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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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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李焲走後,宋辭的心裏就缺了一大塊。

不算寬敞的房間突然變得空蕩。

到處都有李焲的影子,但這並沒有讓宋辭好過一星半點,反而催著思念如野草一般瘋長,讓他的心荒蕪一片。

李焲偶爾會來電話。

聽著電話裏熟悉的低沈嗓音,思念不僅沒有消減,反而愈發強烈。

但宋辭掩飾得很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他不能讓李焲為他擔心,他不能讓李焲覺得他是一個懦弱的、沒有人照顧就活不下去的人。

宋辭盡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去。

距離第一學期期中考試只剩半個月時間,他不能有絲毫松懈。

剛進入十一月份,天氣沒有任何起承轉合地冷下來,凜風從早到晚刮個不停。

宋辭把李焲離開之前他們一起去商場買的那件毛衣穿上,又把去年親手織的圍巾找出來圍上,看著另外一條一模一樣的圍巾,打算周末的時候給李焲送去。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宋辭做了幾個李焲平時喜歡吃的菜,裝進便當盒裏,連同圍巾一起放進書包,又把年年托付給林尋照顧,這才騎上電動車往模特學校去了。

到了學校門口,宋辭停好車,門衛卻以“閑雜人等不得入內”為由把他拒之門外,他原本想給李焲個驚喜的,不得已只能打電話讓他來接。

電話響了一會兒才接通,宋辭說:“李焲,我在你們學校門口,門衛不讓進,你來接我一下吧。”

一個陌生的聲音說:“他去洗衣房洗衣服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宋辭怔了怔,才說:“請問你是哪位?”

那人反問:“那你又是哪位?”

宋辭說:“我是李焲的弟弟。”

“我是——”那人話鋒一轉:“啊?弟弟?那你在門口稍等一會兒,我現在就過去接你。”

不等宋辭答話,那人就掛了電話。

沒多久,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孩趿著拖拉板跑來了。

看到宋辭,男孩露出驚艷的神色,半晌,怔怔地說:“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宋辭沒有多做解釋,只說:“你好。”

男孩一味盯著宋辭,笑著說:“喔,你好,我剛才看到來電顯示,你叫宋辭是吧?我叫郎彥濤,是李焲的室友。”

宋辭見他說了半天也沒有請門衛放他通行的意思,便直接說:“你可以讓門衛大哥放我進去嗎?”

郎彥濤一拍腦門,“瞧我這狗記性。”

他走去和門衛交涉了幾句,回頭對宋辭說:“走吧,我帶你進去。”

郎彥濤帶宋辭來到宿舍。

宿舍裏很亂,兩張彈簧床,床上都很淩亂,但宋辭一眼就認出了哪張是李焲的床。

郎彥濤說:“你隨便坐,我去趟洗手間。”

宋辭說:“好。”

他隨手幫李焲收拾床鋪,先把被子疊了,又把扔在上面的衣服折好摞到一邊。

五分鐘後,郎彥濤從洗手間出來。

他洗了臉,刮了胡子,還用啫喱水弄了個發型,全然沒有了之前的邋遢模樣。

他在對面的床上坐下來,順手把換下來的臟內褲塞進被窩裏,笑著說:“你是李焲認的幹弟弟吧?”

宋辭說:“不,我們是法律意義上的兄弟。”

郎彥濤立即領會了他的意思,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我一定在哪兒見過你,我看你特別眼熟。”

“我確定沒有見過你。”宋辭站起來,說:“可以告訴我洗衣房在什麽地方嗎?”

郎彥濤跟著站起來,說:“我帶你過去。”

正在這時,門開了。

李焲端著臉盆走進來,看到宋辭,露出驚喜的表情,說:“你怎麽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如果沒有外人在,宋辭很可能就撲進李焲懷裏去了。

“想給你一個驚喜。”他笑著說。

李焲彎腰把臉盆放到床底下,拉著他一起坐到床上,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說:“你瘦了。”

宋辭摸摸自己的臉,說:“沒有吧?一日三餐我都按時吃,怎麽會瘦呢?倒是你,瘦了不少。”

完全被當成空氣的郎彥濤咳嗽一聲,說:“午飯時間到了,李焲,帶著咱弟弟一起去食堂吃飯吧?”

