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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他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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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鷗離開待城外城後,沒有再回待城府衙,只是在城門邊尋了一處已經無人居住的小屋,隨便收拾收拾便住下了。

四茍說得對,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他親眼去外城見過了瘟疫的兇殘,不想賣一個萬一。

身邊的人,能遣走的都盡量遣走了,只留下白天和他一道和他進入過待城外城的那一撥人。

連方才陳安過來想看一眼,都沒讓進門。

四茍已經查清了待城曾經的事兒,但卻為了一個真相病倒了。

連他都不知道趙宏胤占領待城後沒有進城的那一批主力,不駐紮在待城原駐軍營地到底去了哪裏;眼下四茍病重,就更不可能有人知道趙宏胤的行蹤。

史書中關於這場趙宏胤的退兵描述甚少,裏面居然藏著這樣大一個秘密。

關於以閃電之奪取江寧,直接逼迫殤寧退位讓賢這一段,也只是集中在對大胤開國皇帝的歌頌,和對殤寧後主的無情抨擊——

那到底背後的真相又是什麽?

白鷗越想越覺得不放心,最後還是再讓陳安修書一封,提醒李遇留心四境局勢,這才終於歇了下來。

卸下那身鹿皮小鎧的時候,鮮血已經把左肩處鮮艷的紅綢裏襯染成了暗紅,白天那封讀到一半的回信從胸口掉了出來,染紅了半邊信角。

白鷗重新把信封拆開,裏面果然有一張和他當初寫給李遇那封信裏一模一樣的小紙條。

窗外的北風又再卷起雪片,呼嘯而過。

紙條李遇那一行思念,字跡娟秀——

風替我吻你,所以我連風都妒忌。

內城外城之間那條瘟疫與生存的分界線上,大將軍就定在那裏,總算是穩住了民心,待城略微平靜了下來,可白鷗的心一天比一天更亂。

轉眼間,除夕夜便到了。

皇宮內以太皇太後新喪為由,取消了這一日的所有慶典和歲暮大宴;而待城也不可能準備出一個像樣的春節。

白鷗在這一天難得偷閑半個晚上,陳安堅持給他準備了幾個餃子,他卻捧著土瓷碗裏的幾個餃子直到涼透,也沒有動筷。

今日天公作美,待城連續了好幾天的風雪終於停了下來,夜空晴朗,他本可以與李遇千裏遙賞一輪如勾新月,填不滿的月色裏卻滿是悵惘——

陳安的信遞出去了,李遇沒有回信;之後白鷗又寫了好幾封信,關於待城內,他所知道的所有細節,關於他所能查到的趙宏胤的一切。

有陳安代筆的書信,也有白鷗的狗爬一樣的字跡,可是直到今天,江寧城內都沒有再傳回過半個字回音。

一直到熬出這個年,白鷗等來的不是李遇的回信,而是之前留在江寧城裏的待城駐軍傳回的軍報。

沒人知道一兩個月前好像還駐紮在待城城外營地的北胤主力,是如何神出鬼沒的,從江寧西北國境線摸到了東北方。

殤寧的疆土不算太大,這樣距離的大軍開拔,騎兵的速度是可以完成的,但步兵卻絕無可能。

白鷗攥緊手中的軍報,四茍曾經的那句話,像響鑼一般敲在他耳邊——

“根據營地規模和情況,我能確定北胤兩萬鐵騎都駐紮在我們以前的營地,但其他北胤的主力應該不在——”

“或者說,至少不是全部都在。”

與殤寧西北方的國境線,有待城內外高墻,有落霞山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塹不同;殤寧東北方的國境線地勢要平坦許多,幾乎無險可守。

這麽多年東北國境線一直安靜,不引人註意,只是因為國境線的另一邊並非北胤,而是分裂著幾個不起眼的小國。

然而現在,那些小國已經全部都悄無聲息的變成了北胤的領地。

戰報的內容並不算太詳細,但有一個可以肯定的結果——

趙宏胤已經帶領北胤鐵蹄和絕對的主力踏平了殤寧東北邊的國境線,行軍方向直指江寧。

這段時日以來,白鷗都把自己關在那個小屋裏處理公務,只偶爾去外城晃一圈,算是露個臉,主要是去看看四茍。

今天,是第一次,所有人看著大將軍發瘋一樣沖了出去。

“將軍——”

陳安追在白鷗身後,可白鷗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不是他能追上的速度。

他撿起白鷗跑前留下的那紙軍報,順便變了臉色,趕緊找陳邦帶人滿城去尋。

陳邦將人尋到時,白鷗已經騎著他那匹專屬的北胤良駒,正要出城,驛道的方向便是江寧城。

“將軍!”陳邦幾乎抱住白鷗的軍靴,拖著不讓白鷗離開,“您要去哪啊!”

“放手!”

白鷗雙目赤紅,幾乎像是個歇斯底裏的瘋子,直接彈開手中指虎的機闊,薄刃出鞘。

“有人敢攔著我回江寧,就不要怪我,不念舊情。”

陳安情急間來不及解釋戰報上的內容,陳邦眼下一頭霧水,只知道要把白鷗留下。

“可是!您走了待城要怎麽辦?”

“疫病才剛見好轉,這都還沒開春,糧食已經不富裕了,您在這時候離開,要這幾萬待城百姓怎麽想?”

“他們剛剛經歷一場又一場劫後餘生,就要眼看著陛下和朝廷到底還是拋棄他們了嗎……”

馬上就要開春回暖,若是待城再生亂,大量的死人出現,可怕的瘟疫隨時有可能卷土重來——

屆時就算是神仙下凡,只怕也救不了待城。

白鷗被一股深重的無力感裹挾,松開握緊指虎的手。

他現在終於明白,李遇要一次次在社稷人命和他之間做出抉擇,是一種怎樣的煎熬與撕扯。

“將軍——”陳安得了信終於趕了過來,“您不能走!”

