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妹子身體還沒有好全，能夠早些回去，自然是好的，呂澤很是感動，他正待答應，馬車裏的呂雉卻淡淡地出聲截了他的話。

“這萬萬不可。”呂雉聲音清冷，卻自帶了三分威嚴，“我們初來咋到，得大哥你相助已是羞懺，如何能讓大哥為我們壞了縣門規矩，這於理不合，這天也快亮了，不需如此興師動眾。”

這是推拒劉季的好意，不願意欠他的人情了，劉季早有打聽這大娘子極為聰慧，如今聽了她的聲音，似乎有些冷意，心裏好奇的心思更是提了起來。

他面上卻仍是不露聲色，對呂澤抱了抱拳，誠心道：“這位娘子所言極是，是個明白人，既然如此，那我便帶著兄弟在此伴你們過夜吧，也省得那群土匪去而覆返。”

呂澤當然沒有推拒的理由，命人燒起來火堆，與劉季及那幾個兄弟就著幹糧飲起了酒來。

要是以往，呂雉也會湊這個熱鬧的，可眼下身子未好，又實在沒有心情，只歪著脖子靠在車上，迷迷糊糊地聽著他們聊天，便昏睡了過去。

天很快便亮了，呂澤叫醒了呂雉，給她遞了點水和幹糧，讓她吃上兩口。

為了孩子，呂雉哪怕是沒有胃口，那也得吃的，可是剛吃了兩口進去，便猛地掀起了馬車簾子，狂吐了起來。

那劉季剛剛從草垛上站起來，便看見呂雉趴在馬車上吐得花容失色。

可縱然是花容失色，卻也是花一樣的容顏。

不是說二十多了嗎？尋常女子，二十多，已顯疲勞之態，可這呂娘子，卻絲毫不見，面色雖然蒼白，卻是極為清麗雅致的。

當真是美人，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與他劉季般配。

劉季見狀，想上前又怕唐突，只站得遠遠的，問了一句：“呂兄，你這妹妹可是暈車？”

妹妹有孕的事兒不宜張揚，呂澤只能應了他的聲音，道：“從前是不曾暈車的，可這回途中發了高熱，身子仍未好全，又有些水土不服。”

劉季點了點頭，命手下一人到不遠處的林子裏去裏，不過一會，呂雉漱口收拾了以後，他竟捧了一捧青青綠綠的果子過來。

“呂家娘子，你嘗嘗這個，這個野果子很是酸甜，應對暈車有所緩和。我已經洗過了。”

呂雉有些征楞，這才擡眼打量了一下這個劉季。

他眉目幹凈，俊秀，有種讀書人的儒雅感覺，可動作間卻又矯健穩當，想必也是練過幾天功夫的，最重要的是，這人的手，竟是修長白皙，有種不沾陽春水的感覺，竟是比她的手也要柔軟上幾分。

什麽樣的男人竟有雙這樣精貴的手，聽他言語，不過是個芝麻大小的官兒？

“謝謝大哥了。”呂雉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趕緊回神過來，接過了他的野果子。

“我姓劉，名喚劉季，呂娘子若不嫌棄，可喚我一聲劉大哥，這沛縣裏，我多少認識些人，妹子日後若遇到什麽事，盡可開口。”

這就是存了結交的心思了，想必是大哥昨晚一夜歡談收買了人心。

“好，那我先謝謝劉大哥了。”呂雉將那果子兜在懷裏，當著劉季的面便拿了一個放到嘴裏吃。

果然是酸，酸得很，想來是沒有熟透，一點甜味沒有，不過正對了她的胃口，竟壓住了腹中那股想吐的感覺。

手若柔荑，膚如凝脂，櫻唇輕啟——

那劉季再一旁，看得竟有些呆了。在這沛縣裏，他仗著一張比年齡年輕上許多的俊俏臉皮，也能得許多姑娘的青睞，可縱然是青睞，卻也沒有肯嫁過來跟著他劉季吃苦的。

一來，他豬朋狗友甚多，領的幾個俸祿還不夠喝酒的，二來，他又不喜田地勞作，家裏的田地早已荒廢，家無餘糧，跟著他，也確實是有上頓，沒有下頓。

人家這呂娘子，可謂是天仙一般的人兒了，能瞧得上他嗎？

不行，回頭得找幾個弟兄商量下，無論如何，要將這娘子娶回家！他劉季，就是要娶這樣的媳婦！

呂雉自然不知道劉季這一番算計，只是嘗著那果子果真是好吃，不住嘴地吃了幾個，最後又換呂澤給了自己一個烙餅，就著這果子吃了。

呂澤也甚是高興，對那劉季道：“劉大哥有心了，我這妹子這幾日暈車，已經許久沒有吃東西，多虧了你這野果。”

