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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八爪冥婆婆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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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額前,做出一個向遠方眺望的姿勢,“殿下應該也察覺到了吧?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妖界的結界變得模糊起來了,簡直就像是當年殛妖水制造妖界大混亂時的場景又重現了一樣。也許再過不久,通往人界的通道就會被打開,人界也將不再安全了吧。”

葵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不經意地提起:

“說到殛妖水──自從那件事之後,你有將其妥善保管嗎?”

“啊,當然。”大叔從胸口摸出一個四四方方、正面刻有“殛”字的銀色盒子,向空中拋了幾下,若無其事說,“雖說曾經出了幾次狀況,不過仍然很安分就是了……”

“啪!”銀盒子還在空中跳躍時,一只手迅速將它奪過,緊緊攥在手心。出乎意料,做出這種怪異舉動的不是別人,正是葵。大叔詫異地盯著手握殛妖水的葵,正要開口詢問,卻見他從面具後冷冷瞪了自己一眼,話到嘴邊又不得不吞了下去。

“妃小姐和殛妖水都暫時交給吾吧,銀毛獅子。”

葵轉身背對他,僅露出一張被面具遮蓋的側臉,暮色照耀在另半邊面具上,仿佛不懷好意似的,為這張側臉籠上了一層深不見底的黑暗。

“不用擔心,吾會替你好好照顧他們兩個的。”

“這、這樣啊……”

大叔喃喃應道,不知為何,心口突然間隱隱刺痛起來。

————

數小時之後——

獲得妖皇子特別批準、攜帶附有皇宮妖力的通行證、並正以超高速趕往禦審殿的大叔,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那是在他尚且年輕,還未離開天狗村時發生的事。

當時的天狗村當中,妖力最強的要屬天狗部族的二當家烏鴉天狗,而妖力最弱的便是盜天狗風狂骨。自從風狂骨的父親過世之後,他便繼承了父親的名號和職業,在暗地裏進行偷竊和行騙的活動,與其說是繼承衣缽,還不如說是一種習慣。因為除了偷竊之外,他似乎再也找不到別的生存之道了。

村中的大多數妖怪都對風狂骨有著極其嚴重的偏見,除了他行事不夠光明磊落,妖力低下,個性又陰沈等等因素之外,更主要的原因在於──他是人類和妖怪混生的畸妖,在妖怪眼裏,這樣的存在是可恥的。

於是就這樣,風狂骨在天狗族當中漸漸失去了容身之所,最後有一天,本身不起眼、職業又不入流的他,終於在大家的漠視之下從村子徹底消失了。

離開村子前的那個夜晚,外出覓食的大叔正好撞見了風狂骨不辭而別的舉動,懷著好奇之心,他便偷偷躲在暗處觀察。

只見風狂骨把偷來的東西一一還回至原來主人的家門前,每擺一樣他便深鞠一躬,口中喃喃說些什麽,然後又從包裹裏取出贓物,趕往下一戶人家,繼續重覆這些舉動。直到所有的物品全都分完了,他才依依不舍地背起嚴重縮水的包裹,離開了出生的村子。

原來,風狂骨這個小子,並沒大家想象得那麽糟糕啊……當時的大叔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在同情他遭遇的同時,又禁不住替他為人處事的態度感到惋惜。

假如能夠再稍微開朗自信一點,應該也不至於落得這樣的下場吧。

想到這裏,大叔就情不自禁嘆了口氣,當時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但是他怎麽也搞不懂的是,為什麽如今風狂骨會性格大變,做出那麽多令人難以想象的事來呢?

不經意地,眼前有光芒閃過,擡頭一望,發現不遠處燙有審判標志的金色旗幟在星光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光芒。

不知不覺間,禦審殿就在眼前了啊。

大叔暫時將記憶中的往事封存,屏息凝神,開始將註意力集中在更重要的事上。

沒錯,越早解決掉麻煩,就可以越早和妃結婚,也就是說,可以越早把美麗的新娘擁入懷裏……抱著這個不純想法,他一臉正氣凜然、眼神堅定地奔向禦審殿的入口。

只不過還沒來得及轉換心情,戰鬥的序幕便過早地拉開了。

“站住!”

