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0章

關燈
因為沈珍之的突然出現,老太太總算明白過來,痛罵了包夫人跟韓奇一頓後,便把他們趕出了沈府。

老太太又叫柔之到跟前兒,握著她的手說道:“讓你受委屈了。那個韓奇,平日裏看著還像是個規矩的,沒想到是這樣的下流種子。”

沈柔之道:“沒委屈什麽,老太太也別為了這種人生氣,免得傷了身子。”

老太太點頭,又對謝西暝道:“多虧了這孩子,不然今兒指不定會出什麽事兒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差點兒還叫我錯怪了他,唉,到底是我老糊塗了。”

沈柔之順勢看了眼謝西暝,謝西暝本不想多話,給她瞅了眼,便道:“您老不必這樣說,只是老太太跟長姐心善,所以不曉得有些人居心險惡。”

老太太笑了笑:“要不怎麽叫做人善被人欺呢。”

沈柔之也一笑:“不過還有一句,——人善人欺天不欺。”因禍得福,經過這一節,韓家的人是別想再打她的主意了。

說了這幾句,老太太又看了眼前方還站著的沈珍之,臉色微沈,便對沈柔之道:“你先回去歇著吧,身上有什麽不受用的趕緊叫大夫來看,小西,陪著你長姐回去。”

謝西暝即刻答應,便陪著沈柔之出門。

沈柔之知道老太太必然要再細問沈珍之關於韓奇的事情,臨去她看了一眼沈珍之,到底是自己的妹妹,雖然是庶出,沈柔之從來卻沒薄待過,沈珍之因為庶出的身份,自然有些自個兒的小心思,只是從沒做過什麽歹惡的事情,加上韓奇又不是個好東西,所以沈柔之有些擔心她吃了虧。

自己是沈府的長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了這種事,雖然是防不勝防的,可畢竟母親不在,長女為母,她當然也有些不可推卸的責任。

只是沈珍之垂著頭,臉上倒是沒什麽格外惶恐之色,沈柔之心中轉了轉,便也沒說話,只出門去了。

離開老太太的上房,沿路往前而行,過了月門,沈柔之問道:“手怎麽了?”

謝西暝下意識地看向她的手,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是問自己呢,便笑著把手往身後藏了藏:“哦,沒事。”

沈柔之回頭瞥了他一眼:“到底怎麽弄傷了的?”

謝西暝給她含惱的眼神瞪過,心頭卻輕輕地一蕩:“是、先前在外頭遇到幾個無賴,一時沒忍住動了手。”

“聽說你一大早出去了,還扔下如如不管,那必然是有要緊事,難道是跟‘無賴’有關?”

“呃,是啊。”謝西暝笑的燦爛而敷衍。

沈柔之默默地看了他片刻,點頭嘆道:“先前如如身上有傷,如今你也弄了這許多傷,倒不知你們兄妹是怎麽樣。”

柔之的院子裏,最醒目的自然是墻邊那一重壯觀的木芙蓉花墻,一朵朵的緋紅點綴在重重疊疊的綠葉之間,是謝西暝心頭永遠無法割舍跟忘懷的美景,

他忍不住由衷地感慨:“真好看。”

沈柔之回頭,見他讚美木芙蓉花,便道:“好看吧?這可是我叫人栽的,原先沒有呢。”她說著走到木芙蓉花墻邊上,歪頭打量了會兒,念道:“‘冰明玉潤天然色,淒涼拼作西風客,不肯嫁東風,殷勤霜露中,綠窗梳洗晚,笑把玻璃盞,斜日上妝臺,酒紅和困來。’……我當初就是因為看過這詞,才想栽這個的。”

謝西暝道:“這是範成大的詠木芙蓉的《菩薩蠻》,當然是很好。可我更喜歡另外兩句。”

“你也知道這個?”沈柔之聽他居然知道這詞的來歷,很是詫異,認真看了他一會兒:“哪兩句?”

謝西暝看著她好奇的眼神,微笑道:“枉教絕世深紅色,只向深山僻處開。”

“好詩,絕妙……”沈柔之聽的呆了:“這是出自哪裏?”

