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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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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頌是第一個沖出去的。

他雖然置身在宴席之中,視線卻一直黏在宋辭身上,他也是第一個看到隋真落水的人,當即便朝他們所在的地方狂奔過去。

宋辭跳進泳池之後,立即被冰涼的池水淹沒,但他卻出奇的鎮定,全然憑著本能手腳並用地朝著隋真“游”過去。

所幸隋真離泳池邊緣並不太遠,宋辭伸手在水中胡亂抓了幾下就碰到了他的身子,立即抓住他的衣服把他扯過來抱進懷裏,嘴對嘴給隋真度氣。與此同時,他放棄了無謂的掙紮,因為一定會有人來救他的,這邊落水那麽大動靜他們不可能沒聽到。

可宋辭沒想到,來救他的人會是秦頌。

他整個人沈在水裏,只模糊聽到“噗通”一聲,隨即被大力扯進一個堅實的懷抱裏,很快又被那人舉到水上去,立即就有人把他接到岸上去。

宋辭慌忙放開隋真的嘴巴,隋真咳嗽兩聲,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真是萬幸。

心神一松,宋辭這才後怕起來,力氣仿佛被抽幹,全身發抖地癱坐在地上。

隋真撲在隋有彬懷裏哭得肝腸寸斷,隋有彬抱著他在眾人的簇擁下快步走了,甚至沒有一個人問宋辭一句“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宋辭一怔,偏頭看去,就看到了濕透的秦頌。

原來是秦頌救了他。

沒有得到回答,秦頌握住他的肩膀,手勁之大幾乎要把他的骨頭捏碎,“宋辭,回答我,你有沒有事?”

宋辭搖頭,說:“我沒事。——謝謝你救了我。”

秦頌松了一口氣,立即打橫把他抱起來,快步向前走。

宋辭以為他要帶他去屋子裏,可沒想到,秦頌卻直接抱著他向外走去。

“你要帶我去哪兒?”

“去我家。”秦頌腳步不停,“他們現在肯定都圍著隋真轉呢,根本沒空搭理你,我家離這兒很近,開車五分鐘就到了。”

宋辭說:“你放我下來,我必須去跟隋導道歉。”

“道什麽歉?你又沒做錯什麽。”說話間,他已經抱著宋辭出了大門。宴會不可避免要喝酒,所以秦頌今天帶了司機來。宋辭竟還記得這個司機叫奇剛。見秦頌形容狼狽地走過來,站在車外抽煙的奇剛嚇了一跳,剛要迎上來,就聽秦頌喝道:“快開門!”

奇剛急忙開門,秦頌彎腰把宋辭放到後座,緊跟著進去,說:“開車回家!”

奇剛不敢怠慢,關上車門,疾步上車,發動,又快又穩地駛進夜色裏。

宋辭已經好受許多,手腳也有了力氣。

他渾身僵硬地坐著,雙眼低垂,定定看著秦頌往下滴水的褲腳。

宋辭萬萬沒想到,跳下水救他的人會是秦頌。

他更沒想到,當所有人簇擁著隋真離去的時候,會是秦頌焦聲問他:“你沒事吧?”

從此之後,他對秦頌的厭惡和憎恨再也不能理直氣壯。

“謝謝你。”宋辭說。

“你用不著謝我,誰讓我腿長跑得快呢,換成別人也一樣會跳進去救你。”秦頌突然話鋒一轉,責備道:“我說你是不是傻?又不會游泳跳進去幹什麽?還得勞累人多救你一個。”

“你……”宋辭突然住了嘴。

“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麽知道你不會游泳?”秦頌理所當然地說:“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如果你會游泳的話,離泳池邊那麽近你自己就能上來,又怎麽會沈在水裏等人來救?”