李焲笑著對宋辭說:“食堂裏的糖醋排骨做得很好吃,你一定喜歡。”

宋辭忙說:“下次再吃吧,我炒了你愛吃的菜帶過來。”

說著,他拿過書包,從裏面掏出便當盒擺到桌上。

“哇塞!”郎彥濤湊過去,“你還會做菜呢?真是了不起。”

宋辭沒搭腔,轉頭問李焲:“這裏有熱菜的地方嗎?”

“沒有。”李焲伸手摸了摸便當盒,說:“還溫著呢,不用熱,就這麽吃吧。”

郎彥濤厚著臉皮說:“我可以蹭一點嗎?”

“可以。”說著,李焲找出三雙一次性筷子,一人發了一雙。

宋辭拆開筷子包裝,說:“你們經常叫外賣嗎?攢這麽多筷子。”

郎彥濤說:“有時候訓練結束食堂早關門了,只能叫外賣。”

怪不得瘦了。

但宋辭相信,付出一定會得到回報。

李焲打開便當盒蓋子,雖然菜已經有些涼了,但誘人的香氣還是很快溢滿了算不上寬敞的房間。

豆角炒肉,土豆燒雞,豆豉蒸排骨,辣炒白菜,全是他愛吃的菜。

郎彥濤率先動筷,吃了一口白菜,立即豎起大拇指稱讚道:“好吃!比外面的飯店做得好吃一百倍!”

宋辭說:“那你就多吃點。”

郎彥濤苦著臉說:“我也想多吃,但我不能吃,我不像你哥身材那麽完美,形體老師要求我一個月之內剪掉二十斤,我現在是喝口涼水都得去跑半個小時的步,就怕長肉。”

宋辭這才意識到,模特對身材的要求是極其嚴苛的,李焲之所以能有這麽好的身材一定也付出了許多不為他知的汗水,這些菜吃下去李焲又得運動多少個小時?宋辭既想讓他吃得好,又不想讓他之後拼命運動,矛盾許久,說:“那你也少吃點。”

李焲筷子不停,說:“我要把這些全部吃完。”

宋辭也只能由著他。

郎彥濤吃了幾片白菜和幾塊雞肉便放了筷,坐在一旁看著李焲吃得津津有味饞得直咽口水,最後實在看不下去,索性躲進洗手間洗內褲和襪子去了。

宋辭壓低聲音問:“你和室友相處得還好嗎?”

“挺好的。”李焲說:“他人還不錯,很好相處。”

“那就好。你們周末休息嗎?”

“休息半天,下午還得接著訓練。”

“一定很辛苦吧?”

“但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是能輕松得到的,金錢,權勢,地位,愛情,都要付出相應的努力,如果你依舊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只能說明你努力得還不夠。

宋辭沒說話,只是去握了握他的手。

李焲問:“你這幾天過得還好嗎?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挺好的,除了學習還是學習。”宋辭鼓鼓勇氣,說:“還有就是想你。”

有些話是要說出來的,一味藏在心裏,對方就算能夠意會,卻絕沒有親耳聽到來得更真切更有觸動。

——這是宋辭從路嘉身上學到的。

李焲夾菜的手頓了頓,說:“我也想你。”

想得快要發瘋了。

宋辭放下筷子,把圍巾從書包裏取出來,說:“還記得它嗎?”

李焲拿過來,圍到自己脖子上,說:“你去年親手織的圍巾。”

宋辭笑著說:“在屋子裏圍圍巾有點兒傻,摘下來吧。”

李焲說:“不,我要圍著。”

正說著話,李焲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來,說了兩句“好”便掛了電話。

李焲放下筷子,說:“我要去訓練了。”

宋辭忙說:“沒關系,你去吧,我也沒別的事情了。”

李焲突然伸手把他抱進懷裏,在他耳邊說:“我本來很累的,可是一看到你,就覺得又有了力氣,就像電池充滿了電一樣。”

宋辭摟住他的腰,說:“我每個周末都會來看你的。”

