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拎著炒烏冬面，一手拎著一盒味增湯，三井小心翼翼地踏在那棟三層小公寓樓外側的鐵皮樓梯上。

身畔的燈光不甚明亮，但他仍能看見扶梯上已經銹跡斑斑。

三井忍不住皺眉，努力克制住問她為什麽住這種地方的沖動。

腳下的階梯發出咯吱咯吱的呻/吟，讓他懷疑它們能否承受自己的……加上前頭輕車熟路跳躍前進的松下的重量。

終於到了。松下在手提包裏摸了半天，又就著門口微弱的燈光仔細地瞅了又瞅，確定沒有帶鑰匙，於是敲門。

沒有人應門。

“紅子？紅子？”

“她在不在裏面啊？”

松下看了看腕上的表，夜晚十一點多。

“這個點的話應該在家，難道是約會去了？”

話音剛落，伴著一聲激昂的“michan”，大門洞開，夏木紅子剛要伸手來一個擁抱，視線裏正對著三井壽。門後面的松下未嘉還未及邁出來，就聽到一聲敲山震虎的呼救：“來人啊！救我——有——流——氓——”

下一秒，三井右手裏的味增湯“嗖”地飛了出去。夏木伸手拿起玄關處的掃帚，毫不猶豫地閉著眼睛吼叫著殺將出來。

為了保證松下好心為室友在夜宵路邊攤打包的炒烏冬面毫發無損，三井壽只好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松下上前幾步，肩，上臂，手腕。

夏木手中的掃帚“啪”地落了下來。

“你鎮定一點啦紅子，是我啊。”

夏木紅子軟軟地癱在松下未嘉臂彎。

“餵。”三井壽指指她將闔未闔的雙眼示意松下，“她不會鎮定過頭暈過去了吧。”

“唔。”松下是真鎮定，輕描淡寫地撇清了自己，“我可沒用力，應該是被你嚇得。”

“……”

狹小的房間，將夏木紅子放平後基本就只容兩個站立著的人面面相覷了。

仿佛讀出三井眼中的疑問，松下偏過頭：“我的房間在隔壁。”

三井壽隔著敞開的門往裏頭看了一眼，也就是一個人躺平後的大小。

書籍和一些雜物堆放在房間四個角落，使得原本狹小的房間更加局促，不過倒是很整齊。

夏木紅子在榻榻米上仰面暈得很熟。

“我要去洗澡換衣服了。”

“哈啊？”三井壽覺得這是一句逐客令，便回道，“我也回……”

“麻煩你幫忙把炒烏冬熱一下吧。沒有微波爐。廚房在浴室旁邊，有電熱鍋。等紅子醒來讓她吃掉。我覺得她可能也是餓得。”

“……”三井壽滿臉黑線地聽完松下的自說自話的吩咐，對方已經轉身回房拿換洗衣服去了。

廚房也是小得讓人覺得憋屈。不過這麽小的房子五臟俱全已經很難得。三井從廚房的窗口能夠看到連著松下房間的陽臺。

電熱鍋無聲無息地給炒烏冬加著熱，寂靜的房間裏，隔壁浴室的水聲分外清晰。

克制不了腦子裏的胡思亂想。從老媽那一句“成人禮的最好禮物”開始，三井壽就在“成人世界”的腦補之路上狂奔。

但是，老實說，松下那句“我絕對不會讓你如願的”著實令他有點沮喪。本來真的以為一切都水到渠成順理成章啊。而且，說出那樣的話的松下未嘉，臉上的表情令他感覺有些陌生的恐懼。他覺得她的臉上應該永遠是一派明媚天真，迷糊的、害羞的、呆呆傻傻的表情都可以出現在那張臉上，唯有冷峭和憎恨，應該與她絕緣。或者說，他希望那些與她絕緣。

不由得想到了四年前的那次告別，她看向他的那一眼，那種恨意也是止也止不住地從眼睛裏往外流。這令此刻的他非常不安。

剛才一起走了那麽久的路，說了那麽久的話，他卻始終忘記問她，是不是仍然還在意著那一次的“強吻測驗”。

電熱鍋的溫度灼痛了手指，他關掉電源，這才聽到外頭的夏木紅子已經餓得鬼哭狼嚎很久了。

然而鬼哭狼嚎的夏木看到他端著盛在盤子裏的炒烏冬過來時，依然一臉戒備，盡管視線無法從食物上移開。

“你，是誰？一副不良模樣大半夜的出現在我的家裏是想做什麽？”

尾音伴著咽口水的聲音。

“我是小松的……”三井壽突然覺得無法用一種恰當的關系來形容自己和松下未嘉，便說道，“我是你們的學長啦學長！”

本來以為這種前輩關系可以壓下面前少女的懷疑，誰知道少女伴著肚子的一聲“咕嚕”撇了撇嘴：“騙人啦，海南大學學風端正，哪有看起來那麽不正經的學長！”

