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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回不去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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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回不去了…… (8)

今天卻不見人影,她剛才還在問呢。”梁辛瞥了一眼屏風,不見有任何動靜,便擡了擡音量,“對待孩子如同你們做生意,要講誠信。”

小猴子記性好,輕易忽悠不得。

秦商應了聲,思及昨夜借著女兒的緣由從腳踏睡上了床,嘴角不禁徐徐上揚。

“紫雲今日可有煩你?”

他這幾日晨起外出,天黑才抽身回來,無暇顧及愛作妖的那丫頭。

自初一罰跪事件後,他似乎再沒見過。

“她進不了這間屋子,甭管是鬧什麽動靜,我把門一關不去理會,自然就覺得無趣了。”說起紫雲,梁辛對著屏風冷笑一聲,話就說得陰陽怪氣︰“幾天沒見想她了吧,要不要我叫她來給你擦背啊?”

被小毛念得多了,她也讚同起那個觀念。

既然一定要打發走一個丫頭,怎不把紫雲這種不安分的弄出去?

據說先前被留在前院的紫煙要老實得多。

“多謝體恤,我心領了。”

秦商聽出她話中的情緒,甚是無奈。什麽主子教出什麽奴才,那個原本膽怯懦弱的小丫頭,如今都敢給他臉色瞧了。

確實太過縱容了。

見他態度良好,溫和隱忍,又連日辛勞,梁辛不與其計較,起身去廚房為他要了小半桶熱水,兌好涼水後讓嬤嬤送進了屋裏。

“這水原本就不夠熱,你要是洗好了就別磨蹭,沖洗的溫水擱在屏風旁,你自己拎,洗好記得叫嬤嬤來收拾幹凈。”隨著話音落下,房門被人從外頭合上。

顯然,一番囑咐後,這女人又開溜了。

秦商神色淡然,眸中卻閃過一絲狡黠。

最初,她避他如蛇蠍,凡事皆留安全距離,不同桌共食,不一壺共飲,寧可嚇得蒙在被中哆嗦也不許他靠近一寸。

可回府不過短短幾日,他已能占用她的不少東西,今夜連共用浴桶都未聽聞她的抗議。

收獲不小。

“大爺?您可在?”

靜謐中,忽地一道柔軟嗓音響起。

秦商只稍一走神便沒留意到推門聲,此時回神才知又有人無視規矩,擅闖主屋。

不過來人是梅香倒令他意外。

“這裏不用伺候,出去吧。”

他對待梅香不同於紫雲,雖慣用冷淡語氣,多少謙和些。

畢竟是趙氏安排的通房,不用會有礙於她的面子,不利她於府中立足。故而他留了幾分情面,允梅香在房中伺候。

不過他與父親都愛宿在書房,床鋪衣物也多有小廝打理,梅香近乎是他院中的擺設。

“大爺可是吃了酒才回?”

梅香沒敢再往前,戰戰兢兢地盯著屏風,回想紫雲那番話,鼓足勇氣道︰“奴婢見您像是吃了不少酒,應酬桌上定是沒能好好用飯,不若還是同以往一樣給您做碗面?”

今時不同往日。

在梁姨娘回府之前,大爺雖走南闖北鮮少在京,但每次歸家總有幾日會宿在自己院中,屋裏收拾、沐浴準備甚至簡單吃食,全由她一人服侍。

即便未被收用,可也是在耳房值夜的,又有夫人撐腰,旁人哪個會低看她?她以為總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大爺納她是早晚的事。

可自打年前大爺因這庶小姐與府中眾主子鬧僵,便再未住過他的院子,不是留在書房過夜,就是去了京郊別院。

眼下,梁姨娘母女回了府,她便更無機會接近大爺。好不容易被調來了東苑,仍舊是四五日都見不上一面……

哪怕只有一墻之隔。

她若再不主動,想從梁姨娘手裏分差事,即便領到也定是與大爺相隔十萬八千裏。

“我還要出去,你歇著去吧。”