宋辭無話可說。

汽車已經駛進秦家別墅,很快停在門口。

兩個人下車,秦頌不由分說地握住宋辭的手,牽著他進了門,對上前迎接的下人說:“讓廚房煮兩碗姜湯。”

下人領命走了,秦頌牽著宋辭來到上次那間臥室,找出一套衣服塞給他,然後把他推進浴室,說:“趕緊洗個熱水澡驅驅寒氣。”

說完秦頌就轉身走了,還十分體貼地關上了浴室的門。

這樣的秦頌真讓人感到不適。

宋辭洗完澡,換上秦頌準備的衣服,比上次任思凱的衣服還要寬大,想來應該是秦頌自己的衣服。

走出浴室的時候,發現秦頌正坐在沙發上打電話。

“……他在我這兒,你不用操心。真真沒事吧?那就好。”

“是隋導嗎?”宋辭走過去問。

秦頌擡頭看他一眼,說:“我讓宋辭和你說話。”

隨即把手機遞過來。

宋辭接過手機,放到耳邊,說:“對不起。”

隋有彬說:“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剛才太忙亂,沒顧得上照顧你。你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宋辭說:“隋真怎麽樣了?”

“只是受了點驚嚇,現在已經睡著了。”隋有彬說:“宋辭,謝謝你救了隋真,真的,非常謝謝你。”

宋辭愈發自責:“都怪我沒有看好他,他才會掉進泳池。”

“千萬別這麽說。”隋有彬說:“我聽秦頌說你根本不會游泳,所以你是豁出命去救隋真的,單憑這一點兒,我就會銘記一輩子。”

宋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隋有彬緊接著說:“你的手機和背包還在我家,需要我派人給你送過去嗎?”

“不用了。”宋辭忙說:“等會兒我回家的時候過去取。”

“那好吧,我等著你。”

結束通話,宋辭把手機還給秦頌。

“你要回家?”秦頌問。

不然呢?住在這裏嗎?宋辭還沒有瘋。

“嗯,我這就走了。”

秦頌把還冒著熱氣的湯碗推到他面前,“先把姜湯喝了。”

宋辭端起碗,試探著喝了一口,並不算特別燙,便小口小口地把一碗湯一鼓作氣喝完了。

放下碗,宋辭說:“我走了。”

秦頌站起來,從衣櫃找出一件立領毛衣,不由分說套到宋辭身上,說:“我送你。”

“不用了。”宋辭對秦頌的拒絕已經成了條件反射,“我認得路,自己走就可以。”

“你就不能乖乖聽一次我的話嗎?”秦頌臉上寫滿不高興,“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讓我送你,要麽留在這裏過夜。”

宋辭沈默片刻,說:“我去拿濕衣服。”

秦頌握住他的手腕,“不用拿了,我讓人洗幹凈明天給你帶過去。”

說完,拉著宋辭就出了臥室。

走到玄關,秦頌從鞋架上找出一雙運動鞋,蹲在宋辭面前,握住他的腳踝就要幫他穿鞋,宋辭嚇得往後退,身子立時就有些搖晃,情急之下,扶住秦頌的肩膀才站穩。

“站好。”秦頌沈聲說。

宋辭收回手,站直身體,僵立著,低頭看著宋辭幫他穿鞋,系鞋帶。

他第一次發現,秦頌的背脊也是很寬闊的。

穿好鞋之後,秦頌站起來,非常順手地牽住宋辭,舉步往外走。

宋辭知道掙紮也是徒勞,只好任他牽著,盡量跟上他的腳步。

等在門口的奇剛很有眼色地打開車門,秦頌卻並不上車,丟下一句“在後面跟著”,便牽著宋辭徑自走了。

秦頌牽著他走出別墅,踏入如墨的夜色裏。

寬闊的公路上沒有行人,只偶爾有車輛呼嘯著從身邊經過。

公路兩旁草木扶疏,夜風一吹,沙沙作響。

宋辭看著被車燈和路燈拉長的兩個影子,心想,如果旁邊的人是李焲就好了。

秦頌出奇的沈默。

宋辭偷眼看他,只看到一個線條銳利的側臉,卻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氣氛實在太詭異,宋辭感到心慌。

一直走到隋有彬家門口,秦頌都沒有說一個字。

“你回去吧。”宋辭指了指停在路邊的電動車,說:“我騎車回家。”

