盡快推銷出大女兒，花大價錢剛替她做了條新裙子。簡在淺玫瑰色新裙子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嫵媚迷人了。
簡被妹妹弄得羞澀一笑。
“哦天哪，你不會怪我硬要跟你來吧？”伊麗莎白幹脆軟塌塌地倒在簡的肩上，瞇著眼睛像貓一樣蹭啊蹭的，“事實上，我是看中了那位達西先生，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機會能接近他呢——”
簡責備般地輕輕打一下妹妹的手背。
姐妹倆說說笑笑，很快就到達尼日斐。
————
笑容滿面的賓利先生和他的姐妹到門口迎接。看到伊麗莎白這個不速之客的時候，賓利顯得非常高興，這種高興是發自內心的。而賓利姐妹則露出微微鄙夷的眼神，隨即冷淡地表示歡迎。
伊麗莎白嘛事沒有地隨簡跟著賓利先生進去，一眼看到那位達西先生正坐在客廳裏專心致志地看一本書。聽到客人被迎進來的響動，他微微擡頭，目光與伊麗莎白觸到一起時，明顯一怔。
“達西，快看，伊麗莎白小姐也來了！真是太讓人驚喜了。”
賓利高高興興地對自己的朋友嚷道。
伊麗莎白站定後，朝他露出刻意的殷勤笑容。
絲毫不用懷疑，他肯定已經在他朋友面前說過關於自家的壞話了。但無關緊要，反正效果並不怎麽樣——這一點從賓利的態度看就不難推斷。況且，比起昨夜他對自己家的幫助，說這麽幾句無關痛癢的壞話，又有什麽關系呢？
這樣一想，伊麗莎白就笑得更開心了。
達西的眉頭令人難以覺察地飛快皺了下——有點不適應她的這種笑容？看她一眼後，他迅速起身，朝簡頷首致意，然後再重新轉向她的妹妹，冷淡地點頭，隨後就扭過臉去。
伊麗莎白挑了挑眉，也不再理會此人了。她看向賓利小姐。她正邀請簡坐到自己身邊談話，好打發掉等待晚餐開始的那段無聊時間。
這位小姐，才是自己今天過來的目的。
聽著賓利小姐與簡客客氣氣敘話的時候，伊麗莎白順便打量了下坐自己邊上的赫斯特先生。他還是老樣子，當面前沒有酒，大家說話的時候，他就打著自己的瞌睡。細看他的臉，年輕時應該長得還不錯，可惜都被酒精給毀了，包括他的容貌和精力——在伊麗莎白的印象裏，他每天除了喝酒，就是打瞌睡，此外再沒別的事了。
賓利小姐和簡說了一會兒的話後，就不再開口，轉而把目光頻頻投向獨自坐一邊繼續看書的達西。
看起來，確實就像貝內特太太斷定的一樣，這場晚餐邀請是做兄長的提出要求後，妹妹不得已聽從的結果。
賓利一直在和簡低聲說話。
達西一直在看書。
賓利小姐一直在看達西。
而伊麗莎白一直在看賓利小姐。
————
“達西，你在看什麽書？”
賓利小姐忽然問道。
“托馬斯·羅伯特·馬爾薩斯所著的《人口論》，1798年出版。”達西沒擡頭，只這樣回答一句。
“講什麽的？”賓利小姐顯得很感興趣。
“簡單地說，馬爾薩斯先生認為，人口是按幾何級數增長，但生活資料卻只能按算術級數增長，倘若不加控制，則不可避免會導致饑饉、戰爭以及疾病，所以馬爾薩斯先生呼籲采取措施以遏制人口出生率。”
“哦天哪，這太可笑了，為什麽要限制一個女人做偉大母親的權力呢？”賓利小姐驚訝極了，立刻表示自己的反對，“在我看來，做一個賢惠有智慧的母親，將上帝賜予下來的孩子們都教養成勇敢的紳士和優雅的淑女，這才是女人一生的最大榮耀。”
“我讚同您的觀點，也敬佩這樣的女性。”達西說，“立場不同，往往導致觀點不同，這很正常。”
賓利小姐露出真摯的笑容，“達西先生，我發現您經常看這種在我看來非常奇怪卻又深奧的書。坦白說，作為一個紳士，我認為只要精通希臘語、拉丁語、外加一門哲學，這就已經足夠了，您的好學和勤奮真讓我驚訝又佩服。”
達西微微搖頭，表示不讚同。
“賓利小姐，倘若有朝一日女性進入大學，您就會發現，除了您提到的這三種，人類還有許多別的陌生學科亟待探索和發展。”
伊麗莎白知道自己不該說話。但這會兒，卻實在被這位先生自以為是的自大口氣給惹出了不滿。
“達西先生，容我插一句，您指的陌生學科是什麽？人類的另一種由來和選擇方向？機械學以及麥克勞倫、牛頓和基爾的物理學？還是自文明出現以來男性為了鞏固自己在社會與家庭裏的絕對地位而千方百計阻撓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醜陋現實？是的，現在或許所有的女性都不了解您所指的那些陌生學科，但這僅僅只是因為她們被男性剝奪了去接近它們的機會。我相信將來某一天，她們一定能夠爭取回受平等教育的權利，而那時，她們中的佼佼者也將在各種學科裏取得絲毫不遜於男人的偉大成就。”
她說完了，客廳裏靜悄悄的。
達西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似地盯著她看，賓利姐妹滿臉驚駭，而簡則用驚嘆的表情看著自己的妹妹。
“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位沃斯通克拉夫特女士！”
賓利先生終於低低嘆了一句。
“開飯了？開飯了嗎？”
一直在打盹的赫斯特先生猛地睜開眼睛彈坐起來，發現還沒開飯，嘰咕一聲，倒回去又閉上了眼睛。
達西終於微微挑了挑眉，露出不置可否的神色，再次低頭看自己的書。
賓利先生呵呵笑兩聲，趕緊找話題岔開剛才略帶劍拔弩張感的微妙氣氛。
“卡洛琳，倘若你有機會看到達西彭伯裏的那個書房，我敢保證你一定會閉不攏嘴。那才叫讓人驚訝和佩服。”
“天哪，我的好奇心都被勾出來。不行，我要求你現在就跟我講講。”
他的妹妹立刻接了下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那裏是個你難以想象的地方。不但有歐洲已絕版的最古老的書籍，還有搜集自世界各地……”
“伊麗莎白小姐，請問您平日都喜歡看什麽書？”
達西似乎不願賓利說下去，打斷他的描述，有點突兀地突然再次擡頭問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眨了下眼睛，一本正經地道：“《青年婦女布道集》，我挺喜歡讀這一本的。床頭就放著呢。每晚睡覺前都要看一看，否則連覺都睡不好。”
——那是自然的。這是用來催眠的無敵利器。
達西微微皺眉。
賓利姐妹對視，這回輕聲笑了起來。
“伊麗莎白小姐，不得不說，您的品味堪憂。我建議您去讀讀《愛彌兒》，這才是真正偉大的作品，它啟迪您如何在不可避免趨於墮落的社會裏保持天性中的善良，我就時常被感動得眼含熱淚。”