秦商沒了再泡的心情,起身去提了那小桶溫水,立於一旁的空浴桶中開始沖洗。

梅香素來安分,與紫雲更無情分,不料同住一室倒能輕易影響。

他得給那笨女人提個醒兒,該防的,還需提高警惕嚴防死守。

孩子尚小,他不放心。

“那奴婢為大爺尋件厚實的大氅吧,雪化不久,夜裏風大,當心著涼。”梅香是趁這屋子的女主子走開,才壯膽闖入的,如今連主子的面都未見著,自是不甘就此離開。

“梅香。”

秦商胡亂沖洗一番,拽了屏風上的衣物迅速套上,來不及系好一帶便走了出來,阻止道︰“別碰那衣櫃。你不知這屋裏的物件存放,她也不喜有外人翻箱倒櫃,便是小毛都極少觸碰這些東西。出去,往後不經允許不可再進來。”

他的神色微冷,言盡於此。

東苑的規矩,在這些丫頭進院的第一日已詳細告知,有膽敢違逆者,他不會袒護。

“她……大爺……”

梅香怯怯地望著前方的主子,幾年悉心伺候與默默守候在這瞬間近乎毀於一旦。

這位主子眼裏顯然只有一個“她”。

“她就在隔壁,你以為她不知你所為?這是東苑,府中人人皆知是梁姨娘的院子,你既願意來,便要講她的規矩,若不願留下,我可將你送回原主處。”秦商無視眼眶泛紅滿面委屈的女子,擰緊的雙眉洩露了他的厭惡。

他為秦家族規費盡心機尚且忙不過來,當真沒閑心看這些女人為爭寵做戲。

便算他無福消受吧。

“大爺,您是知道的,夫人打發奴婢來伺候您時就賜了湯藥……”梅香忽地重重跪地,揚著小臉任由熱淚滾落,泣道︰“奴婢來的這幾日皆是與紫雲一同被晾在房中,實是閑得無事可做,才想著姨娘因忙著照料小姐顧不上伺候您,許是能有奴婢能做的差事……才膽敢前來瞧瞧。”

她已有通房的名分,雖未坐實卻也喝過那絕子湯藥,否則夫人不放心,也入不得大爺的屋子。

若此時被打發回去,她還有何顏面?

“東苑不大,你們梁姨娘又喜事事親力親為,本就不用多少人伺候,你若想領差事,明日便讓李正給你安排。至於湯藥一事……”秦商不禁勾動唇角,驀地一陣陰冷,“如此原封未動地送回去,你那夫人自可給你安排新主子。”

按秦府的規矩,丫頭們只在收用後才會被要求服藥,好比紫雲紫煙,若未被主子收入房便可婚配於府中管事,生兒育女。

梅香會先行服藥,該是趙氏防心過重,她自己亦有急於表衷心之念。

怨不得人。

“請大爺別送走奴婢,奴婢別無所求,只望能隨侍大爺左右,伺候您一輩子……”梅香惶恐至極,畢竟從未見主子對她冷過臉,嚇得連連磕頭。

“梅香,你該知我不喜麻煩。”

秦商只覺耐性全無,上前拉開房門,忍住怒意趕人︰“出去,安分地待著,或另擇他主。”

一輩子這詞他都不輕易用。

人生在世,頗多變數,誰能一直操控人生確保順遂安寧?

梅香聽出那語氣中的無情,一刻不敢多留,捂唇奔了出去。

“看夠了便進來。”

秦商瞥了一眼檐下藏於柱後的青影,見她探出了腦袋才繼續道︰“你先哄著璃兒,我去尋父親談小五的事。”

雖早知這女人不願摻和他的事,但見她躲在一旁開懷欣賞又不禁惱怒。明明她一句狠話便可約束紫雲梅香,偏要故作和氣溫良甩手看戲。

他何來的精力與這些難纏的丫頭們上演戲碼供她消遣?

