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看到李澤言站在院子裏，美華不禁有些詫異。

“李先生，起得這麽早啊？”

“早。”李澤言點了點頭，看著美華手中的材料，問：“這是今天的早餐嗎？”

“嗯……”美華答應著，卻下意識地把手裏的籃子往身後收了收，仿佛想護著那一籃剛剛從地窖拿來的玉米，胡蘿蔔，大白菜和豬肉。

“不介意的話，我想借你的廚房用一下。”

美華略略有些詫異，但是想了想，立馬就露出了“哦我懂了”的笑容，沖著李澤言招了招手，大步跨進廚房：“進來吧，鄉下地方大著，你愛怎麽弄都成，小心點刀子鍋子的別受傷就成！”

李澤言跟著進了廚房，雖然達到了目的，美華大姐的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卻讓他很不自在。

看著他切白菜時候嫻熟的刀功，美華心裏暗暗思忖著，剛剛似乎小看了這個不茍言笑的的小夥子。做廚子的男人美華認識得不少，沒有多少是這種氣質，身上並沒有廚子的煙火氣，嚴肅又自持的態度，倒像是大城市要穿西裝打領帶上班的那種。

“你在做什麽啊？”美華看著他把大白菜什麽的都快切出了花，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做個簡單的早餐。”李澤言的回答言簡意賅。

“昨晚給你們特別做得牛肉湯怎麽樣？”

“味道很好。”李澤言說的是實話，後來用火爐加了溫，那笨蛋差點把小鍋子的底都刮幹凈。

聽到自己的湯這麽受歡迎，美華非常的滿意。“那你還巴巴起這麽早，不多陪陪你媳婦兒？”

李澤言手上的刀略略偏了偏，輕咳著調整了一下手上的菜。

奧莉這時候探頭進來，沒頭沒腦地搭了一句：“嫂子，你別老土啦，人家可能還沒結婚呢！”

“沒結婚？”美華露出一副“你不懂”的眼神，“你小孩子家家的懂個什麽，那時候你哥跟我剛結婚，有一次我腳扭了，他非背著我走了有三裏的雪地，那時候他盯著我那個樣子，就跟他昨晚一樣，想藏都藏不住的。我都看出來了，要麽已經結了，要麽就是快結了。”

看著李澤言臉上略略有些尷尬，美華倒是很爽朗，“大姐比較豪爽，直話直說的，你別介意啊！”

李澤言嗯了一聲算是答應，手上的動作不禁加快了起來。奧莉靠在門框邊上，看著李澤言做菜的動作，對昨天那個溫和有禮的小哥的印象好像慢慢淡了，眼前這個會做菜又不怎麽講話的男人好像更加有魅力。看著看著，雙手便交疊著撐在下巴下，挨著料理桌上，眼裏露出一副迷妹的表情。

“咳……不好意思……”一個女孩的聲音讓廚房裏的三個人都擡起了頭。

“想請問一下洗漱間在哪裏？”悠然看到李澤言，耳根不覺又紅了，但是瞥到旁邊一個嬌俏可愛的俄羅斯少女正這樣盯著他看，心裏突然有些悶悶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哦，就在那邊角房，我帶你過去。”美華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領著悠然走了出門。

*****

早餐是端到房間裏吃的。美華和奧莉都不知道李澤言是怎麽把屯了半個冬天的廉價家常材料做成高級餐廳的英式早餐的樣子，但是看著李澤言那張不帶太多感情的冰塊臉，也沒有敢多問。

小吃醋的悠然托著腮正坐在窗前發呆，看院子裏的小麻雀打架，李澤言推門進來也沒回頭。見身後沒有動靜，悠然便偷偷回頭瞄了一眼。

“昨天是誰扭著要吃我做的菜了？”他托著頭，身上淺咖啡色的開襟毛線衫微微敞著露出裏面的緊身白T恤，帶著一種慵懶的氣息。

“以後不可以穿成這樣……”悠然看了就來氣，走過去把他的毛線衫扣子從下到上，一個不落地全部扣好，直接把開衫弄成了一件高領毛衣。

“笨蛋，你在做什麽？”李澤言有些失笑，捏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伸手把領子重新整理好。

和他目光對上的瞬間有些尷尬，悠然紅著臉把手抽了回來，坐到桌子邊上決定專心吃早餐。切了一塊煎得焦香的裏脊肉，沾著半熟的蛋黃，放在嘴裏一咬，微甜帶辣的味道讓味蕾一下子就醒了。清爽的沙拉有些微酸的果香，正好平衡濃郁的肉食。配的是烤過的麥子茶，熱熱喝下去暖暖的麥子香氣，配合窗臺上和暖的冬日陽光，這個荒僻小農莊的早晨仿佛格外的寧靜悠閑。

眼前的一切讓李澤言還是忍不住把時間停了下來。他本不該這樣做的。昨天的跟許墨一起扳倒哈迪斯時，李澤言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的evol已經耗盡。

