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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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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拭非拍上大門, 抓著盧戈陽的手臂往院裏帶。

“盧戈陽你清醒一點!”方拭非看他神智恍惚, 試圖將他拉出恐懼的狀態:“你不是要逼你, 只是有些事情是躲不過去的!他今日放過你絕不是因為信任你或是想要拉攏你, 而是如今顧侍郎出事,京中本就疑雲重重, 再死一位目擊人證, 怕是要封鎖京師全城戒嚴,屆時他們自惹麻煩插翅南非。可到時候等他過了這難關,你縱然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也依舊無法改變!他想殺你就殺你,對他們來說死人才是安全的。你若真想自保, 就不該置身事外!”

盧戈陽僵直著身體,哼著粗氣。

方拭非點頭:“好,好,我不問你那人是誰的問題。我只要你告訴我。當初住在那邊,被殺死的大哥,他住的那棟院子,之前是誰的?”

那青年是從南方過來,既然是急著過來找她, 應該是才來了沒多久。一個匆匆北上,尋到住處的人,不會先去仔細打掃挺遠。可院落中還掛著晾衣的架子, 以及曬制的肉類,旁邊種菜的土也是翻過的。顯然一直有人居住。

這說明院子原先不是他的。

若能找到之前的住戶,指不定會與死者認識, 有內幕消息。

盧戈陽:“我不知道!”

方拭非洩氣,松開手道:“你不告訴我,我自然也能問得到。”

住過什麽人,可以去縣衙問,但並不合適。怕會打草驚蛇,引起對方註意。

也可以去找左右的鄰裏問。得知的消息真假就難以確保了。若對方有意隱瞞,茫茫京城想找到也是不易。

盧戈陽驟然爆發,朝她吼道:“你要害死多人才能作罷!你的不自量力是要多少人去給你陪葬!”

方拭非站在原地,眼神冷了下來。

二人就對峙般地站著,誰也不肯屈服。

方拭非發現,盧戈陽說不了解自己,但自己其實卻了解他。而他們是真的,不適合做朋友。

原來交情甚淺,真的跟時間相處無關。

“這世間要活簡單!茍延殘喘就可以。這世間要死也簡單!哪怕是街邊隨便一根毒草,就可能會要了你的命。這世間要活得快活,也簡單,裝傻充楞即可。可這世間要活得明白,難。難上加難!為什麽?因為有一群想活得快活的人抓著你的腳說,我只想活著!”方拭非怒其不爭,“沒有人想要你死!可你想活著,你做什麽都可以,你為什麽要來做官?!”

盧戈陽呼吸一窒。

方拭非留給他一個背影,臨到門口停下又說了一句。

“我是不自量力。可我一直知道我要做什麽。”

盧戈陽捂住臉,用力向下抹去,將叫聲壓抑在喉嚨裏,然後慢慢滑到地上。

方拭非站在蕭瑟街頭,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不知道林行遠,現在已經到哪裏了。等知道京中消息,或許已經在上郡。

他還是別回來了,誰知道這京城將來是什麽風向?

又過了一月有餘,顧琰還是深居家中,不去戶部,也不上朝。

期間只見王聲遠跟顧澤長等人去探望過他,其餘人一律不見。連方拭非也被拒之門外。

顧澤長是替顧登恒去看的,王聲遠是為政事去看的。這樣想來,不到萬不得已,顧琰已是不能見外人。

方拭非於是幾次去問了王聲遠,王聲遠只煩躁說:“這不還能聊政事嗎,你多擔心什麽?要有什麽事情,朝廷早就傳出風聲來了。”

方拭非想說朝廷這風聲還不夠大嗎?怕是要吹聾了你吧!哪個明眼人看不出來這事情嚴重?你還敷衍我有意思嗎?

真是再也不拿自己當戶部人了!

方拭非認為顧琰是真的病重,其餘官員想得多一些,擔心他在引蛇出洞。臺院裏各種五花八門的猜測就更多了。

方拭非每日要去船廠附近走一遍,因為最近屢屢有人鬧事。

要麽是已經約定要的貨物忽然取消不運,要麽是拖著不結算銀款,再要麽是幹脆在搬運過程中找茬引發口角或是爭端,還有的隨意傳謠說船上有違禁兵器。

這一次次將巡街使弄得焦頭爛額,也讓船廠的日常運作受到極大影響。

顧琰不在,無人替他們做主,負責掌船的船手日日擔憂,夜不能寐,只能提心吊膽地從船員下手,核查運輸都越發嚴格起來,就怕有可疑人士上了船,為陷害顧琰,中途鑿毀船只來個同歸於盡。

畢竟凡與皇權相關,區區幾條人命算什麽?如今船廠的聲譽可影響不得。

原本這些都只是小事,哪些店都受過針對或陷害,民間生意不好做的。

主管報不到顧琰那裏,退而求其次報到了王聲遠那裏。王聲遠是個狠人,直接報給了顧登恒。

顧登恒得知大怒,直接派遣士兵前去船廠附近鎮守。饒是如此,依舊有人敢強行犯錯,自找罪受。這明顯是幕後之人按捺不住了,目標明確,奪走船廠。

船廠是顧琰私人所建,顧登恒原本就心疼顧琰如今重病,哪能容忍他危難之際受人宰割?幹脆抓了幾個鬧事流氓,命禦史臺協從審訊疑犯,看幾人是否還有黨羽。

那幾個無賴比王聲遠還要更狠一點。要他們坦白,他們就隨口胡說,今日咬出一個不相幹的小倒黴來,明日再咬出一個不相幹的小可憐來。皮糙肉厚,不懼抽打。

禦史臺原本就跟官員糾察有關,如此一來更是忙得不可開交。被連番戲耍,四推禦史直接手刃了他們的心都有。

“不必與他們僵持。”禦史公說,“告訴他們,再有毫無根據出言汙蔑者,好自為之。誣告朝廷命官,一而再,再而三,數倍加罰。去查他們家中還有何親人,一律流放出京。家中分明有子女父母登記在冊,卻不見蹤跡者,再去查清楚,是何人替他做了手腳。世上何來只手遮天之人?”