“還哭著呢,你不去哄哄?”

梁辛咧嘴一笑,指了指那邊傳出嚶嚶哭泣的耳房,輕聲打趣。

不是她有意偷看竊聽,實在是這東苑太小,她就算留在小毛房中也能聽見他的呵斥。

即是如此,何不出來聽個真切?閑著也是閑著。

“我不指望你能幫多大的忙,”

秦商大步跨近,一把將柱子後的女人拽出,順勢往懷裏一帶便拖進了屋,繼而湊近她耳廓道,“小五赴考資格被取消,這幾日我當真不得閑,你不願分擔就算,看好孩子乖乖待在東苑,我暫時顧不上你們。”

不與她明說,這女人怕是不會當回事。

“我哪有不乖?至今沒呼吸過東苑外的空氣!”

梁辛不滿地反駁,見其一臉倦意日漸消瘦又良心不安,只好應道︰“只要院外的不來找麻煩,院內必然出不了什麽事。”

她既是以合作夥伴的身份進來,也享了薪資待遇,便勉強替他管管女人吧。

“母親的身體已大致康覆,但小五一出事她便沒空理會你,趙氏小產需臥床兩月,短期不會有人來東苑惹事。”秦商松開懷中女子,低頭整理著身上衣物,準備出門。

最近為應酬送禮該是要忙上幾日,府裏長輩那兒更要有一套有力說辭,最好讓他們參與此事的周旋,好熟知秦家被外人厭棄程度。

“這事很麻煩?真會剝奪你弟弟的考試資格?”

梁辛見其神色嚴肅,愁眉不展,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不免又替那自幼苦讀的孩子惋惜感嘆。

不會辛苦這許多年,到頭來連赴考機會都沒有吧?這比大學苦修四五年,校方一直扣留畢業證還苦逼。

這時代的讀書人可只有考取功名一條出路。

“不清楚,目前尚未公布,還有希望。”

他今日是從朋友那兒得了這個內部消息,不論結果如何,眼下總是要不計付出為小五奔走的。

哪怕他也會利用此事去撼動家中的老頑固。

“是因為秦家家風吧,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要知道這政審不過關,一切都免談。”梁辛輕嘆了口氣,揮揮手道︰“趕緊商量去吧,負責的官員那裏,越早疏通越好。”

她覺得那小五爺並不十分在意,也願意跟著兄長們做生意,倒是這猴子爹把這事看得比什麽都重。

別到時候只他一人傷心失望。

秦商雖覺她說話奇怪,可沒時間多問,囑咐她半個時辰後煮碗面侯著,便去了秦大老爺的書房。

有人想做不讓做,憑什麽要她做?