賓利小姐說完，立刻看向達西那張線條俊美的側臉。發現他似乎在凝神思考什麽，並沒留意自己說話，露出微微的失望。
伊麗莎白點點頭，微笑道：“感謝您的推薦。當我需要眼含熱淚的時候，我保證一定會認真去讀這篇巨作，但是賓利小姐，現在您能陪我出去走走嗎？我記得尼日斐花園裏的那個水池挺不錯。我想趁晚餐開始前去散散步，好增加隨後的胃口。相信您應該也有相同想法。”
賓利小姐露出猶豫的神色。等發現達西的註意力仿佛終於從書上離開，扭臉看過來時，果斷地起身。
“散步有益身心健康。我很樂意陪您，伊麗莎白小姐。”
“太感謝你了！”
伊麗莎白嚷道。
於是兩位小姐手勾著手，宛如親密朋友般地在身後幾道目光的註視下朝著花園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註：沃斯通克拉夫特是英國女作家和哲學家，發表《婦女權利的辯護》。這是第一部女權運動的重要文獻。曾住在巴黎，和法國革命的領袖成為朋友。其女瑪麗·雪萊後嫁於雪萊為妻，成為著名女作家——來自百度百科。
唇槍舌劍
兩位小姐在花園裏轉了一圈。賓利小姐很快就發現，在沒有達西註目的情況下，自己其實對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勁頭，於是轉到那個水池邊時，提議回去。
“賓利小姐，您對私奔的男女怎麽看待？”伊麗莎白似乎還興致勃勃，狀似隨意地問。
“毫無廉恥！必須要受到最嚴厲的指責！讓他們身敗名裂！”她毫不猶豫地道。
“那麽教唆旁人勾引女子私奔呢？”伊麗莎白繼續問，一臉無害笑容地看著她。
賓利小姐一怔，隨即偏過頭去，看了看房子的方向，“哦，伊麗莎白小姐，應該快到晚餐時間了吧？我們好回去了，免得他們來找。”
“我肚子還不餓。”伊麗莎白停下來，突然直接發問，“賓利小姐，請問您認識民兵團裏一個叫普拉達的人嗎？”
賓利小姐眼裏迅速閃過一絲慌亂，隨後就鎮定下來。
“沒什麽深刻印象，或許在舞會上見過幾回面，僅此而已。你知道，我對這裏的人都沒什麽興趣。”她淡淡地說，“你問這個什麽意思？”說這話時，她盯著伊麗莎白的眼睛，神情嚴肅，仿佛試圖要從對方眼睛裏探究內心的真實想法。
“我聽說了一個消息，這個人昨天逃跑了——身邊還帶了個年輕姑娘。您要以為這是最可怕的，那就大錯特錯。最可怕的是，具可靠消息，整件事竟然是個圈套。有人給了普拉達好處，指使他去勾引少女做出失德之事。請問您對此有何高見？”
賓利小姐的臉色這回真正變了，定定看了伊麗莎白數秒後，忽然倉促轉身離開，嘴裏匆匆地道：
“抱歉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麽。我覺得我們最好回去了。不過，坦白講，即便這事是真的，我認為也是那家人咎由自取。誰叫他們沒有教養出一個知道廉恥的女兒！”
伊麗莎白伸手扯住對方的蕾絲衣袖。
“伊麗莎白小姐，請問您要做什麽？”
賓利小姐氣惱極了，停住腳步，回頭厲聲叱問。
伊麗莎白臉上的笑消失，神情變得陰沈。
“好一個我要做什麽。賓利小姐，我倒是想問問您，您到底做了什麽？關於這個問題，您心裏清楚，我也十分清楚。就算那家人因為女兒沒教養得當而咎由自取，可是您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麽角色？一個看起來高貴而單純的年輕小姐竟然在背地裏與流連賭場的惡棍勾結，唆使對方做出毀人名譽的事情。倘若這事被人揭發，您覺得這位唆使者將要承擔怎樣的名譽損失？”
“哦，順便再告訴你，那個惡棍已經上了軍方搜捕令的名單，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抓到。”
伊麗莎白冷冷說道。
賓利小姐的臉色發白，眼神不安地左右移動，嘴裏嚷道：
“您太無禮了！我好心好意款待您做客，您卻對我說出這樣冒犯而無禮的話……”
“親愛的賓利小姐，您說，倘若現在客廳中的某位先生知道了您的所作所為，他還會用和從前一樣單純的目光看您，和您討論關於人口和偉大母親的話題嗎？”
賓利小姐一呆。
笑容重新回到伊麗莎白的臉上。
“賓利小姐，簡是個能把全天下人都想成好人的姑娘，關於這件事，她和別人一樣，什麽都不知道。她一直以為您對她滿懷善意，正如她對您一樣。我剛才跟您說這些，可不是想對您興師問罪。我只希望從今往後你們之間還能保持從前那樣和和氣氣的友好關系而已。大家見面了，親切地彼此打個招呼，這難道不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
賓利小姐死死咬著唇，咬得唇色都發白。忽然用力去掰伊麗莎白的手，“放開我，我拒絕和你說話，你這個可怕的女人！我必須要回去了！”
“伊麗莎白小姐，請放開她！”
兩人在撕扯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女人的說話聲。
“路易莎！”
賓利小姐趁機甩開伊麗莎白，飛快跑到那女人身側，一邊揉著自己的胳膊，一邊恨恨盯著伊麗莎白。
“赫斯特夫人。”
伊麗莎白看過去，略微驚訝。
“您不必為難卡洛琳，”赫斯特夫人停在伊麗莎白對面，雙手交疊一起地垂在裙前，態度倨傲，而語調卻相當平靜，“您說的都是事實。但和卡洛琳無關，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伊麗莎白盯著對面的姐妹倆，片刻後，冷冷笑了。
“上流社會的教養果然不是鄉下人可以比擬的。撕下道貌岸然的面具，就只剩男娼女盜，但最叫人惡心的，還是用厚顏無恥的自得去粉飾道德的敗壞，赫斯特夫人，老實說，和您的行徑相比，我忽然覺得我家向來被人詬病的所謂家風問題其實根本就沒什麽了。”
“伊麗莎白小姐，您可以恨我，我承認我做的事情確實不光彩，但是我有我的理由，”赫斯特夫人道，“我知道查爾斯迷上了你的姐姐，並且自以為愛得不可自拔，所以罔顧一切家庭和財產條件毅然決定向她求婚——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我不得不做點什麽好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愛情……”她呵呵，“所謂愛情，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它就是讓人失去一切理智墮入深淵的源頭，當愛情過去之後，曾經被蒙蔽了雙眼的人遲早會清醒，但那時，後悔也來不及了！查爾斯是我唯一的弟弟，生性單純，我決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因為一時沖動而做出影響終身幸福的決定，所以我做了這件事。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成功……”
