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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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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一人面色炭黑地走出來, 說道:“無辜不無辜, 不由你來說。公子方才還未咽氣, 整座牢獄裏只有你兩人, 必然與你二人脫不了幹系。皇親遇害,誰也別想輕易逃脫, 拿下!”

“放肆!”禦史公挺起胸膛, 沈聲斥責道:“誰敢拿我!擡眼看看這是什麽地方!豈容爾等撒野!退下!”

身側侍衛並不聽他指令,齊齊抽刀,橫在二人身前。

禦史公橫眉怒目:“嗯——?”

裏頭貴妃還在痛哭,仿佛並未聽見外間聲響, 默許幾人動作。

方拭非在一旁悠悠道:“禦史公乃朝廷三品大臣,連陛下都禮待有加。如今陛下稱病,由禦史公等人梳理朝政。幾位好大的威風啊。連陛下不敢做的事情,你們都敢做。不會是趁著陛下病重,等不及要包攬大權了嗎?”

禦史公見她神色聽她語氣,的確不像是剛殺過人的模樣。心中雖有疑慮,卻也跟著冷靜下來。

貴妃從裏面跑出來,指著方拭非, 似要將她活活吞下。

“我兒在獄中被人殺害,眼見兇手是他!此人心胸狹隘屢屢謀害我兒。如今陛下重病未立儲君,天下人人皆知我兒最為出眾, 如今他便遇害身亡。是誰有圖謀叛逆之心?方拭非,你這畜^生!縱有巧舌如簧,此次也休想逃脫, 我定要用你的血去祭我兒英魂!”

“是被人殺害,還是畏罪自殺?如今三殿下已死,死無對證,既無證據,貴妃還是不要妄下結論的好。”方拭非說,“何況您用我的血也祭不了他的英魂。這下了陰間都是鬼,可就沒什麽皇親貴胄之分。論武力,我方拭非還打不過他嗎?”

貴妃咬牙氣急,眼角處疊起層層皺紋。她一身裙擺被染紅,臉上的妝粉襯得她表情甚似鬼魅。發瘋似得吼叫一聲,一朵鈿瓔甩了出去。

方拭非的目光隨著鈿瓔飛向角落,又迅速抽回。就見貴妃已搶過侍衛手中的武器,兩手握住,失態地砍向方拭非。

禦史公急忙跨步攔在面前。

貴妃眼見人站出來,那氣勢竟然不減,依舊直直劈下。

方拭非亦是反手從旁邊侍衛手中搶過一刀,從側面越過禦史公,向上格擋。

電光火石之際,兩刀相撞,貴妃的手擋不住那刀身的震顫,手指一松,武器飛了出去。

二人同時出口:

“放肆!”

禦史公忍無可忍,沈聲吐出二字:“放肆!!”

在他威嚴下,貴妃將要出口的話生生憋了回去。

禦史公推開方拭非的手臂,逼近一步,氣勢逼人道:“裴貴妃老夫今日也提醒你一句,不管你方才那劍是否沖著老夫而來,也不管殿下是因何原因死在牢獄,陛下若要追究,老夫看管不力甘願受罰,可現在,誰也別想在這禦史臺,在老夫面前動用私刑!縱是陛下也不敢為所欲為!”

貴妃渾身顫抖:“你——”

“無論他今日犯了何罪有何嫌疑,他如今是臺院的官員。我禦史公有責肅正綱紀,不容他人放肆。在未有證據,未被彈劾前,未有朝廷批示前,誰也別想動他!”禦史公轉身揮袖道,“憲臺重地,外人不可隨意入內。爾等未經本官允許,便強行持刀入獄,已是違例。現在給我退下!”

眾人試探看向貴妃。

禦史公加重聲音又喝了一句:“本官叫爾等退下!”

外頭士兵已經聞聲到達。因裏面擠滿人無法進來,只遠遠喊道:“禦史公?”

禦史公有條不紊道:“從現在起,將無關人等一律逐出,嚴格封鎖此地。告知門吏,所有出入者一律排查。將兩位獄卒喚醒帶去詢問口供。通知金吾衛全城戒嚴。方禦史在嫌疑未洗清前,不得離開禦史臺。遣人前去通知眾臣,漢王已於獄中逝世。”

門外有些許騷動,幾人撤離隊伍,照他吩咐行事。

貴妃道:“我要將我兒帶走!”

禦史公不做理會,繼續道:“本官為方禦史長官,為表避嫌,不宜審案。去請大理寺卿前來勘察現場。”

貴妃:“來人將我兒的屍身帶走!”