梁辛瞪著那遠去的背影,咬唇腹誹。

除了土竈難控制,她的確善於烹飪。可她一向只為自己下廚,猴子可沾光讓她費心做點輔食,猴子爹可沒這待遇。

“小毛,把小姐抱過來!順便讓孫嬤嬤先和點兒面,你家大爺待會兒要吃宵夜。”梁辛對隔壁喊了一嗓子,悠哉地趴榻上學打絡子了。

秦家多的是下人搶著伺候未來家主,她可沒興趣湊熱鬧。

☆、034

天色微亮,秦府的各位主子已聚集在前院誠信堂,等著商議家中要事。

其實只是關乎小五爺秦晉未來仕途的問題,但秦家一心想摘下商戶的帽子,悉心栽培這位小爺,期望他能中舉得個官身。

眼下十年苦讀臨下場時卻鬧出了事,因家族背景有悖人倫,道德認知被全盤否定,極有可能取消其科考資格。

一石激起千層浪,秦家立即炸了鍋。

秦商連夜將消息告知父親,自己回東苑睡了個好覺,一心想著利用此事扭轉長輩們的頑固觀念,自是要蓄足力氣。

倒苦了秦大老爺,為幼子科考之事在書房輾轉反側大半夜,不等天亮便派了小廝去各院通知,聚集家人共同商議。

十年心血不能白費,總希望能有解決之法。

“我看這消息未必真切。商兒不過是聽朋友說了一嘴,不定是缺錢花,就送他些銀子,咱家又不缺這些個俗物。”三老太爺從翟老姨娘屋裏被叫醒,還迷糊著,沒當回事。

“我瞧著也是憂慮過甚,咱家上京已有不少年數,並未聽聞律法裏有說咱們違逆,怎會不讓考呢?把那些官員都餵飽了,還有何可愁的?”二老太爺認可三弟的看法。

他習慣早起,平日此時應在遛鳥逛園子,故惦記著那幾只雀兒,便盼著早些結束好回去伺候。

他們兄弟已是一只腳踏進棺材,不知能再活幾年,脫不脫商籍對生活並無影響,能不愁吃穿玩樂地安度晚年,便心滿意足。

“二叔三叔,若要等官府公示出來,便是無路可走,送金子銀子也是白忙一場。”秦四老爺正值中年,想法自然與上輩不同。

他名下雖有私人商鋪與莊子,大多交於他人打理,自己雖不通多少文墨,往常也喜好附庸風雅,結交些有才之人。

若家中出個舉子,他就不必被那群自視甚高的破落秀才明嘲暗諷。若非他慷慨大方,時常送些名貴筆墨紙硯,那群人怕是都不屑與他交往。

“為了五弟讀書,咱家這些年耗費了多少銀兩與物件,光是父親與二叔為了打聽個好夫子便花了不少精力,大哥更是為五弟絞盡腦汁找學堂,單是托關系陪酒應酬送禮,這些門道都不比做生意少……”秦家三爺秦武也起身發言,因上頓挨的揍還沒好全,背脊微彎。

家中人人疼愛幼弟他不反對,但大家付出如此心血不是為了一場空。

今日若不能想出解決的法子,小五這十年書算是白讀,花費的小堆銀子也打水漂了,最可憐長兄那番望弟成龍的心……

比對兒子更上心,比對妻子更用心。

“你覺著小五讀書花用得多了?再多也不如你花天酒地眠花宿柳揮霍得多!”秦家二爺秦文還記恨趙氏小產之事,見老三開口,自然忍不住要駁他。

如兩位叔祖父所言,秦家最不缺錢,他並不心疼各院各人的花費,畢竟賺錢本就不為帶進棺材。

“二哥你每月的開銷難道小麽?”

秦武冷笑一聲,不陰不陽地回了一句。他很清楚這位兄長愛收稀罕物件,每筆支出皆不是小數目。

他那點兒花在女人身上的銀子,哪及得上。

“夠了!你們若還沒打夠就去院子裏再幹一仗!今日叫你們來是為小五的事出主意,不想聽的,不想說的,盡管離開便是!”秦大老爺氣極怒罵。

兩位長輩那話不入耳,他是晚輩不能明著駁回,但對兒子可就沒什麽顧慮,恨不得再揮鞭抽一頓發洩怒氣。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得就是這對兄弟。

“老二老三安分點,胡鬧也不看時候。”

秦二老爺適時接了話,不輕不重責備了一句,才接著道︰“臨時出了這事,想法子才是迫在眉睫,大家先不說旁的東西,都想想該怎麽辦吧。老大,你常在外跑,人脈也廣,既有門路得到消息,就有解決的辦法,不若你先說說?”