“您真的夠了！”伊麗莎白氣得不輕，“您是被迫害妄想癥患者嗎？別人我不敢說，但是簡，以她的性情和美貌，她足以配得上任何男人！”
“既然話都說到這裏了，索性讓你聽得明明白白吧！”赫斯特太太的語調也變得激動起來，“我這樣說，自然是有親身教訓！”
“我的丈夫赫斯特先生，您應該也看到了吧？懶惰、平庸，讓我厭惡無比。但是你自然不知道，當初我就是被所謂的愛情蒙蔽住眼睛，這才不顧他作為家中次子無法繼承家產的這個殘酷現實而不顧我父母的強烈反對嫁給了他。我還曾天真地相信他能靠從軍或從政來謀一個未來，哦天哪，我真是不願意回想那段過去了，您都看到了，現在，他仰仗著我的財產變成了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伊麗莎白小姐，”赫斯特太太停了片刻，稍稍穩定住情緒後，繼續說道，“您看，我都不顧體面地把我的婚姻經歷告訴你了。您說，有了我的這個教訓在前，我還會眼睜睜看著我唯一的弟弟步我的後塵去結下這門根本就不適合他的姻緣嗎？倘若您還有一點點良心的話，您就應該勸您的家人打消和查爾斯結親的念頭！”
坦白說，伊麗莎白真的有點吃驚。
她怎麽也沒想到，赫斯特太太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先前因為知悉對方設下陰險圈套的滿腔怒意漸漸也退散了。
“抱歉赫斯特太太，我並無意勾出您這樣不大愉快的一段過往。”伊麗莎白的語氣平靜了下來，態度也變得平和了些，“盡管到現在，您的手段還是讓我十分氣憤。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您竟然完全不考慮別人將可能面臨的處境。但您的想法，站在您的立場看，我也可以理解。查爾斯是您的弟弟，簡是我的姐姐，而婚姻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我現在忽然覺得，我們這樣背著當事人在這裏為他們究竟該不該結合而爭論不休顯得十分可笑。我承認，如果單從財產來說，簡確實是高攀了賓利先生，但在我的認知裏，婚姻幸福與否，財產並不是決定性的因素。您的婚姻出現問題，也絕不僅僅只是因為赫斯特先生無法繼承財產這一個原因。既然我們雙方都無法說服對方，我有一個建議，向賓利先生列出他結下這門婚姻可能會面臨的所有不利，然後讓他自己慎重考慮。您覺得這樣公平嗎？”
自赫斯特太太出現後就一直沒說話的賓利小姐忽然爆發似地嚷了起來：“別花言巧語來騙人了！你們怎麽肯失去這個眼看就要到手的好機會！這次算你們運氣好，但你以為你姐姐這樣就可以順順利利嫁給查爾斯嗎？別做夢了！你也看到了，達西先生特意趕過來！他也和我們一樣，從一開始就不看好樁親事。查爾斯可以不聽我們的，卻向來肯聽取達西的意見……”
“那就讓達西先生盡管去勸吧！”伊麗莎白的臉色再次冷了下來，“如果賓利先生是這樣一個根本沒有自己立場和思想的人，坦白說，我認為簡嫁給他之後未必就會幸福。您不會單純到認為丈夫年收入5000英鎊就是一個妻子感到幸福的唯一條件吧？”
“說得太好了！”
身後有人忽然大聲說道。
伊麗莎白和賓利姐妹立刻扭頭，看見賓利先生一臉激動地從水池邊那條小路上出現，簡怔怔站在後面，而他那個朋友，則雙手插在衣兜裏，慢悠悠地踱著方步過來了。
幸福時刻
伊麗莎白和賓利姐妹都楞了楞，沒想到這幾位本來應該坐在客廳裏的人竟也出現在了這裏。
“伊麗莎白小姐，您說的我都聽見了。說得太好了，除了一點，我必須予以糾正。簡沒有高攀我。恰恰相反，她能接受我的愛，並且答應陪伴我共渡一生，對我來說簡直就是莫大的幸運。”
他走到赫斯特夫人的面前。
“路易莎，我知道您愛我，正如我愛您一樣。但是，老實說在我剛才無意聽到你們的對話時，我真的太震驚了！您竟然會背著我做出這樣的事情！您這是想毀掉一位年輕小姐繼而毀掉她的整個家庭嗎？您令我太失望了，您也真的錯了。倘若我告訴您，即便這件可怕的事情來不及被阻止，真的發生了的話，我也絕不會因此而動搖我的心意，您還會這樣一意孤行嗎？”
“查爾斯！你竟然這樣對我說話！”
赫斯特夫人驚怒交加，用憤怒的聲音叫出他的名字。
“是的，我說的都是我的所想。路易莎，倘若你以為我是被愛情沖昏頭腦做出這個決定，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不是傻子，知道娶一個富有女人能給我帶來的好處，我也聽說過大家暗地裏針對他們議論過的所謂某些不體面舉動，但有什麽關系呢？”
賓利先生臉上露出微笑，回頭看向正定定立在小路上的簡。
“我愛貝內特小姐。我知道她是最適合我的伴侶，無論從性格、脾氣還是興趣愛好，我們都是如此的合拍。這麽說吧，我不需要我的妻子能給我帶來更多的財富和名望，我也知道，倘若有一天我不幸陷入了逆境，她也絕不會丟棄我不管。這就是我選擇她的理由，足夠了嗎？”
“查爾斯！”
簡激動得捂住自己的嘴，眼睛裏迅速閃現著盈盈淚光。
“我親愛的簡，很抱歉讓你們受了這樣的委屈，”賓利先生朝她大步走去，在她含著淚光的幸福註視之下停在她面前，深情地握住了她的手。
“明天我就正式去你家向你父親提親。希望到時候他不會趕我出來。”
簡一邊流著淚，一邊快樂地笑。
“哦，怎麽可能！爸爸媽媽會非常高興的！”
她哽咽著說道。
————
“我的朋友，祝福我吧！但願你也能像我一樣早日獲得幸福！”
賓利朝邊上的達西說道。
達西挑了挑眉。
“我可沒指望能像你一樣事事順心。不過必須要恭喜你，我親愛的朋友，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賓利發出快樂的哈哈大笑聲，湊到他朋友的耳邊，一臉慶幸低聲說道：“老實說，達西，我本來還挺擔心你這趟過來會試圖勸阻我的，沒想到是虛驚。”
達西笑了下，目光下意識就飄到了朋友小姨子的身上。
伊麗莎白正為活生生在自己面前發生的這一幕人間愛情而感動著，眼圈也發紅了。怕被人瞧見，這會兒正扭過臉若無其事地偷偷拿袖子在擦。
嗚嗚——