秦頌看了電動車一眼,沒說話,但松開了宋辭的手。

宋辭立即頭也不回地走了。

見到隋有彬,兩個人又說了些“對不起”、“謝謝”之類的話,宋辭去看了隋真,他睡得很熟,看起來沒什麽異常。

從隋真房間出來,宋辭拿上自己的包,和隋有彬告辭。

隋有彬要送他,被宋辭拒絕了。

出了隋有彬家門,宋辭意外地看見秦頌竟然還站在原地。

宋辭默不吭聲從他身邊走過去,來到電動車旁,插上車鑰匙,騎上去,發動。

從秦頌面前駛過時,宋辭不由自主向他看去,剛好撞上他的視線,於是立即目視前方。

秦頌看著電動車越走越遠,走到不遠處的車旁,彎腰對奇剛說:“跟上他,確保他平安到家。”

奇剛應了聲“是”,開車跟上去。

宋辭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他換上自己的衣服,去林尋那兒把年年接回來,抱著年年躺在床上,只覺得精疲力盡。

年年趴在他胸口上,親昵地舔著他的下巴。

“年年,我好想李焲啊。”宋辭輕聲自言自語:“明明中午才剛見過,只不過過了半天,思念就又像洪水一樣泛濫了。”

他停頓片刻,說:“可這樣是不對的,我不能放任自己沈溺在思念裏不能自拔,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很多很多事……”

年年喵喵兩聲。

宋辭扯動唇角笑了笑,說:“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呢,你又聽不懂。”

他伸手把年年從胸口抱下來,用臉蹭了蹭他光滑的皮毛,說:“你陪我一起睡覺好不好?——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同意了。”

年年靜靜窩在他懷裏,小腦袋依偎著他的臉,十分乖巧。

困意排山倒海般襲來。

宋辭竟就這樣睡著了,沒蓋被子,燈也沒關。

第二天,宋辭被年年舔醒。

他覺得頭暈得厲害,身上一陣一陣地發冷。

看來是感冒了。

他忍著不適爬起來,往貓碗裏倒上貓糧,看著年年吃了一會兒,起身去廚房燒水。

等水燒開了,就著熱水吃了感冒藥,宋辭躺回床上,扯過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很快就昏昏沈沈地睡過去。

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兩點多。

出了一身汗,覺得好多了,便去洗了個熱水澡,又把昨天穿回來的衣服丟進洗衣機洗了,這才感覺到饑腸轆轆,隨便煮了一碗雞蛋面,吃完之後又吃了兩粒感冒藥,集中精神坐下來學習,年年便臥在他腳邊陪他。

當房間的光線暗下來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秦頌打來的。

猶豫片刻,宋辭按下接聽鍵,“餵?”

秦頌說:“我在小區門口等你,快下來。”

宋辭這才恍然想起要一起吃飯的事,說:“等我五分鐘。”

掛了電話,宋辭換上外出的衣服,把秦頌的衣服和鞋子分兩個袋子裝好,又去洗手間洗了把臉,臨出門的時候給貓碗添上貓糧,這才提著袋子下樓了。

秦頌的車就停在小區門口,大紅色的敞篷跑車十分紮眼,路過的人都要看上兩眼。

不僅車紮眼,人更紮眼。

秦頌長腿交疊斜靠在車門上,臉上雖然戴了墨鏡,但依舊遮不住得帥氣逼人。

看到宋辭從小區出來,秦頌十分紳士地繞到對面拉開車門,等宋辭上了車,又俯下身替他系安全帶。

秦頌幾乎趴在他身上,極具壓迫力的氣場將宋辭籠罩其中,讓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緊緊靠在椅背上,盡量離秦頌遠一點。

系好安全帶,秦頌繞回到駕駛席,發動汽車,朝著未知的地方駛去,但宋辭也懶得問,因為知道和不知道並沒有區別。

他把手裏的袋子放到後座去,說:“你的衣服和鞋子。”

秦頌皺眉看他,“你的聲音怎麽了?該不會感冒了吧?吃藥了嗎?”