早些年就瞧得出老二老三在長兄那兒不受寵,猜他大概是知道這二子並非他出。故其餘的兄弟對這兩個冤家才多有維護。

不管是不是親生子,在除長兄外的他們看來都是一樣,不過是得句“叔父”的稱謂。

可人心是肉長的,正因不知孩子生父是誰,他便瞧哪個都像親生,自然百般疼愛。

“二叔,你們還有誰不知解決此事最有利最直接的法子?不過是你們不願違背祖訓,非要強撐著那層不光明的聯系。多年前我便提出過,小五要走仕途勢必要有個身家清白的背景,你們並不信。”秦商揉了揉太陽穴,故作疲倦無力之態。

其實昨夜除了因女兒尿床,被那女人使喚了片刻,睡得還算安穩。

“我就不信只有分家一條路可以走。”

秦四老爺望了望一臉深沈的長兄,深怕其受長子影響,輕易改口。

縱然再期望晚輩高中做官,他也不讚同秦家因此事分崩離析。

“四弟言之有理,分家一事不必再談,年前老大已為忤逆長輩與違背祖訓受了皮肉之苦,何必再舊事重提?不若多去打探打探負責這屆科舉的大人,設法投其所好買個通融。”秦二老爺自是懼怕分家者之一,便殷勤應對。

兩位叔父年邁,分個宅院安家落戶,養群伺候的下人不費幾個錢,且已活不了幾年,自然沒壓力。

幾位小輩如今正掌著家業,有經驗老道的老大帶領,也差不到哪去。

只他們這輩尷尬,沒了拼的勁頭,又不甘就此終老,家業一旦分割,又無人為他們賺取進益,總有坐吃山空的那日。

“昨日得知時便打聽了,但咱們這樣的白身哪能直接送到那大人手中?一層層送上去,抽筋剝皮般出血,即便不出差錯,最上頭那位也未必能通融。”秦商擰著眉頭滿臉愁容,是真的憂心此事不成。

今年的科舉可不只是禮部尚書一人之權,聽說聖上還特意點了兩位內閣輔臣監辦。秦家不過是個商戶,哪裏走得通這些關節?

“世上沒有不偷腥的貓,只要消息準確,下些功夫打聽問詢,總能找到對方的弱點。大哥你素來善鉆此道,怎地遇上小五的大事就怯弱了?”秦文有些針對長兄,語氣便強硬尖銳些。

分家是何等的荒唐!

他們兄弟幾個已共娶一妻多年,且生育了子嗣,不說家產,單看女人孩子該如何分?

“是這個理兒,在咱們老家,買官的還大有人在呢,晉兒可是實打實讀了十年書,正兒八經地參加科考,又不要他們舞弊,只要個參考資格,不算什麽難事的。”二老太爺一字一點頭,自認這番話很在理。

被小輩們伺候孝順慣了,怎舍得就此分府單過?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自有遵從的道理。

秦家百年興旺正因不分不隔,不離不散。

“二叔祖父有所不知,聽說朝廷很緊張今年的科舉,上頭那位還治了幾個殺雞儆猴,禮部如今人人自危,就怕一個不慎腦袋不保,大哥一個小商人,哪能如此神通廣大?這事一旦有差池,可危及家族。相對而論,及時分家更安全可靠。”秦四爺勾著唇角發了言。

他雖自有體弱多在別院養病,不懂經商不走仕途,只愛音律通點兒詩棋,卻是除長兄外最不怕分家的一個。

這些年他占著琴技結交不少貴胄子弟,消息比長兄還靈通些,只不愛拉下臉面替家中奔走,一貫的冷漠自私。

可長兄明知他有人脈,從不對他有半點要求,反而事事顧及面面俱到,對他關懷愛護大度誠心。

他是個明事理之人,故心中愧疚。

倘若有他能為長兄而為的,自當竭盡全力。何況支持分家於他而言,是力所能及。

這些年,他雖可進趙氏的房行夫妻之實,卻一直拖病避讓。

不是不近女色不尊祖訓,而是想留一分力助長兄達成所願。妻子,分家後他想娶就能娶,何必急在一時與兄弟爭搶?