“鐺──”

冷不防,一支弓箭疾速向大叔射過來,伴隨著冰冷的金屬碰撞聲,刺中了大叔擋在面前的金屬護腕上。緊接著,黑壓壓的腦袋便接二連三地從四周冒了出來。

看著漫山遍野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敵軍,大叔卻仍然毫無半點緊張感,仿佛這些全都是預料之中的事一般,他和顏悅色地朝他們打招呼。

“喲!熊田、鸞羽、海雀……大家看上去精神還不錯嘛,我走了以後,你們有好好修煉妖術嗎?”

“大、大人,我們好想你啊!”

一只體型肥胖的熊妖淚眼朦朧地剛要發表愛的演說,立即被身旁一位蒙面的黑衣人厲聲打斷。

“笨蛋!我們現在可是效忠風狂骨大人的不夜軍團,不可以叫獅天狗大人‘大人’啦。”

“可是,你還不是叫了大人‘大人’。”

“啊?呃……總、總之,要像對待敵人一樣,毫不客氣地稱呼他為‘銀毛獅子’才行!”

“哦,是這樣嗎?”

熊妖訥訥地抓抓臉,又搔搔頭,才終於下定決定,轉頭面目猙獰地對大叔喝道:

“餵,那邊那只銀毛獅子,你給我站住不許動!”

大叔笑瞇瞇地擡起臉,滿面春風地對他說:“是,有何指教?”

“誒?……”熊妖一瞬間漲紅了臉,緊張得說不出話,最後還是很沒出息地躲到黑衣人背後嗚咽大哭,“不行啦,小隊長,對獅大人出言不遜這種事,我無論如何還是做不到啦……”

“真是的,你太沒用了啦,看我的!”

被稱作小隊長的黑衣人頗有氣勢地對手下一幹妖怪做了個手勢,口中叫道:“兄弟們替我掩護,我去給那只銀毛獅子一點‘顏料’瞧瞧!”

熊妖在背後悄悄插嘴:“錯啦,小隊長,是一點‘顏色’才對。”

“你給我閉嘴!”

黑衣人一躍跳到大叔面前,在距離兩公尺的地方舉起一柄長劍,抵住大叔的下巴說道:“銀毛獅子,你可知道我現在是什麽身份嗎?”

大叔想了想,笑著回答:“我猜是新成立的不夜軍團之靈獸小分隊的小隊長,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呢,鸞羽?”

聽見這聲親切的稱呼,鸞羽沈默了片刻,又接著問道:“那麽你可知道你現在是什麽身份嗎?”

“啊,這個嘛,當然是位於SS級通緝名單榜首的超級要犯啰。”

“既然知道,幹嘛還只身跑到這麽危險的地方來?你這個笨蛋殿主,難道想被五馬分屍嗎?!”黑衣人激動地拉下臉罩,露出一張姣好的美女臉龐,“唰”的一聲收回長劍,改為指向身後迷霧繚繞的林子,氣呼呼地大喊,“告訴你吧!我們靈獸小分隊的成員最擅長做的事就是布置陷阱,陷阱的種類多達五百種以上哦!像是從腳底射出的致命毒針啦,天上掉下的超黏蛛網啦,植物種子噴出的媚惑藥粉啦,幻化成性感裸女的劇毒藤蔓啦……等等,總之每種都很危險就對了,一旦跑進那片林子之後,就絕無生還的可能!怎樣?這種惡劣的情況下,你還要繼續往前走嗎?”

“噗。”大叔聽完,忍不住噗嗤一笑,走上前一邊摸著曾經是忠實部下的鸞羽的頭,一邊喜形於色地嘲弄道,“虧你想得出來,幻化成性感裸女的藤蔓嗎?的確是很危險的東西呢,原來你這麽了解我的嗜好……啊沒有啦,多謝你的關心,不過鸞羽,我這次可不是來閑逛的哦。”

“大、大人!”被拆穿心情的鸞羽頗不好意思地扭開臉。

熊妖在山上叉腰抗議:“小隊長,不可以叫大人‘大人’啦,要叫‘銀毛獅子’才行,這是小隊長自己說的啊。”

“你給我閉嘴,笨蛋熊田!”

回頭瞪了熊妖一眼,鸞羽又一臉凝重地看向大叔。

“大人,那麽你此刻前來究竟是為了什麽事?”

大叔頓了頓,從懷裏掏出剛才葵給他的皇家通行證,交到鸞羽手中,並說道:“我是奉了妖皇子殿下之名,前來覲見現任殿主風狂骨的,這下你相信我了吧?”

