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奴從宣陽坊出來後，沒有回禮賓院，而是轉道去了僅僅隔了兩條街的安戶坊。

從安戶坊東面進入，第一座巍峨輝煌的宅邸，就是夕奴的最終目的地。

夕奴手中捧著一個香薰木匣子，回憶起出門前淵卓的囑咐。

半個時辰前，灑金樓中，淵卓雙手托腮，盯著兩個香薰盒子發呆。夕奴忍不住問道：“郡主，這兩個香薰也是送人的嗎？”

淵卓搖搖頭，一手指著左邊的木匣子，說道：“這個是雪松熏香，給我自己買的！”手指又指向右邊的木匣子，“這是‘深淵’……”

夕奴補充道：“給王爺買的？”

淵卓再次搖搖頭，道：“這是蘇香坊新出的熏香，還未上市呢！我覺得這個熏香……”記得聞到“綠水”的第一感覺，淵卓腦海中浮現的人，是梁邱煙；而接觸到“深淵”，她想到的人竟然是衛宸軒。說實話，“深淵”那大膽優雅的感覺，倒是與衛宸軒有些相似。淵卓能想象到，自己無緣無故地送東西給他……他一定會非常得意！

“郡主，這個熏香怎麽了？”

夕奴的詢問將失神的淵卓拉了回來。

罷了罷了！不過是個小禮物嘛，有什麽的！淵卓深呼一口氣，給自己加油打氣，堅定道：“夕奴，這個熏香送到宣王府吧！”

“哈？”夕奴先是一楞，後又想起來，從黎城到京城，一路上除了梁家兄妹，就是宣王爺陪伴在郡主身邊了！若送小禮物給梁家兄妹聊表謝意，送一個給宣王爺也沒有什麽奇怪的！這樣一想，夕奴覺得很合理，便答道：“是！夕奴現在就送過去！”

一座華麗的軟轎趕過夕奴，在前面停下。

夕奴掀開轎子布簾一看，一個身著月白金絲彩繡的宮裝男子悠然下轎，身邊還跟著兩名身材精壯的少年侍衛。只見他的側顏，夕奴便認出他來，吩咐轎奴落轎，揚聲喊道：“請王爺留步！”

男子疑惑地轉身，一雙如水流轉的桃花眼見到來人，泛著笑意，道：“夕奴？”

夕奴正為一會兒怎樣把香薰送進重重把守的王府發愁，便遇到了衛宸軒，實在欣喜，高興道：“宣王爺有禮了！”夕奴屈膝行禮，將手中的木匣子奉上，接著道：“這是我家郡主送您的熏香，還望您笑納！”

“哦？香薰！”衛宸軒臉上是難掩的笑意，不禁問道：“小念兒怎麽想起來送我東西？”

“今早郡主逛集市，覺得這香薰與您合適，便買了回來！”夕奴表情真誠，如實回答。

“那本王就收下吧！為了表達謝意，玉染！”此時的衛宸軒，笑起來眼睛宛如月牙一般，與往常表現出來的玩世不恭截然不同。

待林玉染會意，將手中的漆盒遞上，衛宸軒才接著說：“這是瓊花糕和翡翠燒，你代本王送給你家郡主吧！”

這兩樣點心，是貴妃娘娘特意做給衛宸軒的。林玉磐不禁挑眉，沒想到王爺這麽大方，將自己最愛吃的點心讓了出去。

夕奴接過漆器食盒，微笑道：“謝王爺！夕奴就不作叨擾，告辭了！”

回到府中，衛宸軒第一時間走到“懷疏院”。進了懷疏院的廂房，他便迫不及待地打開木匣子，取出香盒遞給身邊的女子，道：“晴兒，幫我熏那件墨蘭色的衣袍！”

他身邊那位衣香魅影的女子，正是銀州城花魁晴姑娘。她進京多日，一直以宣王府側王妃的待遇留在衛宸軒身邊。

晴姑娘含笑，取來衛宸軒的衣服，架在熏衣架之上，笑道：“王爺換新的熏香啦？”

衛宸軒含笑點頭，取出一小撮“深淵”，放到香器中點燃。隨後一縷縷香煙從鎏金的香蓋縫隙中飄了出來。衛宸軒擡手捕捉其中一縷煙，聞著聞著，臉上的表情變化無常，精彩得像是演了一場大戲！