且趙氏那女人,不顧長兄所求迎合了老二老三,他可瞧不上。

“分家沒必要吧,咱們家這些年不是一直過得挺好?比那些個面上親戚背後仇敵的大戶和諧安樂多了。要是不能考就不考唄,小五最是聰慧機靈,我帶他兩年便能在商界混出個名堂,不是說行行出狀元麽?不一定非得做官啊!”秦三爺聽聞老四也建議分家,心尖一顫就多了絲急躁。

年前才鬧過,怎麽又提分家!

分家是容易,可趙氏該歸誰?他還沒讓趙氏生個兒子出來,怎麽甘心?

他不能事事都輸二哥一分。

且目前生活順遂,又有長兄一力挑起家族重任,他們不過相輔助力,最是輕松自在。

若真讓他獨個兒養家立業……豈不累得慌?

“父親,大哥,”

秦小五終於坐不住了,起身跪在了父親腳邊,紅著眼眶訴道︰“我覺得三哥說得對,不能考就不考了吧。大哥定是不遺餘力地為我奔走,今日會求助到各位必是想不出法子來了。科舉本就是遵嚴制度,不同於經商可走後門送錢送禮買人情,就是讓大哥喝死在酒桌上,給那些人點頭哈腰阿諛奉承也無濟於事!你們就別為難大哥了,大哥只是個普通商人,並非是萬能的。”

說完這番話,秦小五已是淚流滿面。

傷心難過有之,怕多年苦讀不能一展抱負;惶恐不安有之,怕親人分離不能闔家團圓。

可歸根結底,與四哥一樣,他對大哥既心疼又感恩,不想大哥為了他在外看人臉色求人辦事。

但又與四哥不同,他不想分家,至少目前還不想,他喜歡家中這親切安寧的氣氛。

誰家兄弟能有他們毫無芥蒂不爭不搶?

雖讀書多年,家人也覺得他尚年幼而三緘其口,但他心中明白,秦家之所以兄友弟恭格外親厚,多少是因這有悖人倫的祖訓家規。

凡事有利有弊,總有兩面性。

“說什麽胡話?你母親還躺在床上為你憂心,你就這麽容易放棄?”秦四老爺兩眉一豎,不太樂意見此結果。

若小五不考,就只能指望剛三歲的秦浩。可身家背景的事不解決,秦浩一樣考不了。

這是個死結啊。

要麽一剪子下去,要麽纏繞不休。

“你稍安勿躁,這事暫且不能妄下定論。”

秦大老爺拽起幼子,安撫之餘連連嘆氣,嘴角已急得冒出燎泡。

個人期望之餘,他還是一家家主,責任重大。

“父親以為如何?”

秦二爺亦是一臉不安,覺得幼弟的話不無道理,與其為個科舉分家,不若一直從商。

誰規定家家都要出個舉人或狀元?做個衣食無憂自得其樂的商人也沒什麽不好。

“我拿不定主意才叫你們來商議。”

秦大老爺又嘆一聲,似是瞬間老化,嗓音中透著滄桑。

除兩位女眷,他們三代人已齊聚一堂,無奈仍是商議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時間,堂內一片沈寂,落針可聞。

“不若今日先到這兒吧,大家回去再好好思量思量,一旦想出什麽法子或有何見解再行討論,總坐這兒唉聲嘆氣也無用,外頭天都大亮了。”半晌,有人失了耐性。

秦二老太爺原本等著他那迷糊三弟開口告辭,不想對方索性坐在椅子裏打起瞌睡,他實在熬不住,便打破僵局。

他讚同老三與小五的意見,大不了不考,又不是做不了生意,興師動眾去考那科舉做什麽?

