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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我急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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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尚未親政,雖手握玉璽,但依殤寧祖制,聖旨需加蓋鳳印及三位顧命大臣聯名,方才可生效。

三位顧命大臣裏,除了陳琸外的二人皆為世家黨羽,而李遇尚未立後,鳳印向來由周哲翎捏在手裏;事實上,就算是先帝立後娶妃,周哲翎也未曾松開過鳳印。

這也是為何此前多次李遇要為白鷗開路,都不可悄然行事,一定要直面周哲翎與滿朝文武。

此前李遇不允白鷗再赴待城,誠然是心結使然,但也真真是那句“清君側”斷了他所有的念想。

就算他真的可以置白鷗的安慰於不顧,沒有那方風印他也做不得什麽——

白鷗身為朝中武將,若無召臨戰,是為抗旨不尊;待城三萬駐軍,若無調令便任憑白鷗號令,依例便要以謀反大罪論處。

若沒有一個體面的出身,白鷗之前的出征便名不正言不順;戰場局勢瞬息萬變,生死只在一念之間,李遇不能讓白鷗為後方陰謀掣肘。

可白鷗現在有了高貴的出身,又屢立大功,此次周哲翎領頭,決不允許白鷗出征,便是要阻止不願與他們同流合汙的陳氏一家獨大。

世家黨羽早已視白鷗為眼中釘、肉中刺,欲處之而後快,任何錯處他們都會揪著不放,更何況是抗旨、謀逆這樣的大罪。

李遇怎麽能給他們手裏遞刀子。

“那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嗎!”白鷗重重一拳垂向桌案。

這些道理,若是擱在往常,放在別人身上,他未必就想不明白,可沾著李遇,時間一分一秒都在催他——

他冷靜不下來。

待城開戰的信既然已經傳到了四茍這邊,就算一路八百裏加急,那也是幾天之前發生的事兒了,可項興言同項弘那邊,再加上一個兵部,楞是沒有半點消息。

這麽多日過去了,四茍沒有得到任何戰況的消息,可若是情勢樂觀,這父子倆邀功的折子只怕要比四茍快不少才是。

白鷗怎麽能不急。

李遇的手在書案下伸向白鷗,隔著一層桌布悄悄握住白鷗的手,傳遞一種溫柔的力量。

他沒有言語,只默默地望著白鷗。

偏殿之上只有四茍和小姚兩人,一個是泥鰍似的機靈,一個慣會察言觀色;瞧間這氣氛,兩人相視一眼,誰都沒有言語,悄悄地退了下去。

“白鷗哥哥。”李遇輕聲道:“朝中還沒有戰報。”

“四茍的情報網是我親自鋪下去的。”白鷗咬牙道:“不會有錯。”

“只是開戰而已,我們都知道,這一仗早晚是要打的。”李遇又捏了捏白鷗的手,“我們未必會輸。”

白鷗痛苦地闔眸。

他不知道要怎麽跟李遇解釋,註定是贏不了的。

“你覺得有勝算嗎?”他沈聲道。

李遇不答,只拋出一記反問,“那若是你去了,覺得自己一定有勝算嗎?”

很早以前白鷗便隱隱覺出,這場戰爭的實力懸殊,已非人力可以逆轉;甚至在更早之前,從江南的水患換了旱災開始,他就該明白,這一切仿佛是不可違逆的天意。

但愛會使人奮不顧身,就像當初深陷泥沼的魚兒不顧一切躍出水面——

逆勢而為也好,逆天而行也罷,他要把李遇留下。

他在桌下扣住李遇的腕子,“我必須試試!”

“我會送你去。”李遇任由白鷗扣住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溫柔地覆上白鷗的手背,“但我們需要一個時機。”

白鷗吃驚不言。

他沒有想過李遇真的會親口說出送自己上前線的話。

雖然昨夜在山頂他給李遇做過一場心裏建設的預演,但事情在想象裏和最終最後發生在眼前有多不一樣,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設想過一萬種可能,李遇會哭會鬧,他也許要哄要逼,卻唯獨沒有想到過少年帝王會如此冷靜,甚至還輕輕的拍著白鷗的手背,像是安慰。

等待的日子最是難熬,明明知道最可怕的結果可能就在前方,自己卻被束縛手腳什麽都做不了,白鷗每一天都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周哲翎還是沒有出現,簡直像是捧著那方鳳印躲了起來。

只有李遇照例處理公務,一切如常。

晚夏轉眼入秋。

當初愚公移山移走的好像不是太行、王屋二山,而是整個待城;這座城池像是整個從這片土地上消失了,再也沒有傳回過半點音信。

連四茍的情報網都好些徹底癱瘓了一樣。

就算大敗,十萬軍民難道就沒有活下一個可以傳信的人嗎?