接過通行證,鸞羽擔憂的程度卻並未減少,反而更添了一絲埋怨的神色。

“現任殿主……為什麽不是大人您呢?”

“嗯?”

“啊,不,我什麽都沒有說。”鸞羽低頭咬住嘴唇,猛地擡頭對山上的諸位妖怪喊道,“兄弟們,你們可以回去休息了,這裏交給我就行,我來帶領獅天狗大人通過那片陷阱樹林。”

大叔不明其意,目光深邃地凝視她:“鸞羽,這樣真的好嗎?”

“當然不好了,被風狂骨大人知道了,我可是會沒命的。”

“誒?”

看到大叔一頭霧水的呆楞模樣,鸞羽就算再怎麽想佯裝生氣也裝不出來了,只好老老實實露出真正的表情──眼中含著高興卻又有一點點哀傷的淚水,看起來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惹人憐愛。

“大人……自從大人走後,我們的日子就很難熬啊,現在我們終於又見到您了,我們總算還沒有被您拋棄對嗎?太好了,我好高興……因為,您對我們大家來說,對整個禦審殿來說,都是不可缺少的存在啊。”

“鸞羽……對不起,辛苦你們了。”

“所以說!為了不辜負我們影、青、閻三部的期望,您可要振作一點啊!”鸞羽擦幹眼淚,重新蒙上臉罩,氣勢洶洶地用力拍了拍大叔的肩膀,“幸虧這次是遇上了我,假如是別的小分隊領命前來值班的話,您的身上可就不會這麽幹凈了哦!”

大叔笑起來:“是、是,感激不盡。”

鸞羽也跟著笑了笑,轉身領著大叔向通向禦審殿的必經之路──陷阱樹林走去。

“大人,可以再問您一件事嗎?”

“什麽?”

“您會再次成為我們的殿主大人嗎?”

“這個嘛……”大叔欲言又止,好像突然間察覺到什麽,一時陷入沈思當中。

這樣的心情轉變,到底是好是壞呢?

時隔半年,在經歷了種種曲折和事件之後,當他再次面對殿主這個問題時,竟意外地發現,自己心目中白楓和風茄的身影已逐漸淡去,他們倆留下的傷痕也並不會像從前那樣令他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答應嫁給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肯陪伴他七千年的少女身影,以無可比擬的力量深深牽動他的心。

究竟是重回妖界擔任禦審殿殿主呢,還是在人界和一個人類少女廝守幾十年?

“看來我也到了該慎重抉擇的時候了啊。”

帶著不易察覺的苦笑,大叔給了鸞羽一個意義不明的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管她人類還是妖怪,能在一起就是幸福

有幸撿回一命的冬雪最終還是被說服了。

倒並不是因為說服他的人是失蹤多年的前皇妃陛下,也並非他特別愛惜生命,而是皇妃五五子在無意當中道出的事實,戳到了他的死穴。

他的確還有未了的心事。

接下來的時間裏,他以自身的妖力為代價幫助五五子沖破了時空夾縫的結界,一路來到象征妖界入口之一的赭色鳥居下。然而令他詫異的是,這片平常最為冷清的妖界“三不管”地帶,此時居然設立了眾多妖怪把守,無數中、下級妖怪散發出的危險氣味籠罩在鳥居上空,不斷地向四周發出警告,儼然一副戒嚴時期的架勢。

這是怎麽回事?

冬雪拉過五五子的手臂將她按在樹叢後面,自己也隨即隱身其中,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的動靜。

“是我搞錯了嗎?原本想以最安全的方式進入妖界,想不到連赭色鳥居也增設了守衛……”

五五子喃喃地感嘆,被冬雪出聲打斷。

“噓,不要說話。”

等一隊巡邏的妖怪走過之後,冬雪才謹慎地擡起頭,皺眉看向鳥居周圍那群形狀各異的妖怪。經過片刻的沈默,他分析道:

“不行,這條路把守太嚴了,我們過不去。”

聽到冬雪的判斷,五五子詫異地看向他:“怎麽……”

“有什麽好吃驚的?”冬雪一臉稀松平常道,“你是被廢除皇位的前皇妃,而我是被流放至人界的前侍衛長,再怎麽說,我們都不是能夠大搖大擺踏進妖界大門的角色吧?”

