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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模糊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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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雨關掉燈上/床,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房間上頭的房梁,月光透過窗簾讓室內並不幽暗,等雙眼適應之後,舒雨甚至能看到房梁上懸掛的一根鉤子。

老式的房屋,頂上都是木制的橫梁,舒雨記得她換牙的時候,老想吃糖。父親不讓,又怕她哭,就把糖放到籃子裏,掛到她房間的頂上,讓她時時看得見。

也不知道她當時是個什麽心理,看自己的糖還在,沒有給別人吃,也就不哭了,安心等著換牙。

籃子和糖都不在了,這只鉤子卻一直都在。

舒雨以前都刻意不去看這只鉤子,不想勾起關於籃子和糖的回憶,如今,她已經開始學著換一種方式去面對。

環顧四周,漸漸平靜下來的舒雨,一點點將自己的思緒放回到前世紛亂的過往中,姐姐那句除卻生死無大事,就像陰影中露出的一絲線頭,被她牢牢拽在手中,一點點往回拽,看看能拽出什麽來。

前世的這個時候,舒雨不認識馬小虎,不認識許然和路晁,不知道打群架,更不知道學校是怎麽處理的。

她記得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新年,全家人沒有一絲笑臉的困守在下溪村,舅舅一家去常家拜年,舅媽是哭著回來的。他們姐妹守在外公的床前,陪外公說話,給他翻身。

新的村支書上門看他,當時外公說,村子裏鬧哄哄的,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舒雨很奇怪,她一點也沒發現外頭有什麽反常,沒想到躺在床上的外公竟然知道。

新的村支書就笑,說什麽都瞞不過他,說二張躥逃到吳縣,還在鎮上犯下大事,外頭鋪天蓋地的發動群眾,讓大家提供線索。

沒過幾天,就聽說二張拒捕被當場擊斃。這件事對當時的吳縣,影響是巨大的,走到哪兒都有人在議論,哪怕是舒雨這樣足不出戶的人,也被動聽到了很多詳情。

只是她當時心思重,所以這些消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沒有留下多少印象。

擊/斃二張的事發生在一九八三年初,這一年從年頭到年尾,整個吳縣都處於緊張的狀態中。吳縣只有一條主幹道,隔幾天便會有一輛大卡車馳過,卡車後頭押解著人犯送往刑場。

當時的舒雨不太明白這些社會現象,等回過頭來,才知道這就是八三年的嚴打。

於是記憶裏,這些沒留下多少印象的東西,慢慢被舒雨拽出來,浮出水面落入眼裏。

“二張?”直覺告訴她,她的方向是對的,一定還有什麽被她忽略的地方,可她無論怎麽想,都想不起來更多的事。

但有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像馬小虎這樣不安份的人,為什麽可以躲過八三年的嚴打。提前得到消息,這絕不可能。有人包庇更不可能,八三年的嚴打無論力度和級別都不是馬小虎他爹一個小小的科長能左右的。

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忽然變老實了,貓在家裏不出門,什麽也不幹,當然就不會變成打擊對象。

是什麽原因,讓一個習慣了在外頭惹事生非的小混混,肯老實呆在家?舒雨本能的覺得,這裏頭有問題。

帶著無數的謎團,舒雨沈沈睡去,也不知道夢裏有沒有找到答案。

第二天一大早,姐妹倆爬起來,一個踩縫紉機,一個守在旁邊幫忙。

金陽過來好幾趟,發現姐姐們很忙,只好失望的繼續拿餅幹去饞隔壁的小夥伴。

“早上我出去買油餃的時候,遇著銀行的周姨了,她說現在存折可以加密碼,讓我們想加就帶戶口本去加。”舒雅檢查牛仔包的質量,再一個個壓平放好。

“那就加一個。”舒雨隨口應道。

長尾鎮只有一家銀行,叫作人民銀行,一直到八五年才從人民銀行裏分出工商銀行。

然後工商銀行接手了所有的業務工作,人民銀行轉為監管部門,華麗變身央行,不再參與對外的業務。但業務也是有的,主要是處理各個商業銀行之間的頭寸。

而這個時候的存折,即沒有聯網也沒有通存通兌。你在哪家儲蓄所開的存折,就只能在這家儲蓄所存取。甚至最初的時候,連密碼都沒有,其實沒有很正常,這個時候都沒有電子臺帳,全是手工臺帳。

但隨著金融業務的發展,沒有密碼就會產生大量的偷竊盜取,所以銀行也追著事物的發展變化而改變。現在的密碼,也就是在手工臺帳上加一筆,取錢時核對一遍。但總是多了一層保障,至少不會再有盜取的問題。

銀行就在他們家的斜對面,不管站在哪家的門口,都能看到對方的大門。中午吃完飯,姐妹倆溜著彎就去了銀行櫃臺,小周見著他們熱情的站起來招手。

現在沒有服務的說法,能讓周姨這麽熱情,並非因為他們是客戶。只是因為她和舒母認識,小地方都這樣,有熟人才好辦事。不是熟人,你不去咨詢誰也不會主動告訴你存折可以加密碼。

