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一聲嬌呼，倒在了地上。是個男人，這時便會上前扶起。大好的機會，接著便會抱著美人，登堂入室。

可上官斐卻像入定的高僧一般，面含微笑，似沒註意到美人摔倒，眼睛無焦地註視著不遠處。

屋裏的仆從早就得雪姬吩咐，不得上前。雪姬只好自行爬起，看了還在入定的上官斐一眼，進了內室。

等雪姬再出來，換了一身紅色織錦的胡服，領口和袖口處雪白的兔毛趁得本來就白嫩的美人更嬌嫩了三分。披散的長發也結成了辮子，束在身後，腳下是棕色的及膝皮靴，從一個嬌艷的少婦轉眼間變成了清純的美少女。只是這美少女的前面著實太高挺了些。

雪姬如願地看到上官斐的臉上充滿了驚艷，心道：“看來這年輕的都督，喜歡是的少女款。”不枉她一番心機。

上官斐抑住心裏的波瀾。這樣的衣服穆雲青也有一套，穿上來英姿颯爽。二人一同上街，引得路邊的男人不住地朝穆雲青看。回去後，他偷偷地把那衣服藏了起來。所以剛看到雪姬這樣一身裝扮，還嚇了一跳，以為穆雲青找到了他藏衣服的地方，生他的氣，故意穿成這樣來見他。

等他看到那一頭金發，輕輕籲了口氣，轉眼又有些失落，不知何時才能見到妻子。

“公子，請喝茶。”雪姬以為上官斐已經入轂，按她以往的經驗，沒有男人能夠拒絕她，況且她幾乎從來不用主動，男人便會乖乖上門。

上官斐正要接過茶盞，雪姬手一抖，茶湯濺到了上官斐的胸前。

“公子！”雪姬忙執帕去擦拭上官斐的衣襟，“唉呀，這裏面也濕了！公子如不嫌棄，還請奴家服侍公子換掉這臟衣！”

上官斐握住雪姬正準備解他前襟的手臂，笑道：“夫人何事，不必如此大費周折吧？”

雪姬看上官斐眼裏滿是諷刺的笑，意識到剛才的舉動只怕被看穿，眼前的人雖然年輕，卻與自己以前見過的不同，當下便收斂神情，正襟危坐道：“奴家看公子人才，實在忍不住心動，讓公子見笑了。”

上官斐沒想到對方如此大方承認，絲毫沒有扭捏之情，哂笑道：“還請夫人言明正事。”

“公子，”雪姬道，“奴家聽聞公子要買好馬，奴家雖然不是專門養馬之人，但得眾人擡舉，略懂一二。公子如不嫌棄，奴家願與公子做個交易。”

“夫人請直說。”

“另外，奴家知吐蕃大將正率軍朝涼州而來，奴家雖然無用，但好在耳朵比一般人的靈敏些，其中有些內情，奴家知道的比他人要早一些。”

上官斐不言不語，一邊喝著酒，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雪夫人的話。

雪姬看男子意態閑適瀟灑，與所見的過的其他男子不同，眼神清澈，有著少年般的清爽，又有成熟男子的沈穩，傾心一嘆，終於遇到一塊難啃的骨頭。

“奴家雖然曾享受了一般人從未有的榮華和富貴，但奴生在焉耆，長在龜茲，從未到過長安。奴慕長安久矣！今想借公子之力，在長安謀一生存之地，可否？”

“長安雖然繁華，但各色人等生活並不容易。況且夫人玉容雪膚，與長安人大不相同，如何在長安立足？”

“這個不容公子擔心。”雪姬盈盈一笑，“不瞞公子，奴雖然在這地方得了些薄名，但也引得虎狼窺伺。奴一生別無所求，只想到長安經歷一番，見過世上最大的繁華，便心滿意足。”

“如果只是如此，區區小事，不用掛在心上。”上官斐雖然如此說，但知道雪姬要求決不會如此簡單。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一個過得比公主還逍遙快意的女子，怎可能到長安過普通人的日子？

果然，雪姬看了上官斐一眼，道：“奴家所求，只願生活適意。因此，奴家願向公子表明一件事。”

……

上官斐回到姑臧營地，正準備寫信，告訴穆雲青自己給她買了上等狐皮，王長史急匆匆趕到：“都督，不好了！吐蕃與大食聯手，一部分人去攻西域，更多的人往涼州來了！”

吐蕃自前一位論都布讚普起，日益強盛。大芮與吐蕃沖突數次，因吐蕃地處高原，要想征服花費太大，而吐蕃也占不了便宜，論都布讚普主動求和，求娶大芮公主，與大芮翁婿相稱。因此吐蕃與大芮和平相安十數年。只是隨著時間轉移，論都布讚普死後，孫子吉利讚普即位，請求娶大芮的公主，興平帝以公主年幼推脫，吉利讚普心生不滿。加上大食的挑唆，吉利讚普把姐姐嫁與吐谷渾可汗，三家結盟。吉利讚普在他人的鼓動下，聽說新上任的涼州都督只是個十多歲的娃娃，整日只知在長安城裏鬥雞走狗，便不再聽從大芮的旨令，與大食、吐谷渾聯手，又拉上想分一杯羹的回紇，準備趁天氣嚴寒，大芮不備，攻下涼州。

