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霽，路邊與房檐上的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金黃色的光芒。

比陽光耀眼的，是淵卓雲鬢之上那支熠熠生輝的花絲鑲寶花藍卷草紋簪。

聚凰閣的店小二一眼認出淵卓，笑臉相迎而來。

淵卓前腳剛踏進聚凰閣，後腳便被人推了個趔趄，身子直直朝前傾去，雲鬢上的發簪隨後摔落在地。

淵卓毫無防備，臉上端著的笑容變為驚詫，未來得及查看始作俑者，只下意識地側目尋找一處安全的落腳點時，腰間一緊，被身後一人環抱帶入懷著，倒也站穩了腳跟。

一瞬，身後的人即刻放開了淵卓，低低沈沈的嗓音在耳畔響起：“這位姑娘，無礙吧？”

一句分明是問候的話，在淵卓聽來卻無半分真情實意，便帶著怒意轉頭看向身後的人。

淵卓粗略打量一圈，倒都是前世見過的人。看樣子，拉了自己一把的人，正是甄禦使大人的嫡孫甄宜淖。他身著華服，外披貂裘，玉冠束發，倒是京城貴公子的打扮。相比之下，同行的赫連介之一襲寫意水墨畫衫，普通銀冠束發，倒是顯得“樸素”不少。但好在赫連介之氣質取勝，嫻雅姿態渾然天成。

赫連介之見了淵卓，略微一小，算是打了招呼。他身邊還有一名身形挺拔的少女，正是赫連介之的堂姐赫連溫華。

赫連溫華一向是得體大方的，但淵卓註意到，她似乎頗看不上舉止毫無端莊可言的甄頤月，露出厭惡的神色。

“罪魁禍首”甄頤月見了淵卓先是詫異，隨後臉上露出不安懊惱的神情，柔柔道：“哎呀，是蘇小姐！頤月不小心絆了一跤，這才連累了蘇小姐，還望蘇小姐見諒，不要怪罪頤月才好！”

甄頤月嬌俏的小臉在兔裘潔白絨毛的映襯下，顯得那般無辜可人。

既然是見過的，淵卓也不好發作，只得作罷，但神情冷漠，道：“無礙。”

赫連介之俯身將落在地上的花絲鑲寶花藍卷草紋簪拾起，用手帕擦了擦並未沾染到汙塵的發簪，遞給了淵卓，道：“難得偶遇，便一起用膳吧！”

來不及推諉，甄頤月便上前挽住淵卓的胳膊，幫腔道：“蘇小姐，賞臉一塊吃飯吧！也好讓頤月向你賠不是！”

淵卓略微嘆氣，見她那般熱情的模樣，又看了赫連溫華一眼，道：“我便不打擾幾位相聚了！下次有機會了，再……”

“無妨的蘇小姐！就一道去嘛！”甄頤月聽淵卓話裏的意思，以為是女兒家的推諉不好意思，便熱情地緊了緊淵卓的胳膊，半拽著便往二樓走，道：“聽說聚凰閣來了一位釀酒師傅，專門效仿釀制了西域美酒三勒漿。蘇小姐來自西域，可是要幫我們品鑒品鑒呢！”

淵卓扭頭向赫連介之求助。無奈那廝含笑將頭扭去一邊，佯裝未看到。

甄宜淖望著淵卓的背影，不明所以的情愫繚繞上心田。他暗自嘲笑自己，從小於京城貴胄之家長大，見慣了燕瘦環肥的美人。如今再見蘇小姐，依舊為她的美貌驚異不已。他總覺得眼前那般不食人間煙火的蘇小姐，身份不只是胡人商女那麽簡單。她剛才掉落在地的花絲鑲寶花藍卷草紋簪做工精致，就算是京城的市面上，亦不見流通。看那紋飾與做工，應該是出自以金飾聞名的蘇毗王室。至於蘇小姐與蘇毗王室有何關聯，便不得而知了。

