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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我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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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現了身後的異樣,他轉身看見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那一身鹿皮小鎧,當場就噤了聲。

當一個突然木頭似的杵在那,用震驚的眼神看向一個方向,所有人慢慢安靜下來,眼神都隨著那一個人看了過去。

白鷗迎著眾人的目光走過去,人群自然地散開兩側,他才知道為什麽自己剛才看不見四茍人在哪——

四茍個頭本來就小,現在還趴在地上,捂著嘴咳嗽。

“來人!”白鷗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地上本來就瘦小的人,縮得跟個小雞崽似的,“送茍將軍——”

“將軍!”四茍的聲音有點抖,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剛才那一陣咳嗽。

他很著急地打斷了白鷗,擡頭時還是掩著口鼻,搖著頭拼命給白鷗打眼色。

最後白鷗還是在四茍的堅持下,被帶到了外城邊緣處一個破爛的木屋,四茍非要躲進裏屋,隔著一層棉布簾子才肯跟白鷗說話。

“待城內外城,用城墻將疫病分開,是好事兒,將軍做得對。”四茍進屋後才解釋道:“四茍之前隨將軍回江寧前,陳大人來教過,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將軍為誰,也不能壞了這個規矩,不然那群地痞流氓都壞著呢,以後不好管。”

四茍病著也還是以前的老樣子,帶著點子啰嗦和不著調的語氣,說著讓人反駁不了的話。

白鷗眼神環顧屋內一周,別說椅子,甚至找不到一塊幹凈的地方坐下。

他拖著現在這樣的身子圍著外城走了大半圈也差不多到頭了,不想讓四茍聽出他有什麽異樣。

“將軍剛才瞧著臉色不好,也別太累了……”果然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情報聯絡處副將的眼睛,四茍叮囑道:“這病就是欺負人,誰身子弱就找誰。”

白鷗不想繼續自己的話題,只問道:“那你是怎麽染病的?”

“嗐——”四茍砸吧砸吧嘴,“就我這小身板,看著就跟將軍比不了啊。”

“可你之前經歷過一場同樣的瘟疫。”白鷗不準備輕易放過這個問題,“可那個時候你活下來了。”

他之前一直急著滿世界找四茍,滿腦子關於待城的疑問,似乎四茍是最有可能給他答案的人;而關於趙宏胤成迷的行蹤和待城已經癱瘓的情報網,他也本能地覺得四茍都可以在最快的時間內處理妥當。

可是現在,看到病得就快要瞧不出人樣的小個子,那些問題好像突然就都暫時忘了。

在李遇靠近前,他不曾想過自己這輩子還會和人產生一種長期的,親密的,甚至會把對方的一切都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的感情。

不止是這樣,在他來到這裏以前——

讀書的時候,身邊的人僅僅是老師和同學;戶外運動俱樂部裏的人,在他看來僅僅是同好;大學裏的其他老師、同事,也僅僅就是同事而已。

他從來是個連朋友都沒有的人。

在奔赴江南之前,在跨進待城戰場之前,陳安、陳邦、四茍,待城駐軍裏的每一個人,對他來說,都沒有區別。

直到這一刻,他發現自己最先問出口的話不再是之前最關心的問題,而是四茍的病。

原來,他也是會有朋友的。

當初在泰極殿前,他可以以一句“袍澤手足”咽得滿朝文武啞口無言;現在才明白,那時大約真的是發乎於情。

這麽多人裏面,陳安、陳邦太過板正,和他根上不是一路人,倒是四茍最貧,臉皮也最厚,總是往他跟前湊。

而且是四茍見證了他和李遇那場不成體統的“婚禮”……

“那我現在不是——”四茍故作輕松地打趣道:“年紀大了嘛……”

白鷗覺得喉頭發緊。

四茍明顯在用自己的痞氣逃避一些問題,以白鷗的敏銳不可能看不出來。

之前回江寧傳信的人所有預防的工作做得極好,全都是四茍的授意,可見四茍對這個病的了解很深。

之後到底是遇上了怎樣艱難的情況,才會讓四茍“不慎”,或是不得不放棄謹慎,染上了疫病。

“你知道自己染了疫病,也知道我回來了。”白鷗沈默半晌才道:“為什麽不來找我。”

“等、等病好了……自然就去了……”四茍有些結巴,他趕緊咳嗽兩聲遮掩過去,“這病它到底是要傳人的啊……”

深怕自己遮掩的動作和敷衍的回答太過拙劣,他繼續轉移著話題,“將軍,待城的事兒,您就沒什麽要問四茍的嗎?”

“待城什麽事兒,疫病的源頭?”白鷗狐疑道:“你還真的全都查到了?”

“那肯定啊!”四茍又擡出他當日在客棧窗外和白鷗深夜對談時驕傲的小語氣,“四茍說過,這待城,就沒有我查不出的事兒!”

當年一場疫病讓四茍生活的村子幾乎死絕,可即使那樣的來勢洶洶,也不過蔓延幾個村落就銷聲匿跡。

因為在的兩國分界線上,村落稀疏,各個村落裏的人員也不算密集,這疫病再厲害也得是要靠人傳,傳著傳著,一個村子都死光了也沒傳到下一個地方,也就這麽斷了。

當初四茍在待城附近發現這種疫病,居然和他當年經歷過的那場瘟疫是同一種,他當時就懷疑這病是從待城傳出來的。

因為戰亂的關系,待城附近的村落早就逃得七零八落了,這病能這樣大規模的傳播,應該是來自一個人口密集的地方。

“你既然猜到疫病是待城裏面傳出去的——”白鷗咬著牙,“你還摸進待城做什麽?”

