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打了個開門紅，生意做的出乎意料的好，大家夥兒餓著肚子送走了客人，後頭來晚的，也只能讓人去別家吃飯去。

平安和幾個小夥兒一臉的肉疼，覺著把人就這樣趕走，著實是不好，雙喜卻賊兮兮笑，直說這些人以後定會再來，吃不到的才惦記呢。

吃飯是這樣，男女之情，不也是這樣？

熱鬧之際，那人的影子突的又冒了出來，雙喜臉上有些呆滯，正好火鍋熟了，幫廚忙碌半天的全都餓的咕咕叫，平安張羅吃飯，熱熱鬧鬧一夥人呼啦湧了上來，雙喜幫著擺放碗筷，與人打趣說了幾句閑話，心思很快就被轉移過去了。

開門紅的生意，頭頓就熱鬧成了這樣，說不高興是假的。

大家暫時收了工，熱熱鬧鬧吃了午飯，待放下飯碗，洗碗的洗碗，生火的生火，擦洗桌椅的，清掃地面的，切菜的，全又有條不紊忙碌起來。

後廚房裏，屋門掩上，雙喜一點點教平安和杏兒清洗豬大腸。

今日賣的最快的肉湯，便是豬大腸了，這貨實在是太便宜，品相又著實太惡心，尋常人沒有吃的，如果不是雙喜自帶作弊功能，把這汙物化腐朽為神奇，只怕這麽好的食材，在這不知是啥朝代的地兒，就該湮沒於世了。

有了雙喜的指導，平安手腳利索，很快就清洗好了一副，杏兒體弱，做事兒也麻利，比起平安這個大男人，還是差了那麽一點兒，不過很快，她也做好了。

雙喜仔細檢查一遍，沒在腸衣縫隙間看到臟汙，也沒聞到異味兒了，連著點頭，誇讚兩人用心。

離下午開飯時間還早，不過他們做的這生意，卻都是要慢火熬的。後廚煙囪裏冒起白煙，鹵水的香味兒漸漸溢出來，院裏院外，鮮香一片。

平安抽了個空兒，拉了雙喜去隔壁的堂屋，瞅了瞅四下，見沒人註意，就把一物什從袖袋中抽出來，遞給雙喜，“吶，今日中午賣的飯錢，你收著！”

今日收錢，是平安一手張羅的，雙喜和杏兒是女兒家，在這以男子食客居多的飯館子裏，跑前廳去與人端茶送水，還是不太方便的。

雙喜惦了惦重量，笑問道：“可數過了，多少錢啊？”

平安搖搖頭，跟著笑：“看著不少，可沒那空閑數數兒.....”

雙喜正要再說什麽，恰好這這時候三喜尋上門來了，雙喜眼珠子一亮，把這數錢的活計就丟給她，讓平安跟著一起盯著，自個又跑廚屋忙活去了。

二月的天，晚上依舊黑的早，酉時未過半，天色就暗沈下來了，隨著最後一碗肉湯端出鍋，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喜來飯莊也關上了門。

吃罷飯，大夥兒一起把館子打掃幹凈，眾人也早早就離開了，各回各的落腳地去。

夜路不太平，年關剛過，流民也還是多，平安不放心兩姐妹，送了雙喜和三喜回來，此時李四娘還未歸家，姐妹倆也沒避嫌，邀了平安進來喝茶。

油燈前，方桌上，白瓷杯盞冒起裊裊清煙，茶香氤氳滿屋。

一天忙碌，三人都有些疲憊，喝口熱水驅散滿身的寒氣，幾人你看我，我看你，皆帶了笑意。

三喜跟個管家婆一樣，把錢袋子往雙喜面前放下，笑嘻嘻道：“二姐，這是今日個的一千二百文錢，你看要不要再數數？”

雙喜笑著拍她一巴掌，催著她取了記賬的本子過來。

就著燈火，雙喜把今日營業額記了上去，看一眼今早上買材料花費的錢財，嘴角高高彎起，再忍不住高興，朝平安笑道：“平安哥，這生意果然還是有賺頭的，今早這些肉骨頭，大腸和魚頭，

還有零零碎碎的面粉菜蔬，統共也只花了不到一百五十文，照這樣算下來，一個月的工夫，就夠你娶親的彩禮錢了！”

雙喜打趣的一句話，讓平安和三喜兩人都紅了臉。

“二姐！”三喜嗔她一眼，垂下眼簾，嘀咕道：“你就沒句好話兒，你要還笑話人，回頭我可去娘那告狀啦....”

