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陽修行的青雲觀離長安城不遠，出了朱雀門，只有二十裏地。上官斐騎著馬，護著穆雲青的馬車，用過早飯，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青雲觀的門口。

樂游原上，柳樹婆娑，楊樹剛抽出嬌嫩的綠葉，陽光溫潤，花木飄香，穆雲青看著遠處的高大的城闕，心情只覺開闊無比。

因雲陽的身份高貴，青雲觀不像別的道觀，游人熙攘，門口只有一個道姑。看到穆雲青和上官斐一行，上前施了一行道：“請隨貧道來。”

穆雲青跟著走到後院，卻見吳嬤嬤迎了上來。

“公主，”吳嬤嬤見到穆雲青，眼裏含淚，“你可來了！”

“發生什麽事了？雲陽呢？”

吳嬤嬤曾把穆雲青當雲陽伺候了一段，後來事發，吳嬤嬤便又回到了雲陽身邊。不過，她忠心耿耿，穆雲青對她一直很尊敬。

吳嬤嬤把穆雲青引到旁邊的房間，忽然低身跪了下去：“公主，看在你們一母同胞的份兒上，想辦法救救雲陽！”

“嬤嬤，你起來，有什麽事好好說。”

吳嬤嬤這才擦擦淚，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

原來，兩天前的一個晚上，不知從哪兒來了兩個人，撇開眾侍衛，徑直入了雲陽的房間。幸虧吳嬤嬤那日睡得晚，聽得動靜，叫嚷半天，雲陽又誓死不從，才免遭玷汙。

公主的青雲觀出了這樣的事，吳嬤嬤當即就要報到宮裏，可卻被雲陽身邊的尚宮攔住了。說皇後已死，宮裏現在貴妃做主，加上雲陽以前的事，要是這事傳出去，被有心人利用，只會讓雲陽更加尷尬，不如先瞞住，找機會親自向聖上言明。

吳嬤嬤思前想後，想著自皇後死後，太子失勢，雲陽雖然依舊是公主，但實際卻孤苦伶仃，沒有可依靠的人。再加上趙九的事發，又因真假公主和上官斐的效應，雲陽在京城的名聲並不好聽。可這口氣實在咽不下，想來想去，忽然想起穆雲青，她在上官府裏呆了數月，知道上官斐疼寵她，而她做事又有手段，對下人又和氣，所以才借雲陽的名義下了帖子。

“竟然出了這樣的事！”穆雲青也一下子呆住。

青雲觀裏有上百侍衛，竟然讓兩個陌生人闖了進來，差一點兒侮辱公主！

“那兩個人看清樣子了沒？”

吳嬤嬤搖頭：“當時是深夜，二人又都蒙著面，老身受了驚嚇，還沒看清人就不見了。不過兩人長得比一般人高大，似是胡人。”

“胡人？”穆雲青思索了半天，“對了，崔家四娘不是也入了青雲觀嗎？她怎麽樣？”

“崔四娘說是來侍奉公主，可雲陽不喜她，因此崔四娘只在一個偏遠的小院子裏，平時並不出來。”

穆雲青道：“雲陽呢？”

吳嬤嬤低頭：“老身說了，公主不要生氣。雲陽自從皇後和趙九的事後，心如死灰，誰都不願意見，對公主您更有心結。雖然老身多有開導，但她一下子從雲端掉落，自小又沒受過什麽苦難，因此前天的事後，只想一死了之。老身沒辦法，才想起向公主求助。”

“那這樣。雲陽的事還請嬤嬤多操心。我和侯爺會留意。另外，會抽時間讓聖上知道實情。”

“多謝公主。”吳嬤嬤正躬身送穆雲青出門。一個十來歲的小道姑，身穿灰色的道袍，忽然慌裏慌張跑了進來：“嬤嬤，不好了，公主不知吃了什麽，暈死過去了！”

吳嬤嬤顧不得穆雲青，急步向正殿走去。

穆雲青跟在後面，走到殿門口，透過窗戶，看到屋裏正亂成一團，灌水的灌水，揉胸的揉胸，終於，雲陽在眾人的搶救下，蘇醒了過來，她一邊哭一邊道：“讓我死！讓我死！母親走了，父親不要我了！我想伴著青燈過一生，替母親贖罪，卻要遭那些人的荼毒！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一邊的吳嬤嬤和女尚宮一邊哭一邊小聲勸慰，雲陽慢慢地平靜下去，被扶到了裏間的榻上。

穆雲青看著昔日那個嬌俏的公主，現在如冬天的殘荷，憔悴不堪，心裏不禁一慟，淚水盈睫。上官斐過來攙住她：“還要過去看看嗎？”

“算了，走吧。”穆雲青搖搖頭，下了臺階。

一個小道姑追過來道：“公主殿下，剛嬤嬤說，後院裏的櫻花開得正盛，公主如有興致，可去賞玩。她現在脫不了身，不能送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穆雲青謝過，在小道姑的指引下，來到青雲觀的後院。

