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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八爪冥婆婆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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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臉上雖然沒戴面具,卻永遠都是一副相同的死人表情,說起話來也有異於常人,總是只聞聲音而不見嘴唇蠕動,仿佛古代使用腹語術的操偶師似的。最叫人膽戰心驚的,還是他那猶如生銹的齒輪磨擦轉動般的不連貫笑聲,在這樣的雨夜聽起來尤其詭異。

“哢哢哢哢……小野貓,又見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百萬分之一的希望

“僵屍臉?!你為什麽在這裏?”

“僵屍?誰?”

“……”

還裝蒜,那小野貓又是誰啊?

風狂骨絲毫不在意妃的綽號,轉而向站在門口的妖皇子招招手。

“唷!妖皇子殿下,不好意思,我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一點。不過多虧我現在趕來,才不至於錯過精彩的一幕,哢哢。”瞄了一眼妃,風狂骨陰笑道,“這樣可不行哦,殿下,你的小野貓正在屋子外面淋雨呢,好不容易從獅天狗的手裏拐騙過來,不把她看緊一點怎麽行呢?”

“風狂骨!”

“哎呀哎呀,我怎麽就這樣說出來了,這可是殿下的秘密啊,真是不好意思呢。”

……什麽?

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麽?妃呆楞在雨中,一臉狐疑地觀察風狂骨和葵,卻分析不出個所以然。這兩個妖怪,一個因為覆活弟弟而失去了面部表情,另一個又把真實表情隱藏在面具之下,她能分析得出什麽來才有鬼呢。

不,與其說分析不出結果,還不如說,她其實並不太想深入了解……

總覺得,胃裏有種不斷上湧的惡心感。

雨勢加大了,潮濕又厚重的頭發緊貼著皮膚,黏糊糊地令人煩悶。身上的衣服吸了水分變得又冷又重,陣陣寒意襲來,令她打了個激靈,全身都冒出了雞皮疙瘩。

好冷……好煩……

煩死了!

“哢哢,小野貓,你已經無路可逃了唷,乖乖地當一枚棋子吧。”

時間一度停止在某個時刻,卻又因為妃的一個急速呼吸聲而再次運轉。

眨眼間,妃擡起左腿猛地向風狂骨的小腹踢去,吃了一驚的風狂骨立刻舉起手臂抵擋,卻想不到左腿只是虛晃而過,隨後而來的右腿才是真正的實招。

受到妃結結實實的一記猛踢,風狂骨弓起身子,捂著腹部倒向一邊。在快要摔倒的一瞬間,他突然使出掃堂腿試圖把妃絆倒,卻掃了個空,急急忙忙擡起頭,吃驚地發現一個騰空的影子正利索地對準他的頭頂砸下來。

又是一記妃獨創的踢腿,風狂骨捂著頭雙膝跪地。

妃落地後在他面前站穩,拍了拍腿上的泥,抹去臉上的雨水,帶著鄙夷的眼神看向低垂著腦袋的風狂骨。

“叫我乖乖當一枚棋子?哼,你在開玩笑吧?逃跑時別人叫你站住,你就真的會站住了?別笑死人了!用這種低劣的手段挑撥離間,你也太低估我了,風狂骨,就算轉世投胎一百遍我也絕對不會相信你說的話!”

“哢哢哢哢哢哢……”

又來了,這個叫人從骨子裏討厭的機械聲音,令妃情不自禁皺起眉頭。

不過與此同時,她的心裏又隱隱產生一種難以形容的異樣感:

奇怪,風狂骨就算再不濟,好歹也是天狗族的妖怪,怎麽被她這個人類踢了兩下就爬不起來了呢?記得上次在石蝶山匆忙帶著冬雪逃跑時也發生過類似的事,當時她也是像這樣把風狂骨踢倒在地,本以為他會惱羞成怒撲上來將她撕成碎片,沒想到他卻只是在原地掙紮,僅僅向她投出帶有警告意味的眼神。

怎麽回事?一只妖怪應該不會這麽弱才對啊……

妃的思緒被打斷了,因為風狂骨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妃連忙退後一步,繃緊神經,準備再次使出飛腿。

就在她全神貫註盯著風狂骨時,突然,有一雙手從她的腋下伸出來,把她淩空架起,一下子限制住了她的行動。妃大驚失色,奮力掙紮著回頭一看——這雙手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她不久前才間接相認的哥哥,葵。

“為什麽……?”

