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擡頭，按照陽歷來算，早已是三月中旬了，冰雪開始慢慢消融，野鴨三兩只，柳林河水中嬉戲，街道兩旁的垂柳枝條上，點點嫩芽兒冒出了尖尖，黃花鎮已經漸漸褪去冬季的蕭瑟，靈動張揚的春節，不經意間，已悄然而至。

這一日也是喜來飯莊開張的日子。

沒有鞭炮，沒有吆喝，雙喜帶著大夥兒，全都換上了三喜縫制好的黑色工作服，左胸口處和後背上，還有四個紋金繡線的喜來飯莊四個字，用來給飯館做廣告。

一色的衣裳，也許是新鮮，也或許是好看，大夥兒穿好之後站到門口時，那些過路的，行腳的，全傻楞楞打住步子，交頭接耳，一副驚訝錯愕的樣。

有些膽大的，也會主動跑過來問詢。

廚屋裏，杏兒幫著把蒸好的窩頭，饅頭撿出蒸籠，用竹篾框子裝好，小棉被子捂牢實，

左側竈臺前，雙喜盯著骨頭湯鍋下土豆兒，那湯已經熬成了白色，翻滾出一圈又一圈油沫兒。

這是棒子骨熬成的湯，沒有綽水去油，黃花鎮的人缺油水，恨不得直接喝豬油去，哪裏還舍得綽水兒。

右首處鹵鍋，咕嘟咕嘟響，豬大腸早已經鹵出味兒了，香味兒溢出了老遠，饞的一屋子人止不住流口水。

而還剩下的一個大鍋，則熬著酸辣魚頭湯。又酸又辣，是雙喜仿著水煮魚和剁椒魚頭的樣式改良的，那滋味兒，嘖嘖，也幸好秋季的時候雙喜腌制的剁椒夠，不然沒有調料，只怕這一鍋湯，也出不來這等美味兒。

這魚頭在當地，不得人喜歡，魚市裏有專門賣魚頭的，兩文錢一個，可以撿著大的挑，雙喜一早就把所有魚頭都訂完了。生怕還不夠用，她又早早與福滿樓說好，他家的魚頭別扔，有多少，她要多少，只要胖頭魚的，因做鴨蛋生意的交情在，掌櫃的倒沒多說什麽，一早就痛快的答應了。

忙碌近大半個月，又加今日一早，終是到看成效的時候了。

後屋裏，杏兒有些擔心，撿完最後一個饅頭，搓了搓手掌心，忐忑不安問雙喜：“雙喜姐，你說咱能賣出去不，昨日那番工夫，能有用不？”

能不能成，雙喜心裏也是沒底的，杏兒這一問，恰好也問到了她心尖尖上，不過她會裝，且對自己的手藝，以及這黃花鎮獨一份的味道，她還是有幾分信心的。

後廚裏幾人全都朝她看過來，雙喜笑了笑，正要開口說話，不知是誰的肚子，突然間，雷鳴而作，響得如同打雷一樣，可眼下離他們吃完早飯，也才將將過去一個時辰。

雙喜忍不住就笑出聲來：“瞧瞧，這還要我說嗎？你們自個都知道了！”

屋裏那肚子餓的咕咕叫的小夥子面紅耳赤，跟著笑出聲，其他幾人也忍不住，笑起來。

正在這當口，門外一陣熙熙攘攘，屋裏幾人一驚，跟著紛紛朝門外張望。

透過縫隙，隔得遠遠的，雙喜就見平安帶著十來個粗布衣裳，滿臉橫肉的漢子往院子裏引來。

黑虎跟在一側，朝著廚屋小跑，顯見著是來通知她們了。

哎呀，這可真是，正說道呢，這客人就送上來了，真好，真好！

黑虎哼哧哼哧進了門，報了菜名兒，廚屋裏等待已久的眾人趕緊的忙活起來。

桌案上，杏兒麻溜的端起小竹盆撿熱饅頭，熱窩頭；雙喜撿了五個大海碗，把燉好的蘿蔔放在碗底，碼上剛切的鹵大腸，又淋了湯汁，放了蔥花兒，這邊剩下的五碗裏，碗底鋪著剛綽水的嫩白菜，把魚湯，魚頭一並澆上去，一會兒工夫，這滿滿十大碗就送了出去，隨著兩個端盤子的小夥兒走遠，那沁鼻的香味兒也跟著飄出老遠兒....

屋裏轉眼間就只剩下她與杏兒，兩個人大眼對著大眼，歡喜中夾著興奮，都要高興的不行。

這開門炮一起來，接著客人就一茬連著一茬，斷斷續續的不停來人了。

雙喜心裏高興，想要與杏兒說說閑話，都抽不出工夫來。

平安一直在門口迎客，間或跑廂房問問客人口味，瞅著空當，還專門跑到廚屋裏，朝忙得不可開交的雙喜誇讚：“客人們都誇好吃實惠，雙喜，咱走對了！走對了！”

那言語裏的激動，毛頭小子似的，與平日裏的老成樣，完全不同。

話說回來，這生意怎能不好呢？

實打實的肉湯，口味是黃花鎮獨此一家，且還只需四文錢就能買結結實實一海碗。

四文錢，這點錢對於要上飯館的人來說，那是塞牙縫都不夠的，就算是腳夫們喜愛去的館子裏，素菜都要四文錢一盤子呢，更別說肉了。

所以這頭一炮，顯見著只要有人來，是肯定能打響的。

至於為何第一天就有人來，全因昨日一天，平安再雙喜的授意下，在黃花鎮通往紅日鎮沿途路上的幾處歇腳草肆裏，給了點中人錢，貼了幾張宣傳廣告。

那所謂的廣告，不過就是請的略懂畫藝的秀才文人，在粗棉布上畫了她家的菜品，標上價錢和飯館位置，掛在人茶肆門口。

一切做法在現代來說，就是簡單的廣告營銷，還是最低級的，但用在這古代，倒顯得有些出格。

尤其那秀才們畫的肉湯，那叫一個誇張，那叫一個誘人，畫得著實半點兒不風雅，出門前，平安還在嘀嘀咕咕抱怨，說是辱沒了文人風采。

雙喜難以理解古人的木頭腦子，不過她也沒心思去管，策略策略，只要目的達到，管你風不風雅呢，真要風雅，誰還會去畫肉湯啊，

雙喜當時也沒與他爭論，叮囑他照著辦了。

顯然可見，今日開張能得這樣的紅火生意，那布畫功不可沒。

隨著第一波客人離開，緊接著，第二波人也跟著湧了進來，菜都是現成的，饅頭窩頭，米飯也是現成的，無需等待，誰到誰吃，規避了飯館子裏等待上菜的短板。這樣一來，來吃飯的客人倒是更加滿意，畢竟大部分來吃飯的，可都是急吼吼行腳趕路的走卒販夫。

東西廂的位置稍稍有些不夠，有些等不及的，也就不講究那些，直接再院中石桌石凳上坐下來，也不怕凍著。原本這石桌石凳，是為裝飾，也是為天暖之後，做飯桌用的。

雙喜偷眼看了院中一眼，一時頗有些無奈，琢磨著是不是該叫三喜再縫補出幾個坐墊才好，這樣冷的天，坐時間長了，只怕把人凍著了。

下力氣為生的男人，吃飯多，也吃的快，不一會兒工夫，後廚屋裏滿滿三鍋肉湯魚湯，竟然連底兒都給上完了，這也才剛剛過了飯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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