還不一定中得了舉。

他這話一出,秦三老太爺一個激靈清醒了,正了正背脊,裝作憂心忡忡勉強附和,一心也盼著回屋吃早點去了。

肚裏空城計都唱了好幾出了。

“你們且回去思量,務必要給出個意見,此事拖延不得,咱們明日再議。”秦大老爺揮揮手,叫散了此次議會。

再拖一日,他便要多一日不眠不休。

他年歲漸大,體力精力皆日益減弱,每每有大事要事也都由長子解決,這家主當得勉強而乏力,是時候讓位了。

“父親,我……”

秦小五見長輩們神色不一地離開,杵在父親跟前不願走,才剛開口已被長兄一個眼神制止。

“你別多想,考或不考都不該影響讀書,過幾日夫子假滿就該回來了,去陪母親說說話就回去溫習功課吧。”秦商上前拍了拍幼弟瘦弱的肩膀,溫聲勸慰︰“便是不考,這些年的書也不會白讀,讀進腦中藏於腹中的皆是收獲,比經商盈利可貴得多。”

被人輕視多年,他是真心希望兄弟們能脫離這畸形家族,出人頭地。

尤其是尚未牽扯入共妻之舉的四弟五弟。

世代相傳的,未必都合理。

“那父親回去歇歇吧。”

秦小五心中饒是有千言萬語想一吐為快,見長兄疼惜至此父親疲累至極,也只得暫時壓下。

今日商議無果,明日呢?

只怕亦是如此。

☆、035

秦家西苑。

砰地一聲乍響,驚到了院中灑掃的兩個小丫頭。她們好奇地掃向聲音來源處,又惶恐地瞬間低頭,故作未聞。

是正房裏傳出的動靜,絕非她們能牽扯的閑事趣事或難事。

故而,那兩個心明腦清的丫頭,已不知不覺掃到了院角,遠遠拉開了與那黛藍色門簾的距離。

知,不若不知。

的確是秦趙氏動怒在房中砸了個藥碗,四個丫頭一氣地跪在床前,兩位媽媽占著伺候的年歲長,主子凡事會多留分情面,便只退到了一旁侯著。

柳香平日最得主子重用,比雪珠、青兒、橙兒有臉面,雖領等同月例,得的賞賜是豐盛得多。

可即便她往日常伴主子左右,聽主子訴說肺腑之言,這會兒也沒膽量冒險上前安撫。

自家這位素來講究體面,進了房中也不輕易暴露真性情,如眼下這種怒極摔碗之舉,從未有過。

冷冷淡淡已能威懾院中一幹人等,何況是火冒三丈。

“青兒,去把二爺請來!不論他拿什麽做推脫緣由,我一概不管,若請不來,你也不必回來了!”趙氏喘著氣說得又快又急,只是身子虛弱音量較低。

也幸得如此,她語氣中的氣勢也隨之弱了幾分,不至於把丫頭嚇得腿軟出不了房。

青兒領命,慌慌張張磕了個頭,連句應聲都出不了口,起身退出了房,直奔秦二爺的院子而去。

大老爺雖禁了二爺三爺的足,不許他們來西苑擾了夫人清靜,可夫人想見二爺,二爺哪裏還管得了那禁令。

出了西苑的門,青兒才呼了口長氣。今日這差事雖難,要比起在夫人跟前伺候,還是較容易些。

五位爺中,就數二爺對夫人最好,她只需替夫人落幾滴眼淚道幾聲苦楚,應該就能換得二爺的憐惜。

“夫人,您還在小月裏,哭不得呀!”

雪珠到底天真些,比柳香早開口,急著安慰熱淚狂湧而出的主子。

青兒一走,夫人又打發橙兒出去,讓其晚半個時辰去請三爺。

本以為夫人這會兒可算稍稍安心,哪知她竟死咬嘴唇淚如雨下,但倔強得不肯有一句哭聲示弱。

夫人慣是如此,只在爺們跟前柔弱。

“小月?他們秦家有哪個顧忌我在坐小月?都是些齷蹉下作的男人,何曾拿我當過人看?”