“戰報傳遞再快,時間上也有延遲,這戰報已經是幾天前的事情了。”他氣喘籲籲道:“若是這幾日之內江寧已經生變,您和西北三城,就是陛下與殤寧最後的希望了!”

白鷗痛苦地蹙緊眉心。

在方才接到軍報的一剎那,他幾乎瘋了,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想法——

要回到李遇身邊去。

生也好,死也罷,總是要在一起的。

他幾乎無法思考。

若是他走了,待城沒了,李遇真的連最後的倚仗都沒有了;更何況若是李遇已經逃離江寧,在路上和他走岔,天大地大,要去哪裏尋。

只要足夠冷靜,憑他的心智不難得出結論,等在待城才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怎麽坐得住啊……

李遇每一次在宮裏等他回去,該是什麽樣的心情……

“陳邦。”他翻身下馬,雙手握住陳邦的雙肩,“你帶人,替我回江寧——”

他從懷裏掏出那塊鎏金的令牌交到陳邦手裏,鄭重地行了一個軍禮,“一定要替我,把陛下,接回待城。”

*****

“陛下——”陳琸跪在廣明宮前,老淚縱橫,“您就聽老臣一句勸罷!留得青山在啊,陛下——”

“江寧有平民十五萬,禦林軍禁衛五萬,總共二十萬條人命——”沒有人開門,只在門裏傳出皇帝的聲音,“你要朕棄城逃了?”

“沒有人要棄城,這江寧城自有將軍去守,陛下您——”陳琸痛心疾首道:“保重龍體,殤寧才會有希望啊!”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李遇的聲音低沈,“這是閣老教給朕的,朕——”

“誓與江寧共存亡。”

“陛下——”李遇身邊,小姚“噗通”一聲跪地,“白大人,還在待城等您呢啊!”

李遇盯著小姚,方才堅定的眼神開始顫抖。

待城與江寧,誰不是兩難的境地。

“對不起……”李遇伏案,雙手痛苦地抱頭,口中不斷地呢喃:“對不起……”

白鷗哥哥,對不起。

即使你為我留下,魚也游不出這片淺灘,或許一開始,就是我不該貪婪地走向你。

廣明宮前僵持不下,身後卻傳來一個急匆匆的人聲——

“義父!”

陳琸聽見人聲回頭,吃驚道:“你怎麽回來了?夜半宮門宵禁,你是如何進來的?”

“是白將軍讓陳邦回來接陛下去待城的。”陳邦掏出袖袋裏的令牌,“還把這個交給我了。”

“是他……是他……”

李遇突然跌跌撞撞上前,一把拽開了陳琸跪了一整天也跪不開的寢殿大門。

“是白鷗讓你回來的?他人呢?好不好?”

“不、不太好……”陳邦不會撒謊,跪地行禮時認真道:“白將軍之前重傷,昏迷了足有十幾日……一直到現在……左手端碗清粥都打顫。”

李遇呆楞在原地,根本不能理解陳邦的話。

從前的白鷗,單手就能把他扛上肩頭,那個粥碗都端不動的人,是誰?

他搖了搖頭,“你騙人。”

“就傷在這裏——”陳邦指了指自己的左肩,“一柄長/槍,胸前進,後背出……末將是親眼瞧見的……”

“後來,聽我大哥說……”陳邦說著喉間哽咽,“血都快流幹了……”

“朕不信。”李遇沈聲,“什麽時候的事兒?”

“就在……”陳邦回憶了片刻,“就在我哥第一次給陛下報平安的頭一晚!”

又是自己噩夢驚醒的那夜……

李遇恍惚間只覺一陣頭暈目眩,再醒來時已經不在廣明宮的寢殿。

“這是在哪?”他感覺到身下傳來的顛簸,“你們這是要帶朕去哪兒!”

“陛下息怒!”小姚跪在一旁,“馬車已經出了江寧城了,不能回頭了!”

“那江寧怎麽辦……”李遇強忍著喉間的哽咽,“江寧有二十萬人啊……”

“陳閣老會坐鎮江寧,陳邦將軍也留下統領羽林軍禁衛,陛下——”小姚深深一叩首,“白大人身負重傷,還在待城等您……”

“國不可一日無主啊!”

李遇眼底的情緒漸漸被兩難的絕境撕扯至空茫,他突然啞聲道:“蘇嬤嬤呢?她還好嗎?”

今年這一季冬格外寒冷,李遇先前以為是白鷗不在身邊的錯覺,直到蘇嬤嬤也終於熬不住病倒了。

他想將蘇嬤嬤接進廣明宮好生照顧,可蘇嬤嬤卻說在永巷住了一輩子,不想挪地方。

起先他還有時間經常去看看,直到趙宏胤現身東北國境線,他便忙得只能著小姚日日去送藥。

他是蘇嬤嬤帶大的孩子,其實小姚也一樣,他倒不覺得小姚會扔下蘇嬤嬤就這麽走了,只是,蘇嬤嬤的身子熬得住這一路的舟車勞頓嗎?

“蘇嬤嬤……她……”小姚突然掩面而泣,“她走前不讓奴才在這個檔口跟陛下說……吩咐奴才一定等國事稍安再告訴陛下……”

“蘇嬤嬤……頭七都已經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12點前有三更。

不要再逼我劇透辣!我只能保證,熬過這一段,後面全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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