宋辭偏頭向外看,說:“吃過了。”

秦頌把頂篷升起來,說:“怎麽不早說?我就不讓你出來了。”

宋辭說:“你現在可以把我送回去嗎?”

秦頌莞爾一笑,說:“你想得到美,既然出來了就沒有回去的道理。”

宋辭便不說話了。

秦頌也沒有話說,車廂裏的氣氛一時凝滯了。

於是,他打開車載cd放音樂。

剛好是秦頌非常喜歡的一首歌的youaremylife,他情不自禁跟著唱起來。

“……lyappeared,

itwawit'sclear。

kawaythefear,

life,

youarethesun,



relikethestars,

thattwinkleatnight……”

秦頌的聲音本就低沈,宛如自帶混響,和著清亮的音色,竟絲毫不顯遜色,悅耳極了,讓宋辭聽得入了神,不禁偏頭去看唱歌的人,只見他隨著旋律輕輕搖晃著身體,眉眼含笑,少有的明亮開朗。

越是和秦頌接觸,宋辭越看不透他。

秦頌太覆雜了,好像他的身體裏住了許多個靈魂,不同的靈魂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環境輪番操控他的身體,讓他做出截然不同的舉動。

用人格分裂來形容似乎貼切些。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讓宋辭回過神來。

是他的手機,來電顯示是李焲。

宋辭莫名覺得不安。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沒有接李焲的電話,而是按了靜音。

秦頌偏頭看他一眼,說:“是李焲打來的吧?怎麽不接?”

宋辭說:“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秦頌笑著說:“怎麽?怕他找來打我嗎?”

宋辭說:“隨你怎麽說。”

秦頌不想把還算和諧的氣氛搞砸,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車廂裏只剩下歌聲。

三首歌之後,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秦頌說:“你在門口等著我,我去停車。”

宋辭下車,急忙掏出手機給李焲回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宋辭說:“我剛才沒聽見電話響。”

李焲說:“吃飯了嗎?”

“要和同事一起吃,剛到地方,你吃了嗎?”

“正在吃。”李焲說:“是和經紀人一起嗎?”

“嗯,還有助理,鄭哥,我應該跟你提過的。”

“鄭直,對吧?”

“對。”看見秦頌朝這邊走過來,宋辭忙說:“不耽誤你吃飯了,我也要進飯店了。”

“等一下。”李焲說:“我怎麽聽著你聲音有點兒囔?是感冒了嗎?”

宋辭清了清喉嚨,說:“沒有,你聽錯了。不跟你說了,我要掛了。”

李焲沈默兩秒,說:“一定不要生病,知道嗎?”

“知道了,你也是。”秦頌馬上就要走到跟前了,宋辭忙說了一聲“拜拜”,隨即便掛斷了電話。

秦頌說:“進去吧,他們已經到了。”

他們?宋辭問:“還有別人?”

秦頌說:“進去你就知道了。”

這是一家川菜館。

服務員直接領著他們去了二樓包廂。

包廂裏坐了三個人:晏彭、鄭直和徐東卿。

見秦頌當先進來,晏彭和鄭直立即站起來問好,只有徐東卿依舊悠閑自在地坐著,說:“哎喲,正主總算來了,你們要再不來我們仨喝茶都喝飽了。”

“坐吧,別拘束。”秦頌自尋了一個位置坐下,宋辭便揀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正好挨著晏彭。

秦頌也不在意,問:“點菜了嗎?”

徐東卿說:“等著請客的來點呢。”

服務員早等在旁邊了,立即遞上菜單,秦頌也不征求其他人的意見,徑自報了一連串菜名,得有二三十道菜。

服務員眉開眼笑,晏彭和鄭直暗暗咋舌,徐東卿早就司空見慣,宋辭則漠不關心,趁機小聲問晏彭:“是秦總請你們來的嗎?”