“必須維持時間靜止狀態直到我離開幻境，哈迪斯才有可能被困在我的幻境裏面。”

許墨是這樣說的。這次李澤言足足停止了時間長達2個小時，撕裂身體的痛從來都沒有這麽強烈過，到最後四肢似乎都已經不屬於自己。但是再次看到悠然平安，那些皮肉的痛楚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了起來。

美華大姐的話雖然粗糙直白，但也觸動了李澤言心裏的一個埋藏了一陣子的想法。不知道，當他問出那句話，眼前這個愛害羞的小笨蛋會有什麽反應。

****

飛回戀語的飛機上，悠然告訴了李澤言之前的事情。

“你是說，你在跟特遣署合作？”李澤言的眉頭不覺皺了起來，他知道特遣署，一個獨立於政府的神秘部門，專門對付關於evoler的犯罪。

“嗯……”之前劉石川滅門案和精神病院護士離奇死亡，悠然去協助調查其實不久後就被帶到了特遣署。

檢測過悠然體內的evol性質和波動，特遣署很快就證實了他們本來的判斷，排除了這兩個案子是悠然所為。但是，他們也很清楚，背後的人必然對悠然有某種目的，他們提出讓她成為特遣署臥底，找到背後的罪犯，而以此為交換，特遣署會告知她關於養父車禍一些調查的結果。

“你……是不是全部都想起來了？”李澤言有些不忍，但是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都想起來了……”悠然的眼裏閃過一絲的痛苦，“她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她就是那個黑暗的自己。

“你……還想報仇嗎？”

悠然咬了咬唇，眼神裏面帶著痛苦的神色：“因為我的原因已經死太多無辜的人了……但是，我還是想知道真相……”

李澤言伸手握了握她冰涼的手指，“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李澤言……”悠然轉頭突然看著他，眼裏的神情微妙。

“怎麽了？”

“我覺得她讓你有點改變。”悠然說得煞有介事的。

“什麽改變？”李澤言眼睛微微睜大，還記得今天早晨那件慘變高領毛衣的開衫。

“你會說'陪著你'，而不是說'陪著你這個笨蛋'……”悠然的眼裏閃著調皮的笑意。“是不是因為她比較兇，你就比較怕她，不敢欺負她？”

李澤言苦笑，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卻並不直接回答：

“我不說，你難道就不是笨蛋了嗎？”

*****

特遣署，梁季中聽著顧遠匯報在西伯利亞聯合行動的情況。

“署長，這次的聯合行動我們抓獲了BS一名高級成員，初步懷疑是十二人之一的哈迪斯，另外還有十個被稱為使徒的普通成員。我們特警先遣隊的二十四人裏重傷了八人，六人輕傷，幸好無人殉職。”

顧遠的神色嚴肅語氣裏帶著淡淡的憂慮。

“好，你先下去休息吧，死傷的隊員署裏會有專門的人安置的。”梁季中眉頭緊鎖，先遣隊是特遣署的精銳，全部是5級或者以上的evoler，如今一次行動就傷了大半。雖然抓住了BS裏地位頗高的十二人之一，但是這也讓後續可能發生的事情變得相當棘手。

“我希望馬上審問哈迪斯！”顧遠並沒有離開，而是莊嚴地給梁季中敬了個禮，“望署長批準！”

“不可以！”梁季中一口回絕，“根據情報，他的evol是強大的幻境，在隔離審訊室完工以前，任何人不得靠近他或者接觸他。”

“但是，BS的歸零計劃也許就在眼前，我們這次還繳獲了一批未知的藥物，這一次西伯利亞的行動很可能只是一次失敗的預演，BS更大規模的攻擊隨時都可能出現。署長，我們實在不能再等下去了……”

梁季中沈吟了一下，還是遲遲沒有答應。“也許可以從另外的途徑知道BS的動向。你說那個叫悠然的女孩平安逃出來了？把她請過來，就說我要跟她講他父親的事情。”

“是。”顧遠略帶失望地答應著，轉身離開。

*****

悠然是魏謙送過來的。

李澤言的突然出現讓之前暴斃的疑雲不攻自破，但是華銳堆積的公事讓他根本無暇分身。確認了是去特遣署，李澤言才肯讓魏謙把她送去，又派了兩輛保鏢車跟著。

到了特遣署，悠然並沒有被帶到署長辦公室，而是被帶去了特遣署後面的一塊草地。梁季中站在廊下，背著手，眺望著眼前的一片翠綠。

“梁署長。”

“來了？”梁季中的神色如往常般嚴肅。

“你說你有關於我爸爸的消息，是真的嗎？他的車禍真的是一場意外嗎？”悠然的話問得很急切。

“我可以告訴你真相，但是答應我要控制自己的情緒。”

悠然點了點頭，梁季中的話讓她心裏微微覺得有些異樣。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頭升了起來。“他不是死於意外，而你，一直都知道真相？”

梁季中嘆了口氣，低聲喃喃的說，仿佛是自言自語：“你爸爸總說有時候你敏感得嚇人，看來還真的是這樣……”

