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角開著的墨綠色藤蔓被一層厚厚的積雪裹著，只露出幾片頑強堅挺的枝葉。寒風拂過，絲毫不見晃動，就那樣直挺挺地迎著、受著。

淵卓悄無聲息上了二樓，聽到一間緊閉門戶的廂房中傳來瓷器摔落在地的刺耳之聲，便被吸引了過去。

一道尖銳的女聲從房中傳來，說的是庫曼語：“死丫頭，你是不是想燙死我！給我滾，都滾出去！叫楊大夫來！”

“是是是！”隨後，幾名侍從忙不疊的聲音回應著，淵卓便閃入隔壁的空屋子中，待了一刻鐘左右，確定走廊無人，淵卓才又回到走廊上。

咯吱一聲，木門應聲被推開，臥躺在床塌上的女子變換作柔柔的聲音，帶著幾分不適，道：“楊大夫，您的藥怎的還未見效？冬兒痛了快半個月，再也受不了了！”

淵卓聽床塌上的女子略帶哭腔，也不做聲，走上前去，隔著纏枝葡紋的隔斷，隱約見一位美人裸露著脊背，沈沈地趴在榻上。

肖冬兒半晌不聞“楊大夫”回答，鼻尖又嗅到越來越濃郁的熟悉香薰，便蹙眉側頭看向外邊。

淵卓不做他想，拔開玄鐵劍的劍鞘，伴隨著“嚓”一聲，劍尖直指椅塌上的肖冬兒，低聲道：“不要作聲，否則我要你永遠說不了話！”

肖冬兒轉頭便見近在咫尺的利劍，自己又癱在床塌上，哪裏有能夠反駁的餘地，值得點頭作為應答。

因肖冬兒裸露著上半身，所以房中點了好幾處炭盆，比起外面暖和似春天。

淵卓走進了，才看清肖冬兒背上有無數被鞭打的傷痕。聽她剛才說，痛了快半個月。也就是說，她背上的傷，已經是多日前所留下的，怎的現在看來依舊傷痕如新，竟然未有結痂的跡象。晃眼一看，整個脊背一片紫紅，觸目驚心。

肖冬兒一眼便認出淵卓是何人。淵卓那樣無雙的面容，獨特的琥珀色眼眸，以及她身上的琥珀香，都已經讓肖冬兒確定了淵卓的身份。

“你這傷怎麽來的？”淵卓眼眸中沒有半絲溫度，冰涼得似結了冰的湖水。她的聲音軟軟綿綿，卻也異常冰涼，不容置疑。

肖冬兒隱忍著眼淚，老實回答：“奴家犯了些錯……這些傷，是屏津王爺給奴家的一些懲罰。”

聽肖冬兒的語氣，淵卓知曉她定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繼續問：“犯了什麽錯？”

肖冬兒惶恐道：“奴家不知道王爺要那藥丸，是給郡主服用的……奴家尋了蘇毗的名醫確定那藥丸性質平和，的確有抑制烈毒的功效，這才敢賣給王爺的！王爺審問奴家制作藥丸的醫者是何人！奴家實在只知那醫者是名游醫，四處漂泊，居無定所，實在難尋！所以，奴家實在找不到醫者所在，只知他是名大禦漢人。”

經她這麽一說，淵卓這才聯想到，前幾日隨王兄去皇宮赴宴，曾吐血昏迷。

那時，和熏醫女診斷，說因自己長期服用青丸。而在宴會上，自己食用了茱萸子腌制的鹽雉肉，與青丸中的桔梗等物相沖撞，所以才引發血氣逆流，吐血暈倒。

淵卓記得，那幾日諒津停了自己一直服用的青丸，並未給自己服用其他藥丸。只是宴會當日，身體多次不佳，才服用了衛宸軒隨身攜帶的青丸。

所以，淵卓聽得有些糊塗，便問：“什麽藥丸？拿來我看看！”

肖冬兒指了指床塌旁的一個雕花木櫃，道：“奴家行動不便，勞煩郡主自行去取吧！在櫃子裏的第一個黃花梨木匣子中，還有上次賣給屏津王爺的藥丸。”

淵卓聞聲去取，又聽肖冬兒道：“那藥丸粒粒價值千金，奴家舍不得丟了，所以就留了下來！若郡主覺得不妥，奴家隨後就命人扔了！”

淵卓尋到肖冬兒口中的藥丸，取來一顆，只覺得藥丸質地柔軟，外表呈乳白色。用手使勁捏破，裏面的乳黃色的藥汁流了出來。仔細一嗅，味道倒是與青丸有些相似，想來時抑制蠱毒的藥丸吧！

“不用扔！這藥丸我要了！”淵卓轉眸看向肖冬兒，又問：“你身上的傷，為何遲遲沒有愈合？”

“不知屏津王爺命手下在鞭子上沾了什麽藥物……聽楊大夫說，需要慢慢調理，才能見好。”肖冬兒虛弱地說著，忽地淚漣漣，央求道：“郡主，您救救奴家吧！奴家罪在無知，可罪不致死啊！還望您發發善心，救救奴家吧！”

淵卓瞧著她背上的傷，難免不忍，看向手中裝著藥丸的瓷瓶，便道：“既然你說這藥丸價值千金，那我自然不會白白拿走！我看姑娘形容姣好，一定是命值千金的……我用醫治你背上之傷的藥，作為交換，你看可好？”

肖冬兒喜形於色，道：“郡主金口玉言，奴家自然歡喜！那藥，您先拿去，莫不要忘了奴家便好！”

“一言為定！我會盡快讓人送藥過來！”淵卓說著，怕一會兒那楊大夫前來，撞個正著，又不免一番口舌解釋，便道：“此事不可對他人提起，否則禍從口出！我不便逗留，告辭了！”

離了蘇香坊，淵卓並未離開金市，而是去了南面，最終在上次同諒津一道去過的鐵器行附近停駐。

轉眼快到晌午，淵卓腹中空空，嗅覺格外仔細，聞到空氣中飄散的烤肉香氣。

尋了一陣，原來幾十米外，一間胡姬酒肆門外，有一名胡人老婦正在制作饢坑烤肉。

饢坑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等候烤饢肉的色目客人。淵卓站在人群外緣，便探頭探腦地往裏面看。

胡人老婦喚來兒子，打開饢坑，整只烤羊已經取了出來，冒著熱氣，肉香四溢。

饢坑中還有餘碳，老婦制作了饢坯，正彎著腰貼在饢坑壁內。饢坯入坑一會兒，便傳出微焦的香氣。

淵卓的目光轉到老婦的兒子那兒，盯著金黃油亮的烤肉直咽口水！

淵卓摸了摸腰間的荷包，認不清老婦是哪一國人，只得用漢語急切喊道：“我要一個，給我一個吧！”

正在解肉的兒子聽到軟糯的女聲，便擡頭一看，見到貌美無雙的淵卓，一時間紅了臉，手足無措，道：“阿娘，那位姑娘一定是餓壞了，先做給她吧！”

淵卓報以對方感激的笑容，忙不疊的取出幾顆金豆子，遞給了烤饢的老婦，一手接過肉質飽滿的饢，道：“多謝！”

邊吃著濃郁味美的饢，淵卓的目光不經意地投向鐵器行，沒見到意料之中的劫或嵐，而是意料之外的南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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