加密碼的時候,舒雅和櫃臺裏的周姨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才轉過頭去找妹妹。只見妹妹盯著大廳墻壁上的幾張工作照,看得出神。

“小雨,給周姨打個招呼,咱們走了。”舒雅一拍妹妹的肩膀說道。

“周姨再見。”舒雨收回楞怔的表情,跟著舒雅一塊回家,一路都處於恍惚之中。一根線頭沒拽完,另一根線頭又被她給拽了出來。

墻上的三張工作大頭照,擺在正中間的就是周姨的照片,而這張照片她曾經在另一個地方見過。

前世姐姐帶她去給一個長輩上香,靈堂裏擺著的就是這張照片。當時外公還躺在醫院裏,他們姐妹匆匆去,匆匆回,舒雨更是全程被姐姐帶著,幾乎沒有跟任何人交流。

周姨與他們家的關系就是父母的熟人和普通朋友,他們當晚輩的除了見著人喊一句周姨,便沒有別的來往。舒雨與周姨更是生疏,若不是那張黑白照片她可能都想不起記憶裏還有這麽一段往事。

回到家,舒雅催妹妹去午休,“踩了一上午,你休息一下再繼續,我中午拿廢布頭練練手,明明我也會的,總不能指著你一個人受累。”

舒雅嘀咕著,她確實會,但就是一般初學者的水平,想達到舒雨那樣,她還有得練。

舒雨也沒推辭,讓姐姐在自己房裏踩縫紉機,她則去了姐姐房裏午睡。

周姨那張黑白照片再一次出現在靈堂裏,她被姐姐牽著手帶去,鞠躬上香,去看望周姨的親人。

一點點的回憶起已經忘卻的記憶,周姨的父母都健在,白發人送黑發人,哭得淚人一般。周姨的兒子只有八歲,已經知曉生死離別,抱著外婆的腿,哭著叫媽媽,看得一眾旁人心都碎了。

舒雨也被這孩子勾起傷心事,跟著掉下眼淚。

陪在他們旁邊的人,是銀行的工作人員,一個個張著嘴,在說著什麽,舒雨很想聽清楚,卻又實在聽不清。

又來了一個大領導,周姨的丈夫親自陪著,領導一臉沈痛,周姨的丈夫露出感激的神色,指著自己的兒子,不時和領導說著什麽。

舒雨再次豎起耳朵,可惜還是一個字都聽不到。

這些都是她前世見過的畫面,可惜她當時來去匆忙,沒有刻意去聽,這會兒自然怎麽回憶也不可能回憶出她沒有聽到的話。

她跟著姐姐離開,穿過一群前來奠拜的人群,裏頭有一個哭得特別大聲,舒雨此時認出來了,是墻上三張工作照排在第一的人。

這個人,不僅哭得大聲,還一直重覆一句話,“我不該換班的,那天晚上明明應該是我值夜班,明明是我……”

後世的人沒有相關概念,因為銀行晚上是不放現金的,統一由押運車收到金庫裏存放,第二天再送到網點。

但早期不是,沒有那個條件,也沒有那樣的安排。網點裏都有保險櫃,裏頭存放著當天網點留存的現金。只有當金額過大時,才會押送去金庫。

所以銀行的網點,在最早的時候,是要留人值夜班的。

銀行的夜班,長尾鎮發生的慘案,二張的出現,所有的點串在一起,舒雨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驚出一身冷汗。

她掰著手指頭,默默想著,二張的出現,銀行網點值班人員的死亡,還有二張被擊斃,這是一條線,完全能連得上。

正想下床,聽到外頭有人敲門,常紅心揚著嗓子應了門,三五個中年婦女湧了進來,圍著常紅心不知在說什麽。聽到動靜的舒雅和舒雨各自推了門,來到院子中間。

“我們就不坐了,就是一家家通知這個事,你們一定要小心,看到可疑的人就去居委會或是派出所報告。”

說話的中年婦女是居委會的幹部,外頭還有兩人分工合作,一個手裏拿著一疊白紙,上頭印著兩個人像,一個刷刷幾筆在他們家院子的外墻上抹上漿糊,然後“啪”一聲,就將一張通/緝令貼上。

院子裏的幹部還在繼續說話,“是從西林省流竄過來的,一路搶/劫殺/人,還搶了一把槍。極度危險窮兇極惡,遇到了趕緊報告,千萬別存僥幸心理。有外人敲門問路的,問清楚,不要隨便給人開門。”

常紅心聽得是一臉緊張,連連點頭。之前就說這段日子的治安不太好,沒想到這一回連通/緝犯都出現了。

姐妹倆去外墻看了一眼通/緝令,兩張從身份證上拓印下來的照片,辯識度並不高,唯一算是有辨識度的地方,就是他們兄弟二人,長的極為相似。看年紀並不是雙胞胎,但長的就跟雙胞胎似的。

舒雅瞅著通/緝令上的介紹,不由樂了,“你瞧這倆人,一個左臉有痣,一個右臉有痣,是不是商量著長的啊。”

舒雨沒笑,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通/緝令上的兩張照片,好似要將他們的樣貌記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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