“那……”四茍憨憨地笑了兩聲,“這牛我都吹出去了,待城怎麽還能有我茍待不知道的事兒啊!這要傳出去,以後茍將軍還怎麽做人?”

“我還等著娶媳婦呢!”

當時待城那樣的景況,四茍其實也摸不進待城,但誰也沒他腦子活泛。

待城靠近殤寧境內的一側管控極嚴,可待城外城一側面向的是北胤人自己的國境線……

於是四茍繞著待城走了一圈,終於從外城摸進了待城。

“我最後也沒能摸進待城內城,不過還好我一開始就進的是外城,不然可能永遠都查不到——”他繼續解釋道:“瘟疫就是從外城起的。”

在項弘帶領下的待城外城一役,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當時趙宏胤要忙著肅清待城,還要接手靖城和庸城;他是號稱有七萬大軍,可小小一個待城哪裏裝得下那麽多人。

“因為項興言是開城投降,所以北胤騎兵和大部分主力,一開始就沒有進城。”四茍聲音聽著沒以前響亮了,條理卻還是很清晰,“他們駐紮在城郊原來的待城駐軍營地。”

“包括投誠的士兵,和後來被陳將軍領著反抗又沒逃掉的俘虜,都押在那邊,正好有人看守。”

“你連這都查到了?”白鷗忍不住打斷道。

他之前最關心的問題一直是北胤人駐紮的營地和現在的動向,沒想到四茍連這都知道。

“那不是我查的。”即使白鷗看不見,四茍還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是在外面的兄弟打探到的。”

當時即使是待城外城也很難混入,混進去的只有四茍一個,他走前吩咐帶來的人也別閑著,外面的事情能打聽多少算多少。

後來待城疫病肆虐,所有平民都被趕到了外城,雖是嚴加看管不準他們進入待城,但是畢竟有傳染的風險,趙宏胤投入的人手並不如原來多了。

也就是那時,四茍才有機會得到了城外傳回的情報。

“不過就情報裏的情況來分析——”似乎不需要白鷗提問,四茍也知道他最關心的問題,“根據營地規模和情況,我能確定北胤兩萬鐵騎都駐紮在我們以前的營地,但其他北胤的主力應該不在——”

“或者說,至少不是全部都在。”

以前待城駐軍營地是個什麽樣的規模和情況,白鷗再清楚不過;算上待城原駐軍的降兵和後來的戰俘,若是整個待城主力都在,那個營地的確是裝不下的。

得到白鷗的肯定後,四茍繼續說回疫病的起點。

“就因為人手不夠,當時待城外城一役死了的兩萬多人,幹脆就地扔在了外城,無人處理……”

當時正值夏末秋初,正是天氣最熱的時候,血流漂杵,屍橫片野……

這場疫病來得合情合理。

“趙宏胤發現苗頭的時候才開始著人去清理那些屍體,就擡到城外直接燒了。”四茍深深地吸了兩口氣,“那可是兩萬多人啊……哪是幾天功夫燒得完的。”

來做這事的北胤士兵也開始大規模的染病,他們是可以在待城內城自由行走的人,於是疫病開始瘋狂蔓延。

所以後來才有了趙宏胤驅逐所有待城百姓至外城的事,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疫病的蔓延已經不受控制。

“不止百姓被驅逐至外城,就連北胤軍中病死的屍體……也是被直接丟到外城來……”四茍搖了搖頭,“那時的待城外城,就像是一個亂葬崗……”

不久後大夥開始慢慢發現,比起接觸已經染上瘟疫的患者,靠近了那些死於瘟疫的屍體更容易被傳上疫病。

可被驅逐至外城的平民裏有大部分是沒有染病的,為了讓自己沒有染病的親人有機會活下去,一些染上了疫病卻不嚴重的人開始自發地組織起來,搬運那些屍體去焚燒。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現在還可以有這麽多活下來的人。

“我就是在那時候去查看過那些屍體,做了粗略的統計。”四茍認真道:“北胤人在戰中死的不多,病死的卻也不少。”

這便也可以解釋,趙宏胤為什麽會萌生了放棄待城的念頭;為了保全戰力,他開始調離北胤主力,各方管控減弱,也給了白鷗那一晚偷襲成功的機會。

史書中關於這一次退兵的相關記載少得可憐,白鷗突然想起趙宏胤離開前說過的一句話——

“史書向來只由勝利者撰寫!”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

但那種模糊的想法在這一刻已經顯得並不那麽重要了。

“你去看過屍體?”他敏銳地捕捉到四茍話裏的關鍵信息,“還做了大致的統計?”

四茍之前能讓回來報信的人都做好了防護措施,全面又周到;從剛才見到白鷗開始,他也一直掩著口鼻和白鷗保持距離,啰裏啰嗦的人連話都變少了,一直到進了屋子隔著一層棉布簾子才開始叨叨。

他已經非常非常小心了。

“所以——”白鷗垂眸,過了良久才道:“你是在那時候染病的。”

他沒有提問,說的幾乎就是一個肯定句。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照例萬更。

小遇兒的信就快揭曉了,重逢也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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