晏彭點頭不語。

宋辭便也不再多問。

他覺得很開心,不用和秦頌單獨吃飯。

點完了菜,服務員問:“幾位喝點什麽酒?”

秦頌說:“酒就不必了,有姜汁可樂嗎?”

服務員楞了楞,說:“這我還真不知道,得下去問問。”

秦頌說:“有的話就煮兩壺過來,沒有的話就去外面買,跑腿費少不了你的。”

“好嘞,包在我身上。”服務員拿著菜單眉開眼笑地走了。

徐東卿的視線在秦頌和宋辭之間逡巡兩遍,最後鎖定在宋辭身上,說:“宋辭,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宋辭說:“有點兒感冒,已經吃過藥了,不礙事。”

“我幫你看看。”徐東卿站起來,走到宋辭旁邊坐下,詢問了癥狀,又察看了幾項體征,說:“的確不嚴重,好好休息過兩天就好了。等會兒姜汁可樂上來你多喝點兒,對治療風寒感冒還是很有效果的。”

話已說得這樣明白,再聽不懂就是傻子了。

晏彭憂心忡忡,卻又不敢表露半分。

他看出來了,秦頌對宋辭是志在必得,不死不休,宋辭原本光明無限的前途變得莫測難蔔,晏彭和他休戚相關,又怎麽能安得下心?

鄭直心裏雖然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但也並不比晏彭好受多少,因為他從沒有和秦頌這種傳說級別的人物同桌吃過飯,生怕行差踏錯,十分惴惴不安。

幾個身份、地位大相徑庭的人硬被拼成一桌,實在說不出的尷尬違和。

徐東卿有心活躍氣氛,奈何無人響應,獨角戲唱不下去,只得悻悻作罷。

等菜陸續上來,該吃吃該喝喝,僵冷的氣氛才稍有好轉。

因為點的菜太多,很多菜剛動了幾筷子就被撤下去,到後來,幾乎是怎麽端上來的就怎麽端下去,令鄭直這樣的工薪階層相當心疼。

最後,服務員端著一個大蛋糕進來了,說:“本店單筆消費滿三千就送蛋糕一個,希望各位吃得開心。”

他們都已經吃到了嗓子眼,哪裏還吃得下。

秦頌說:“每個人切一塊意思意思得了。”

服務員便切了五小塊下來,一人一塊,但基本都只吃了一口就沒動了。

結完賬出來,宋辭率先說:“晏哥,能麻煩你送我回家嗎?”

晏彭迅速看了一眼秦頌,說:“好……好的。”

徐東卿便也笑著說:“秦少,我的車擱在醫院了,方便送我一程嗎?”

秦頌說:“我可以把你送到公交車站。”

鄭直今晚第一次鼓起勇氣插嘴,說:“公交車站離這兒不遠,徐先生和我一起走吧。”

徐東卿一口氣差點兒沒提上來,嘿嘿笑了幾聲,說:“好啊,好啊……”

於是,各走各的路。

晏彭去停車場取車,宋辭站在路邊等。

先等來的卻是秦頌。

他沒下車,從車窗遞出來一個袋子,說:“你的衣服。”

宋辭接過來,說:“謝謝。”

秦頌沒再說什麽,開車走了。

晏彭的車緊接著開過來,宋辭開門上車。

一向十分健談的晏彭罕見的靜默起來,宋辭大抵能猜到他在想什麽,卻又無從解釋,正不知道要說什麽,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說:“晏哥,隋導那邊有消息了嗎?”

晏彭回神,說:“喔,我忘記告訴你了,隋導的工作室今天上午來電話了,說要讓你出演他新片《父·子》中的兒子。”

宋辭說:“你不高興嗎?”

“我當然高興。”晏彭強自笑了笑,說:“據說這部電影的劇本是隋有彬導演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歷創作的,用心程度可想而知,而且攝像、服裝、道具、美術等全是最頂尖的團隊,《父·子》必定能成為載入史冊的作品。你能參與這樣一部電影,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我比誰都要高興。”

宋辭並不能從他的話裏聽出半點兒真心實意的高興來。

欲言又止半晌,宋辭終究什麽都沒說。

回到家,宋辭簡單洗個澡,又吃了兩粒感冒藥,拿起手機給隋有彬打電話。

“爸……爸爸。”宋辭對這個稱呼還十分生疏,“隋真怎麽樣了?”