赫連溫華頭一次見堪稱國色天香的異族女子，也忍不住多次投以欣賞的目光。美人在骨不在皮！赫連溫華確定，“蘇小姐”一定出自西域某名門貴女，否則身上不該有嫻雅肆意的舉手投足。只有從小不問俗世地將養著，才會透露出超凡的氣度。若出於市井，怕是很難有人出淤泥而不染，更不用說是女子不如男的小姐們了。

一行人剛入雅間落座，甄頤月依舊握著淵卓的手，舉目問道：“大哥，你可是邀請了宣王爺？”

聞言，赫連介之落座的動作一頓，轉瞬下意識朝淵卓看了一眼。

見淵卓面上波瀾不驚，沒有任何異樣，赫連介之搶先在甄宜淖回答之前，道：“頤月不提起宣王爺，我差點忘了！我邀請了邱煙兄呢！看時辰，他應該從宮裏出來了吧！”

赫連溫華似乎對梁邱煙的行蹤頗為熟悉，疑惑道：“聽說梁大公子這幾日不在宮裏當值，好像是受皇名接管了京城巡護營，應該有得忙了吧！”

赫連介之嘴角浮起意味深長的笑容，道：“堂姐耳目聰明，邱煙接管巡護營一事，介之道是不得而知呢！”

甄宜淖面上也掛著同樣深不可測的笑容，道：“溫華姐姐有松哥哥在身邊，自然事事明了了！”

提到江松，赫連溫華端莊的姿態終於松動一絲，流露出幾分女兒家的扭捏姿態，不好意思一笑，便沒有再言語。

江松與赫連溫華三年前便定了親，隨了禮，只是因為江家在一高人指點下，將兩人成婚吉日擇在了明年開春。雖還未過門，但江松是赫連源鐵定的女婿，自然得到提攜。短短三年，江松便在甄家掌控的禦史臺獲得一席之地，擔任臺院禦史丞一職。

大禦臺院在整個禦史臺之中，實權最甚。除了掌管糾察百僚、彈劾不法、審判皇帝特命的案件，受理冤訟外，對紫宸殿的最新指示最通達。

所以，梁邱煙將被任命接管巡護營一事，並未有詔書任聘傳達，江松便已經得到了消息。

此時，雅間的雕花木門被拉開，一道含笑的低沈嗓音響起：“什麽事事都明了呀？”

雅間內五人循聲看去，是眼內含笑，狀若桃花的衛宸軒。隨後趕至的男子，則是一襲飛鷹銀紋緋色細綾及羅將袍的梁邱煙。

淵卓第一次見如此“盛裝”的梁邱煙，眼裏便自動忽略了赤帶蟒袍的衛宸軒。但有外人在側，淵卓只是粗略一瞥，便移開了目光。

淵卓那些小小的動作，哪裏會逃過衛宸軒眼中。

衛宸軒收斂了笑意，舉止瀟灑地挨著甄頤月便坐了下去。

甄頤月離衛宸軒第一次這樣近，不禁呼吸一滯，有些嬌怯的不自在。

梁邱煙不知淵卓在此，頓住了腳步，直到赫連介之招手，才勉強提步走了過去。

甄宜淖朝衛宸軒和梁邱煙親自斟了一杯熱茶，笑著回答，道：“我們在說邱煙兄呢！還以為邱煙兄忙著進宮謝恩，來不及過來了呢！”

衛宸軒不動聲色一笑，押了一口茶，隨口一問：“謝什麽恩？”

甄宜淖揚了揚眉，不知衛宸軒葫蘆裏賣了什麽藥，便試探地說道：“當然是面見聖上，謝賜婚之恩了！”

“賜婚！”淵卓手上一抖，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緒，急切地問：“賜了哪位公主！可是暮雪？”

甄宜淖半瞇著眼，流露出危險的目光，反問：“蘇小姐怎麽如此肯定，聖上賜婚給邱煙兄的對象，定然是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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