三井仰頭望著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天花板，心想我不混不良這麽多年還是渾身不良氣麽。

這麽想著，便問出來了：“我看起來真的很不正經嗎？如果我是不良的話，你現在早就不能好好地坐在榻榻米上和我說話了好嗎。”

“當然很不正經！哪有人穿西裝配著都是小黃雞圖案的領帶！還有，你站著的姿勢！還有，你的眼神！有，你下巴上的……欸？”

突然住了口。

松下未嘉穿著換好的睡衣，一手扶著頭發上的毛巾，不緊不慢地說道：“是的紅子，他是三井壽。”

***

日子又恢覆了尋常。夏木紅子說過的諸如清田信長表白什麽的情形並沒有發生。松下未嘉依然過著“上課，訓練，回家”的單調重覆的生活。與三井壽在校園裏很少單獨碰上，只是每晚訓練結束，會遇到他和一幫子籃球隊的隊友，熱熱鬧鬧地出校門，選擇各自的歸家交通方式。她和三兩劍道部的女隊友會跟在他們後面，會給人產生他們是一個團隊的錯覺，因此，很安全。

這樣波瀾不驚的平靜生活將被接下來與久遠藝術大學劍道部的練習賽打破。與此同時，海南大學社團雙璧之一的籃球社也將迎來新學期裏第一場正式的練習賽，對手是東京的東應都立大學。

兩個社團都被賽前的緊張氛圍籠罩著，每日的訓練時間也延續到了晚上十點半。這樣的話，松下未嘉每晚回到青野區住處的時間又延後了半個小時。她到家之後，夏木紅子已在夢鄉裏暢游很久。

松下脫掉汗津津的T恤，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夜光鬧鐘。

又是十二點。

深吸一口氣，少女潔白的胸脯起伏著。就這樣赤/裸著走進浴室，為了不吵醒熟睡的紅子，把腳步放到最輕。

往往洗漱完畢整理清爽後已經是下半夜，一早還要爬起來趕去學校。

真的……有點辛苦呢。

月光下，少女清瘦的身體包裹在略大的睡衣裏，長腿蜷起來，臉枕在膝蓋上。

好累。

可是，不想示弱。不想對……那個被她稱作父親的人示弱。盡管明白只要開口，就有很好條件的出租屋，大大的足夠她在家裏練習劍道的空間，不需要兜轉就能很快到達大學的距離。

然而，第二天回到住所後，她意外地接到了三井壽的電話。

三井在那頭扯了一大段天氣學業和訓練，松下握著手提電話已經疲乏得快要昏睡過去，只好說：“你如果真的沒有什麽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我剛把衣服脫掉準備洗澡。”

“……”三井壓下腦海中的綺想，頓了頓，說道，“小松，過來和我一起住吧。”

“……啊？”松下不明所以地反問了一聲。

“我說，過來和我住在一起啦！”隔著通訊網絡似乎都能感受到三井額角爆出的青筋。

三井握著手機，為了掩飾內心的不安，眼神四處飄蕩著，落在對面空著的房間的大門上。

許久，那頭輕聲問道：“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啊你住的地方條件那麽差空間那麽小又離學校那麽遠……

“啊我這裏剛好空出一個房間。我覺得空著也是空著，反正我們以前不就是那麽……一起住的麽。”

“為什麽剛好空出一個房間？”

“……”三井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要不耐煩地炸開了，縱使如此，還是盡量好脾氣地解釋著，“之前的室友拿到了東京一個公司的offer，去東京入職了。”

“只有一個房間嗎？”

“……還有我住的一個房間。兩間臥室，浴室廚房什麽的也都有，離學校坐電車的話十分鐘就可以了。我有時還步行……”

三井二房東還在極盡所能地宣揚渲染自己住處的優點，對方已經打斷了他的話：“為什麽不是三間臥室呢？”

“……”

雖然以“不能丟下紅子一個人生活”為由拒絕了三井，松下承認，當時自己是有片刻的猶豫的。說著“來神奈川上大學一開始就是紅子幫忙給我找到的住所”這樣的話，心裏還是不由得懷念起足下區的那座老宅。

很久沒有回去了呢，小壽也很久沒回去看一看了吧。

松下未嘉從浴室裏出來後，發現房間裏燈光大亮，夏木紅子抱著腿，靜靜地看著她。

“我吵醒你了嗎？”松下歉然問道。

夏木搖搖頭，忽地笑起來：“小未，我戀愛了喲。”

“喔……”松下並不意外，也笑著說了一句，“恭喜你有了新戀情。”

然而接下來夏木又說了一句話，令整個房間瞬間陷入寂靜。

“小未一直沒有辦法好好戀愛，是因為那個三井壽吧？”

作者有話要說： 差不多恢覆平淡的日常了，之後會有比賽，然後捏，還會有高能^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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