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絡一襲暗藍色銀紋羅衣，頭戴銀冠，腰束玉帶。遠遠看去，見他樣貌堂堂，風姿雋爽，鶴立雞群，頗為打眼。他只身一人，身邊沒有任何侍從。他走得快，沒有在店外多做逗留，側身便隨掌櫃進了內院。

鐵器行不是歸屬王兄帳下的？

淵卓暗自悱惻，擡腳便往斜對面的鐵器行而去。

才走了一步，身後傳來一道溫潤似玉的聲音，鉗制住淵卓前行的腳步：“念兒，你怎麽來這兒了？”

淵卓聽那短短兩個字，便認出身後是何人，笑盈盈轉身反問：“雲逸哥哥，你怎麽在這兒？”

阮雲逸身披輕裘，手執銅鎏金小手爐，臉上還是和煦的笑容。

他含笑打量淵卓，從懷中取出絲綢手帕，輕輕為她拂掉臉頰上的烤饢碎粒，道：“我來綢緞莊處理一些事物，正準備找間酒肆用午膳。念兒妹妹也與我們一起吧！”

淵卓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接過阮雲逸的手帕，朝他身後看去，原來與他同行的還有身著華服的一男一女。兩人樣貌有七分相似，之後淵卓才知，他們便是江南胥州城林家的二公子與大小姐——林鴻君與林蓉兒。

林家兄妹朝淵卓投來好奇的目光。

淵卓想要弄清鐵器行與南絡之間有何貓膩，便舔了舔下唇，推脫道：“我剛吃過東西了，就不去了！”

“就吃這個？”阮雲逸看向淵卓手中，還有一半的烤饢，道：“光吃這個怎麽行呢！走吧，，不用客氣！”

淵卓架不住忽低熱情的阮雲逸，只得被他拽著進了烤饢的胡姬酒肆。

阮雲逸身邊的小童尋了個靠窗的位子，讓幾位落座。

淵卓見那位子正好對著鐵器行，也就坐下了。

身著鮮麗衣衫的胡姬老板娘裊娜地前來，環視一周四名打扮金貴的客人，嬌俏地笑問：“幾位公子、小姐，想要吃些什麽？”

阮雲逸聞言，看向對面的兄妹倆，問道：“兩位可有什麽忌口的？”

林鴻君與林蓉兒同步收回盯住淵卓的視線，訕笑地搖頭，異口同聲：“沒有，沒有！”

淵卓的目光時不時地飄向窗外，心思留意著鐵器行的動靜，便沒註意到林家兄妹的目光。

阮雲逸點點頭，倒也沒有詢問淵卓，轉而對老板娘道：“勞煩老板娘看著搭配，上些特色菜吧！有葷有素即可！”

“還望稍等！”老板娘天生媚眼，風情流轉地說完，扭著腰便離開了。

阮雲逸將手中的小手爐塞到淵卓手中，笑道：“我記得念兒一向畏寒，快暖暖手吧！”

淵卓下意識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才抱起小手爐，甜甜笑道：“雲逸哥哥最細心了！”

阮雲逸瞧著對面的林鴻君見了淵卓一副靦腆的樣子，嘴角忍不住泛起笑容，問道：“林公子，聽說不日你們便要回江南去了？”

“啊！”林鴻君揚眉，看向阮雲逸，半晌才道：“是啊！這不，快過年了嘛！好在京城有雲逸兄，我們也好放心回江南。”

兩人說著話時，年輕的胡姬前來傳菜，陸續上了原產於西域的龍膏酒、胡麻餅、饢坑肉、鯉魚炙、櫻桃饆饠等。

林蓉兒沒有被美食吸引，而是繼續雙手杵著下巴，毫不遮掩地盯著淵卓，喃喃問道：“念小姐，你的眼睛好漂亮呀！是黃色的，像……像什麽來著……對了！就像是春天的陽光那般，亮亮的，好漂亮呀！念小姐，看你的樣子，應該是西域人士吧？你怎麽獨自出戶，來金市了呢？還有啊，看你和雲逸哥哥好像非常相熟的樣子。你們應該早就認識了吧？”