妃不敢置信地瞪向他。

“妃小姐,吾受到銀毛獅子的鄭重托付,負責將你帶往妖界皇宮,為了你的安全,只能委屈你暫時安分一點了。”

聽到這句話的同時,妃也聽到了自己心臟沈下去的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要阻止我?葵,我一直都那麽相信你啊!我不想懷疑你,更不想和你為敵啊!為什麽你會變成這樣!”

和妃的激動情緒相反,葵依然顯得相當沈著。事實上,就算見到了以為已經過世了的人類母親,認識到妃是他的異父妹妹,他也絲毫沒有把自己的感情表現出來。一方面是因為他已經習慣於隱藏自己,另一方面也因為他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論是出於哪個原因,都不容許他在目標達成之前自亂陣腳,所以即使是對於妃,他也不得不有所保留。

只不過,要面對這樣一雙滿含失望的眼睛,連他自己也不確信能支撐多久……

“請你冷靜一點,妃小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葵松開妃的一條胳膊,想讓她轉身面向自己,卻在中途出了一點意外。妃的手在劇烈掙紮中撞到了他的胸口,半片衣襟被扯開,一個四四方方的銀色盒子滾落出來。

“這……”妃瞥見這件眼熟的東西,霎時瞪大眼睛,“這不是大叔隨身攜帶的殛妖水嗎?為什麽會在葵的身上?”

葵為難地動了動嘴唇想要解釋,在聽到風狂骨露骨的笑聲之後,還是放棄了。選擇沈默的結果便是,他清晰地看到,妃眼裏最後一絲信任也消失了。

不好……

念頭一閃而過時,妃已經彎下腰拾起殛妖水,用力撞擊他的胸口之後,飛快地逃離了他的掌控。

“等等!妃小姐……危險!”

沒命奔跑的妃卻根本不在乎葵說了些什麽,心裏只考慮一件事:帶著殛妖水,離開這個令人作嘔的鬼地方!

不論是她的母親五五子、還是風狂骨……甚至連葵都……總之,一切都讓她覺得惡心。

快點離開吧!

“哢哢——”

空中響起風狂骨帶有回音的笑聲,仿佛一個暗號一樣,拉開了一場戰鬥的序幕。

無數破風的聲音在妃的身後響動,幾乎震破她的耳膜。回頭一看,原來守衛赭色鳥居的妖怪們全在風狂骨的一聲令下,如同滿天蝗蟲一樣向她俯沖下來。

妃咬咬牙,加速奔跑,拍打著翅膀的妖怪在她耳邊呼嘯而過,濕透的長發和衣服在狂風的吹動下,帶來一陣又一陣寒意。

這下死定了!妃萬念俱灰地想道。

她又一次違背了自己的低調原則,出言挑釁不夜妖妃,又出手痛扁了風狂骨,雖然對於兩者她都不後悔,但是很顯然,現世報馬上就要來了。

眼前是一片望不見盡頭的斜坡,斜坡不知何時會變成斷崖,而斷崖之下就是海。她是會先被妖怪撕破肚腸流血而死呢,還是先被逼至山崖墜海身亡?這種時候還有空幻想自己的死狀,老實說,她還蠻佩服自己的。不過因為這裏是接近妖界的深山老林,夜已深,又下著大雨,她不認為自己平安逃離的可能性會超過百萬分之一……反正都是一死,還不如想一個比較有骨氣的死法,也算對得起奶奶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吧。

一想到奶奶,她又急忙打消這個念頭:什麽啊!她的字典裏應該沒有認輸這兩個字才對,哪怕只有百萬分之一,也要想辦法贏!

“咻──咻──”

就在她盤算著怎麽贏的時候,妖怪們已經圍成上下兩個圈,從空中和地面兩處將她團團圍住。

嘖,太快了……難道真的只有百萬分之一嗎?

妖怪們的包圍圈很快縮小了,氣壓好像急劇降低,呼吸也隨之變得困難起來,妃甚至能夠感覺到尖銳的武器刺入皮膚的疼痛,以及死亡臨近的恐懼感。可她仍然束手無策,只能抱著手臂絞盡腦汁尋找逃脫的方法。

哪裏?哪裏才是出路,究竟哪裏才有那百萬分之一的希望?