一切都太詭異了。

“你點上些得力的人——”白鷗召來四茍,言簡意賅,“回待城去。”

“將軍……”四茍有些吃驚。

他之前也已經派了幾波手下回待城打探,可沒有一個人返回江寧;今日,他便正好是要向白鷗請調,親自回待城查看。

“能多快就多快。”白鷗沈聲,“我一定要知道待城究竟發生了什麽。”

四茍即日出發,白鷗每一日如坐針氈,一天天看著寢殿外、涼亭邊的那棵老銀杏的樹葉漸黃,慢慢掛不住枝頭,零落成泥。

秋意漸濃。

夜間的清風已經伴著絲絲寒意,像是在昭示初冬將臨。

可就連四茍都杳無音信——

翻過這一季冬,當萬物再覆蘇,當暖風再吹開桃花,李遇就要滿二十了……

殤寧亡國的日子,每一刻都在掐著點倒計時。

今日李遇早起,已經換上了秋冬的龍袍,白鷗便像被什麽掐住了喉嚨似的,上不來氣。

他等不了了,今天就要跟李遇說,無論如何,他要親自去一趟——

可偏偏今日李遇早朝後,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日近中天了,白鷗一遍遍派內侍去泰極殿打探,傳回來的信兒都是泰極殿的大門閉著,皇帝和群臣還在議事。

白鷗更衣整肅,準備親自去大殿瞧瞧,可剛走出廣明宮的大門,宮外卻來人了。

四茍或是四茍身邊的親信白鷗都熟得很,來人並不出在其中,甚至不是他從待城帶回來的任何一個。

來人禮數周全,談吐得體,根本不可能是他手下那群兵痞。

“小的是陳閣老府上門客。”來人行禮後恭恭敬敬遞上印鑒,“待城有要事,陳閣老派小人通知公子,即刻前往城外往北十裏,驛道邊的涼亭一敘。”

驛道兩側往往都有一座涼亭,取“停”字諧音;長亭留別,意欲常停留別。

白鷗被陳府門客引至城北驛道的涼亭處時,卻沒能看見十裏長亭,芳草依依的景象。

入秋已深,草木殺盡。

這一處驛道是通往待城的方向,眼下待城風聲鶴唳,這裏便像是通完鬼門關的路似的,人人都繞著走。

所謂涼亭並沒有人出現,白鷗被引向不遠處一所茅屋,秋風打著旋,卷起他腳邊一捧黃沙。

眼前光景就像一篇淒淒楚楚的散文長詩,讓人不堪猝讀。

走到茅屋邊,氣氛便與方才完全不同了;破破爛爛一座茅屋,巴掌大的地方足有一二十人把守,看上去比廣明宮的寢殿還要嚴密。

空氣裏都彌漫著緊張的氛圍。

“白將軍——”陳府門客恭恭敬敬上前行禮道:“到了。”

二人馳馬而來,一路無言,白鷗心急如焚,也沒有多問什麽,直接上前推門,卻被左右看門的壯漢攔住了。

壯漢中的一人上前行禮,“將軍還是屋外說話罷。”

那人身形壯碩,穿著一身毫不起眼的粗布衣衫,看著跟大街上任何一個普通平民無意,但言語動作間卻完全不像一般百姓或是普通大戶人家府上的下人,很是懂規矩。

白鷗此前也在陳府留宿過一些時日,他盯著那人的臉仔細瞧了瞧——

竟是陳府的護院。

與一般世家貴族看門護院的下人不同,陳府的護院大多與陳邦一樣,表面上是護院,背地裏都有另一重身份,替陳琸或是皇帝做著一些不能教周哲翎那些人看見的事。

他們身手雖不及陳邦,但也相去不遠。

白鷗凝眉,這麽多人,他目下不可能硬來。

可待城到底發生了什麽?

看門的壯漢行禮時側身,腰後藏著的佩劍撞上了身後破舊的木門;就在白鷗沈思對策間,屋裏傳出個虛弱的人聲——

“將軍……是、是您嗎?”

這聲音白鷗雖不認得,但這口音他熟得很——

濃重的待城地方口音。

這人是待城來的,或者至少是他當初從待城帶回江寧的那批人中的一個。

白鷗緊張地一步上前,卻又被門前那兩人擡手攔住;此二人低眉順目,眼神動作俱是恭謹,卻真真是半步不讓的態度。

陳府的人大概都是一個性子,白鷗此前在陳邦身上已經領教得透徹。

他們認準的事兒,就算皇帝老子在跟前也敢當面頂撞。

“你是待城來的?”白鷗無奈只能在門外道:“是誰讓你來的?”

“小的……是、是茍將軍手下,當初跟著將軍一道、一道從待城……護送禦駕回宮的……前些、前些日子……又一道隨茍將軍回、回了待城……”

門裏的人顯已是氣若游絲、油盡燈枯的樣子,可腦子還算清楚,言語間雖斷續,條理卻分明,若說是當初從江寧帶回來的精銳倒也是能說得通。

“那為什麽只有你一個人回來!”白鷗緊張地扒著門縫。

門裏的人一副隨時就要咽氣的樣子,白鷗快急死了,“四茍呢?待城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人知道待城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那人微弱的聲音裏參雜進幾聲啜泣,“待、待城已經……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魚漢三又回來了!今天照例萬更,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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