“可是,”五五子捂著嘴,露出憂愁的神色,“赭色鳥居已經是所有突破口中最薄弱的一處,假如連這裏也行不通的話,我們該怎麽去妖界呢?”

冬雪瞥了她一眼,背靠樹坐下。

“……只有等白天了。”

“什麽?”

“天亮以後,妖怪的能力就會大幅下降,到時候一定會有辦法的。”

五五子將信將疑地點頭,把視線移到冬雪身上。只見他叉起雙手,像是刻意要遮蓋起腹部傷勢,但其實一眼就能看出來,血絲仍然源源不斷地從傷口湧出,原本雪白的衣服這時已被染成絳紅色,和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形成鮮明的反差。

這個妖怪的生命正在流逝啊……看著他面無表情的側臉,五五子垂下眼簾。

“很抱歉,其實我並不是想救你,只是想利用你的妖力罷了。”

“我知道。”冬雪並不在意。

“你的傷勢,能夠支撐到天亮嗎?”

冬雪聞言瞥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只冷冷回答了一句“多謝關心”,便又重新把視線集中到鳥居上。

“是為了什麽而受傷的呢?惹怒了我的兒子嗎?”

“……”冬雪緊抿雙唇,顯然一點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哎呀,真是愚蠢的問法,這是被妖刀戀無木刺到的傷口,妖皇子殿下又還未成婚,那麽除了他本人親自動手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答案了吧?我真是老糊塗了呢。”五五子等了半晌,見冬雪死活就是沒表情也沒反應,於是只能又自言自語感嘆下去,“唉,這麽多年沒見面了,我的兒子究竟長成什麽模樣了呢?雖然被無情地拆散,但是我每天都掛念著他,那可是我唯一的兒子啊,唯一的牽掛……”

吵死了!

冬雪投出一個足以殺人的眼神,不過他總算因為尊重這位前皇妃的身份,而沒有口無遮攔地出言不遜。

五五子卻仿佛沒有註意到冬雪爆出的青筋,一邊用長袖擦拭眼角,一邊繼續嘀嘀咕咕地說些不相幹的話,惹得冬雪的眉頭頻頻抽動。

不過也正因為她的喋喋不休,使得冬雪忍耐疼痛之餘註意力有了新的目標──拜她所賜,他沒有一下子就昏睡過去,以一個無用的人類來說這也算是大功一件吧。

“餵,冬雪,你有在聽吧?”

“……什麽?”不耐煩的聲音。

“人類和妖怪真的是水火不相容的存在嗎?”

冬雪撐著開始變得昏昏沈沈的腦袋,低聲咕噥:“不相容?為什麽要這麽問?我可不記得我有說過這麽白癡的話……”

“那麽,身為妖怪的你,究竟是怎樣看待人類的呢?”

人類?冬雪微微閉上眼睛,腦海裏不由自主浮現出妃的身影。嘖,又來了,真麻煩!他企圖在心裏為自己辯護:這可不是因為他老是對她念念不忘,只是因為他認識的人類不多,恰好想到她而已……不,這種辯解實在太幼稚了!老實承認又有什麽關系,反正只是在心裏思念而已,除了自己之外,這個世上根本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甚至連她本人都不知道。

“人類嗎?”冬雪用低得好像說給自己聽的聲音,喃喃道,“很弱小又很驕傲,很誠實也很殘忍……但是,卻又莫名其妙地很可愛。”

仿佛很詫異聽到這樣的結論,五五子用袖子掩住一時合不攏的嘴。

“啊呀,真的?你認為人類很可愛?該不會是在指跟這張臉很像的那個人類吧?”

“閉嘴。”

“沒有否認,看來是真的。”

“……”

對於冬雪寒冷徹骨的白眼,笑容滿面的五五子根本毫無自覺,不僅如此,還偏偏露出市井街頭三姑六婆的八卦表情來,讓冬雪覺得有如芒刺在背。

“可是呢,冬雪,你知道嗎?在我年輕時曾經流傳過一個說法:人類和妖怪的結合是註定得不到幸福的。”五五子的笑容轉為落寞的苦笑,“那個時候我並不相信,但是現在……”

“你相信了嗎?”

冬雪清冷的嗓音讓五五子心頭一震。

“你不相信嗎?”