突然,在黑壓壓的妖怪包圍圈中,她居然看到了一個缺口,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缺口處的妖怪們先後發出慘叫聲,一個個打著哆嗦四散逃開,卻又在中途遭遇寒氣襲擊,有的被冰刃割下耳朵,有的被凍住雙腳無法行動,有的飛到一半被冰柱砸中腦袋,有的則根本還沒來得及行動就成了一尊冰雕……一時間,叫罵聲此起彼伏,不到片刻,原先緊密的包圍圈就瓦解了一半。

在缺口的盡頭,站著一個淺藍色短發的年輕男子,在雨水和寒冰的雙重作用下,他的全身泛起一道朦朧的霧氣,仿佛沐浴在月光底下一樣閃閃發光。

妃有整整三秒鐘時間驚訝得合不攏嘴。

“快過來,醜女!快到我身邊來,沒時間了!”

直到冬雪對著她嘶聲大吼,她才想起自己的處境,急忙沖出包圍圈,冬雪眼疾手快地跨上一步,一把將她抱起來。

“冬……冬……”

“閉嘴!抓緊我的脖子,千萬不要放手!”

話音剛落,妃就好像一個包袱一樣被冬雪甩到背上,她剛來得及把手環繞在他脖子上,他就咬緊牙全速沖下了斜坡。

太快了!

雨水針一般刺進眼睛,痛得妃幾乎睜不開眼,然而身後的妖怪卻仍然有辦法追得上來,可見這些妖怪的級別不低。妃匆匆回了一次頭,被兩個石塊砸中了臉頰和脖子,為了躲開妖怪們射來的利箭,後背也被樹枝刮傷了一大片,兩條胳膊更是傷痕累累,幾乎失去知覺。下場真可謂是前所未有的淒慘。

不過幸好,這百萬分之一的希望,終於被她給找到了……

“抓緊!”

聽到冬雪一聲大喊,妃下意識俯身貼向他的後背,同時兩手緊緊卡住他的下巴。

“太緊了!咳……你是想殺了我嗎?”

“啊啊,對不起,是你叫我抓緊的嘛。”

“你這個笨女人……果然是……”

“是什麽?”

“果然是我的……”

話還沒說完,冬雪的動作猛地剎住,兩腳踩在斜坡的最低處,用力向外一蹬,他和妃兩人就如同脫離了軌道的空中纜車一樣,畫著漂亮的弧線……雙雙墜落懸崖。

“哇啊啊啊啊────”

一串淒厲的慘叫聲回蕩在夜空中,妃最後帶著無奈的苦笑一頭栽進漆黑的海水裏。

她怎麽也想不到,那百萬分之一的希望,居然會是以這樣的方式收場。難道這才是真正的現世報?

————

暴雨過後的夜空,許久未曾露面的月亮終於撥開雲層,露出黯淡的冰山一角。

海灘邊破舊的廢棄漁船邊,兩個狼狽的人影氣喘籲籲地倒在地上。

“你、你、你!你這個笨蛋妖怪,實在是太亂來了!我的壽命縮短了一半啊啊啊啊啊!”

妃拼命咳出嗆進氣管的海水,一邊絞著濕透的衣服下擺,一邊還不忘對身後的冬雪怒目而視。

“呿,不然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是沒有啦。”妃繼續咳嗽了幾聲,“但是再怎麽樣也不該跳海吧?萬一這裏的海水不夠深怎麽辦?萬一中途撞到巖石怎麽辦?我們可是會腦袋開花血濺當場的啊!”

“……反正沒死就好。”

對於妃不滿的質問,冬雪只是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和平常比起來,氣勢方面可以說是壓倒性的不足,這讓妃不禁隱隱擔心。

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先不管那慘白得跟死人沒兩樣的皮膚——反正他的膚色一向很淺,他那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令她非常奇怪。事實上從海裏爬回到岸上以後,冬雪僅是詢問了她幾句傷勢如何,便單手捂著肚子蜷縮在漁船邊,一動不動。即使找他說話,他也只是半睜著眼睛,向她投來意義不明的眼神,然後小聲咕噥兩句敷衍了事。

“餵,冬雪。”妃終於忍不住走到他身邊,擔憂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

“那你的手幹嘛要捂著肚子?”

冬雪立刻挪了挪手,但是袖子仍然恰到好處地遮蓋住染血的部位。

“只不過是海水稍微滲進傷口裏罷了。”

妃楞了片刻,才狐疑地問:“傷口?難道上次的傷口還沒有好嗎?憑你們妖怪的覆原能力,傷口不是應該很快就會愈合的嗎?”