聽到這樣的消息，不僅王長史，都督府所有的人員都緊張起來。吉利讚普不比日渥不基，據說有勇有謀，在二十多位兄弟中脫穎而出，掙得王位，不是一般人可比。

“長史，你不是說只要守好陽關、玉門關等主要關隘，吐蕃人便不會來了嗎？”上官斐看著一臉焦急地王長史，笑道。

“都督！胡人性情粗鄙貪婪，下官實在沒想到他們要西域不足，還要攻打涼州！現在，以下官所見，守住關隘是第一要事；第二，速速向聖上表明，請求朔方、隴右、劍南、南詔共同抗敵！”王長史尷尬的神色一掃而過。

“好！”上官斐點頭，“依長史所言。”

當下，眾人向營地大廳走去，準備就詳情商議。

上官延壽上前悄悄在上官斐耳邊說一句。

“真的？”上官斐眼睛一亮。

“雪夫人送的信。”上官延壽道，“她說八分屬實。吉利讚普手下的那名大將是她的入幕之賓，邀她下月相會。”

眾人商議兵力布置，依王長史所言，各關隘要塞皆是精兵強將。眾人意見統一，正準備四散離去，只聽最高長官上官斐道：“取三千精兵，由本官親自統領。”

“有什麽消息嗎？”李嶠警覺。

“現在還不確定，但據說吐蕃讚普將於下月初一在玉川檢閱軍隊，鼓舞士氣。”

“據說？玉川距離涼州數百裏，你要親自去？更何況，這是哪裏來的消息？”王長史怒道，“打仗豈是兒戲！”

“雪夫人大家可聽過？”上官斐看著眾人，“她傳遞的消息，本官覺得可信。”

雪夫人？即使沒見過雪姬，但雪姬的艷名早在涼州上空漂浮，為這些軍中的男子熟知甚至肖想，聽了上官斐的話，幾位兵將臉上都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

據說雪姬對男人很挑剔，好多人想慕名見上一面，都被打發了回來。他們的都督不簡單啊，才來幾天，這麽快就把雪姬收服了。

“荒唐！”王長史一拍桌案，“一個迎奉送往的胡妓的話都有幾分可信？”

“長史息怒，”李嶠看了看周圍神色各異的眾人道，“眾所周知，雪夫人神通廣大，在西域的商道上傳說猶如神仙。如今知會都督，肯定有可靠消息來源。”

上官斐接過李嶠的眼神，道：“吉利讚普身邊的一名大將是雪夫人的入幕之賓，約雪夫下月在姑臧相會。”

“如此大膽！”有人道，“竟敢在我們門口撒野！”

“看來是真的了。難道他們已想好占領姑臧的辦法？”

下面議論紛紛，但都漸漸傾向於相信消息的真實性。

“如果是真的，我方斥候怎麽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不行，本官不允許貿然出征！”王長史道。

上官斐早料到王長史會不同意，所以才在最後拋出了這個爆炸性的消息：“長史大人，要是等到斥候傳消息來，時機已逝。這次吐蕃洶洶而來，又與大食、吐谷渾聯手，勢在必得，我們如果只是等待，雖然能保住涼州兵力，但要是安西、朔方失陷，涼州當首當其沖。等吐蕃眾兵壓向涼州時，我們再反擊，只怕事倍功半。”

“都督言之有理。”李嶠道，“末將會率人馬襲擊玉川。”

“不，這次我要親自去。”上官斐道，“這三千兵只在擾亂敵軍。劉將軍率五萬大軍隨後，埋伏在玉川北面的峽谷處，只等我們引敵來到。”

“末將願意追隨都督！”劉成聽到點明，大聲道。

王長史還想留住上官斐：“統帥的主要職責是運籌帷幄。刀箭無眼，還請都督三思！”

上官斐一笑：“李將軍和長史大人共同統帥做鎮，本官已決定，將親自領兵出擊玉川！”

在這隨時都會有大風雪的惡劣天氣，都督大人不畏艱險，親自領兵出擊，在場的大多還是很感動的。

雖然上次殺日渥不基讓一些人對上官斐的貴公子形象有了改觀，但私下裏，一些人認為他們年輕的都督勇武有餘，智力不足。一個小小的黨項羌內亂，又沒引起大的變動，用得著興師動眾嗎？以至於有保守派給上官斐貼上了好勇的標簽。

但這次不一樣，吐蕃來勢洶洶，又熟悉這嚴寒的惡劣天氣。要是如王長史所言，涼州關好門戶，以逸待勞，未嘗沒有勝算，但上官斐卻不畏艱險，親自主動出擊，眾人不能不震動。

接著，眾人便為上官斐的計策籌劃，王長史看大勢已去，只得嘆氣。回到住處後，火速向長安發了一封八百裏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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