雙喜怕李四娘，最怕她嘮叨，尤其是說親的事兒，三喜一句話，可讓她怕了，趕緊的討饒。

時候不早，明日也都是要早起的，平安沒有多叨擾，很快就走了，姐妹二人也趕趟兒的洗漱完，鉆進了被窩。

賺錢的興奮勁頭過後，雙喜漸漸的乏了，半夢半醒之間，手指頭不由自主，就往枕頭底下摸去。

摸了半天，終於摸到個冰涼涼的物什，斷成兩截兒，由棉布錦囊包著，雙喜滿足的嘆口氣，眼一閉，徹底的睡過去了。

她睡的卻不踏實，夢境荒誕，黑燈瞎火的，不是被惡鬼追，就是夢到掉進了汙穢不堪之地，求助無門，怎麽都得不到解脫。

有時候好像能夠聞到那熟悉的冷香味兒，她就像那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一樣，驚慌大喊那人的名字，怕的恨不得分分鐘跳進那人懷中，可那夢似乎被人操縱一樣，無論如何都不如她意，她眼前總有一團迷霧，

明明知道那人就在不遠處，可她就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他，看不見他，再這樣煎熬之中，糾結之中，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到第二天醒來時，夢境早已遠去，留下的，只有恍惚之後的悵然若失。

雙喜臉色也沒緩和多少，好像睡了一晚，跟走了幾十裏路一樣，渾身上下不得勁兒，連骨頭帶著肉，酸疼酸疼。

忙碌的一日又要開始，雙喜一連五天，每天都去後廚裏幫忙，直到十來天後，生意穩定下來，雙喜只需要做好鹵水配料，以及送送魚頭湯的剁椒，其他的事兒一股腦，全都丟給杏兒黑虎和平安去張羅，直到這時，她才能稍微喘口氣兒。

轉眼，到三月三這一日，她的生辰到，十六歲滿，雙喜正式及笄。

及笄對姑娘家來說，是個大日子，過了這一天，女娃兒就長成了大人，訂婚早的人家裏，父母也會選這一日作為女兒出閣日。

雙喜的生辰過的不聲不響，沒起一點兒波瀾，李四娘為她煮了一碗長壽面，特意加了兩個雞蛋，還為她紮了一回頭發，象征性的做了點兒表示--我閨女是時候嫁人了。

也是從這一日起，李四娘正式拜托了鎮上有名的王媒婆，張媒婆，李媒婆，為雙喜張羅親事兒。

雙喜沒有反對，默認了。

心裏惦記的那人，無聲無息就這樣不見了，正如他莫名其妙，用了萬般力氣闖進她的生活，讓她稍微嘗了那麽點兒甜頭後，又莫名奇妙消失一樣，

從始至終，雙喜都是楞怔的，被動的，半是逼迫著應承他。

她也以為，她是強悍的，時間長了，她能很快把他忘了，畢竟他帶給她的，等待多於相守，苦澀多於甜蜜。大多時候，她都是一副患得患失的樣兒，心中從未安寧過，這樣不對等的愛情，原以為，丟了也不可惜，丟了也就丟了。

卻沒想，她還是低估了那人在她心裏的分量。

所以，當她娘說為她張羅婚事的時候，她張張嘴，欲言又止，反對的話還是沒說出口。

總是要嫁人的，那樣的男子不值得托付終生，也總得為自己找一個值得托付的人啊，哪怕....是個像黑虎一樣，沒有愛情，只要能夠給她安寧的人呢？

這一輩子，還這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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