冬雪有意將眼神瞥向另一邊,迅速轉移話題:“先不管那些,我問你,你為什麽會在妖界入口那種地方啊?而且為什麽會跟妖皇子在一起,洵大人呢?”

雖然覺得他話題轉得太快有點可疑,不過妃也並沒放在心上,被問到大叔的情況時,她有點沮喪地垂下頭。

“這個,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那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

在計劃下一步要幹什麽之前,冬雪建議妃先找個地方把一身濕衣服換下來,否則恐怕在下一波妖怪來襲前她就會被活活凍死。淋了雨又不幸墜海,此刻正被冷風吹得瑟瑟發抖的妃,自然也不會有什麽意見。

根據海灘上的導覽圖,冬雪很快找到一間夏季出租的度假小屋,二話不說把鎖切斷,直接踢門而入。

小屋在設計上是以出租給情侶為第一原則,所以內部的擺設充滿了浪漫的情調,由鋪著高級涼席的雙人床和寬敞幹凈的浴室來看,這間小屋應該租金不菲。不過由於冬季這片海灘並不營業,閑置了很久的小屋裏,除了基本的設施之外什麽都沒有。冰箱是空的,電源被切斷,自來水還能使用,不過“想要洗個熱水澡”這種奢侈的願望就想都不要想了。

妃在浴室草草沖了個冷水澡,換上幹凈的睡衣,將銀盒子塞在口袋裏,然後便坐在床頭,把之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冬雪。

同樣地,冬雪也簡略交代了自己的行蹤,當然省去了被須婁山妖怪追殺和被五五子救的那兩段,並且謊稱自己在妖界有事,所以恰好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個地點。

而事實上,在妖皇子把妃和五五子領進木屋時,冬雪一直躲在屋外的樹叢裏,他們的對話他一字不漏地全聽見了。不過因為忌憚妖皇子的力量,又不知道這樣的相遇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他暫時不敢輕舉妄動,所以一直到妃遇上危險孤身無助時,他才瞅準時機出現帶她逃離妖怪們的威脅。

只是上述這些事他並不想讓妃知道罷了。

“這麽說來,你是‘偶然’經過那個什麽妖怪鳥居,‘偶然’看到我,然後又‘偶然’救了我啰?”

冬雪坐在離床頭最近的角落裏,和妃間隔兩步距離,突然來到這種氣氛暧昧的環境,讓他一時間心神不寧。為了掩飾不自然,他提高嗓音:“不然你以為是怎樣?懷疑我跟蹤你嗎?”

“不是啊,比如友情的呼喚~之類的……”

將一只手枕在腦後,冬雪沒好氣地冷聲譏笑:“友情?我們之間有那種無聊的東西存在嗎?我看你大概海水喝得還不夠多,再去喝一點比較好。”

是這樣嗎?妃卻暗自心想,每次她遇上麻煩或者危險的時候,冬雪似乎都會像這樣‘偶然’出現救她,事後又當作沒發生過一樣繼續跟她保持吵架夥伴關系,這種‘偶然’怎麽看都覺得不自然。

……該不會,他對她的感覺並不是友情……?

不經意地,腦海裏靈光一閃,讓她覺得匪夷所思。她曾經為這種事煩惱過嗎?為什麽會覺得這個感覺似曾相識呢?

奇怪的是,她對自己的這段記憶卻毫無印象,即使仔細回想,也不確定那是否只是一個午睡時的白日夢,只依稀記得自己好像有過類似的心情。

對了,在跳下斷崖之前,冬雪好像說了一句:“你果然是我的……”結果只說了一半。他當時究竟想說什麽呢?

想到這裏,她就不由地側過頭仔細觀察冬雪的臉。

他仍然有氣無力地捂著腹部,顯出疲憊的樣子。仿佛感覺到她的視線,他睜開眼睛,滿是病容卻依然清秀的臉向她轉了過來。

“怎麽?”

“咦?呃,不……”

算了,還是不要有多餘的雜念比較好,妃心想,這種輕浮的想法對豁出性命來救她的冬雪來說,實在太失禮了。

“其實,我覺得應該好好向你說聲謝謝,雖然可能會被你吐槽,不過……這一次的心情好像是認真的。多虧你救了我那麽多次,我才能平安活到今天,謝謝你,冬雪。”

這一回,輪到冬雪整整三秒驚訝得合不攏嘴,匆匆移開時間,好半天才止住臉上的紅潮,輕聲低喃:

“不、不用多禮。”

“噗!”