賓利簡直是天下第一大暖男啊！簡能和他喜結連理，真的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孩了。
他收回目光，用同樣戲謔的語調低聲應道：
“事實是，我只是來不及說出來，你就已經決定了一切。”
“哈哈——”
賓利笑著，重重捶了下朋友的肩膀，然後轉身朝自己的兩位姐妹伸出手。
“路易莎，卡洛琳，請為你們之前的錯誤舉動向貝內特小姐道歉——上帝保佑，幸好沒造成可怕後果，否則我真是難辭其咎。”
賓利姐妹面面相覷，臉上露出尷尬之色。
終於，卡洛琳在達西的目光之下朝前走了兩步，對著簡勉強說道：“恭喜你，簡，但願你和查爾斯能幸福……”
卡洛琳說話的時候，赫斯特夫人一語不發朝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小路上。
賓利先生用歉然的目光看著簡。簡朝他露出笑容，然後主動走到卡洛琳面前，微笑：“謝謝你卡洛琳，我們會幸福的。”
“我親愛的小姨子——請允許我提早這麽稱呼您，”賓利先生走到伊麗莎白跟前，藍色的眼睛裏滿是歉意，“我代我的姐妹向您和您的家人誠懇道歉。希望您能原諒她們。請給她們點時間，等她們看到我和簡的幸福，她們一定會改變想法的。”
事情發展到現在，伊麗莎白對賓利簡直是百分百的滿意——在簡已經用行動表示諒解的前提下，他竟然還沒忘記要求賓利姐妹向自己的家人道歉……
遇到這樣的男人，還等什麽？趕緊嫁了才是王道！
“我親愛的姐夫——”伊麗莎白也發自內心地笑個不停，“我當然相信你的話。祝福你們。”
“我感覺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達西，我承認，在許多方面你都比我強，我只有仰望你的份兒，但在如何獲得心儀女孩青睞這件事上，你必須要拜我為師——哦，對了，前提是你必須要有喜歡的女人，但是以你的苛刻和評判才女的標準，天哪，這太難了！”
幸福滿滿的賓利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向他的朋友炫耀。
達西似笑非笑地扯扯嘴角。而伊莉莎白這會兒根本就沒留意兩位先生到底在說什麽，她已經到了簡的身邊挽住她胳膊，兩人親戚熱熱地一起往前走去。
————
回家的馬車上，姐妹倆才有機會正式重新談論起這件事。
他們會恰巧出現在那裏，完全只是個巧合。在伊麗莎白和賓利小姐遲遲不歸，而赫斯特夫人也出去後，賓利先生提議剩下的人（除了昏昏欲睡的他姐夫）也效仿她們去轉轉，一起回來後，晚餐也就可以開始——一開始達西似乎對插在戀人中間沒什麽興趣，但在他朋友的強烈要求下，便也沒再拒絕。三人散步到水池邊時，正好是伊麗莎白和赫斯特太太的對峙時刻。
“哦莉齊！簡直難以想象！赫斯特太太竟然對先生這樣不滿！她還做了這樣可怕的事！要不是親親耳聽見，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簡的表情到這會兒還是有點難以置信，“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優雅而高貴的女士……”
伊麗莎白笑了笑。
“做出這樣的事也並不妨礙她以後繼續在別人面前保持自己的優雅和高貴。我雖然沒接觸過上流社會，但那個階層想來也就那麽回事！簡，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倒是個讓你認清人心險惡的好機會。以後千萬不要再像從前那樣單純地相信別人。這世上到處都是騙子和偽君子，不是完全信得過的，千萬不要隨隨便便交心。”
“親愛的，我記住你的話了。”簡說道，“不過，你也不要太悲觀。我總認為好人還是多過壞人的。”
“我可樂觀不起來！”伊麗莎白嚷道，“我只知道全英格蘭最好的一位紳士已經被你俘虜，成為你的裙下之臣。”
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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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內特先生問道，臉色凝重。
伊麗莎白猶豫，最後搖搖頭，“爸爸，我不大清楚。或許只是出於年輕人的輕浮和放蕩吧……”
貝內特先生嘆口氣，不再說話，加德納先生則安慰著自己的老妹夫。
伊麗莎白看了眼貝內特先生那張滿是倦色的臉。
明明知道，卻不能說出來。為了簡。
這讓人蛋疼的世界……
————
天亮之前，馬車終於回到了郎博恩。
貝內特太太喜出望外加欣喜若狂，恨不得抱住私奔歸來的女兒叫心肝才好，可惜對方卻不領情，只用賭氣來回應。
同樣一夜沒睡的簡的臉看起來終於恢覆些血色，她握住伊麗莎白的手，原本美麗的一雙眼睛裏，布滿血絲。
“太好了！莉迪亞終於安然無恙地回來！莉齊，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了。要是莉迪亞出事，媽媽肯定就活不下去了！昨晚她傷心地哭了一夜，嗓子都啞了。但願往後一切順利，再也不要發生這樣可怕的事！”
出了這樣的醜事，倘若真計算起後果，簡自然是損失最慘重的一個。昨夜她或許也為自己的不幸哀嘆過，但更多的卻是擔心自己那個不著調的母親……
伊麗莎白才不會說自己被她給打動——但心裏終於覺得舒服了些。
為了這麽美好的簡而隱瞞下那位小姐的所作所為，確實是值得的。
“放心吧簡，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事！”
伊麗莎白暗暗捏了捏拳頭，臉上卻帶著微笑。
————
早上十點，折騰了一夜的貝內特夫婦和幾個女兒在房間裏稍事休息後，陸續起身到晨室，準備吃點早餐。大家剛坐下來，盧卡斯太太忽然闖了進來，像只尾巴被燎著火苗的貓，不顧禮貌，就這樣冒冒失失地徑直沖過來。
“哦天哪，貝內特先生，貝內特太太！抱歉我這時候來打擾你們，但我剛聽說了件非常可怕的事，不得不讓你們現在就知道！民兵團裏的普拉特因為欠債，昨天逃跑了！他可不只是自己跑的，聽說還帶了個體面人家的小姐一起……”
眼睛飛快梭巡一圈，果然沒找到傳說中那個跟男人一起跑掉的貝內特小姐，盧卡斯太太的臉上立刻露出一種“消息終於得證”的釋然表情，但卻極力忍著，改用另種關切的口氣咦一下：“莉迪亞小姐呢，怎麽沒見她？我家瑪麗剛得了頂新帽子，想讓她的好朋友幫忙鑒賞鑒賞呢！她說莉迪亞的眼光向來不錯。”