趙氏氣急反笑,越笑越是顫栗,臉頰被那熱淚淌過,是刺骨的冷。

心痛心傷已不是一回兩回,誰又真的在意?

“夫人……”

柳香暗自扯了扯雪珠的袖子,怯怯地開口,然而未能想出什麽可安撫主子的話。

別人或許不知,她這陪嫁丫頭卻是知情的。當初夫人若能與大爺一條心,守住身心只做秦家大少奶奶……也不會有今日的傷痛。

她親耳聽見大爺的懇求。

是夫人太過懦弱,屈服在這樁婚事裏,不敢違逆秦家祖訓。

如今連大爺一起怪罪,太不公平。

“你們說,一旦秦家真要分家,我這個妻子該分去誰屋裏?一直喊大爺為父親的浩兒,又該歸為誰的兒子?”趙氏連哭帶笑,越想越覺得自己可笑,可悲。

大爺記恨她新婚第二日就委身二爺,再不肯進她的房,自是不會要她這個名義上的妻子。

三爺房中不缺美人,還喜新厭舊,床事不知分寸,饒是對她恩寵有加,柔情蜜語,不過是占有心作祟。

四爺五爺更不會要她這個不潔之人。

唯有二爺是真心愛她,與她的相處最像尋常夫妻,溫情脈脈,牽掛連連。

可即便二爺要了她這個妻子,一年兩年能恩愛,三年四年呢?五年十年呢……

一旦分府別居,秦家幾位爺各自娶妻,皆是冰清玉潔的好女子。只二爺的正室被她勉強占據。

她終究是有過三個男人,二爺豈會不刻骨銘心?這根刺就插在他的心口,對比其餘兄弟的生活,他早晚會想拔刺。

“不,不可以!”

趙氏不敢再往下想,她抱緊懷中的枕頭,發了狠地咬住,暗暗發誓︰絕不能分家!

事已至此,她早已沒有回頭路。

“夫人別擔心,分家哪是想分就能分的?別個府裏分次家都要拖上幾十年再去掉半條命,咱們府裏,”柳香跪著上前,握住了主子冰冷的拳頭,鎮定自若地道︰“大爺想分家怕是只能做夢了。”

趙氏聞言,訥訥地松了口,擡眼看向柳香。

“正是這個理兒,要分早分了,哪裏會拖到現在?今早也沒見大老爺有松口的跡象,只是大爺自個兒想想罷了。”

“夫人別忘了,就是不考慮兩位老太爺,您上頭還有太太與三位老爺呢,他們豈不是更難分?”

兩位媽媽找準時機表了衷心。

真不是嘴上說說,她們委實不看好這分家的可能。

早就亂成一團的線,還能解得出來?

“可大爺是鐵了心想分家的。”

趙氏方才停頓的淚水再度湧出,心中略有悔意,苦澀便在心頭漫開。

他那般疼愛幼弟,這些年心中記掛的只那一個弟弟,定會費盡心機掃除幼弟仕途上的一切障礙。

她如今看得透徹,可已是晚了。

“但府裏並無別個主子有大爺那樣的念頭。您又不是不知老太爺與老爺們的反對力度,大爺整日忙於生意,哪有精力頑抗到底?”柳香是個明白人,知道主子愛聽什麽話。

見主子情緒微穩,遞了個眼神給雪珠,示意其去重新熬藥。不論秦府將來如何,她們這些伺候的下人不過隨波逐流。

管不得將來的方向,便要確保今時的安危。分家前與後,她們都得將悉心照料主子為要事,不讓任何人抓住把柄。

“待會兒二爺必定是要來的,夫人要不要再在臉上擦點粉?”媽媽們年紀大,自能看透小一輩的心思。

“不必了,叫他聞出來反而不好。”

趙氏沒氣昏頭,扮慘裝可憐是能將男人的心抓得更緊,但若太過刻意,物極必反。

秦文本就心系於她,這苦肉計原來就足以真切。

此時秦家還有比她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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