淵卓聽對方滔滔不絕，有一半未聽進耳裏，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訕笑兩聲，掩飾尷尬，道：“林小姐過獎了！”

前一刻鐘吃的饢坑肉還意猶未盡，淵卓又見那些熟悉的民間美食，忍不住抿了抿嘴唇，看向身邊的阮雲逸，用眼神示意是否能開動了。

阮雲逸含笑，朝對面兩人道：“兩位，快嘗一嘗西域的美食！特別是這龍膏酒和櫻桃饆饠。”

話音剛落，周遭便響起了琵琶胡琴的奏樂，隨後，身形豐腴的胡姬身著五彩羅衣，翩翩起舞。

淵卓還算經常出入類似的胡姬酒肆，對此情此景倒是沒有什麽反應。而是林家兄妹倆，初次入京，第一次光顧胡姬酒肆，所以一見到這般美妙熱情的舞蹈，註意力全然被吸引，目光心思都轉到了胡姬之上。

淵卓舒了一口氣，側目朝鐵器行的方向看去，正好尋到南絡的身影。他舉目張望片刻，才有一名等候已久的奴仆恭敬地迎了上去，與他說了句什麽。

南絡並未逗留，而是匆忙上了一頂軟轎。

南絡的奴仆恭送主人離開後，並未離開，而是與鐵器行的掌櫃去了內間。

淵卓蹙眉，將手中的小手爐遞給阮雲逸，悄聲道：“雲逸哥哥，我還有些事情，得先走一步了！”

阮雲逸早註意到淵卓一直留意著對面的鐵器行，善解人意道：“你先去吧，我會和林家兄妹解釋的。”

“多謝！”淵卓抄起玄鐵劍，起身便離開了胡姬酒肆。

還未到達鐵器行，南絡的奴仆懷中抱著一個書籍大小的木匣子，神色匆匆從鐵器行走了出來。

淵卓疾步跟了上去，又見周遭來往商客絡繹不絕，不敢妄動，只得伺機而動。

那奴仆在金市七拐八拐，直到進了一處較為偏僻狹窄的街道，才被淵卓逮到時機。

淵卓尾隨在後，見四下無人，利落拔劍而出，沖將上前，將劍夾在南絡奴仆的脖子上，冷冷用蘇毗語道：“別動！”

奴仆保持著前傾的姿勢，只覺得脖子一涼，身後那聲音分明甜甜糯糯，卻透著無盡的寒意。他知道，若不照做，下一刻定然會身首異處，所以絕對不敢再動一步，瑟瑟求饒，道：“女俠饒命！”

第一次被喚“女俠”，淵卓有些得意的情緒攀上心頭。一閃而過之後，她又恢覆冷漠，將利刃再貼近南絡奴仆的脖子，問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南絡的奴仆不知身後的人打著什麽註意，想了想，還是老實道：“這是鐵器行的賬本。”

淵卓深怕一會兒有人路過，強壓急切，道：“你的主人要這賬本作何用處？快說！”

南絡的奴仆只覺得脖子好像被利刃劃破，急急道：“主人只說這是重要的證據，讓小的無比安全送去端王府，其餘的便只字未提了！小人說的是實話啊，求您放過我吧！”

淵卓不知南絡打的是什麽主意，怕打草驚蛇，耳邊又傳來一陣漸近的腳步，便道：“想必你辦砸了差事，你的主人不會輕易放過你……本姑娘就大發慈悲，放你一條生路。”說著，淵卓從懷中取出經常服用的藥丸，從身後遞給那奴仆，道：“你就照你主人的吩咐，把賬本如約送去端王府。至於我這不速之客，你不可對任何人透露半分！乖乖把這藥吃了！我會暗中跟著你。若你沒有把遇到我的事情透露出去，三日後，我自然會送解藥給你！”

“是是是！”南絡的奴仆聞言，想了想，當下的自己並沒有其他選擇，便將青丸吞下，道：“女俠放心，小的一定不會透露的！您放過小人，小人自然只會感激，還望您到時送解藥給小的才好啊！”

“本姑娘自然說到做到！”沒想到這奴仆還挺上道，淵卓樂了，說完便如來時悄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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