餐前劇場
貝內特太太臉色發白，情不自禁地失聲嚷道：“絕對不可能是我家……”
“希爾奶奶！”
伊麗莎白忽然大叫一聲，嚇了貝內特太太一跳，張嘴望著她。
“莉迪亞總這麽懶，就算有點感冒，也不是什麽大事。大家都吃早飯，她還賴床上不起來！全家她只聽您的話，麻煩您去催催她！就說我們都坐在桌邊等呢！”
希爾奶奶不滿地看了眼盧卡斯太太，利索地轉身離開。過了一會兒，樓梯口響起噔噔的腳步聲，莉迪亞的叫嚷聲傳了過來：“哦天哪！幹嘛拉我出來！我不想出來……”
“盧卡斯太太，”伊麗莎白看向她，無不遺憾地道，“莉迪亞可能有點小傷風，這幾天恐怕都不適合出門了。您回去跟瑪麗說一聲，就說她只能過幾天再去鑒賞啦！”
盧卡斯太太露出失望之色，訕訕地笑了。
“好的。那就讓親愛的莉迪亞好好養病吧。這季節感冒，可不是什麽叫人開心的事！那我先走了……”
————
等盧卡斯太太一走，貝內特太太就沖著伊麗莎白發脾氣：“你幹嘛不讓我說？氣死我了，這到底是誰多嘴多舌？幸好我們的莉迪亞昨晚就找回來了，看誰還敢胡說八道……”
伊麗莎白沒理睬貝內特太太，坐回自己的位置後，一邊心不在焉地吃東西，一邊陷入了沈思。
————
早飯結束後沒多久，貝內特小姐收到了一封來自尼日斐的信。
信是賓利小姐寫來的，語氣誠懇地邀請大小姐賞臉於今日過府晚餐。
“這一定是賓利先生的好意！”
貝內特太太聰明地下了正確結論，高興地吩咐準備好馬車等用。到了下午要出發的時候，伊麗莎白已經換好做客的衣裳從房間下來，表示自己要陪簡一道過去。簡立刻答應了。
當然，不請自去，顯得有點不禮貌。
“既然大家都這麽熟，我想親愛的主人一定不會怪罪我的無禮。”
伊麗莎白笑吟吟地說道。
規矩對於貝內特太太來說，就是傳說中的那個遙遠江湖，她不但不反對二女兒這個顯得有點突兀的舉動，反而高高興興地把姐妹倆一道送上馬車，叮囑她們玩得晚些再回來。
“簡，我敢擔保，賓利先生等下一定會被你驚艷住。”
坐在馬車上的時候，伊麗莎白打趣簡。
貝內特太太為了盡快推銷出大女兒，花大價錢剛替她做了條新裙子。簡在淺玫瑰色新裙子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嫵媚迷人了。
簡被妹妹弄得羞澀一笑。
“哦天哪，你不會怪我硬要跟你來吧？”伊麗莎白幹脆軟塌塌地倒在簡的肩上，瞇著眼睛像貓一樣蹭啊蹭的，“事實上，我是看中了那位達西先生，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機會能接近他呢——”
簡責備般地輕輕打一下妹妹的手背。
姐妹倆說說笑笑，很快就到達尼日斐。
————
笑容滿面的賓利先生和他的姐妹到門口迎接。看到伊麗莎白這個不速之客的時候，賓利顯得非常高興，這種高興是發自內心的。而賓利姐妹則露出微微鄙夷的眼神，隨即冷淡地表示歡迎。
伊麗莎白嘛事沒有地隨簡跟著賓利先生進去，一眼看到那位達西先生正坐在客廳裏專心致志地看一本書。聽到客人被迎進來的響動，他微微擡頭，目光與伊麗莎白觸到一起時，明顯一怔。
“達西，快看，伊麗莎白小姐也來了！真是太讓人驚喜了。”
賓利高高興興地對自己的朋友嚷道。
伊麗莎白站定後，朝他露出刻意的殷勤笑容。
絲毫不用懷疑，他肯定已經在他朋友面前說過關於自家的壞話了。但無關緊要，反正效果並不怎麽樣——這一點從賓利的態度看就不難推斷。況且，比起昨夜他對自己家的幫助，說這麽幾句無關痛癢的壞話，又有什麽關系呢？
這樣一想，伊麗莎白就笑得更開心了。
達西的眉頭令人難以覺察地飛快皺了下——有點不適應她的這種笑容？看她一眼後，他迅速起身，朝簡頷首致意，然後再重新轉向她的妹妹，冷淡地點頭，隨後就扭過臉去。
伊麗莎白挑了挑眉，也不再理會此人了。她看向賓利小姐。她正邀請簡坐到自己身邊談話，好打發掉等待晚餐開始的那段無聊時間。
這位小姐，才是自己今天過來的目的。
聽著賓利小姐與簡客客氣氣敘話的時候，伊麗莎白順便打量了下坐自己邊上的赫斯特先生。他還是老樣子，當面前沒有酒，大家說話的時候，他就打著自己的瞌睡。細看他的臉，年輕時應該長得還不錯，可惜都被酒精給毀了，包括他的容貌和精力——在伊麗莎白的印象裏，他每天除了喝酒，就是打瞌睡，此外再沒別的事了。
賓利小姐和簡說了一會兒的話後，就不再開口，轉而把目光頻頻投向獨自坐一邊繼續看書的達西。
看起來，確實就像貝內特太太斷定的一樣，這場晚餐邀請是做兄長的提出要求後，妹妹不得已聽從的結果。
賓利一直在和簡低聲說話。
達西一直在看書。
賓利小姐一直在看達西。
而伊麗莎白一直在看賓利小姐。
————
“達西，你在看什麽書？”
賓利小姐忽然問道。
“托馬斯·羅伯特·馬爾薩斯所著的《人口論》，1798年出版。”達西沒擡頭，只這樣回答一句。
“講什麽的？”賓利小姐顯得很感興趣。
“簡單地說，馬爾薩斯先生認為，人口是按幾何級數增長，但生活資料卻只能按算術級數增長，倘若不加控制，則不可避免會導致饑饉、戰爭以及疾病，所以馬爾薩斯先生呼籲采取措施以遏制人口出生率。”
“哦天哪，這太可笑了，為什麽要限制一個女人做偉大母親的權力呢？”賓利小姐驚訝極了，立刻表示自己的反對，“在我看來，做一個賢惠有智慧的母親，將上帝賜予下來的孩子們都教養成勇敢的紳士和優雅的淑女，這才是女人一生的最大榮耀。”
“我讚同您的觀點，也敬佩這樣的女性。”達西說，“立場不同，往往導致觀點不同，這很正常。”
賓利小姐露出真摯的笑容，“達西先生，我發現您經常看這種在我看來非常奇怪卻又深奧的書。坦白說，作為一個紳士，我認為只要精通希臘語、拉丁語、外加一門哲學，這就已經足夠了，您的好學和勤奮真讓我驚訝又佩服。”
達西微微搖頭，表示不讚同。
“賓利小姐，倘若有朝一日女性進入大學，您就會發現，除了您提到的這三種，人類還有許多別的陌生學科亟待探索和發展。”
伊麗莎白知道自己不該說話。但這會兒，卻實在被這位先生自以為是的自大口氣給惹出了不滿。
“達西先生，容我插一句，您指的陌生學科是什麽？人類的另一種由來和選擇方向？機械學以及麥克勞倫、牛頓和基爾的物理學？還是自文明出現以來男性為了鞏固自己在社會與家庭裏的絕對地位而千方百計阻撓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醜陋現實？是的，現在或許所有的女性都不了解您所指的那些陌生學科，但這僅僅只是因為她們被男性剝奪了去接近它們的機會。我相信將來某一天，她們一定能夠爭取回受平等教育的權利，而那時，她們中的佼佼者也將在各種學科裏取得絲毫不遜於男人的偉大成就。”