李焲說:“雖然我不想讓你來回辛苦奔波,但我真的想看到你。”

宋辭在他肩窩裏蹭了蹭,說:“我一點兒也不辛苦,而且,我也超級想見到你。”

身後響起開門聲。

李焲松開他,說:“到家之後給我發個短信。”

宋辭說:“好。”

李焲轉頭對郎彥濤說:“來電話了,讓我們現在去教室集合。”

郎彥濤說了聲“好”,放下臉盆,穿上外套,和李焲一起走了。

宋辭看了一眼桌上還剩了許多的菜,重新打包帶回去。

去教室的路上,郎彥濤勾著李焲的肩膀,說:“你老實告訴我,宋辭不是你弟弟吧?”

李焲說:“需要我把戶口本拿來給你看看嗎?”

“那倒不用。”郎彥濤沈默片刻,說:“那什麽,你弟弟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嗎?”

李焲站住,拿開他架在肩上的手,說:“你想幹什麽?”

郎彥濤訕笑兩聲,說:“我沒想幹什麽呀,就是隨口一問,你這麽嚴肅幹什麽?”

李焲沈聲說:“我鄭重警告你,不要打宋辭的主意,否則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郎彥濤噎了噎,說:“我把他當弟弟疼還不行嗎?”

李焲絲毫不留餘地地說:“不行。”

“好啦,知道了。”郎彥濤重新攬住他往前走,“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是個弟控。”

從模特學校出來,宋辭原計劃要回家學習,突然想起這裏離隋有彬家不遠,便想著去看看隋真,當然還有別的目的。

但突然造訪總是不禮貌,於是宋辭事先給隋有彬打了個電話。

“餵,幹爹。”宋辭現在叫“幹爹”已經叫得相當順口。

隋有彬笑著說:“怎麽突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宋辭說:“今天是周末,我想去看看隋真,只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沒什麽不方便的。”隋有彬說:“以後不用打電話,直接到家裏來就是了。”

宋辭說:“好,我大概二十分鐘就能到。”

隋有彬說:“我現在在外面,大概晚飯的時候會回去,和幾個電影圈的朋友一起,到時候會在家裏舉行一個小型宴會,你留下來一起,多認識點兒人對你沒壞處。”

宋辭說:“好。”

宋辭想著應該給隋真帶份禮物,找了好幾家文具店才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循著記憶,沒用多久就到了隋有彬家。

隋真一如既往地熱情,直接撲上來抱住他的腿,仰著小臉看著他,說:“宋辭哥哥,你終於來看我了,我好想你呀。”

宋辭彎腰把他抱起來,隋真直接摟著他的脖子不撒手了。

“我也很想你。”宋辭在他柔嫩的小臉蛋上親了親,說:“你這段時間乖不乖?”

“真真不能自己誇自己。”隋真沖著奶奶招手,“奶奶,你快來告訴宋辭哥哥我有沒有很乖。”

隋奶奶走過來,宋辭主動打招呼:“奶奶好。”

“好好好。”隋奶奶笑開了花,“戲都拍完了?”

“嗯。”宋辭說:“對不起,這麽久沒來看您。”

“我倒是沒多大關系,可苦了我們真真,成天念叨你。”隋奶奶笑著說:“以前真真的口頭禪是‘爸爸什麽時候回來’,自從你來過之後,就變成了‘宋辭哥哥什麽時候來看我’,他爸爸還吃醋了呢。”

隋真眼巴巴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奶奶誇自己,便催促道:“奶奶,你還沒有告訴宋辭哥哥我有沒有很乖。”

隋奶奶忙笑著說:“這還用說嘛,我們真真最乖了,可是如果你一直讓哥哥抱著的話就不乖了喔。”

隋真立即掙著就要下來,宋辭抱著他到沙發坐下,“為了獎勵你,哥哥給你買了禮物。”

隋真一臉期待的看著他,說:“是什麽?”

宋辭把書包脫下來,在隋真的註視下從裏面掏出一副鬥獸棋,“真真玩過這個嗎?”

隋真搖頭,“沒有。”

宋辭說:“這是我小時候經常玩兒的一個游戲,哥哥教你好不好?”