“哪裏哪裏，舉手之勞，還得你們不嫌棄。”劉季笑了笑，給人一種寬容而儒雅的感覺。

呂澤對這人感覺還是不錯的，有意結交他，於是便順著他的話道：“不知道劉大哥家住在何處？我家府邸在縣令府邸的隔壁，日後劉大哥到縣衙辦事，可順道到呂家來小坐，我們再歡談暢飲。”

“如此甚好，甚好。”劉季樂呵呵地笑著應下了，心裏卻在嘀咕，自己家裏那破房子，如何能說道出來？

一行人很快到了縣門，縣門已開，那劉季進了縣門，便是魚兒鉆了水中，各處都是熟悉的弟兄輪番打招呼，看得呂澤倒是頻頻稱奇。

這人初看，除了一張面容尚算英俊，卻不想還挺有本事的，看來自己這個朋友沒有交錯，日後在這陌生的沛縣也算有個照應。

馬車顛顛簸簸的到了新買的宅子，那門匾上依然換成了呂府，這宅子自是比不上當初在單父的宅子氣派，占地不過一半而已，不過此行搬遷，呂公已將家中大半的仆人車馬都變賣，只輕裝過來，一方面呂家的生意做得太大，惹了那郡守的眼紅，這回打的是財不露白的主意。

呂雉才下了馬車，呂公和夫人就已經撲了上來，緊緊摟著她，哭道：“你這死孩子，總算來了，你可知道娘愁的都吃不下飯了。”

呂雉也自知對不住雙親，紅著眼看了一遍呂公，娘親，還有許久不見的弟弟釋之，妹妹呂媭，自然還有自家軟軟乎乎的嫂子月娘，她現今竟頂著個三個月的肚子了。

她喜不自勝，趕緊擠開爹娘，飛奔似的撲倒了月娘跟前，又生生頓住了腳步，她摸著月娘微微凸起的肚子，驚喜得不能言語，摸了又摸，才擠出一句話來：“天啊，呂澤，你竟不告訴我！”

呂澤也是憋屈，你每日都愁眉苦臉食不下咽的樣子，讓他如何告訴她呢？不過他也只大步上前，將月娘輕輕摟進了懷裏，柔聲道：“如今可還有吐？身子無礙吧？”

“無礙。”月娘還是那個容易害羞的樣子，整張臉都埋進了呂澤的懷中，只能看到側臉紅的發燙。

呂雉心裏一下子像是註入了一股暖流一般，好像死去的人又活了。

她回家了，還好，她還有一個家可以回。

“爹，這是我新交的朋友，劉大哥，昨晚多虧了他幫我們打退土匪。”呂澤這才想起一路護送他們回來的劉季，對著呂公介紹道。

“既是如此，當真多謝好漢了。”呂公心懷感激，滿眼感謝地看著劉季，“好漢進屋吃餐粗飯吧？”

“不了不了，這是我的職責，我要先回縣衙辦事了，呂兄，就從別過了。”劉季卻是不驕不躁，淡淡地對著呂澤告別了。

“那便不打擾劉大哥辦事了，日後小弟再登門致謝。”呂澤也向他抱拳行禮，那劉季便轉身大闊步地離開了。

“想不到這小小的沛縣，竟有如此氣度的人。”呂公向來迷信面相，捋了捋胡須讚嘆道，“白面似無須，手柔如無骨，這個人將來可是尊貴無比，前程無限之人吶。瑾珩，你多與他走動。”

“知道了，父親。”呂澤雖然對自家爹那套面相論不太感興趣，但對劉季這個人，他還是相投的。

眾人都收到了呂澤的警告，所以都對呂雉這次離家的事只字未提，只一個勁兒拉著呂雉看新房子，新房間。

好不容易才回到房間，呂媭便急沖沖地闖了進來，拉起呂雉的手就問：“姐姐，你回來了，虞妙呢？”

呂雉料到她會問，從包袱裏掏出了虞妙早已寫好的信遞給她，淡聲道：“跟著公子，很好。”

呂媭將信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懷中，這才低聲道：“阿爹有意給我們兩個說親，過兩日便宴請這沛縣的年青男子，你待如何？”

呂雉搖了搖頭，聲音有些苦澀，想要說自己有孕的事，可想到呂媭這人到底不如大哥嘴巴嚴實，最後還是壓下了，聲音苦澀道：“見步行步罷吧。”

呂媭神色怪異地掃了她幾眼，這才關上門離開了。

家人到底是有心，將房間布置得如單父老宅的房間一模一樣，可到底窗外的樹木已然成了別的樹木，並非她與張韓親手種植的那棵桃樹。

物非人非，最是傷懷，呂雉心裏相當不好受，就如同被挖空了一塊，身子又疲累，最終還是躺到了榻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她是被一陣吵雜聲音吵醒的，迷糊中起來，還沒有回過神，呂媭便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壓低聲音道：“姐姐，不好了，官兵來搜查，爹讓我們所有人都去大廳集合，我扶你出去吧。”

呂雉心中頓時警覺，猛地攥住了呂媭的手，急迫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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