她說完了，客廳裏靜悄悄的。
達西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似地盯著她看，賓利姐妹滿臉驚駭，而簡則用驚嘆的表情看著自己的妹妹。
“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位沃斯通克拉夫特女士！”
賓利先生終於低低嘆了一句。
“開飯了？開飯了嗎？”
一直在打盹的赫斯特先生猛地睜開眼睛彈坐起來，發現還沒開飯，嘰咕一聲，倒回去又閉上了眼睛。
達西終於微微挑了挑眉，露出不置可否的神色，再次低頭看自己的書。
賓利先生呵呵笑兩聲，趕緊找話題岔開剛才略帶劍拔弩張感的微妙氣氛。
“卡洛琳，倘若你有機會看到達西彭伯裏的那個書房，我敢保證你一定會閉不攏嘴。那才叫讓人驚訝和佩服。”
“天哪，我的好奇心都被勾出來。不行，我要求你現在就跟我講講。”
他的妹妹立刻接了下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那裏是個你難以想象的地方。不但有歐洲已絕版的最古老的書籍，還有搜集自世界各地……”
“伊麗莎白小姐，請問您平日都喜歡看什麽書？”
達西似乎不願賓利說下去，打斷他的描述，有點突兀地突然再次擡頭問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眨了下眼睛，一本正經地道：“《青年婦女布道集》，我挺喜歡讀這一本的。床頭就放著呢。每晚睡覺前都要看一看，否則連覺都睡不好。”
——那是自然的。這是用來催眠的無敵利器。
達西微微皺眉。
賓利姐妹對視，這回輕聲笑了起來。
“伊麗莎白小姐，不得不說，您的品味堪憂。我建議您去讀讀《愛彌兒》，這才是真正偉大的作品，它啟迪您如何在不可避免趨於墮落的社會裏保持天性中的善良，我就時常被感動得眼含熱淚。”
賓利小姐說完，立刻看向達西那張線條俊美的側臉。發現他似乎在凝神思考什麽，並沒留意自己說話，露出微微的失望。
伊麗莎白點點頭，微笑道：“感謝您的推薦。當我需要眼含熱淚的時候，我保證一定會認真去讀這篇巨作，但是賓利小姐，現在您能陪我出去走走嗎？我記得尼日斐花園裏的那個水池挺不錯。我想趁晚餐開始前去散散步，好增加隨後的胃口。相信您應該也有相同想法。”
賓利小姐露出猶豫的神色。等發現達西的註意力仿佛終於從書上離開，扭臉看過來時，果斷地起身。
“散步有益身心健康。我很樂意陪您，伊麗莎白小姐。”
“太感謝你了！”
伊麗莎白嚷道。
於是兩位小姐手勾著手，宛如親密朋友般地在身後幾道目光的註視下朝著花園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註：沃斯通克拉夫特是英國女作家和哲學家，發表《婦女權利的辯護》。這是第一部女權運動的重要文獻。曾住在巴黎，和法國革命的領袖成為朋友。其女瑪麗·雪萊後嫁於雪萊為妻，成為著名女作家——來自百度百科。
唇槍舌劍
兩位小姐在花園裏轉了一圈。賓利小姐很快就發現，在沒有達西註目的情況下，自己其實對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勁頭，於是轉到那個水池邊時，提議回去。
“賓利小姐，您對私奔的男女怎麽看待？”伊麗莎白似乎還興致勃勃，狀似隨意地問。
“毫無廉恥！必須要受到最嚴厲的指責！讓他們身敗名裂！”她毫不猶豫地道。
“那麽教唆旁人勾引女子私奔呢？”伊麗莎白繼續問，一臉無害笑容地看著她。
賓利小姐一怔，隨即偏過頭去，看了看房子的方向，“哦，伊麗莎白小姐，應該快到晚餐時間了吧？我們好回去了，免得他們來找。”
“我肚子還不餓。”伊麗莎白停下來，突然直接發問，“賓利小姐，請問您認識民兵團裏一個叫普拉達的人嗎？”
賓利小姐眼裏迅速閃過一絲慌亂，隨後就鎮定下來。
“沒什麽深刻印象，或許在舞會上見過幾回面，僅此而已。你知道，我對這裏的人都沒什麽興趣。”她淡淡地說，“你問這個什麽意思？”說這話時，她盯著伊麗莎白的眼睛，神情嚴肅，仿佛試圖要從對方眼睛裏探究內心的真實想法。
“我聽說了一個消息，這個人昨天逃跑了——身邊還帶了個年輕姑娘。您要以為這是最可怕的，那就大錯特錯。最可怕的是，具可靠消息，整件事竟然是個圈套。有人給了普拉達好處，指使他去勾引少女做出失德之事。請問您對此有何高見？”
賓利小姐的臉色這回真正變了，定定看了伊麗莎白數秒後，忽然倉促轉身離開，嘴裏匆匆地道：
“抱歉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麽。我覺得我們最好回去了。不過，坦白講，即便這事是真的，我認為也是那家人咎由自取。誰叫他們沒有教養出一個知道廉恥的女兒！”
伊麗莎白伸手扯住對方的蕾絲衣袖。
“伊麗莎白小姐，請問您要做什麽？”
賓利小姐氣惱極了，停住腳步，回頭厲聲叱問。
伊麗莎白臉上的笑消失，神情變得陰沈。
“好一個我要做什麽。賓利小姐，我倒是想問問您，您到底做了什麽？關於這個問題，您心裏清楚，我也十分清楚。就算那家人因為女兒沒教養得當而咎由自取，可是您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麽角色？一個看起來高貴而單純的年輕小姐竟然在背地裏與流連賭場的惡棍勾結，唆使對方做出毀人名譽的事情。倘若這事被人揭發，您覺得這位唆使者將要承擔怎樣的名譽損失？”
“哦，順便再告訴你，那個惡棍已經上了軍方搜捕令的名單，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抓到。”
伊麗莎白冷冷說道。
賓利小姐的臉色發白，眼神不安地左右移動，嘴裏嚷道：
“您太無禮了！我好心好意款待您做客，您卻對我說出這樣冒犯而無禮的話……”
“親愛的賓利小姐，您說，倘若現在客廳中的某位先生知道了您的所作所為，他還會用和從前一樣單純的目光看您，和您討論關於人口和偉大母親的話題嗎？”
賓利小姐一呆。
笑容重新回到伊麗莎白的臉上。
“賓利小姐，簡是個能把全天下人都想成好人的姑娘，關於這件事，她和別人一樣，什麽都不知道。她一直以為您對她滿懷善意，正如她對您一樣。我剛才跟您說這些，可不是想對您興師問罪。我只希望從今往後你們之間還能保持從前那樣和和氣氣的友好關系而已。大家見面了，親切地彼此打個招呼，這難道不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