“他沒事,睡一覺起來之後就又活蹦亂跳了。”隋有彬說:“你呢?還好嗎?”

宋辭松了口氣,說:“隋真沒事就好,我很好。”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便掛了電話,宋辭把下午沒寫完的作業寫完,正準備上床睡覺,突然響起敲門聲。

宋辭問:“誰呀?”

“是我。”

是李焲的聲音!

宋辭急忙跳下床去開門,還沒看清門外人的臉,就被猛地抱住,鼻端立即盈滿熟悉的味道。

突然就有點兒想哭,但他忍住了。

李焲抱著他進屋,踢上門。

他真想狠狠地吻宋辭,但他只能忍住。

“你怎麽回來了?”宋辭甕聲問:“學校不是不讓出來嗎?”

李焲說:“我擔心你,就翻墻出來了。”

“翻墻?”宋辭從他懷裏掙出來,“這也太危險了,受傷了沒有?”

“沒有。”李焲摸摸他的臉,說:“倒是你,怎麽突然就生病了?昨天不還好好的嗎?”

果然還是被發現了。

宋辭說:“只不過是小感冒而已,我吃過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哪兒值得你翻墻出來看我?”

李焲說:“不能親眼看到你平安無事我不放心。”

宋辭微微一笑,說:“現在看到了,可以放心了麽?”

“不放心。”李焲說:“真想把你裝到口袋裏帶走。”

宋辭笑說:“那你可得準備一個足夠大的口袋。”

李焲揉揉他的頭發,說:“我要回去了,被學校發現就不好了。”

宋辭扯住他的袖子,說:“不能睡一晚再走嗎?”他隨即意識到這個要求非常不妥,急忙改口:“算了,你還是回去吧,免得惹麻煩。”

李焲看著他,說:“你想讓我留下來嗎?”

宋辭說“想”也不是,說“不想”也不是,低頭看見在腳邊轉悠的年年,於是小聲說:“年年一定想讓你留下來。”

李焲笑起來,說:“好,那我就為了年年留下來。”

宋辭問:“那你明早幾點走?”

李焲說:“四點。”

還有六個小時。

宋辭說:“那我們早點兒睡吧。”

“好。”

李焲換上睡衣,關燈上床,伸手把宋辭摟進懷裏。

宋辭掙紮道:“還是別抱著睡了,免得傳染你。”

李焲卻摟得更緊,說:“我免疫力強,不怕傳染。”

宋辭便老老實實偎在他胸前,說:“真好。”

李焲問:“什麽真好?”

宋辭頓了頓,說:“免疫力強真好。”

李焲笑起來,說:“睡吧,明天星期一,學校要升旗,你還得早起。”

宋辭說:“嗯,我們一起睡。”

“晚安。”

“晚安。”

兩個人都難得睡了一個安穩覺。

淩晨四點,李焲被鬧鐘叫醒,宋辭也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卻賴在李焲身上不想起身,啞著嗓子說:“你要走了嗎?”

“嗯。”李焲說:“再晚天就該亮了。”

宋辭說:“再睡五分鐘好不好?”

李焲輕輕拍著他的背,說:“好,你睡吧。”

宋辭很快再次睡著了。

李焲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上,低頭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這才下床換衣服。

年年被吵醒,喵喵叫著跟在李焲腳邊轉悠。

李焲把它抱在懷裏,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壓低聲音說:“年年乖,不要吵他睡覺。”