妃聽了回答,頓時叉著腰哈哈大笑。

“什麽啊!什麽‘不用多禮’,笑死人了!你是古人嗎?還是跟我一樣喝了太多海水,所以腦袋也進水了?”

冬雪的臉變得更紅了。

“你給我閉嘴!”

“哈哈,不過說到底你是妖怪嘛,活了兩千年,確實也可以算作古人了啦。噗!不用多禮……噗哈哈哈……”

“不準笑!離我遠一點!”

妃完全不理會冬雪的嚴正警告,仍然捧著肚子一個勁大笑。她想,在這一點上,冬雪的性格大概跟她是一樣的,他們都不太習慣說感謝的話,當然對於別人的道謝就更不習慣了,這種性格要歸類的話應該可以算作是靦腆吧。

不過冬雪這家夥教訓起人來時可是一點都不靦腆。

妃酸痛的腹部還沒有從大笑中恢覆過來,冬雪突然一本正經說起了別的話題。

“想不到,前皇妃阿橋五五子居然是你的母親,這下事情變覆雜了。”

“嘖……”妃頓時露出不滿的表情,“不要跟我提起那個女人。”

“笨蛋,現在不是耍小孩子脾氣的時候,就算再怎麽逃避也沒用,你的確是她的女兒吧,你的陰陽眼就是證據。”

“啊?為什麽?”

“普通的人類是不可能看到妖怪原形的,會變得特殊一定有原因,如果你身上流著不夜妖妃的血,那就不難解釋了。”

“就算這是真的,那又怎樣?她不想承認我這個私生女,我也不想把那麽冷酷的女人當作母親,我們之間的血緣關系大概比忘記放米的稀粥還淡薄,追究這件事一點意義也沒有。”

“不過,你不能否認自己已經被卷進來了吧?”

妃轉過臉,和冬雪四目相對。

“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你想,先是洵大人丟下你莫名其妙地失蹤,隨後妖皇子將你誘騙到妖界入口,途中遇見了假裝自殺拋棄你們父女、真實身份是妖界前皇妃的母親五五子,最後又突然冒出行動詭異、想要把你當棋子的風狂骨……這些都是巧合嗎?假如是巧合,為什麽又全都跟你有關系呢?”

聽冬雪這麽一提,妃的表情也沈了下來。

“難道說……”

“嗯,你終於察覺到了嗎?”

妃瞪大充血的眼睛,用恐怖的表情捂著臉:“難道我患上了被害妄想癥?”

“……”

冬雪洩氣地垂下腦袋,一副被打敗的樣子。

“都已經在被妖怪追殺了,你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你的神經到底是什麽東西做的啊?!”

“可是,普通情況下會遇到那麽過分的事嗎?喜歡的對象在求婚之夜不告而別,拐騙自己的妖怪變成了哥哥,好不容易有了母親卻又得不到承認,最後還被一群不知來歷的妖怪莫名其妙地追殺……正常人都會懷疑,事情過分得太離譜了,該不會是自己的臆想之類的吧?”

冬雪楞了一會兒,沒有回答,卻訥訥地問:

“求……婚?洵大人他……向你……”

“對啦。”妃抱著雙腿把下巴擱在膝蓋上,因為覺得有點難以啟齒,她的臉頰微微泛紅。

“你的……回答呢?”

“這個嘛,答應是答應了……”

妃把後面的話卡在喉嚨,覺得沒必要再說下去,冬雪也不問,雙方好像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空氣一瞬間凝固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你給我好好活下去!

房間裏安靜得出奇。

由於沈默的時間太長,妃試著重新回到話題。

“那麽,你剛才說的那番話,究竟是想暗示我什麽?”

“……”

“冬雪?”

“……”

妃一連叫了冬雪好幾遍,才見他宛如驚醒一般將臉往她這邊轉了轉,好像在拼命忍耐什麽一樣,又飛快地把臉轉了回頭。此刻的他看起來滿頭是汗,呼吸紊亂,表情焦躁,和平時冷酷的模樣判若兩人。

在妃的催促下,冬雪勉強繼續之前的話題。

“雖然還不肯定是什麽,不過……你的身上一定有風狂骨……他們想要的東西,而這樣東西跟前皇妃所擔心的……‘妖界即將發生的大事’有關,所以從表面上看,妖怪們的事……似乎與你這個人類無關,不過事實上……大概是你……把他們聯系起來的……”

先不去管這番話的內容,光是這種斷斷續續的表達方式就讓人覺得奇怪。本來以為冬雪大概是消耗了太多妖力,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可是觀察了下來好像又並非如此。

他正在用一種非常渙散、衰竭、頹喪的神情,呆呆看著前方。

妃深深皺眉。就在這時,她看到了冬雪腹部、袖口乃至整個胸前那一大灘觸目驚心的血漬,瞳孔一瞬間放大了。

“餵,冬雪!你的傷!”