隋真笑著說:“好!”

宋辭詳細地向他講了規則,隋真很聰明,很快就學會了,而且玩得興致勃勃。

玩了大概有一個小時,家裏來了許多人,宋辭聽到他們說是承辦宴會的。

他擔心隋真玩累了,便說想逛逛別墅,隋真自告奮勇做起了向導。

他們手牽手樓上樓下逛了個遍,然後去了外面。

泳池,綠地,花草,果樹,秋千,美得不像話。

承辦宴會的人正在泳池邊的空地上擺桌椅,忙得熱乎朝天,宋辭便摟著隋真坐在秋千上旁觀。

秋千蕩來蕩去,似乎是起到了催眠的作用,宋辭不知不覺感到困倦,低頭一看,隋真已經靠在他身上睡著了。

宋辭小心翼翼地把隋真抱起來,回到房間,把他放到床上,起身的時候卻發現隋真攥著他的衣角不松手,宋辭便順勢在他旁邊躺下來,不一會兒也跟著睡著了。

隋有彬工作歸來,看到宋辭和隋真依偎著睡在一起的景象,心裏一陣觸動。

他無可避免地想起十五年前失去的大兒子——隋然。

隋然走失的那一年,對隋有彬來說是如同煉獄一般的時光。

那原本該是非常快樂的一天,幸福的三口之家去游樂園享受天倫,卻因為隋有彬的粗心大意導致不滿兩歲的隋然被人販子拐走,從此再無音訊。

生活就此從天堂墮入地獄。

妻子無休止的哭泣和責備把隋有彬折磨得幾近崩潰,他開始借酒澆愁,導致剛有點兒起色的事業再次跌入谷底,最終,妻子精神恍惚墜樓而亡,徹底摧毀了這個原本美滿的家庭,也讓隋有彬陷入最深重的絕望。

操持完妻子的葬禮之後,隋有彬原本是打算上吊自殺的。

臨死之前,他想最後看一眼自己的兒子。

照片裏的小男孩依偎在爸爸懷裏,卻有著和媽媽極其相似的眉眼,漂亮得像墜入凡間的天使。

隋有彬跪在空空蕩蕩的屋子裏,抱著那張照片嚎啕大哭。

他猛地意識到,他不能死。

如果他也死了,那獨自被留在世上的隋然豈不是太可憐了嗎?

他必須得活下去,然後拼盡全力去尋找他的兒子。

然而,隋然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隋有彬整整找了十年,卻依舊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好在,這十年沒有虛度,尋找隋然的信念支撐著隋有彬在事業上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但這並沒能讓隋有彬真正快樂起來,即使後來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隋真,他的心口上始終有一個大洞。

他知道,如果不能找到隋然,他這輩子都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

但隋有彬卻不得不放棄了尋找隋然的行動,因為他看不到希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幾乎要把他摧毀,他再也承受不住了。

他把和隋然相關的東西全部鎖進了一個房間裏,從此再也沒有踏進那個房間一步。

然而,最近兩年,尋找隋然的念頭再次冒了出來。

他正醞釀著一個計劃,他要用自己最擅長的手段來尋找隋然,即使最後依舊一無所獲,也能圓自己多年來的一個夢,為這段往事畫上一個句點。

宋辭醒過來,睜眼就見隋有彬正坐在床邊看著他發呆,急忙起身,啞著嗓子說:“幹爹,你回來了。”

“嗯。”隋有彬笑著問:“睡得好嗎?”

宋辭給還在睡著的隋真蓋好被子,說:“挺好的。”

隋有彬沈默片刻,說:“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你家裏的事情,你父母都是做什麽的?”

宋辭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半真半假地說:“我從小跟著媽媽長大,從來沒見過爸爸,也不知道爸爸是誰。兩年前,媽媽改嫁,和繼父外出旅行的時候出車禍去世了,我現在和繼父的兒子一起生活。”

隋有彬默默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宋辭竟有著如此淒苦的身世,因為宋辭的外表極具欺騙性,會讓人自發以為他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從小被父母捧在手心裏呵護著長大。

良久的沈默之後,隋有彬擡手撩開宋辭額前的一縷亂發,說:“宋辭,讓我做你的爸爸,可以嗎?你和隋然……實在太像了。”

所以,隋有彬是把他當成隋然的替身嗎?