如此給了方拭非大好機會!

盧戈陽不肯給她線索,她與刑部、大理寺、縣衙皆又沒有交情,無法查找名冊或相關卷宗記錄,在京中如何找人?

總有同僚問她晚上了哪裏,為何總是昏昏欲睡。她哪裏來的選擇?想靠自己做點事,只是獨自去找搜查京師,用最笨的方法一個個地方找過去,無異於大海撈針,也的確毫無進展。

但如此一來,她就有機會去縣衙翻查京中百姓登記的名冊。

方拭非求著禦史公將這任務交給自己,興沖沖地跑去了。

無奈衙門那邊先將名字及各種所需之物準備好,她旁敲側擊,還是沒有翻查的機會。

一群人都太過精明了,精明得她頭疼。

方拭非在臺院奮發查案,朝中終於開始有人亮出爪牙。

官員上奏,說顧琰如今身體不適,已無法管理偌大船廠。事關朝廷漕運,各地糧倉,不可懈怠。需找人接替。

其實此顧慮也不無道理,長久來看更是說得通,然顧登恒的意思很明確。

有人鬧事——當然要查,嚴查,不可姑息。

將船廠交於他人代管——顧侍郎不同意,那就是絕對不可能的。

看似是顧登恒過於寵愛侄兒,反將國之大事任性處置,可方拭非想起顧登恒對她三緘其口,並絕不讓她插手船廠相關事宜,覺得內幕並不簡單。

或許是那船廠裏有什麽不能告人的事情。顧琰不至於強撐,非捏著手中船廠不放手的道理。

方拭非縱然自己猜測再多也是無用。

天氣開始轉暖之際,顧琰終於願意見她。

方拭非見到王府前來通傳的小廝,連忙擦幹凈手,隨他過去。

她隨小廝走進後院,感覺府中氣氛越加沈悶。裏頭藥味彌漫,仆人埋頭做事,不敢多話。

方拭非到門口的時候,顧琰的一位妻妾正從屋裏出來。看見有客來,幾名擡手擦淚。

方拭非避開視線,立到一側,請她先過去。對方略一頷首,匆匆離開。

小廝已上前打開一條門縫,示意她趕緊進去。

聽到腳步聲,顧琰知道是她來了,說了一句:“煩人,女人真是愛哭。吵得我耳根不凈,不能休息。”

方拭非聽他聲音,毫無中氣,像是用力從喉嚨發出來的。

人還躺在床上,而床邊掛著白色紗帳,完全擋住了他的身影。

方拭非走過去。

“不用開。”顧琰說,“我咳嗽。”

一雙手從帳中伸了出來,膚色慘白。手背的青筋爆出,還有些凍瘡時撓破留下的傷疤。

方拭非牽了上去,指尖冰涼。

“我叫你來,跟你說件事。”顧琰將手抽回去,指著旁邊的凳子:“你坐。”

方拭非依言坐下,跟他保持著一段距離。

顧琰說:“我之前讓你查幾個人,你繼續查。不要停。”

方拭非說:“我查了,我真的查了。該查的能查的我都查了。只是我……的確沒能抓到什麽進展。”

她羞愧低頭。

前路好像有重重迷霧,遮天蔽日,阻撓她前行。

她縱有長風破浪之勢又怎樣,辨不清方向,能往哪裏去?

顧琰忽而一陣劇烈咳嗽,沒有間歇,又因為虛弱,聲音向被壓住了。方拭非不知所措,站起來要出去喊大夫。

那邊顧琰從喉嚨裏擠出幾個模糊氣音:“給我——咳——水……”

方拭非匆忙去桌邊倒了一杯,拉開紗帳,將他扶起來,給他餵下。

顧琰小心地喝水,中途又皺眉咳了幾聲,將水漬濺到了被面上。

方拭非用衣袖隨意擦了一遍。

喉嚨的癢意咳過去之後,顧琰漸漸緩過神來。胸膛開始劇烈起伏,努力調息。睜開眼睛,還帶了點血絲跟逼出的淚水。

見方拭非看來,顧琰擡了下手說:“沒事了。”

方拭非問:“有止咳的藥嗎?”

“枇杷吧。”顧琰眉毛松了些,“叔父已經叫人從南方運枇杷過來,那個止咳好。我每年都吃。快到了吧。”

方拭非低聲應道:“好。”

她看顧琰要皺眉頭就心一緊,起身準備去把茶壺先端過來。

顧琰面容消瘦,卻還是帶著一絲清俊之氣,看著並未消沈,反而比他們還要瀟灑兩分。

他見方拭非這如臨大敵的模樣,笑說:“你可別在我面前哭,這一個個的,我受不了了。”

方拭非跟著玩笑說:“王尚書總不能哭吧?”

“他呀?呵,”顧琰說,“他要是能在我面前哭出來倒好,說不定我能高興一下。”

方拭非又說:“五殿下應該哭了。”

“他也沒哭,不然我把他趕出去了,哪容他三番兩次往我這裏跑。”顧琰說,“他也該長大了。前兩日他還問我說,想殺人的念頭,也可以稱之是仁義嗎?”

顧琰問:“你覺得呢?”

方拭非:“普通百姓不能。他的本意如果是為了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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