“這麽沒邏輯的白癡說法,誰會相信啊,蠢到家了。”冬雪沒有再看五五子一眼,而是把目光投向更遙遠、更迷茫的遠方,一字一句說,“在我看來,能夠遇見令自己心動的人本來就難得,兩情相悅這種事更是不容易,一旦有幸得到了這樣的機會,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管她是人類還是妖怪,只要能夠在一起就是幸福。”

五五子聽了長嘆一口氣。

“真是的……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隨便你怎麽說。”

“假如換作是你,你愛上了一個人類女子的話,你還能如此堅持嗎?你也會希望她以妖怪而非人類的身份陪在你身邊吧?”

“那當然。”

“所以說,這樣是不會幸福的啊!變成妖怪會給人類帶來巨大的痛苦,而且由於必須仰仗妖怪的力量而生存,隨時都可能由於妖怪的變心而遭到拋棄,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五五子又是忿忿不平,又是自怨自艾,頻繁地嘆息,“對人類來說,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啊。”

“不,你搞錯我的意思了。”

“誒?”五五子停止抽噎,擡起頭望向冬雪。

“希望並不代表強迫。如果願意為我而變成妖怪,那樣最好,但如果不願意,繼續做人類也無妨。只要能夠在一起,無論她怎樣選擇,我都會支持她的。”

“……真……真難以置信,想不到外表冷漠的你,居然有這樣體貼的心意。”

“少啰嗦。”

五五子一時為這番話感動不已,冬雪心裏卻在想著另外一件事。

說到人類還是妖怪,以妃一貫的脾氣,她是絕對不可能答應變成妖怪的。那個女人太獨立了,從來沒想過要依靠什麽人,更別說要讓一個妖怪束縛自己一輩子了,所以無論洵大人對她有多麽重要,無論妖怪的條件有多麽優越,她都不可能去當妖怪的……而洵大人偏偏又在這方面很固執,他知道了以後一定會很苦惱吧?

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出大叔垂頭喪氣的樣子。

算了,這不是他應該操心的事,無論如何,這些跟他已經沒關系了。不,應該說從一開始,他就只不過是個局外人罷了……

糟糕,頭腦越來越不清醒了,冬雪眼前的事物逐漸開始模糊。

就在這時,眼角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令他震驚得差點跳起來。

這、這不是……

不,不可能,難道他又把別的女人看作了妃?

再看看身邊的五五子,她也同樣瞠目結舌,驚訝地瞪著前方──看來並不是他極度貧血後產生的幻覺。

再定睛一看,妃的身旁還站著一個衣著高貴、頗有氣質的年輕男子,在妃猶豫不決地左右觀望時,他從面具底下不斷發出溫柔的勸慰聲。

“不用擔心,來吧,穿過這座鳥居,前方就是妖界了。”

他難道是……從外表和氣質看來,十有□□是本尊,冬雪又用額頭上的第三只眼觀察了那個男子的妖形,心裏更加確定了:沒錯,他就是如今妖界地位最高的妖怪,妖皇子殿下!

可是,妃為什麽會跟他在一起呢?

“那個……葵,我還是不敢相信,大叔真的獨自跑到妖界去了嗎?”

“妃小姐不信任吾嗎?”

“不,我並沒有懷疑你,只不過稍微有點……”

妃吞吐著沒有把心裏的疑惑講出來。

可事實上,就在不久前,大叔才剛剛向他求婚吶!而且還是急不可耐地要求馬上舉行婚禮,他可是急得連一刻都不想等,這樣的大叔怎麽可能突然跑到妖界去,而且還是不告而別、說走就走呢?

更奇怪的是,大叔居然會把她托付給妖皇子,說什麽人界不安全,還是妖界的皇宮比較令他放心,這到底是哪門子的玩笑啊。

該不會……是為了要把她變成妖怪,而和葵兩個聯合起來欺騙她吧?想到這裏,妃就不由地臉色煞白。

大叔,拜托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啊。

“妃小姐?”

聽到葵又在呼喚她了,妃深吸一口氣振作精神,正要婉言謝絕葵想要保護她的好意,一個黑影冷不防從暗處奔出來,把她嚇了一跳。

出現在他們後方的是個身材矮小的女人,花白的頭發,蒼老的皮膚,眼角還掛著淚痕,一接觸到葵的視線便神情激動地撲上前,大聲哭叫起來:

“我的兒子!你是我的兒子,我知道……我認得出你,我的兒子啊……”

看呆了的妃和葵兩個,在楞了半晌之後異口同聲道:

“母親大人!?”