這不正是他所期望的嗎?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達成所願,他應該感到高興的不是嗎?可為什麽,心臟卻隱隱發疼?

“爸……爸爸?”宋辭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稱呼一個成年男人。

隋有彬笑著說:“對,不是幹爹,而是爸爸,你願意嗎?”

有了爸爸的同時,他還會有一個慈祥的奶奶,一個可愛的弟弟,一個真正的家。

這誘惑實在太大了。

宋辭不由自主地抱住隋有彬,低聲呢喃:“爸爸……”

“哎。”隋有彬回抱住宋辭,緊緊地。

“爸爸,爸爸,爸爸……”宋辭一連喊了好幾聲,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隋有彬感覺到頸間濕意,心裏也是一陣酸楚,拍著宋辭的背,軟聲安慰:“傻孩子,哭什麽呢,以後爸爸會保護你,什麽都不用怕。”

爸爸會保護你,什麽都不用怕。

——這真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話了。

可隋有彬終究不是他真正的爸爸,宋辭並不能真正毫無保留地依賴他。

他依舊要小心翼翼地活下去,但有這份溫情在,日子應該會好過很多吧?

這就夠了。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隋有彬宴請的賓客陸續到來。

宋辭和隋真坐在二樓的樓梯上,托著下巴往喧囂的客廳看。

來賓有男有女,男士大多西裝革履,女士大多珠光寶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言笑晏晏。

宋辭倒是看到幾個熟面孔,卻都叫不上名字。

隋真握住宋辭的手臂搖了搖,說:“宋辭哥哥,我餓了。”

宋辭說:“那我們一起去廚房找點兒吃的,好不好?”

隋真用力點頭,“好!”

宋辭牽著隋真下樓,悄無聲息地從客廳邊緣繞過去,正要往廚房的方向拐,突然聽到有人說:“哎呀,秦總,你可算來了,我們幾個等你好久了。”

一個低沈的男聲回應道:“肖總,張總,好久不見。”

宋辭腳步一頓,循著聲音看過去,就看到秦頌和張煜城一起走進來,正和幾個迎上去的男人握手。

他急忙回頭,牽著隋真快步走了。

細想起來,自從李焲打人事件之後,宋辭已經三個多月沒有見過秦頌了。拍戲和學習占據了宋辭全部的時間和精力,他幾乎要將秦頌忘了。所以,他竟沒有預想到秦頌會來參加隋有彬的宴會,否則他是絕對不會留下來的。可是現在離開已經來不及,隋有彬說要把他介紹給電影圈的朋友認識,要知道,能成為隋有彬的座上賓,都不會是等閑之輩,這對他之後的發展有百利而無一害,他不能只為了躲避秦頌而放棄這麽好的機會。

廚房裏忙得不可開交。

宋辭向人要了一盤適合小朋友吃的軟糯糕點,端著出來了。

回樓上已經不可能,宋辭便牽著隋真從廚房後門出去,直接來到了後院。

後院有一個小型的人工湖。

湖裏停泊了一艘裝飾性質的獨木舟,獨木舟四周是已經開始雕敗的睡蓮,蓮葉下間或能看到幾尾追逐嬉戲的游魚。

湖邊的綠地上支了一頂羅馬傘,傘下擺了桌椅,兩個人便在那裏坐下。

隋真先拿起一塊糕點遞給宋辭,說:“哥哥你吃。”

宋辭接過來,笑著說:“謝謝真真。”

“不客氣。”隋真這才給自己拿了一塊,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宋辭咬了一口,只覺得甜得有些發膩,但還是慢慢吃完了。

他從桌上的紙巾盒裏抽出紙巾擦了擦手,看了一會兒隋真,轉頭欣賞院子裏的景色。

太陽已經下山,天色開始漸漸暗下來,灌木叢裏的led燈不知何時已經亮起來,在湖水裏映出粼粼波光。

一切靜謐而美好。

如果沒有不速之客到訪的話。

“你倒是很會躲清閑。”

宋辭不用回頭都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秦叔叔!”隋真跳下椅子朝來人跑過去,秦頌彎腰順勢把他抱起來,走到隋真原來的位置坐下,把他放到腿上,笑著說:“我到處找你呢,想我了沒?”