粉色的櫻花如天邊的雲霞，正開得肆意。輕風徐來，櫻花飄落，人行其間，如漫步雲海，果真美極。

樹下有汪清泉，映照著叢叢盛開的櫻花，在這個暖陽三月天，端的讓人心曠神怡。

穆雲青忍不住攀下一束花枝輕嗅，卻聽嘎吱一聲，花枝被折斷，一束花遞到自己手邊。

穆雲青看著討好的某人，又氣又笑：“你這是幹什麽？櫻花盛開的季節本就短，你這一折，生生把看花的心情打亂了。”

上官斐卻不在意：“有花堪折只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我們要及時享受。”他轉身看了一眼周圍，高聲道，“聖上寵愛雲陽，所以聽說雲陽堅決要做女道士，便把這樂游原上風景最美的地方做了道觀。我們承雲陽的福，今日才有幸來此一賞。”

話剛說完，對面走來一行人。

只見崔芙蓉陪同崔雲芳，身後跟著侍女和小道姑。

見到穆雲青和上官斐，崔雲芳和崔芙蓉行禮道：“公主、駙馬。”

穆雲青點頭：“側妃也來了？”

“嗯。”崔雲芳點頭，她嫁給睿王後，崔家炙手可熱，她在睿王府，就是姜王妃也低她一頭。只等生下一男半子，取代正妃姜氏，“聽說這裏的櫻花開得好。四娘又在這裏清修，做姐姐的來看看她。”

穆雲青向崔芙蓉姐妹一笑：“那就不打擾二位的雅興了。”

待上官斐和穆雲青離開，崔芙蓉道：“姐姐，聖上真有那麽寵雲陽嗎？現在皇後死了，太子聽說被軟禁，貴妃娘娘為解心頭之恨，要她們二人生不如死。如果聖上知道了……”

“妹妹，”崔雲芳打斷崔芙蓉的話，“你不用擔心。聖上即使再寵雲陽，現在的情況，皇後已死，宮中有崔貴妃，外有我們崔家，我們有什麽可害怕的？”

崔芙蓉點頭：“姐姐說的是。”

崔雲芳摸摸崔芙蓉的手：“不過，娘娘讓妹妹呆在這地方，實在委屈了妹妹，等事成，娘娘不會虧待你。那個李巖，一個紈絝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崔芙蓉當初嫁李巖，是崔貴妃的安排，二人並未有多少情意。況且李巖是個愛俏的，新鮮了崔芙蓉兩日，便丟開了手。要說情意，放在心上，崔芙蓉還真沒有。

“對了，我今日帶了一個年輕男子來。妹妹要是喜歡，就當侍衛留下吧。”崔雲芳笑道，“我們婦人，有些事不必委屈自己。”

說完，崔雲芳招手，果然，一個唇紅齒白的漂亮男子近前，朝著崔芙蓉一揖。

崔芙蓉饒是面厚心黑，看到男子，臉禁不住有些紅，忙側身避開了。

崔雲芳又笑：“你害羞什麽？我現在是想開了。怪不得那麽多人願意做道姑。做道姑多逍遙啊。不用侍候男人，還有男人侍候你。喜歡了，多呆幾日；不喜歡了，就丟開手。誰也管不著，比囿在一個小院裏舒服多了。”

崔芙蓉正色：“姐姐教誨，咱們去前面坐坐吧。”

早有侍女在清泉旁邊鋪好了席褥案幾，置了酒壺小食。男子親自執壺，為崔家二姐妹服侍。

崔雲芳喝口酒，朝雲陽住的地方看了一眼，對崔芙蓉道：“你住的地方雖偏，但好在不引人註意。有些事你不用出手，神不知鬼不覺就好了。”

崔芙蓉點頭：“前天的事，還是有些魯莽了。現在說不定，已經懷疑到妹妹頭上來。”

“又沒有證據，不用害怕。”崔雲芳道，“聖上已準備立英王為太子，到時天下是我們崔家的了。他們雖然不願意你住到青雲觀，但有貴妃作保，說公主要人侍奉，連聖上都不能推卻，別人又奈何？況且，天下的人都聞風而動，雲陽現在雖然還是公主，但聲名狼藉，無夫無父，在這裏只是娘娘心善，讓她茍延殘喘些時日罷了。”

“妹妹還是有些擔心。那平陽看著面善，其實是個手辣的。還有上官斐，處處聽她的，今日看情形，對雲陽還有姐妹之情，萬一被這二人阻隔，娘娘那裏怎麽交待？”

“上官斐沒了涼州的兵力，也就折了翅膀，和李巖沒什麽區別。平陽嘛，她空有公主頭銜，有我們崔家在，京城裏的貴人們並不接納她。依我看，娘娘和你把她看得太重了。不值 得下如此心力。”

“但願是吧。”崔芙蓉抿了口茶湯，看想起剛才穆雲青水波不興的臉，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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