賓利小姐死死咬著唇，咬得唇色都發白。忽然用力去掰伊麗莎白的手，“放開我，我拒絕和你說話，你這個可怕的女人！我必須要回去了！”
“伊麗莎白小姐，請放開她！”
兩人在撕扯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女人的說話聲。
“路易莎！”
賓利小姐趁機甩開伊麗莎白，飛快跑到那女人身側，一邊揉著自己的胳膊，一邊恨恨盯著伊麗莎白。
“赫斯特夫人。”
伊麗莎白看過去，略微驚訝。
“您不必為難卡洛琳，”赫斯特夫人停在伊麗莎白對面，雙手交疊一起地垂在裙前，態度倨傲，而語調卻相當平靜，“您說的都是事實。但和卡洛琳無關，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伊麗莎白盯著對面的姐妹倆，片刻後，冷冷笑了。
“上流社會的教養果然不是鄉下人可以比擬的。撕下道貌岸然的面具，就只剩男娼女盜，但最叫人惡心的，還是用厚顏無恥的自得去粉飾道德的敗壞，赫斯特夫人，老實說，和您的行徑相比，我忽然覺得我家向來被人詬病的所謂家風問題其實根本就沒什麽了。”
“伊麗莎白小姐，您可以恨我，我承認我做的事情確實不光彩，但是我有我的理由，”赫斯特夫人道，“我知道查爾斯迷上了你的姐姐，並且自以為愛得不可自拔，所以罔顧一切家庭和財產條件毅然決定向她求婚——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我不得不做點什麽好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愛情……”她呵呵，“所謂愛情，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它就是讓人失去一切理智墮入深淵的源頭，當愛情過去之後，曾經被蒙蔽了雙眼的人遲早會清醒，但那時，後悔也來不及了！查爾斯是我唯一的弟弟，生性單純，我決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因為一時沖動而做出影響終身幸福的決定，所以我做了這件事。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成功……”
“您真的夠了！”伊麗莎白氣得不輕，“您是被迫害妄想癥患者嗎？別人我不敢說，但是簡，以她的性情和美貌，她足以配得上任何男人！”
“既然話都說到這裏了，索性讓你聽得明明白白吧！”赫斯特太太的語調也變得激動起來，“我這樣說，自然是有親身教訓！”
“我的丈夫赫斯特先生，您應該也看到了吧？懶惰、平庸，讓我厭惡無比。但是你自然不知道，當初我就是被所謂的愛情蒙蔽住眼睛，這才不顧他作為家中次子無法繼承家產的這個殘酷現實而不顧我父母的強烈反對嫁給了他。我還曾天真地相信他能靠從軍或從政來謀一個未來，哦天哪，我真是不願意回想那段過去了，您都看到了，現在，他仰仗著我的財產變成了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伊麗莎白小姐，”赫斯特太太停了片刻，稍稍穩定住情緒後，繼續說道，“您看，我都不顧體面地把我的婚姻經歷告訴你了。您說，有了我的這個教訓在前，我還會眼睜睜看著我唯一的弟弟步我的後塵去結下這門根本就不適合他的姻緣嗎？倘若您還有一點點良心的話，您就應該勸您的家人打消和查爾斯結親的念頭！”
坦白說，伊麗莎白真的有點吃驚。
她怎麽也沒想到，赫斯特太太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先前因為知悉對方設下陰險圈套的滿腔怒意漸漸也退散了。
“抱歉赫斯特太太，我並無意勾出您這樣不大愉快的一段過往。”伊麗莎白的語氣平靜了下來，態度也變得平和了些，“盡管到現在，您的手段還是讓我十分氣憤。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您竟然完全不考慮別人將可能面臨的處境。但您的想法，站在您的立場看，我也可以理解。查爾斯是您的弟弟，簡是我的姐姐，而婚姻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我現在忽然覺得，我們這樣背著當事人在這裏為他們究竟該不該結合而爭論不休顯得十分可笑。我承認，如果單從財產來說，簡確實是高攀了賓利先生，但在我的認知裏，婚姻幸福與否，財產並不是決定性的因素。您的婚姻出現問題，也絕不僅僅只是因為赫斯特先生無法繼承財產這一個原因。既然我們雙方都無法說服對方，我有一個建議，向賓利先生列出他結下這門婚姻可能會面臨的所有不利，然後讓他自己慎重考慮。您覺得這樣公平嗎？”
自赫斯特太太出現後就一直沒說話的賓利小姐忽然爆發似地嚷了起來：“別花言巧語來騙人了！你們怎麽肯失去這個眼看就要到手的好機會！這次算你們運氣好，但你以為你姐姐這樣就可以順順利利嫁給查爾斯嗎？別做夢了！你也看到了，達西先生特意趕過來！他也和我們一樣，從一開始就不看好樁親事。查爾斯可以不聽我們的，卻向來肯聽取達西的意見……”
“那就讓達西先生盡管去勸吧！”伊麗莎白的臉色再次冷了下來，“如果賓利先生是這樣一個根本沒有自己立場和思想的人，坦白說，我認為簡嫁給他之後未必就會幸福。您不會單純到認為丈夫年收入5000英鎊就是一個妻子感到幸福的唯一條件吧？”
“說得太好了！”
身後有人忽然大聲說道。
伊麗莎白和賓利姐妹立刻扭頭，看見賓利先生一臉激動地從水池邊那條小路上出現，簡怔怔站在後面，而他那個朋友，則雙手插在衣兜裏，慢悠悠地踱著方步過來了。
幸福時刻
伊麗莎白和賓利姐妹都楞了楞，沒想到這幾位本來應該坐在客廳裏的人竟也出現在了這裏。
“伊麗莎白小姐，您說的我都聽見了。說得太好了，除了一點，我必須予以糾正。簡沒有高攀我。恰恰相反，她能接受我的愛，並且答應陪伴我共渡一生，對我來說簡直就是莫大的幸運。”
他走到赫斯特夫人的面前。
“路易莎，我知道您愛我，正如我愛您一樣。但是，老實說在我剛才無意聽到你們的對話時，我真的太震驚了！您竟然會背著我做出這樣的事情！您這是想毀掉一位年輕小姐繼而毀掉她的整個家庭嗎？您令我太失望了，您也真的錯了。倘若我告訴您，即便這件可怕的事情來不及被阻止，真的發生了的話，我也絕不會因此而動搖我的心意，您還會這樣一意孤行嗎？”