妃一腳踏空,幾乎從床上跌下來,戰戰兢兢撲到他身邊。

然而她的手還沒碰到他的衣領,一個震耳欲聾的聲音在耳邊爆裂開來,窗上的玻璃被撞得粉碎,一股巨大的風力將她彈回到床上。

冬雪拼命睜開沈重的眼皮,勉強在自己和妃面前撐開一面冰墻,又伸出左手對趴在床上的妃示意:

“過來……”

妃卻沒理會,將手擋在額前,咬著牙看向窗外,視野中一大群黑壓壓的妖怪令她馬上意識到,風狂骨的第二批追兵來了!

她心念一動,立刻翻身下床,掀開床罩,將一整張床墊豎了起來。床墊的材質是柔軟又有彈性的海綿,也是她唯一搬得動的大件物品,用來暫時堵住窗口應該不成問題。將床墊塞進窗口後,妃爭分奪秒地抓起冬雪的胳膊繞在自己脖子上,用全身的力氣支撐他往浴室走。

或許連最後逞強的資本也沒有了,冬雪這一次沒有拒絕,身體沈重地壓在妃的肩頭。

一進浴室,妃就放開冬雪,手腳利落地把門反鎖,然後左右張望尋找起工具來。

“堅持一會兒,我馬上就好!”

妃的目光四下移動,停留在浴室裏唯一一件能夠使用的金屬道具──蓮蓬頭上,她一把將它抓下來,用力猛砸通風氣扇上的兩面玻璃,砸出一個足夠她順利躍過的窟窿。

正要回頭叫冬雪,卻見他掙紮著站起來,伸手轉動門鎖。

“冬雪,你在幹什麽?”

她拉住他的手,焦急地大吼。

“我去拖延住他們,你先逃出去。”冬雪擦了擦額頭的汗,“記住,往人類聚集的地方走,人越多妖怪就越不敢亂來,假如能堅持到天亮的話,你就安全了。”

說完他又伸手開門,再次被妃阻止。

“你在說什麽蠢話!我不是妖怪都看得出來你的傷勢有多嚴重,憑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出去,豈不是給那些妖怪們送開胃小菜嗎?”

冬雪彎下腰重重喘了口氣,像是在忍受巨大痛苦似的,聲音低沈嘶啞。

“笨蛋……正因為傷勢很嚴重,所以我才這麽說啊!”

“……”妃瞪大通紅的雙眼,堅決不去想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我已經到極限了。”冬雪扶著門支撐起上半身,一臉無奈地凝視目瞪口呆的妃,以虛弱的氣聲喊,“還不明白嗎?我快死了……這一次,恐怕真的要說再見了。”

“你……!”

冬雪不讓她有機會開口,喘息著說下去。

“以後……我再也不能保護你了,所以你要小心……擺脫風狂骨手下的那些妖怪以後,就盡快去螟皇寺找鴉狐和冥婆婆,他們應該有辦法幫你找到洵大人……找到大人之後,就不要再和他分開了……你雖然比普通人堅強,但終究還是個人類,又是女人,還是不要太逞強比較好……偶爾也依賴一下洵大人吧。”

說到這時,冬雪有片刻的沈默,想說一兩句祝福的話,卻偏偏怎麽也說不出口。

“好了,快走吧!”

妃的手卻第三次打斷了冬雪的動作。

盯著冬雪詫異的臉,妃呼吸頓了頓,茫然的目光倏然轉為憤怒,像是快要窒息一般突然深吸一口氣。

“我帶你去見大叔!”她口氣堅決地說,臉上一副“敢拒絕的話就試試看”的兇狠表情。

“真是敗給你了,完全沒在聽我說話嘛……”

“如果大叔不行,我還可以找葵,找不夜妖妃,甚至找風狂骨,他們之中一定有一個能夠治好你!”

