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平康坊，如一株正值花期的曇花，白日蕭寂，夜晚蕃昌，是城中最風流藪澤之地。

東西市閉市之後，平康坊的營生這才開始。

今兒的雪晌午才落，現在依舊飄飄揚揚，好像沒有盡頭。

一整天不見月奴的身影，夕奴找嵐右衛問了幾次，只知道月奴和劫左衛辦完手頭的事情，便隨著王爺去了京郊。蕉女生完悶氣，趁著諒津不在，現在正在房中拿喬，給南絡的表妹一個大大的下馬威。

淵卓閑來無事，這才想起來尋找哥舒悅的事情。之前，她給黎城寄信，本來不抱多少希望的。可那時走投無路，她才想到了欠自己一個人情的慕容廣熾。慕容家家大業大，情報網絡通達，而慕容廣熾雖是庶子，但有慕容老爺的支持信任，想來他手底下也有能調動的一些資源的。

所以淵卓致信慕容廣熾，附上上次獲得的玉佩，要求他找到哥舒悅的下落，以抵消上次答應的一個諾言。沒想到慕容廣熾真有兩把刷子，幾天時間便尋到一些蛛絲馬跡。雖然沒有靠慕容廣熾找到哥舒悅，但淵卓已經很滿足，心中感謝信守諾言的慕容廣熾。

淵卓歪著腦袋猜測，哥舒悅在京城，回去哪裏呢？思來想去，淵卓忽然想到一個地兒，微微一笑，喚來夕奴：“小夕奴，換衣裳，咋們出門溜達一圈！”

淵卓穿了一身天青色織錦繡服，外罩白狐鬥篷，儼然一副漢家女子的打扮。她那一張俏臉在脂粉的遮掩下，少了一些少女的嬌憨稚氣，多了幾分動人的嫵媚。

“喲！這不是淵卓郡主嗎？這麽晚了，不帶侍衛，很危險的！上哪兒去？我送你！”

淵卓站立在飄雪中，似遺世獨立的青蓮，惹得經過灑金樓的莫駒忍不住駐足搭訕。

淵卓還未轉頭，便知道來者何人，只當沒聽到，輕聲道：“夕奴，快點！”

莫駒不放棄，走到淵卓身邊，終於見到她面巾下那張絕美的小臉。今日她均勻地施了一些脂粉，不是往常那般突出眼睛的妝容，整體和諧柔美，增添了幾分溫暖。莫駒盯著淵卓半晌，才笑道：“郡主真是沒氣量！咋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怎麽還在生氣呢？”

一席話倒是引發了淵卓不得不搭理他的心思。淵卓向左邊退了一步，拉來與莫駒的距離，冷冷道：“本郡主自然比不上世子的氣量！”

莫駒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樣子沒有那麽討厭：“好吧，我又說錯話了！”說著，他左手握拳伏於心房，彎下腰，惹得頸項上的骨鏈搖搖晃晃：“淵卓郡主，以前多有得罪，我真摯地向您道歉！希望您接受我的歉意！”

淵卓被他突然其來的低姿態嚇了一跳，但表面上依舊是冷漠鎮靜的樣子，輕啟朱唇道：“世子言重了，請起！既然您道歉，那我們之間的小恩怨就此抵消了！”

淵卓並未伸手扶起莫駒，她今日沒有蒙著面巾，不想再與莫駒多做糾纏，便給了夕奴一個眼色，兩人隨即上了軟轎，離開禮賓院。

莫駒這才悠悠起身，視線一直追隨著消失的軟轎，腦海中浮現的，一直是她那雙清澈但帶著絲絲柔媚的雙眼。

遠遠地，一名高挑瘦弱的男子嘴角帶著謔笑，將剛才的一幕盡收眼底。

他慵懶的嗓音響起，“剛才那個身著漢服的女子是誰？”禮賓院裏全是西域這邊的外客，新羅、琉球一類東面國家的使臣不住這裏。因隔得遠，他看不真切她的面容，只見她身著漢服，風姿綽約，才引起了他的好奇。

身邊的唯一侍從瞥了小主子荷氏一眼，恭敬回答：“回世子，那位應該就是庫曼的淵卓郡主！”侍從見那女子的氣度與莫駒的態度，自然而然聯想到西域尊貴的美人，淵卓郡主。

“哦？郡主~”荷氏的聲音拉得老長，嘴角的笑加深，“諒津舍得他的寶貝疙瘩這麽晚了獨自出門？”

荷氏不信那就是淵卓郡主。庫曼王室的規矩在整個西域來說，是最繁瑣的。他不相信淵卓郡主能如此光明正大地踏出這重重防衛的禮賓院——即便現在諒津不在。

荷氏見莫駒亦承轎離去，吩咐道：“走吧，去平康坊瞧瞧！”

荷氏與莫駒年齡相仿，卻話不投機半句多，短短幾日，已經結下了不少梁子。

迎著風雪，荷氏的軟轎從平康坊北門進入，比從南門進入的淵卓和莫駒早到了一刻鐘。

鶯歌燕舞，燈紅酒綠，說的就是現在的平康坊。

淵卓進入平康坊後，憑著記憶，來到“尋煙閣”。

記得第一次來這家青樓，是平陽公主帶著她來的呢！“尋煙閣”不是平康坊裏最華麗的青樓，但他們家的男伶小倌可是非常出名的！小道消息稱，近日長公主遣散了府裏所有的男伶。“遣散”是做給宮裏人看得，那些男伶實際上被長公主“安置”在了這裏。

哥舒悅在淵卓的既定印象中，大抵是與長公主類似的。淵卓想，依著哥舒悅那種耐不住寂寞的性子，長夜漫漫，大概會在平康坊度過。哥舒悅驕傲自大，自詡為才女，到了這煙花柳巷之地，她多半會賣弄賣弄自己。若平康坊流傳出類似哥舒悅風格的曲子，那便有跡可循。

這雖是一個笨辦法，但對於愁眉不展的淵卓來說，值得一試。

“哎喲，小姐，您裏邊請！”迎客的龜奴見著淵卓面生，諂媚問道：“您第一次來我們這裏吧！”

淵卓瀟灑自如，一副經常流連花叢的做派，笑問：“你們這兒有什麽好玩的？”

夕奴就不同了，進了閣樓之後，目之所及極其香艷，惹得她羞紅了臉，亦步亦趨跟在淵卓身後。

“今日我們這裏新來了幾位優伶，唱的小曲兒那叫一個動聽，您要不要試試？”龜奴聽淵卓說話的感覺和衣飾，像是位富家小姐，說著特意將淵卓引到二樓的雅間。

“試試吧！”淵卓說著一頓，吩咐道：“夕，打賞！”

夕奴有些慌亂，取出幾粒金豆子遞給龜奴。

龜奴見錢眼開，忙不疊地請了兩位樣貌清秀，身材瘦弱的伶人來到淵卓房中。

淵卓綻開一個笑容，表示對兩位小哥很滿意，道：“先唱一曲拿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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