“……媽媽!?”

“咦?”

妃和葵面面相覷,隨即又異口同聲道:

“您不是已經過世了嗎?”

“你不是已經翹辮子了嗎?”

“咦??”

這樣的事態發展,真是史料未及,此刻不僅是躲在暗處的冬雪目瞪口呆,就連暴露在月光底下的妃、妖皇子、以及五五子三人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赭色鳥居上空的天色驟變,黑色的雲層悄然覆蓋住剛才還清晰可見的圓月,仿佛要與這種變化相呼應似的,五五子的臉上也浮現出難以捉摸的詭異表情來。

由於雨勢過大,再加上五五子身份的特殊性,葵將兩人領進了一間由妖怪們駐守充當中轉驛站的木屋,並吩咐妖怪們送來熱茶點心。

由於事出突然,妃把剛才大叔和葵的事徹底拋到腦後,一心只想搞清楚一件事──

“你到底是誰?”她以淩厲的目光瞪向五五子。

“我的名字叫阿橋五五子。我是妖皇陛下的第一任皇妃,妖皇子殿下是我的兒子沒錯,不過同時我也是個人類,所以有一兩個人類小孩也不奇怪。”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看到妃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五五子抖了抖衣袖,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掩住嘴角,發出輕蔑的笑聲。

“真討厭,妖皇子殿下倒也算了,你怎麽也說出這種不成體統的話呢?你就這麽希望我死掉嗎?”

妃面色難堪地後退一步,好一會兒才恢覆鎮定。

“怎麽可能……你真的是我的……”

五五子仿佛壓根沒聽見似的,渙散的目光移到葵的身上,又是激動又是疼惜地握緊他的肩膀,一只手不停撫摩他的臉頰,唉聲嘆氣道:“真是的!我就知道皇宮裏的那群笨妖怪不懂怎麽照顧你,你看看你,下巴這麽尖,身形這麽單薄,這怎麽行呢?我的兒子,你可是整個妖界最偉大的妖怪啊,是什麽讓你消瘦成這個樣子呢……”

不等五五子念叨完,葵便輕巧地躲開她的摟抱,本來就沈默寡言的他,這時變得越發沈默了。

發現葵總是時不時將目光投在妃身上,五五子的聲調突然冷漠下來,轉頭瞥向妃。

“哎呀,對了,順便問一句:你應該是個人類吧,為什麽會跟我的兒子在一起?”

妃愕然瞪向對方。

“順便”問一句?“應該”是個人類?你是存心來吵架的嗎?

聽到自己的母親以這樣一副置身事外的語調輕松說出上述語句,妃一時情緒失控,怒不可遏地踢向桌子,把一桌的茶水全都倒在了五五子身上。

“啊,好燙,好燙!”

“砰!”妃的拳頭重重砸在桌上,以餓狼撲食的犀利目光狠狠瞪著面前“死而覆生”的母親。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快給我講清楚!”

“什麽叫怎麽回事……嚇死人了,我怎麽會生出如此野蠻的女兒呢。”

五五子皺著眉整理衣衫,口中嘀嘀咕咕。

“就是有那種沒教養的父親,才會有你這樣粗魯的孩子,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離開你們父女啊。”

“離開?你不是發瘋死掉了嗎?”

“想想看,如果不是我假裝神經崩潰,你那個糾纏不清的父親怎麽可能會放我走呢?而假裝跳崖自殺對尚且存留一點妖力的我來說,也並非什麽困難的事。”五五子垂下眼睛,像是要躲開妃咄咄逼人的目光,說話卻依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我呀,從來就沒愛過那個人類男人,更沒想過要為他生孩子,你只不過是一次失意之後的錯誤罷了,我根本不想要你。”

驀地,妃的腦中一陣暈眩閃過,她急忙用左手緊緊握住右手,以免自己控制不住而使用暴力。

“我的孩子只有一個。”五五子再次傾身湊向葵,撫摩他的臉頰微笑道,“幸好我還有你,我引以為傲的兒子,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

“等等!”妃一邊努力壓抑自己的黑暗內心,一邊強裝鎮定地看著五五子,“就……就算我不在你的期待中出生也好,得不到你的承認也罷,我至少可以一個人活下去。可是爸爸呢?你說你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葵,那麽爸爸算什麽?他可是為了你把自己折磨成那個樣子啊!”