晴姑娘也仔細品聞，被前陣的香味嚇到，那是一種類似胡椒與薄荷的味道，說不上難聞，但總覺得這味道與一般的熏香不一樣。輕微的刺激過後，鼻腔的嗅覺像是被全方位打開，隨後充斥鼻尖的中調是柚木、雪松一般的清新誘人，最後才是屬於男子氣息的廣藿香。

衛宸軒輕笑出聲：“有意思！”

晴姑娘附和道：“王爺的眼光果然獨到！”

衛宸軒的手指在木匣子上畫了一個圈，腦海中浮現出淵卓笑起來的模樣，嘴角不自覺上揚，吩咐道：“玉磐，去查一查庫曼哥舒悅的行蹤。”說著，衛宸軒順手拿起一支毛筆，在紙上寫下一個名字，遞給林玉磐：“還有，查一查京城裏是否有這個人！”

“是！”林玉磐接到命令，退出房內。

衛宸軒擡手摩挲著晴姑娘的下巴，輕聲道：“熏好了就先掛起來。”待晴姑娘斂眉點頭，他才對身邊的玉染說道：“去書房！”

晴姑娘目送衛宸軒瀟灑離開，手中握緊燒熱的金鬥，帶著不知何時升起的幸福感，悠悠地為他熨燙衣服。

沈郁的天空中飄落著輕搖的雪花，玲瓏精致的樓閣漸漸披上銀霜。

從臥房到書房，只需穿過一步一景的廊道，便可到達書房所在的閬苑。

閬苑不大，只有一左一右兩間廂房，左邊是書房“三木精舍”，右邊是衛宸軒的臥房。衛宸軒在王府的時間，多半待在閬苑的“三木精舍”。平日裏，若沒有衛宸軒的禁令，也就只有玉磐、玉染能自由出入。若衛宸軒下了禁令，閬苑就是王府真正的禁地——府中任何人都不得進入。

三木精舍的擺設雖簡單，但每一樣東西都異常考究，是衛宸軒的風格。

衛宸軒坐在黃花梨交椅之上，輕輕閉目，聽林玉染娓娓回稟：“昨晚，南絡將自己的表妹送給了屏津王。看當時的樣子，蘇毗小女王應該對此不知情。南絡將表妹安插在屏津王身邊，具體作用還未調查出來。”見衛宸軒沒有睜眼，臉上也沒有異色，林玉染才接著道：“今早，屏津王帶著淵卓郡主去了金市。王爺所料確實，他們主要是去鐵器行和鞧轡行核對賬目的。但是有一點比較奇怪，在蘇香坊時，店主肖冬兒瞞著淵卓郡主，私下給了屏津王兩瓶東西。午膳的時候，屏津王將其中一罐瓶子裏的東西放到了淵卓郡主的湯羹中。”

衛宸軒皺眉睜開眼睛，道：“屏津王不會害自己的妹妹。不過……從肖冬兒那裏查一查瓶子裏的東西是什麽！”

“是！”林玉染接著匯報：“前日，庫曼的哥舒於來了京城。”

“哥舒於？”衛宸軒一下子想到了哥舒悅，那個淵卓要尋找的人。

林玉染以為衛宸軒是對哥舒於的身份產生疑問，便解釋道：“哥舒於是庫曼哥舒家的第一繼承者，也是淵卓郡主的未婚夫。”

衛宸軒竟然忘記了這茬兒，再次聽到還是有些氣憤：“什麽！未婚夫？”他沈下聲，吩咐道：“盯緊哥舒於！他要是接近淵卓，馬上回稟！”

林玉染的手微微一抖，著實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便將衛宸軒的吩咐記下心來，接著輕聲道：“雅隆國梵禹城城主的長子荷氏與大宛世子莫駒，在前日的賽馬會上發生了一些沖突後，荷氏懷恨在心，打算在今晚設局報覆莫駒。王爺，這事兒要不要管？”

衛宸軒無力地嘆了一口氣，自回京後，監視西域各國的瑣事變成了他的任務。雖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他又不得不防備處置。

“叫人盯著，不要讓他們鬧出人命！”衛宸軒擺弄著銅虎紙呈，吩咐道：“淵卓郡主今晚可有什麽邀約？”

淵卓行蹤的事情，不在林玉染的調查範疇之內，所以這個問題把他問倒了。不過，林玉染懂得變通，回答道：“屬下即刻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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