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村口，沒了火光照明，眼前就開始昏暗不清，連腳下的路，也坎坷不平，走急了被磕著碰著，也是常理兒。

雙喜顧不得這麽多，摔了就爬起來再跑，一氣兒呼呼的跑出去老遠，終於在昏暗的天光下，瞧到了趙一鳴的影子，幽魂一樣，瘦瘦長長，袍擺紮在後腰上，沒有放下來，青絲似乎也散亂了，沒有束起，即便隔得這樣遠，依舊能聞到他身上濃郁的血氣。

她那個愛幹凈，喜華服的男子，去哪裏了？這煞星一樣的男人，難道真是他？

她一時犯了糊塗，不敢跑了，慢慢收住步子，跟在他身後，心裏害怕著，卻又心酸著，追在他身後，拐個彎，出了小道兒，往官道上去。

官道兩側的大樹，比起田間小道，更加巨大，出了小道，雙喜再擡眼時，竟覺著眼前黑的不像話，盡管已經跟的很緊，可趙一鳴這個大活人，竟然憑空消失了。

她呆楞住，打心裏害怕起來，腦子裏還沒琢磨明白，猛然間身後就刮起了陣疾風，血腥氣急湧而來，接著脖子上就一涼，微微的刺痛感把她拉回了神----這個形似趙一鳴的男子，躲在暗處，居然挾持了她。

她僵住，他也沒有說話。

他一只胳膊圈在她胸前，手指像鐵爪一樣，牢牢鉗住她雙臂，雙喜不敢動彈，生怕往刀口上撞，可腿卻不受控制的開始顫抖。

鼻端腥味兒前所未有的濃郁，她熟悉的味道再不曾現，她想開口問些什麽，張了張嘴，嗓子眼好像被堵上了，怎麽都說不上來。

他依舊沈默，卻把刀刃又向她的脖子壓進了兩分，明顯的刺痛之下，雙喜不由得驚呼一聲：“不要！”

有血順著脖頸流下來，滑進裏衣，雙喜嚇得哽咽：“趙一鳴，是你嗎？趙一鳴.....”

那男子緊貼著她後背，雙喜明顯感覺到他的身子僵住了，她再次哭喊起來：“是我啊，雙喜，趙一鳴，你連我都不認得了？”

脖子上的匕首挪開了，那人終於開口，疑惑問道：“雙喜，是你？”

聲音嘶啞的厲害，好像許久沒喝水一樣....

短暫沈默，雙喜點點頭，哭著哽咽一聲，不待再說什麽，他突然甩了匕首，將她拉過來，牢牢抱在了懷裏.....

“趙一鳴，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她差點崩潰，在這似曾相識的抱姿裏，她終於找到了一點熟悉感，終於能確認，這男子，雖然聲音變了，雖然臉型瘦削了，身材也廋了，盡管一切都變了，可還是她的趙一鳴，他還在，他沒有走遠。

“雙喜....”他低低的回應她一句，低頭親吻她頭發，一時不知說什麽，也不知如何說。

林中響起窸窣之聲，馬兒的響鼻聲也跟著響起來。

趙一鳴吹了個唿哨，接著松開雙喜，低聲道：“回家吧，回家再說...”

她擡起袖子胡亂抹把臉，跟著點點頭。

唿哨聲落下沒多久，趙一鳴的駿風就奔了過來，他先扶著她上了馬，待她坐穩後，也跟著翻身上來。

不久，林子裏響起一聲馬嘯，聲未落，兩人一馬就直直沖著官道盡頭沖去.....

趙一鳴並沒有進城，駕著駿風直接到了他的西郊別院，也就是雙喜養眼睛的地方。

看門老伯舉著油燈來開門時，見了雙喜的男兒裝，見了趙一鳴渾身是血的模樣，低眉垂眼，並沒有多問什麽，喊了一聲公子後，牽著馬就往馬廄去了。

趙一鳴牽著雙喜的手，過游廊，穿清池，朝西苑去。

燈籠不亮，暗夜下，火光點點，照亮前路，就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一年前，她養眼睛的日子。

那時候，他也曾這樣帶著她，行走在這暗夜裏，相較於現在，那時他是那般張揚，頑劣，哪裏像現在這樣，這般沈默，即便兩人牽著手，也沒了話語。

西苑裏種著湘竹，在嘩啦啦的聲響中，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院，上了小花廳。

趙一鳴點燃燈臺，一氣兒點了五六個，直到屋子裏亮得堪比白晝，這才住了手，轉過身來，低聲對雙喜道：“我先去洗漱，再來與你敘話.....”

走了一路，他身上的血跡早已幹涸，一塊一塊，殷紅變成了暗紅，整個外衫都看不出原色，就連露出的脖頸上，也有幹透的血漬。

雙喜默默打量他，慢慢朝他走近些，走到跟前，站住，仰起頭，拉著他衣擺，

紅著臉道：“我這身，也不幹凈，也得洗洗....”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努力幾下之後，還是沒笑起來，牽著雙喜的手進了西苑的浴房，指著正冒著熱氣的浴桶說道：“桶裏的水應該正好，你先收拾....”

說完話，就退了出來，替雙喜關好房門。

屏風擋住了視線，雙喜繞過去，落了門鎖，重新回到這浴房時，重新又仔細打量這屋子。

這裏一切都未變，置衣的架子，洗浴的浴桶，架臺上長長的浴布，甚至還有泡澡時飲茶的杯盞，小茶案，所有的一切，全都沒變，熟悉的場景與氣味讓人心安，她小心的褪去衣裳，爬進水溫正好的浴桶裏，長長舒出一口長氣兒。

水是誰備下的，又為何掐得如此準，知曉他回來就正好洗浴，又怎知他需要洗浴，疑惑一個接著一個，滿腦子轉，可與趙一鳴為何殺人如麻相比，卻也不算什麽了。

她把頭鉆進水裏，憋著氣，想到張家莊一幕，心裏依舊生寒，只恨不得這水再熱些，再多些，憋得她再狠些，她才能把那些不好的，全都驅逐出去，才能忘記那些不堪之事。

一時憋了許久，她終於嘩啦一聲冒出頭，張大嘴，大口的呼吸.....

洗完澡，裹著那幹浴布出來時，趙一鳴還沒有回來，雙喜趕緊躲進上回住過的房間，找了一身春裝，肚兜外裙一一穿好。

頭發擦到半幹時，他終於回來了，身上的涼氣未幹。

雙喜擦發的手頓住，看了他一眼，問道：“用涼水洗的？”

他點了點頭，低聲嗯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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