禦史公:“無關人等一律逐出!在大理寺卿到來之前,誰都不可再碰屍體一次!”

貴妃死死盯著他。

禦史公才轉過身道:“他身上血跡,手腳傷痕,皆是證據。貴妃若想緝拿真兇,就不要再隨意插手。”

貴妃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猙獰笑容來,說:“好,不能進那就誰都不能進。我在這裏看著,以防有人監守自盜。可以吧禦史公?”

禦史公揮手示意:“給貴妃搬把椅子,至於您的這些侍衛。出去。”

禦史公自己進去,小心將屍體的姿勢擺正,以免屆時僵硬。

貴妃站在門口看著,又忍不住掩面哭泣起來。方拭非冷漠站在一側,不為所動。

天色早已墨黑,屋外樹影搖動。顧登恒放下書本,感覺有困意襲來。

他揉了揉額頭。

昨晚徹夜未眠,從早上起就一直心悸難安。他以為是休息不好的緣故。總算來了倦意,不敢強撐,準備過去休息。

內侍踩著大步跑進門來,擡起頭,臉上掛著一副驚慌的表情。

“陛下!”他控制了下語氣,才接著說:“有大臣求見。”

顧登恒詫異說:“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內侍:“戌時了。”

顧登恒哼出一口氣,皺眉道:“什麽人?”

“有許多……幾位公卿基本都到了。大理寺卿也到了。”內侍低垂著頭說,“請陛下過去裁決。”

“什麽要事還等不及要朕來裁決?”顧登恒心生不悅,伸出手道:“扶朕起來吧。”

他隨內侍走到議事的殿中,才發現滿滿當當,竟站了一屋子的人。

連同六部尚書、九寺卿、中書令、門下侍中等人,都到了。

連貴妃也在。

顧登恒落座,心中有了不詳預感。可耳邊全是貴妃在那哭哭啼啼的嚶嚶啜泣,心情大為煩躁,高聲怒罵道:“何事?不能好好說話嗎?住嘴!”

貴妃立即也回道:“你還問何事?如今一切終於如你所願了!你非要一個個逼死自己的兒子才肯罷休嗎?”

這話刺中了顧登恒的心事,他如今最聽不得這幾個字眼,勃然大怒道:“你簡直放肆!無法無天!朕議朝事,你來這裏做什麽?滾開!”

“我是他母親!我兒子死了我為人母還管不得嗎?還不能替他說句公道話嗎?”

顧登恒腦袋嗡得一響,眉毛高高聳起。看向在場眾人。

“什麽?”他撐著桌面站起,看向堂中眾人:“她說什麽?禦史公?”

貴妃哭著吼道:“他死了!就是被你的寵臣害死的!他們卻還想要包庇!他們早想要他死,你不知道嗎?你給他安上那無恥罪名還不夠,還要將他送入狼窩,他哪裏能有命活?!”

“你住嘴!”顧登恒拍桌,“你說!禦史公你說!”

禦史公:“請陛下節哀。”

顧登恒身體一軟,像是失去了依靠。他按住腦袋,許久才虛虛問出兩個字:“人呢?”

侍衛擔著屍體進來。顧登恒趔趄走下來,內侍手擺在他身後,隨時準備著上前攙扶。

人群讓出空隙,散開一圈。

顧登恒蹲下,掀開蓋在上面的白布。

屍體顯然被清理過。

身上血漬擦幹凈了,換上了新的衣服。衣領向上提起,遮住了他脖子上的猙獰傷口。面色青白,眼珠外凸,還大大睜著眼,眼神中透露著不甘與不可置信。

顧登恒握住他的手,冰冷僵硬,已經無法彎曲。

皮膚松弛的手蓋在另外一雙面無血色的大手之上,不住輕顫。

“我兒啊……”顧登恒鼻子抽噎,咆哮道:“為什麽現在才來告訴朕!為什麽!禦史公!你解釋清楚!”

禦史公道:“臣為避嫌,請大理寺卿前來斷案。”

顧登恒猛一扭頭,目光刺向大理寺卿:“兇手是誰!”

大理寺卿出列說:“尚無定論。”

“就是方拭非!就是他!你們果然想要包庇!”貴妃沖出來,跟著坐跪到顧澤列身邊,抱住陛下的手臂,哭道:“我到的時候殿下分明還有一口氣在,我親眼看著他抽搐死去,死不瞑目,說明兇手尚未走遠。那時候方拭非與禦史公就站在裏面,見我進來,匆忙想跑。不是他二人還能是誰!”

