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官差來得急，趕緊出去吧。”呂媭搖了搖頭，扶著呂雉起身了。

呂雉自覺出了不好的事，心頭狂跳了起來，每走一步，都仿佛千斤重。

兩人到了大廳，呂公先一步上前扶住了呂雉，對著那官差道：“這就是我兩個女兒，我們家的人都齊了，我女兒剛剛遠道到來，身子不是很好。”

那官差拿著畫像一一對上了這裏的人，事後對著那為首的官差搖了搖頭：“沒有，查過了，確是兩月前新搬來的，是這沛縣縣令的朋友。”

“你們舊地戶籍在哪處？一一說出來，好讓我們盤查清楚。”那官差還要盤查，厲聲質問道。

呂公神色頓時憂慮起來，不知道說還是不說好，正兩相為難之際，一道爽朗的聲音適時地響了起來：“王大哥，我看著像你，原來真是你在這裏辦差事啊？”

正是路過的劉季。

劉季這人在這一帶都很吃得開，還小有名氣，不管是白道還是黑道，很多人都賣他兩分面子。

那姓王的官差也不忌諱他，直接說道：“是劉亭長啊，你可是負責這一帶的治安，今日皇帝陛下遇了刺客，下令全國大索十日，你可要看緊了，說不定拎出個此刻，可就立了大功。”

果然，呂雉聞言頓時臉色慘白，幾乎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可聽這官差所言，張韓是逃脫了嗎？不然也不會下令大索十日？

她勉強撐起些精神，微微一笑，道：“這位官差大哥真會說笑，皇帝遠在鹹陽，哪怕遇了刺客，一時半會的，怎麽能到這沛縣來呢？”

“皇帝陛下此次遇刺，可是在博浪沙，並非鹹陽，說是這麽說，但皇命難違，上面既說要嚴查，那自然是要嚴查的。”這官差被呂雉這一笑，笑得簡直是恍了神，說話的語氣都不由得軟和了兩分。

“王大哥說的是，這既然都沒有畫像上的人，那王大哥也早些歇了吧，我那兄弟樊噲新得了一只兩年多的老狗，正好宰殺了，我們一起去喝兩杯如何？”劉季拍了拍官差的肩膀，熟撚道。

方圓幾裏，誰不知道那樊噲的狗肉是一絕，官差當即收了畫卷，應和道：“既然劉兄弟如此盛情，我哪有推拒的道理？走吧，兄弟們。”

一行人總算走了，並沒有再問戶籍的事情。

呂公也是劫後餘生，嚇出了一身冷汗，對著呂澤道：“你備好厚禮，好好謝謝這劉季，這是個人物。”

“我知道了，爹。”呂澤趕緊應了下來。

只有呂雉整個人都失了魂，她突地猛地站了起來，就往門外跑去。

“呂澤，抓住她！”呂公心裏大驚，當即令呂澤上前扣住了呂雉。

呂澤將呂雉緊緊壓在懷裏，細聲哄道：“雉兒，你要聽話，此事非同小可，一有閃失，就是誅九族的大罪，你上有爹娘，下有未出世的侄兒，你不能任性！”

呂澤將那未出世三個字咬得異常的重，希望能用孩子警醒她。

呂雉的神色已經緩和過來，竟是相當的平靜，她緩緩說道：“大哥，我知道，你放心，我只是想去看看通緝令，確認一下。你若是不放心，你便陪著我去吧。”

呂澤無法，只得牽了馬車過來，陪著她出去了。

他們離那縣令的府衙並不遠，府衙外面，便是貼通緝令的地方。

可馬車還沒有行至府衙，車夫卻猛地馭停了車子。

呂雉狠狠地顛了一下，整個人都不舒服，緊緊地蹙緊了眉心。

呂澤本來是脾氣極好的人，都忍不住發了脾氣：“呂東！你怎麽回事！”

那呂東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顫聲道：“公子，不好意思，我，我險些撞了一個孩子。”

呂澤聽聞，掀開了簾子，當真見一個孩子躺在了路中間，好像是傷著了。

“雉兒，你呆著，我去看看。”呂澤嘆了口氣，跳下了車，呂雉卻也坐不住，也起身小心翼翼地下了車了。

“孩子，你沒事吧？”呂澤上前想要扶起那孩子，他卻異常驚怯，連連退了幾步。

呂雉見狀，只好自己上前，從懷裏掏出了一些碎銀，遞給他：“是不是叔叔嚇著你了？這個錢，你拿去買糖吃吧。你能走嗎？若是不能走，我讓叔叔送你回家。”

那孩子也不敢伸手去拿，只睜大眼睛怯怯地看著呂雉，一副失魂的樣子。

呂雉嘆了一口氣，將那碎銀塞進了他的手心，並上前扶著他起身了。

正要問他家在何方，卻不知哪裏跑出來一個大齡的婦人，約莫四十多歲，一巴掌就呼在了那孩子的臉上，罵罵咧咧道：“你這沒用的賤種，爛貨，沒爹要的混球，我罵了兩句，你還跑了是吧？你信不信老娘把你扔進河裏去？你這個沒爹要的賤種！”