“我剛才說過了,我根本不愛你的父親。”

“既然不愛,為什麽要在一起?”

五五子楞了楞,露出疑惑的表情,好像妃問了個答案毋庸置疑的蠢問題似的。

“討厭,這還用問嗎?當時,我正處在被妖皇拋棄而傷心絕望、身心懼疲的低潮期,是你的父親趁虛而入,百般討好我,我才會一時大意接受了他。可是我很快就發現這種平凡的生活並不適合我,而且一旦離開那個人界和妖界的‘夾縫’,我剩餘的生命就屈指可數,我可不希望就這樣平凡地死去呢……我是誰?我可是曾經只手遮天的不夜妖妃啊!人類男人根本就配不上我,所以離開他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天經地義?”妃從緊咬的齒間冷颼颼地擠出這四個字。

不好,再說下去她恐怕會像初號機那樣失控大爆走……快點來做一個深呼吸!

“好吧,不夜妖妃,我來告訴你一些童年的回憶好了──當你裝瘋賣傻對周圍人破口大罵時,是爸爸默默替你承擔責任,被村人指責唾棄;當你臥病在床歇斯底裏時,是爸爸無微不至地照顧你;甚至當你的臉迅速蒼老完全變了一個樣子時,爸爸仍然沒有拋棄你……那麽溫柔又那麽堅強的爸爸,卻在你跳下懸崖之後,好像丟了靈魂的空殼一樣,沒過多久就追隨你消失在山裏。聽了這樣的事,你還能理直氣壯地說,離開爸爸是天經地義的事嗎?你這個人……你這個人究竟還有沒有感情哪?”

五五子眼神一變,面孔立即陰沈下來。

“我的感情,早就全部獻給了妖皇,難道喜歡一個人也有錯嗎?”

“喜歡本身並沒有錯,但是喜歡一個人並不能成為傷害另一個人的理由啊!”

“這種感情,你不會懂的。”

“這種感情,我根本不屑懂!”

仿佛經歷了一場殘酷的戰鬥,妃氣喘籲籲,直到這時才真正鎮定下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不再顫抖的手掌,垂下直到剛才還僵硬無比的肩膀,冷哼著說出此刻的心裏話。

“老實說,你不承認我這個女兒,我一點也不難過,我現在只是慶幸,還好陪我長大的人是龍丘奶奶,而不是你這樣的女人。”

五五子不悅地皺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擡起臉時,妃已經換上了一副比往常更冷硬的表情,漆黑的雙眼一眨不眨盯視著五五子微微瞇起的眼睛,對視了片刻之後,她揚起下巴。

“意思就是,想要做我的母親,你還不夠資格。”

“你!……你這個沒禮貌的臭丫頭!”

妃將手移到木屋的門把上,猛地拉開門,一陣狂風灌進屋子,黑色的長發立即飄舞起來。

“抱歉了,葵,我現在沒有跟你去皇宮的心情,估計以後也不會有,所以對於你的盛情邀請我只有謝絕了。接下來,就把寶貴的時間留給你們這對久別重逢的母子好了,如果見到大叔,告訴他我已經回去了,就這樣,再見。”

好像機關槍掃射一樣放完話,妃立即扭頭沖進雨裏,心中想著:很好!她做到了!她解脫了!能夠有幸在今天遇見母親,並且認清了她的真面目,也算是近年來為數不多的一樁大喜事吧,這樣一來,她就再也不會為了“媽媽”這個稱呼而感到迷茫了,無論如何,真是可喜可賀啊!哈哈哈……

只是,對葵稍微有點內疚。嚴格說起來,他應該算是她的哥哥了吧?

哥哥……妃默念了幾遍,心想,原來如此,難怪當初一見到葵就有種很容易親近的感覺,原來根本就是血緣的羈絆。

不過一個比她早出生好幾千年的哥哥,聽起來還蠻恐怖的就是了。

“啪!”

正想在大雨中看清回家的路,冷不防撞上了一堵肉墻,妃捂著鼻尖擡頭一看,心裏一下子涼了半截。

這個人長了一頭猶如稻草般幹枯粗糙的青色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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