“查爾斯！你竟然這樣對我說話！”
赫斯特夫人驚怒交加，用憤怒的聲音叫出他的名字。
“是的，我說的都是我的所想。路易莎，倘若你以為我是被愛情沖昏頭腦做出這個決定，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不是傻子，知道娶一個富有女人能給我帶來的好處，我也聽說過大家暗地裏針對他們議論過的所謂某些不體面舉動，但有什麽關系呢？”
賓利先生臉上露出微笑，回頭看向正定定立在小路上的簡。
“我愛貝內特小姐。我知道她是最適合我的伴侶，無論從性格、脾氣還是興趣愛好，我們都是如此的合拍。這麽說吧，我不需要我的妻子能給我帶來更多的財富和名望，我也知道，倘若有一天我不幸陷入了逆境，她也絕不會丟棄我不管。這就是我選擇她的理由，足夠了嗎？”
“查爾斯！”
簡激動得捂住自己的嘴，眼睛裏迅速閃現著盈盈淚光。
“我親愛的簡，很抱歉讓你們受了這樣的委屈，”賓利先生朝她大步走去，在她含著淚光的幸福註視之下停在她面前，深情地握住了她的手。
“明天我就正式去你家向你父親提親。希望到時候他不會趕我出來。”
簡一邊流著淚，一邊快樂地笑。
“哦，怎麽可能！爸爸媽媽會非常高興的！”
她哽咽著說道。
————
“我的朋友，祝福我吧！但願你也能像我一樣早日獲得幸福！”
賓利朝邊上的達西說道。
達西挑了挑眉。
“我可沒指望能像你一樣事事順心。不過必須要恭喜你，我親愛的朋友，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賓利發出快樂的哈哈大笑聲，湊到他朋友的耳邊，一臉慶幸低聲說道：“老實說，達西，我本來還挺擔心你這趟過來會試圖勸阻我的，沒想到是虛驚。”
達西笑了下，目光下意識就飄到了朋友小姨子的身上。
伊麗莎白正為活生生在自己面前發生的這一幕人間愛情而感動著，眼圈也發紅了。怕被人瞧見，這會兒正扭過臉若無其事地偷偷拿袖子在擦。
嗚嗚——
賓利簡直是天下第一大暖男啊！簡能和他喜結連理，真的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孩了。
他收回目光，用同樣戲謔的語調低聲應道：
“事實是，我只是來不及說出來，你就已經決定了一切。”
“哈哈——”
賓利笑著，重重捶了下朋友的肩膀，然後轉身朝自己的兩位姐妹伸出手。
“路易莎，卡洛琳，請為你們之前的錯誤舉動向貝內特小姐道歉——上帝保佑，幸好沒造成可怕後果，否則我真是難辭其咎。”
賓利姐妹面面相覷，臉上露出尷尬之色。
終於，卡洛琳在達西的目光之下朝前走了兩步，對著簡勉強說道：“恭喜你，簡，但願你和查爾斯能幸福……”
卡洛琳說話的時候，赫斯特夫人一語不發朝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小路上。
賓利先生用歉然的目光看著簡。簡朝他露出笑容，然後主動走到卡洛琳面前，微笑：“謝謝你卡洛琳，我們會幸福的。”
“我親愛的小姨子——請允許我提早這麽稱呼您，”賓利先生走到伊麗莎白跟前，藍色的眼睛裏滿是歉意，“我代我的姐妹向您和您的家人誠懇道歉。希望您能原諒她們。請給她們點時間，等她們看到我和簡的幸福，她們一定會改變想法的。”
事情發展到現在，伊麗莎白對賓利簡直是百分百的滿意——在簡已經用行動表示諒解的前提下，他竟然還沒忘記要求賓利姐妹向自己的家人道歉……
遇到這樣的男人，還等什麽？趕緊嫁了才是王道！
“我親愛的姐夫——”伊麗莎白也發自內心地笑個不停，“我當然相信你的話。祝福你們。”
“我感覺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達西，我承認，在許多方面你都比我強，我只有仰望你的份兒，但在如何獲得心儀女孩青睞這件事上，你必須要拜我為師——哦，對了，前提是你必須要有喜歡的女人，但是以你的苛刻和評判才女的標準，天哪，這太難了！”
幸福滿滿的賓利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向他的朋友炫耀。
達西似笑非笑地扯扯嘴角。而伊莉莎白這會兒根本就沒留意兩位先生到底在說什麽，她已經到了簡的身邊挽住她胳膊，兩人親戚熱熱地一起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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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馬車上，姐妹倆才有機會正式重新談論起這件事。
他們會恰巧出現在那裏，完全只是個巧合。在伊麗莎白和賓利小姐遲遲不歸，而赫斯特夫人也出去後，賓利先生提議剩下的人（除了昏昏欲睡的他姐夫）也效仿她們去轉轉，一起回來後，晚餐也就可以開始——一開始達西似乎對插在戀人中間沒什麽興趣，但在他朋友的強烈要求下，便也沒再拒絕。三人散步到水池邊時，正好是伊麗莎白和赫斯特太太的對峙時刻。
“哦莉齊！簡直難以想象！赫斯特太太竟然對先生這樣不滿！她還做了這樣可怕的事！要不是親親耳聽見，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簡的表情到這會兒還是有點難以置信，“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優雅而高貴的女士……”
伊麗莎白笑了笑。
“做出這樣的事也並不妨礙她以後繼續在別人面前保持自己的優雅和高貴。我雖然沒接觸過上流社會，但那個階層想來也就那麽回事！簡，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倒是個讓你認清人心險惡的好機會。以後千萬不要再像從前那樣單純地相信別人。這世上到處都是騙子和偽君子，不是完全信得過的，千萬不要隨隨便便交心。”
“親愛的，我記住你的話了。”簡說道，“不過，你也不要太悲觀。我總認為好人還是多過壞人的。”
“我可樂觀不起來！”伊麗莎白嚷道，“我只知道全英格蘭最好的一位紳士已經被你俘虜，成為你的裙下之臣。”
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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