“想!”小朋友總是毫不矯飾地表達著自己的心意,直接又熱烈。

秦頌捏捏他的臉蛋,看向對面沈默不語的宋辭,說:“我竟然不知道你已經有了到這裏來做客的資格。”

宋辭說:“我只是來陪隋真玩的。”

秦頌嗤笑一聲,說:“挺有心機嘛。”

宋辭無視他,看向一臉懵懂的隋真說:“真真渴不渴?我去給你倒點水喝吧?”

不等隋真回答,秦頌說:“真真,老師有沒有教過你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如果渴了就自己去倒水喝,好嗎?”

“好。”隋真用力點頭,從秦頌腿上下來,小跑著走了。

宋辭起身要走,秦頌沈聲說:“我讓你走了嗎?坐下。”

宋辭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他硬要走,秦頌一定會用慣常的手段強留他下來。

為了不鬧出動靜,宋辭只得重新坐下。

四下裏一片靜謐,只剩了細微的風聲和偶爾響起的蟲鳴。

秦頌盯視著宋辭,宋辭垂眸看著桌面。

良久,秦頌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說:“我就這麽不招你待見嗎?讓你連個眼神都懶得給?”

宋辭說:“秦總說笑了,我怎麽敢。”

“你怎麽敢?”秦頌冷笑,“你比誰都敢!”

宋辭低頭不語。

秦頌命令:“看著我。”

宋辭便擡頭看向他,眼神卻無比空洞,似乎根本沒把他看在眼裏。

秦頌極力壓抑著的怒氣瞬間便蒸騰起來。

明明是想和宋辭好好相處的,可他總能輕而易舉地讓他出離憤怒,無法自控。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秦晟,便只有宋辭能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地撩撥他的情緒。

他厭惡這樣無法掌控的狀態,非常厭惡。

秦頌忍了又忍,終究沒把怒氣發洩出來,盡量平心靜氣地說:“明天一起吃晚飯吧。”

宋辭說:“我有事,去不了。”

“這由不得你。”秦頌說:“我說去,你就得去。”

霸道,蠻橫,不講理,這就是秦頌,他還能說什麽呢?

秦頌就像高高在上的王,任何人都只能遵從他,不能有絲毫忤逆,否則就會遭到殘酷的鎮壓。

明知道每一次的反抗都只會是自討苦吃,宋辭卻又不甘心任他擺布,總是會下意識地頂撞,但結果總不如人意。

秦頌說:“明天晚上這個時候,我會親自去接你,在小區門口等著我,知道嗎?”

宋辭沒有吭聲,秦頌也已經習慣得不到回答,他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煙,點燃,吸了兩口,說:“你和小凱還有聯系嗎?”

宋辭說:“偶爾會在學校食堂一起吃飯。”

秦頌彈彈煙灰,說:“要分就得分得幹凈,不要藕斷絲連,你總在他眼前晃,他什麽時候能對你死心?”

一涉及任思凱的問題,宋辭的心就軟下來。

他不得不承認,秦頌的話不無道理。

當初分手時,宋辭對任思凱說,在他們實現各自的理想之後,如果任思凱還喜歡他,他就會和任思凱在一起。

他之所以會這麽說,完全是為了激勵任思凱去為了自己的理想努力奮鬥。

現在想想,這句話是極其不負責任的,因為宋辭不能保證自己會兌現承諾。人生總是千回百轉,眼前的事尚且不能下定論,更何況是遙遠的以後。

沈默良久,宋辭說:“我會找時機和他說清楚。”

“嗯。”秦頌好不容易得他一句好言,心裏不覺就舒坦了不少,隨即又暗罵自己沒出息,宋辭稍微給點好臉就高興成這樣,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默默抽完一根煙,秦頌站起來,說:“進去吧,宴會差不多該開始了。”

