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災荒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年多，如今戰亂也基本平靜下來了，可是靠近北疆的地方仍是一番破敗景象，在深秋裏，更顯得蕭條寂寥。

何禾一行人趕了一天的路，終於在天擦黑前見到了個舊棄的小驛站，正好可以當做今晚落腳休息的地方。

商隊的領頭人就是柳掌櫃的熟人同鄉，年紀也和柳掌櫃一般大，本人也是不錯的，除了柳掌櫃的囑托外，他自己也是多加照顧何禾的，也並沒有多嘴讓隊裏的其他人知道他是個哥兒。

“柳伯，我去那邊看看，之前我好像見到那邊有條小河。”趁著大家在收拾今晚要休息的地方，整理行李時，何禾朝那領頭的說道。

被喚柳伯的人抽空擡頭看了他一下，然後又看了看四周點點頭叮囑道：“去吧，別走太遠了，人生地不熟的不安全。”

“嗯，我去去就來。”何禾順手拿了個罐子，如果真的有河水，正好打些水回來好了。

柳伯等到他真的只在那不遠處的地方停下，這才放心的轉回頭，朝他那些隊員要喝：“大家手腳都麻利點啊，早點吃東西早點休息，明天還得趕路呢。”

“知道了，老大。”幾個年輕些的都笑嘻嘻的拖著聲音應著，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都不慢。

“你們這些小子。”柳伯也只是笑罵了句就u管他們了，白天趕路大家的神經也是緊繃了一天，現在就讓他們放松一下吧。

行商的過程是枯燥，危險的，還特別是這種時期，早一年，道上山上隨處可見那些逃荒被迫成為的匪盜，當然也有的是真匪盜，如果一個不小心，不只錢財，就怕連命都沒了，所以大家不得不提高警惕。

人多速度就很快，他們也只是暫住一晚，所以只大概收拾一下就可以了，火很快就生了起來，夾上小鍋子燒水，吃的就只能是些雜糧餅子和一小塊肉幹了。

除了幾個警戒的人，其他人圍坐在火堆邊，邊吃邊聊，在這空曠的野外也算有了點人氣。

何禾回頭看了下不遠處的營地，見那邊看起來還挺熱鬧的，估計暫時沒什麽人會來這邊，於是轉回來擡手解開纏在頭臉上的布，疊好放在一邊的石頭上，伸手下去試了試水溫，剛一碰，冰涼刺骨的感覺頓時從指尖傳達到全身，一下沒忍住就打了個寒戰。

猛的收回手，放到嘴邊呵了口氣，沒想到這邊的氣溫已經這麽低了，但是想到已經趕了兩天多的路沒怎麽好好洗個臉了，望著面前在暗夜下還反著光的流水，何禾又覺得渾身在發癢難受，就像渴了幾天終於遇見了個小水坑一樣，不舍得放過。

咬了咬牙，從小腰包裏掏了塊小方巾出來，深吸了口氣快速浸泡到水裏，忍著刺骨的寒冷快速的洗了臉和脖子。身子什麽的還是算了，這種天氣，這麽冷的水還是不要作死了，忍著到下個村子或小鎮吧。

正專心和冷水奮鬥的他一時沒註意身後逐漸靠近的黑影，待到他察覺不對勁時他脖子已經被來人扣住了。

“不想死的就別出聲。”

對方雖然特意壓低了聲音警告，但是何禾卻聽得一楞，這個聲音明顯就是個……孩子？

何禾依言沒有出聲，只是稍稍昂起了臉朝後看，不過因為角度問題，加上現在已經是天黑了，所以他根本就看不出對方是什麽樣子的。

“不是叫你別亂動嗎？”

許是他的那點小動作讓對方察覺了，扣著他的手加大了些力，這讓何禾一下有點呼吸困難起來，而且他還發覺後背似乎被什麽東西抵著。

你之前不是只讓人不出聲的嗎？何禾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加吐槽，不過也擡手去拉對方的手，這麽用力下去他說不定真的會窒息而死。

“你……到底想幹嘛？”

手裏的觸感更加讓他認定對方還是個孩子了，手臂都還沒他大，但是出奇的有力。這一路行來，聽多了大家的科普，所以他也當對方是山匪一類的了。

何禾是個識時務的，在沒弄清楚前他不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嘴裏艱難的小聲問，另一只手悄悄地抓住了一直放在腳邊的罐子，只等時機一到，一定狠狠地給對方一罐子。

許是見他真的挺配合，那人才稍稍放松了點力氣，不至於讓他呼吸這麽困難。

沈默了下，對方才又開口：“我要你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還有藥，還有……那個。”

那人快速的朝石頭那一指，何禾微微側頭看去，餘光裏撲捉到了一點銀光閃過，心裏不由一跳，更加不敢動了。

“都可以，只要你不傷了我，其他的你都可以拿去。”何禾說著脫下一直背著的那個小腰包，往後一遞，“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在裏面了。”

口子是普通的松緊帶，那人接過去單手拉開查看了下，就著一點點的暗光還有觸感，一下就認出裏面熟悉的紙質，滿意的暗暗點了點頭，正想說什麽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叫聲和腳步聲。

“何小哥？你在不在？”

卻原來是柳伯不放心找過來了，又擔心他正在忙，可能有些不方便的，免得不小心唐突了，於是遠遠的就出聲問，邊慢慢走了過來。

兩人同時一靜，何禾感覺到對方瞬間緊繃的身體，連忙小聲的說了句：“那是我的同伴。”然後沒等對方反應，就稍微提高了點聲音道，“柳伯，我這就好了，稍等會。”