那孩子被她打了好幾下，楞是一聲不敢出，連哭也不敢哭，看得呂雉心裏直堵。

她正要上前說兩句，呂澤卻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對著她搖了搖頭，低聲嘆氣道：“雉兒，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少管為妙。”

呂雉動了動唇瓣，眼底一片悲涼，最終也沒有再說什麽，上了馬車直奔縣衙。

縣衙外邊的墻上，果然是貼著通緝的畫像，呂澤他們並不敢停車，只吩咐呂東將車子趕慢了些。

呂雉掀起了簾子，正好看到通緝令上的畫像。

一幅是沈力的，一幅是張韓的。

雖然張韓那畫像畫得並不像，可她還是能一眼認出來。

車子緩緩離開了縣衙門前，呂雉這才緊緊揪住了呂澤的手臂，低聲哭泣道：“先生他還活著，他沒死——”

呂澤心底卻始終有隱憂，不過摸了摸她的頭發，沒有出聲。

皇帝下令，大索十日，嚴加盤查，先生又不能插翅，他怕終是兇多吉少。

果然，不過三日，那通緝令便撤了。

這一日，恰好呂公宴請了劉季上門吃飯，要感謝他幾次相助。

劉季手上提了些禮品上門，正好碰見呂雉在院子裏閑步，他心裏驚喜萬分，按耐住性子，斯文有禮地打了聲招呼：“呂娘子好。”

呂雉見了他，也有些意外，這幾日家裏不知為何，一直拘著她，不讓她出門，她心裏又迫切想知道張韓的消息，都快要急瘋了。

她見到劉季，趕緊上前對他展眉一笑，聲音柔和地回了一聲：“劉大哥好。”她頓了頓，裝作漫不經心道，“對了，上次劉大哥替我們解圍，我們還沒有好好致謝，不知道那刺客的事情，後來怎樣了？”

那劉季受寵若驚，神色卻嚴肅了兩分，湊到呂雉耳邊低聲道：“這事兒已經壓下了，聽說是捉到了，兩個都剁成了肉醬，哎，幹什麽想不開去刺殺皇帝，幾次三番，前有荊軻高漸離，此次說是什麽前韓人士，哎，通緝令都已經撤下了。”

捉到了，剁成肉醬——

呂雉只覺得突地兩眼一黑，天旋地轉起來，她想捉住劉季的手問清楚，可身子卻先一軟，整個人都栽了下去。

劉季也沒料到這呂娘子竟說暈就暈，忙不疊伸手將她撈進了懷裏。

這一抱，當真是溫香軟玉在懷，香氣怡人。他楞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禮品也顧不上了，抱著呂雉火急火燎地就沖了進去，高聲道：“呂兄弟，呂兄弟，你妹妹在院子裏暈倒了——”

呂澤聽見劉季的聲音，趕緊火急火燎地從後堂奔了出來，果然見呂雉毫無生氣地躺在了劉季的懷裏。

他眉心一擰，從劉季懷裏接過了呂雉便直奔她的房間，一邊吩咐身側的呂東：“趕緊去請大夫，去請大夫！”

那劉季也慌了神，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呂公和呂夫人聽聞呂雉竟然暈了過去，火急火燎地趕來了，呂公在客廳裏看見劉季正手足無措，目光卻是緊緊盯著呂雉房間的方向，他心裏了悟，竟然頓下了腳步，招呼劉季道：“劉兄弟來了？不若先到那邊喝口水吧，小女突然有些狀況，怠慢劉兄弟了。”

瞧瞧，這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說話也特別客氣，這才是他劉季應該結交的人嘛。

劉季對這呂家一家子都是相當的滿意，除卻家財雄厚外呂雉貌美之外，這上上下下，都是謙遜有禮的人，跟他周日結交游蕩的那些個土匪粗漢很是不一樣。

這個劉季，其實也是個心有志向的人，早些年，他還曾到魏國信陵君之處想要學些東西，可惜後來戰亂，未能得償所願，只能屈居在這沛縣做個小小的亭長。

“哪裏話，哪裏話，自然是娘子的身體要緊。”劉季趕緊對著呂公行禮，隨著呂公到了偏廳喝水。

呂公很是喜歡劉季，讓人割了肉，斟了酒，兩人相談甚歡。

而呂雉這邊，呂澤正守著，呂夫人更是急得直冒火。

“這個老頭子，女兒都這樣了，他竟還有心情與那亭長喝酒，當真是沒有心肝！”她踱來踱去，連連抱怨。

“娘，你別急，本是我們請的劉兄，如何有怠慢的道理？雉兒不會有事的。”呂澤話雖如此一說，眉心卻始終緊緊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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