年年在他懷裏拱了拱,果然不出聲了。

李焲把它放回貓窩裏,又戀戀不舍地看了宋辭一眼,躡手躡腳地走了。

五點半,宋辭被鬧鐘叫醒。

身邊已經沒有李焲的身影,就好像做了一場夢。

他把臉埋進枕頭裏,上面還殘留著李焲的味道。

宋辭貪婪地聞了一會兒,起床洗漱。

因為周一的升旗儀式,所以必須提前一個小時到學校。

宋辭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有班級在廣場站隊了。

他停好車,跑回教室放好書包,下樓的時候遇到溫婉,她神色恍惚,差點兒從樓梯上跌下去,幸虧宋辭及時拽住了她。

“你怎麽了?”宋辭說:“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

溫婉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哽著嗓子說:“宋辭……”

能讓元氣少女溫婉露出這樣的表情,一定是發生了什麽特別不好的事。

宋辭第一反應是和柯嘯林有關,因為這對膩死人不償命的情侶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同進同出的,今天卻沒看到他的身影。

廣場上已經響起集合哨。

宋辭說:“升旗儀式之後我去找你,有話到時候再說。”

溫婉含淚點頭,和宋辭一起下樓,去各自的班級集合。

太陽從東方升起。

奏國歌,升旗,領導講話,學生代表發言,然後以班級為單位帶回。

冗長又無趣。

宋辭站在教學樓下等溫婉。

任思凱路過,在他身邊停下來,“在幹嘛?”

宋辭說:“等溫婉,她今天有點兒不太對勁。對了,你看到柯嘯林了嗎?”

任思凱搖頭,“沒有,我周末約他出來打球他也沒來。”

四周人來人往,他們兩個站一起實在太過矚目,宋辭說:“你先走吧,中午一起吃飯。”

任思凱笑著說“好”,上樓去了。

宋辭很快等到溫婉。

他們繞到籃球場,宋辭問:“到底出了什麽事?”

溫婉的眼淚奪眶而出,泣不成聲地說:“宋辭,我……我闖大禍了……”

宋辭保持鎮定,問:“你闖什麽禍了?”

溫婉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囁喏半晌,說:“我可能……懷……懷孕了……”

宋辭心裏咯噔一聲。

他原以為只是分手之類的事情,卻沒想到嚴重到這樣的地步。

宋辭壓低聲音:“什麽叫‘可能懷孕了’?到底是懷還是沒懷?”

溫婉擡手抹了一把眼淚,說:“我不知道,我昨天用了一整盒驗孕棒,都顯示有兩條杠,說明書上說兩條杠就是懷孕了。”

宋辭說:“那你去醫院看了嗎?”

溫婉搖頭,“我不敢去醫院,如果這件事讓學校知道的話,我這輩子就毀了。”

宋辭沈默片刻,說:“你一定已經告訴柯嘯林了吧?”

溫婉點頭,剛剛忍住的眼淚又要往外湧。

宋辭問:“他怎麽說?”

溫婉終是沒忍住,眼淚再次打濕臉頰,“他說……他說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讓我自己想辦法,他願意出錢。”

真是垃圾。

平日裏好得如膠似漆,現在出了事,立即就做起了縮頭烏龜。

宋辭握住她的手,說:“那你自己有主意嗎?”

溫婉搖頭,淚如雨下,“宋辭,我害怕極了,害怕父母知道,害怕老師知道,害怕同學知道,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恨不得死掉算了……”

“不要說死。”宋辭思索片刻,說:“從根本上說,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第一,留下孩子;第二,墮胎。”

溫婉情緒激動地說:“我不要這個孩子!我不能要他!我不想要他!”

“你小點聲,當心被別人聽到。”宋辭說:“既然你不想要這個孩子,就只能選擇墮胎。”

溫婉極力鎮定下來,說:“我要怎麽做?”

“我也不知道,得上網查。”宋辭說:“你的手機能上網嗎?”

溫婉點頭,說:“能。”

宋辭說:“我和你一起查,到時候再商量怎麽辦。”

“好。”溫婉說:“謝謝你,宋辭。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是我的朋友,我當然要幫你。”宋辭說:“你一定還沒吃早飯吧?走,去小賣部買面包去,吃飽了才有力氣想辦法。”

溫婉擦幹凈眼淚,扯出一個笑來,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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