“你認識我爸爸？”

“是的。他和我曾經是特遣署第一代的特警，他比我年長，是我所在小隊的隊長。那時候特遣署跟現在很不一樣，由軍方直接控制，目的只有一個，消滅所有的evoler。”

“爸爸從前是專門消滅evoler的特警？”悠然有些不敢想象，總是溫和慈愛的爸爸的過去竟然是這樣。

“因為evoler的能力以當時的科技水平根本無法控制，軍方就下令對表現出evol的人要趕盡殺絕，不留活口，以免威脅到國家的安全。開始，我們處理的都是一些用evol殺人或者搶劫綁架的罪犯，要下手一點也不難。”

”直到後來我們被派去進行一場特殊的任務，去一所實驗室裏救出一群孩子。”

“一群孩子？”悠然的心中一動，已經猜到了幾分。

梁季中點了點頭，“對，那群孩子就是被綁架的那群孤兒，裏面就有你。那場仗很難打，我們傷了很多人，最後才把十幾個孩子救了出來。”

“等一下，你們怎麽會被派去救我們呢？我們可都是evoler……”

梁季中皺了皺眉：“對，當我們把孩子們護送回總部的時候，就接到上峰的命令，所有孩子都要處死……”

悠然聽得脊背發涼：“你們……做了嗎？”

“沒有人下得了手，我們的子彈可以殺窮兇極惡的evoler，但是對於一群嚇得瑟瑟發抖，全身傷痕累累的孩子，沒有一個人願意舉槍……”

“後來有個孩子好像知道了這件事情，開始尖叫大哭起來，其他孩子聽到也開始失控。以前特遣署的特警都只是身體素質比較好的普通人，一群evoler小孩要失控，大家都開始緊張了起來。”

“你們還是開槍了？”

他搖了搖頭：“隊長讓我們把孩子暫時綁起來，安全到了總部再說……”

這時，梁季中頓了頓，手按在圍欄上，緊扣的指節泛白。“當時我們都沒有想到，車隊會受到伏擊，大火很快吞沒了整輛車，我們逃了出來，孩子們在後面的隔離室裏面，而且被綁著，幾乎都沒能救出來……”

“你們……就看著他們死嗎？”悠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我是怎麽逃出來的？”

“隊長有試圖去開隔離室的門，但是火勢太大，只開了一扇，他把你抱了出來，回頭想去救其他孩子的時候，車就爆炸了……”

“所以，你們只救出了我一個人？”望著梁季中的沈默，悠然只覺得心中一片冰涼。

“那場伏擊幾乎把我們小隊團滅，我受了很重的傷，但是後來被其他隊的成員救了。隊長則失蹤了一陣子，回來之後他就選擇了退役，不久我知道他收養了個小女孩，就是那個唯一活下來的小evoler。”

悠然本來心裏暖暖的，但是看著梁季中看著自己意味深長的眼神，心裏又陡然有了些隱隱的擔憂。

“你為什麽要這樣看著我？”

梁季中的臉上帶著不忍，把手裏的一個薄薄的文件袋遞給了悠然。

“工具箱計劃

編號：A001

代號：QUEEN

Evol：預知

能量等級：10+

狀態：藥物抑制

危險等級：一級

監護者：A-317

備註：對象evol具有極高價值，但能量波動明顯，建議長期藥物抑制。若失控建議立刻毀滅。”

一路看下去，悠然的臉色越來越白，短短的幾頁備忘錄從頭到尾反反覆覆地看了不知道有多少遍。

“隊長代號就是A-317，他退役收養你，都是上峰安排好的一個計劃。目的就是保護你的預知evol在需要的時候加以利用。”

“不……不可能。”悠然有些崩潰地往後退了幾步，難過地搖著頭，“爸爸他對我那麽好，不可能……”

“其實這個計劃的提出者就是隊長，不過在當時特遣署裏，要保護你的性命，唯一的方法就是讓你變得有利用價值。”

“你為什麽告訴我講這些？”悠然擡頭盯著梁季中，“在我爸死後繼續監視我的就是你，對嗎？”

梁季中點了點頭，回答道：“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現在，我們需要你的預知能力。”

“你們對每個工具人都這麽禮貌嗎？”悠然的語氣帶著些尖刻，“你覺得這樣我會心甘情願的幫你們？”

“我有考慮過把你騙來加以說服，但是我答應過隊長會好好照顧你，不會讓你淪為特遣署的工具。告訴你真相，已經是我現在可以想到對你最大的尊重。至於，幫不幫忙，其實選擇並不在你。”

悠然點了點頭，木然地放下了文件。“你要我怎麽做？”

“抑制的藥物我會停止，你需要做的就是把每次的夢境內容上報。”

“抑制取消我會變得危險嗎？”

“有可能。”梁季中皺了皺眉，“可以派特警保護你，或者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安排你到特遣署的安全屋。這樣即使你的evol水平失控，也不至於傷害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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