說完,便邁開長腿率先走了。

宋辭又獨自坐了一會兒,正要起身,就看到隋真跑過來,在他面前停下來,說:“宋辭哥哥,爸爸讓我叫你過去吃飯。”

宋辭站起來,牽住他的手,說:“走吧。”

走到前院,泳池邊上的長桌旁已經坐滿了人。

看到他走來,隋有彬沖他招手,“宋辭,快過來。”

宋辭加快腳步,走到隋有彬身邊,在他右手邊的位置坐下,而秦頌就坐在宋辭正對面。

隋有彬伸手把隋真抱坐到自己腿上,然後擡手握住宋辭的肩膀,笑著說:“向大家介紹一下,宋辭,我的幹兒子。”

十來個人一齊向宋辭看過來,目光各異,宋辭假想自己正在演戲,微笑著彎腰致意。

便有人笑著說:“隋導什麽時候也趕流行收起幹兒子來了?按理說你該收個幹女兒才對呀。”

這話裏多少有些調侃的意味,但卻幾乎沒人附和,倒讓說話那人有些尷尬起來。

隋有彬沒接茬,徑自說道:“在座的諸位大多是跟我合作多年的老朋友,想必也都知道,我的大兒子隋然在十五年前被人販子拐走了。之後的十年裏,我花光錢財,找遍全國各地,都沒能找到隋然的下落。後來我放棄了,但尋找隋然的念頭卻依舊紮根在我心裏。隋然今年十七歲,和宋辭一般大,如果他能好好在我身邊長大的話,大約也就是宋辭現在的樣子。”

這實在不是一個宴會該有的開場。

在座諸位的臉色都有些肅穆,隋真伸出小手摸上隋有彬的臉,說:“爸爸,你別傷心。”

隋有彬親了親小兒子的手,說:“這兩年,我經常會夢到隋然,夢到他孤零零地站在游樂園裏,一聲一聲地喊著‘爸爸’。他在找我,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我默默籌備八年,如今終於要著手拍攝的新電影《父·子》,劇本就是以我的大兒子隋然為藍本進行創作的,兒子的角色將由宋辭飾演,而父親則由張煜城飾演。我要用我的電影去尋找我的兒子,我相信,這一次我一定能找到他。”

眾人立即附和。

隋有彬舉起面前的酒杯,說:“今天這個宴會,有點兒誓師大會的意思。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能竭盡全力地幫助我,拍出一部萬人空巷的作品,讓所有人都知道隋然的故事,幫助我找到他!”

在座的所有人一齊舉杯。

宋辭的面前沒有酒,便以水代酒,一飲而盡。

隨後,宴會終於漸漸步入正軌,吃喝談笑,熱烈又乏味。

隋真被隋有彬餵著吃東西,吃飽之後便覺得無聊了,從爸爸身上下來,拽著宋辭的衣角說:“宋辭哥哥,我們去玩兒吧。”

宋辭早就覺得如坐針氈,和隋有彬知會一聲,便起身牽著隋真走了。

但他們沒有走遠,就在游泳池四周玩耍。

宋辭意外地在池邊的灌木叢看到了螢火蟲。

天氣在一周前就已經轉涼,按理說螢火蟲是活不下去的,卻不知道是什麽支撐著這幾只螢火蟲堅持到現在,固執地在夜色裏發出虛弱的亮光。

隋真也看到了,便鬧著要去捉螢火蟲玩,宋辭只能陪著他。

但宋辭並不想捉住它們,只偶爾做出驅趕的動作,讓聚攏在一起的螢火蟲飛散開去。

隋真卻十分認真,一個勁兒追著一只螢火蟲跑,但他人小腿短,也只是徒勞。

宋辭站在灌木叢裏,看著幾只螢火蟲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心裏驀然生出幾分欽佩來。

身後忽然響起“噗通”一聲。

宋辭大驚,回頭一看,就見隋真小小的身子正在游泳池裏撲騰,越撲騰離泳池邊緣越遠。

宋辭立即狂奔過去,不管不顧地跳進了泳池。

落水的那一刻,他陡然意識到:他根本不會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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