那人沒想到他會突然提高聲音說話，左手拿著的利器正想要往前送，就聽到他的話，還有發現後邊的腳步聲突然停住了，動作快於大腦已經做出了反應，左手又收了回來。

有些覆雜的低頭看了那人一眼，可惜同樣沒看清對方是什麽樣子的，不過現在來不及讓他想這麽多，再次低聲警告對方：“最好別給老子耍什麽花樣，否則……”左手拿著的利器在對方頸側輕輕地碰了碰，以讓對方感受到那是什麽東西後快速的抓起石頭上的布，然後身子靈活的閃進了林子裏，一下就不見了蹤影。

何禾盯著那人走的方向，手摸著脖子心底暗暗松了口氣，還好小命保住了。

這時身後照來點點火光，跟著是腳步聲，何禾仍蹲坐在小河邊，沒有回頭，因為他已經聽出了那是柳伯的腳步聲。

“柳伯，我包頭的布給水沖走了。”

柳伯之前似乎聽到點不對的聲音，怕他出什麽意外就趕忙過來了，遠遠見他蹲坐在河邊沒動，不過身上衣著還是齊全的，心裏算是小小的松了口氣，再聽到他的聲音，頓時就明白了他為什麽遲遲不回來且沒有回頭了。

“你這傻孩子，不知道早點叫柳伯一聲嗎？一個人傻坐在這，要是鬧出毛病來，怎麽跟你爹娘交代？”

柳伯舉著火把先朝周圍看了一圈，沒發現什麽可疑的，這才來到何禾的身邊，“放心吧，就我一個人過來，給，先暫時帶著老伯的帽子，回去吃點熱的暖暖身子，可別真的著涼了。”

何禾接過帽子戴上，因為有些過大，他帶上去幾乎遮住了眼睛，也正好擋住了眼角的紅印，在夜晚如果不是仔細看的話不會發現的。拿罐子裝了滿滿的一罐這下跟著柳伯一起返回營地。

“柳伯，謝謝您。”一手抱著罐子，一手正了正頭上的帽子，何禾很是感激的朝對方道謝。

柳伯在前面開路，一邊留意給他照明，聽了他的話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說這些話幹什麽，你就和我家那個哥兒差不多，照顧你是應該的，不過以後還是多小心點，這荒郊野嶺的，哪知道會不會有哪裏的野匪突然冒出來，以後還是別離開太久了。”

“嗯，我記住了。”

“你那還有布巾的沒？沒有的話等會來我這拿一塊，這路上還遠著呢，沒找到你哥之前還是別讓其他人知道的好，也少些麻煩。”

“有的，柳伯，我會小心的。還有…那個今晚還是多讓人戒備吧，我擔心不安全。”

“放心吧，我會安排。”

兩人一個嘮叨一個認真聽和回答，很快就回到了營地，這邊有的已經躺下休息了，有些還在烤火的是剛換班回來的人，見到他們回來，忙擡起還抓著幹糧的手朝他們揮了揮，算是打招呼。

“老大，小苗子，你們吃過了沒？”

柳伯一回來就也坐到火堆邊坐下，一個年輕人忙遞給他一個餅子，柳伯也沒客氣接過去了。何禾則是先回他行李的地方，翻了塊布巾出來圍好頭臉脖子，這才抓著帽子走過來，那年輕人同樣也塞給他一個餅子，何禾小聲的道了聲謝。

“小苗子你怎麽還是這麽怕冷的？”見他仍是包得嚴嚴實實，那年人沒忍住笑著問了句。

何禾先是咬了一口烤得松軟了的餅子，嚼嚼吞下後才回答：“沒辦法，我從小就畏寒……剛才在那邊洗了個澡。”話說得有些含糊“給你，喝一口熱水，身子暖一些，下次還是別洗了，現在水這麽冷。”旁邊另一個人遞過來一碗熱水，順口接道，“你這樣的身子還跑這邊來，也是為難你了，你哥有你這麽好的一個弟弟也是他的福氣。”

“對，說實話，我有時候還真挺羨慕你哥的，我要是也有這麽個聰明聽話的弟弟就好了，可惜我家那個就只知道成天氣我，唉！”

“唉，我家的也是。”

……

何禾除了開始會應一句，後面基本就是默默吃著餅子聽他們各種吐槽自己家的兄弟姐妹是怎麽樣的，慢慢的覺得身子又有了力氣也暖和起來，沒否認的是之前他看著挺鎮定的，可直到坐下才發覺自己手腳發軟，不禁有些後怕還有點慶幸。

因為大家都很自覺的放低了聲音，所以柳伯也沒有出聲制止，直到他和何禾兩人都吃好了這才讓大家都去歇息，輪班守夜的也是早就安排好的了，又叮囑了他們多註意警醒一些，自己也巡視了一番後才去休息。

有了墻壁遮擋，今晚大家都算是睡了個舒服的覺，好在一夜也沒什麽事。

……

相隔一百米左右的一個小村子裏，從房屋的破敗，還有周圍安靜得可怕的情況來看，這裏也同樣是個廢棄的小村子。

而此刻在一間不是很起眼的破茅屋裏，一個黑影靜靜地依靠在墻角，如果不仔細看的，真的很難發現這裏邊還有人。

忽然，一點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黑影初時還很警醒的戒備了下，待發現那閃進來的瘦弱身影時這才又放松下來。

“大哥，我找到了點東西。”那剛進來的人聲音裏帶了點喜意。

黑影好一會才淡淡的發出一個沙啞的單音：“嗯。”

那人也不在意，邊掏出東西邊自顧自的說下去：“這次真的好運，居然真的碰到個身上帶藥還有銀子多的，大哥，這下我們路上就不怕……”

話沒說完，手裏的東西卻突然被人奪了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