“笨蛋,那樣我救你出來還有什麽意義?”

“我不管!總比讓你死了好!”

沖動地吼完這一句,妃揪緊冬雪的手腕要求他變成兔子。

冬雪一時傻了眼:“什麽?”

“哪怕只有十分鐘也好,拜托你變成兔子,讓我帶你走,這次換我來救你!”

“別……別開玩笑……”

“冬雪!”妃拼命忍住眼淚,用平生最嚴肅的表情瞪著他,一字一句說,“變成兔子,給我好好活下去!”

這一瞬間,被妃的表情嚇到的冬雪,在一陣無力的反抗過後,乖乖變成了一只兔子。

妃將化身成兔子的冬雪塞進浴衣的胸口,用力束緊腰帶,往窗外縱身一躍,消失在夜色中。

————

這裏是通向禦審殿殿主大廳的竹林幽徑,他曾經走過好幾百年的路,一切都是那麽熟悉,一切卻早已物是人非──殿主的牌匾換了字體,竹子被染上了新的妖氣,當年的朋友也都已經不在了。

大叔有些感慨地擡頭環顧四周,新成立的靈獸小分隊隊長鸞羽恭敬地尾隨在後。

“啊,送到這裏就可以了,接下來的路我知道怎麽走。”大叔回頭對鸞羽笑了笑,交談了幾句便把她打發走了。

大搖大擺地進了殿主大廳,卻沒見到任何一個不夜軍團的妖怪跳出來“歡迎”他這個重刑犯,大叔摸摸下巴,不禁覺得有點奇怪。更奇怪的是,居然連最基本的守衛都沒有,這裏可是禦審殿最為機密的樞紐中心呢,風狂骨到底在想什麽啊?

抱怨歸抱怨,大叔其實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對他來說,少一些無意義的戰鬥,何樂而不為嘛……反正現任殿主不是他。

走進大廳時,大叔才想起,風狂骨似乎沒有設立副官的職位。當時他曾經想拉攏冬雪,不過可能因為手法太過拙劣,也可能由於冬雪的個性太倔強,他的拉攏計劃宣告失敗,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發布過任何招賢納士的告令。

沒有副官輔佐的殿主,在妖怪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事,從這方面來說,風狂骨也算是開創了歷史先河。

只是這偌大一個殿主大廳,連個鬼影也不見,未免也太冷清了吧?想當初他可是經常忙到焦頭爛額,一連幾個月都無法休息啊!

看來妖皇子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風狂骨這個殿主當得果然有問題。

一陣風吹過,大廳的後方飄來一股異常難聞的腐臭氣味,大叔忍不住皺了皺眉。這個氣味,很明顯是妖怪死後一部分妖力所化成的妖屍氣,從本質上來說,這是隨處可見的現象,並沒有特別值得關註的地方,假如這裏是禦審殿存放骨灰的祭堂,他根本不會起一點疑心,但若是殿主大廳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從通向殿主大廳的竹林開始,直到大廳中央,沒有守衛也沒有不夜軍團,甚至連一個端茶送水的小妖怪都沒有,這個謎團一直困擾著他,現在看來,這股詭異的妖屍氣多半脫不了幹系吧。

再往裏走了兩步,腳步停留在兩根最大的柱子之間。

大叔突然一個轉身,兩把由妖力實體化形成的利刃“唰”地擦過他的肩膀,定睛一看,一個手持雙刀的黑影在地上滾了兩圈,遠遠地站立起來。

“哢哢!”

人影發出類似齒輪轉動的笑聲,從陰暗處走到月光下,露出一張毫無表情的臉孔。這張臉,大叔見過不少次,所以他有十成的把握不會弄錯。

“風狂骨。”

“唷,真是稀客啊,獅天狗大人。像這樣面對面地打招呼,幾千年來還是第一次吧?”

配合著風狂骨幹巴巴的笑聲,大叔也展露溫和的笑臉:“怎麽會呢?你肯定是忘記了,在風茄被你害死的那一天,我們也像這樣打過招呼哦。”

“是嗎?我怎麽不記得自己有害死過獅大人的女人呢?看來我的記性還真差。”

大叔仍然是滿面笑容:“你不但記性差,眼神也不大準,風茄並不是我的女人,而是我的部下。”

“哢哢,反正已經死了,大人要怎麽說都可以。”風狂骨背著手走近兩步,陰側側地在大叔耳邊舔舐牙齒,“不過大人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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