顧登恒閉上眼睛,身形晃動。

貴妃搖著他的身體道:“陛下他也是您的兒子,您看著他這麽多年長大成人,要替他申冤吶!我兒活著是礙了他的眼,可他也是堂堂皇親,豈能容人這樣糟蹋?他們這分明是不將您放在眼裏,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顧登恒語氣陰惻惻問道:“方拭非何在?”

大門重新推開,方拭非還穿著今日染血的衣服,被侍衛押了進來。

顧登恒看見她身上的血漬,眼神直了起來。指著她說不出一個字。

“臣無罪。”方拭非先行辯駁說,“人不是我殺的。”

顧登恒:“那你為何要去探視牢獄?偏偏還就在你探視之時,三殿下出了危險。”

貴妃:“你可撇得幹凈!你敢說此事與你五官?”

方拭非說:“顧侍郎臨終所托。太子一事為他心中牽掛,他如何也難接受,殺害長兄之人逍遙法外。若無答案,他死難安息。”

“安王?安王?!”顧登恒一時忘了換氣,胸腔高高伏起:“他又是怎麽了?何來臨終所托?方拭非你要是敢出言詛咒朕現在就殺了你!”

在場眾人無人敢應答。

這詭異的安靜叫顧登恒慌了神。他面部的肌肉開始不受控制地抽動,卻還是倔強地搖了搖頭。

禦史公啞然道:“安王,於今晨,去了。臣與方禦史,去見了他最後一面。”

“走得尚算安詳,並未有多痛苦。怕方禦史檢舉三殿下一事,會有危險。請臣代為照顧。”

“他請臣轉告陛下,謝陛下多年看顧,可惜終年纏綿病榻,難以回報陛下恩情,如今只能先走一步。他心中早有準備,生死有命,請您也不用傷心。”

“至於朝中諸事,還是身體為上,請註意休息……”

顧登恒沒心情聽這些溫情的話,一個個字都在剮他的心頭,打斷他道:“為什麽不告訴朕!!”

禦史公:“本想告訴陛下,可近日陛下寢宮不便進入,王妃便請臣前來告知。臣追著方拭非去到禦史臺,哪想殿下也相繼遇害。貴妃要處置方拭非,帶走殿下遺體,臣只能留下,等大理寺卿將現場勘察結束,才來面見陛下,便拖到了現在。”

他說著向大理寺卿交換了一個眼神。

大理寺卿道:“陛下。臣與周尚書已嚴密勘察過牢獄,且盤問了禦史臺上下所有相關官員,並未找出什麽關鍵的線索。可對於對方禦史的指控,的確沒有證據,實難定論。”

“其一,殿下脖子被砍中一刀,而兇器落在腳邊。可兇器從何而來,尚不知曉。據門吏及兩名獄卒所言,方禦史在進入官署時,身上並未攜帶任何兵器。長刀體積龐大,難以隱藏。且根據刀柄上的花紋,以及長刀的鍛造工藝來看,似乎是殿下自己的藏品,方禦史沒有可能取到。”

“其二,殿下死時,手中抓著一塊布料,上面染著未幹涸的血漬,與殿下的指印相符,並不來自方禦史。”

“其三,從方禦史身上血跡的噴濺情況來看,當時離殿下站位尚有距離,不可能砍出如屍體上的傷痕。”

“因此,”大理寺卿說,“臣以為,此事是否與方禦史有關暫且不知,但兇手的確不是他。”

“你們包庇!”貴妃激動道,“你們這都是包庇!你們沆瀣一氣早就想害死我兒!禦史公,我以為你剛正不阿,清白斷案,可原來也是如此狠毒!”

顧登恒閉著眼睛,頭部重重垂下,叫人看不見他的表情。可到現在仍未出聲,禦史公擔心他悲傷至極,真拿方拭非洩憤,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同他坦白。

今天真的發生太多事,叫他連個仔細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禦史公:“陛下,安王有幾句話托臣轉告。請陛下聽後再做決斷。”

眾人一同看去。

顧登恒身體一歪,直接倒下。

眾臣失色:“陛下!”

“快!傳太醫!”

眾人幫忙扶起,架去床邊。

禦史公摸到顧登恒的脈搏,竟有了種想哭的沖動。

方拭非想上前看,被禦史公一把拉住。

宮中一片混亂。

眾臣繼續留在殿裏,等候消息。

氣氛沈悶,叫人透不過氣。

有名官員躲進角落,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片刻後,幾人先行離去。

禦史公視而不見。

此時人人皆有心思,不知會作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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