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過後，趙一鳴重新又穿了一聲雙喜熟悉的白袍，寬大的袖擺，隨著他走動，一前一後，蕩起一陣陣冷香，他也剛剛洗過發，擦拭的半幹了，烏色發絲下，臉龐顯得有了絲紅潤之色，雖然瘦削，卻不再那般冷漠,是她熟悉的趙一鳴。

他沒有進房門，站在外頭沖她低低喊一句：“來書房，我已煮茶......”

“嗯....”

她抿著唇，點點頭。

趙一鳴走後，雙喜取了梳子，回到妝臺前，細細梳順了長發。

鏡子裏的女子，臉龐白裏透著紅，連嘴唇都水潤著，絲絲縷縷的長絲，經了打理，柔順垂於胸前身後，這樣的年華，即便不點胭脂，也是好顏色。

可她心裏清楚，這些顏色，全是剛剛熱水泡出來的，現在她心裏，依舊沈甸甸的，若還呆上片刻，她相信，那水潤的唇瓣臉頰，就該變得蒼白無力，就跟她現在忐忑的心情一樣。

趙一鳴今日不知為何，再整個西苑都點起了燭火，雙喜推開書屋門時，他正在倒茶，屋裏亮的晃人眼，這樣的亂世還這樣奢靡，讓她都有些肉疼。

推門聲不大，在這靜謐的暗夜裏，卻顯得刺耳的響。

他擡眼看到門口的她，朝她招招手，喚她過去，依言走到茶案邊，她沒有像以往那樣，和他對案而坐，反倒是走到他那側，緩緩蹲下身來，與他一樣，跪坐在羊絨毯上，奪了他手中的杯盞，放回茶案，再趙一鳴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展開雙臂，主動抱住他脖頸，埋頭再他胸口處，鉆了又鉆，臉頰貼上他熱乎乎的胸口，她才狠狠的吸了一口氣。

多久了，這個結實的，散發出她熟悉冷香的懷抱，已經多久沒有親近了？

失而覆得，明明該高興的，她心裏卻忐忑著，不安越來越重，後怕也一層接著一層，像潮湧一樣，要將她湮沒...

也許以後，永遠都再抱不住他，看不到他。

莫名的，她不知為何有這樣的想法，這讓她害怕的同時，又生了深深的無力感。

這個男人，為何怎麽都抓不住呢？

趙一鳴抱著她，靜靜的摟了一會兒後，又把她推開了些，擡起她的臉，盯著她細細的打量。

雙喜心裏的害怕更甚，唇角開闔兩下，低聲道：“趙一鳴，你到底怎麽了.....”

你這個樣子，真的讓我很害怕！她心裏有個小人，再瘋狂的叫囂著。

他應該是兇橫的，不可一世的，笑話她是個花癡女，要麽就應該親吻她，就像個土匪一樣啊，為何卻都不是，反而是這樣細細的，一點一點的打量，就像在看什麽珍視的東西一樣的？

“雙喜.....我有沒有告訴你，你很美.....”他定定的看向她，眼眸漸漸有了生氣，漸漸的暖和起來，溫柔之意一點點溢出來。

雙喜想點頭，卻被他擡著下巴，只好嗯了一聲，心裏卻難受的慌，不知他為何這樣問她。

“我第一次見你，我就喜歡你了.....你真傻，把我當成福滿樓的掌櫃，使了力氣來賣鹹鴨蛋.....”他看著她，慢慢的訴說，嘴角含著笑，現在這笑都是有溫度的，就跟以前一樣兒了。

是啊，遇到他，她就是個傻子，是他把她變成了傻子.....

“怎麽辦....我真舍不得你.....”他俯身下來，輕輕在她唇邊啄了一口，淡淡的，輕柔的很，像蜻蜓點水一樣，一觸就離，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可那唇上卻涼涼的，好像沒有溫度一樣。

“趙一鳴.....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她輕輕推開他鉗制她的手，聲音嘶啞著，帶著明顯不安的問他。

她是真的怕了，她想知道的，可不是這個啊.....

“對不起....”他重新將她壓在胸口，摟在懷中，低低的喃呢....

雙喜眼裏的淚珠仿佛不受控制，全都湧出來。

“不要對不起，趙一鳴，你別殺人了，我嫁給你，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雙喜重新從他懷裏鉆出來，昂著脖子哽咽。

他笑起來，那笑意真真切切，從嘴角一點點，溢出來，進了眼底，這讓他整個人都好像發起了光，整個人都不再冷冰冰的沒有人氣，重新又變成以前那個樣兒。

雙喜頭抵住他頭，貼在他耳畔，小聲的喃呢：“我們成親，我賣鹹鴨蛋，開個小飯館，或者小酒館兒，你繼續當你的公子哥，日子過得厭煩了，咱們就生許多的娃娃，一個又一個，把家裏吵翻天，讓你不能閑著，你說好不好？”

他突然把頭靠在雙喜肩頭，半晌，肩膀抖動起來，一陣接著一陣，過一會兒，低低的笑聲也跟著響起，他環住她後腰，繼續埋著腦袋，含糊道：“傻丫頭，真以為小爺是個吃軟飯的？嫁了我，哪能委屈你？”

他沒有擡頭，埋著頭在她肩膀處好一會兒，久到雙喜腿都麻了，以為他都要睡著了，他才重又擡起頭，卻伸起袖子，遮住臉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道：“小爺累了，鄭雙喜，可要伺候小爺就寢？”

隔著一層薄袖，待他放下手來時，眼睛都已經紅了，顯見著是累極了。

雙喜輕拍他一巴掌，嗔道：“說什麽胡話，累了就睡去.....”

雖然有許多話要問他，可今晚，他似乎不對勁，她也不對勁，時日還長，總有說話的時候，雙喜站起身，看著他，笑了笑：“我也累了，今晚先睡了，我有許多話要問你，明日你都告訴我，可好？”

趙一鳴沒有起來，定定看著她許久，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在他的目送下，雙喜回了房，掩好門，脫衣裳時，突覺得肩膀處有些異樣，用手一摸，半個肩頭都是濕的，她微微皺眉，思忖半晌，除了趙一鳴曾靠了許久之外，好像也沒有碰過什麽濕的地兒。

她又摸了摸頭發，發絲早就幹透了，她沒多想，只當是趙一鳴的濕發濡濕的，胡亂脫去衣裳後，腦袋一挨枕頭，就睡過去了。

雙喜走後，趙一鳴楞怔在原處許久，眼睛失神看向未知處，直到屋外呼嘯風聲響起，才讓他醒了神。

他並未馬上回房，反而站起來，慢慢跺步到書案之後，坐下來，往青瓷墨盤裏倒了點兒清水，慢慢開始研墨，然後鋪開宣紙，點了墨筆，提袖低頭，認真書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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