謝西暝道:“這是唐朝崔櫓的詩,不管是詩人還是是詩都是有些冷僻,長姐不知道也是有的。”

沈柔之楞楞地看著謝西暝,心中驚疑交加,這少年明明看著不像是個愛讀書的樣子,怎麽竟隨口拈來?

謝西暝極為喜歡她這樣專註震驚地望著自己的樣子,容顏襯著芙蓉花,果然是冰明玉潤,天然絕色。

本來賣弄了這幾句已經夠了,可他竟有些難以自拔,便咳嗽了聲,繼續說道:“其實我也不是飽讀詩書的,不過我也從來都喜歡木芙蓉,所以關於這種……不免多留心了些。嗯,我還記得《廣群芳譜》裏有形容木芙蓉的一句,——清姿雅質,獨殿眾芳。秋江寂寞,不怨東風,可稱俟命之君子矣。”

沈柔之本來正撫著花朵,聞言手勢都停了:“你、你連這個也知道?”

謝西暝走到她身前:“長姐喜歡木芙蓉,就是因為它是‘俟命之君子’嗎?”

沈柔之本來一派淡定,給謝西暝的“才華”震動,這會兒卻難掩愕然,神情也有些無措。

她放開手中花枝轉過身去,平覆了會兒才說道:“聽天由命,順其自然,如此而已。”

斂了心神,她邁步往屋內走去,一邊吩咐菀兒道:“把大夫給我留的那些傷藥拿出來。”

菀兒去取了藥來,因見沈柔之把謝西暝帶回來,就知道是為他的傷,菀兒知道沈柔之愛潔,又見不得那些傷口,自然而然便以為是要讓她幫著上藥。

誰知沈柔之一擡手,竟是示意她退下。

菀兒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卻見沈柔之垂眸正出神似的,過了會兒才說:“去倒茶。”

菀兒這才忙退下,沈柔之看了看謝西暝:“你坐。”收斂了心神:“我看看你的手。”

謝西暝猶豫了會兒,終於把手探出來,沈柔之看了眼,見有的皮肉還支棱著,有的滲出血跡,她只覺著心頭發慌,果然受不住。

於是忙把手中的藥放下,轉開頭去:“你自己把藥敷上。”

謝西暝笑道:“這是小傷,很快就好了,長姐別怕。”

沈柔之聽他又叫自己“別怕”,卻有些不服:“你比我小,不要總這麽說,我又不是膽小鬼。”

謝西暝道:“是,我聽長姐的,以後不說了。”

沈柔之見他一本正經的答應,卻笑了:“算了,又不是大事……快上藥吧。”

謝西暝單手上藥,自然有些不便的,但他的動作卻極為利索,簡直比別人兩只手包紮還要利落快速,沈柔之本來想叫菀兒來幫他,沒想到一會兒的功夫他就自己處置好了,本來不必包紮,可又不想讓沈柔之看著難受,於是又簡單地包了起來。

沈柔之看他面不改色的利落行事,連單手包紮都不必叫人,竟像是自己做慣了似的,她實在忍不住,便問道:“你以前也這麽自己做過?怎麽這麽輕車熟路似的。”

“啊,”謝西暝本能地答應了聲,手上一停,卻又笑道:“哦,沒有……就是這不是什麽難的。”

沈柔之覺著他好像話有藏掖,便道:“我也不知道你的話裏幾分真,幾分假了。”

“長姐,”謝西暝有些不安地:“你覺著我在騙你?”

沈柔之搖了搖頭,看著他裹著布的雙手,終於道:“雖然說是兄弟姊妹,但畢竟才認識,交淺言深乃是大忌,你的事自然不必盡數都告訴我,我也是同樣。”

謝西暝看了她半晌,忽然探手過去,把沈柔之的手握在掌心:“我會把我所有的事都告訴你,而我……也想知道有關長姐的所有。”

沈柔之呆住了,感覺他的掌心滾燙,她想將手抽回來,但不知是謝西暝的力氣太大,還是怎麽樣,竟然紋絲不動。

幸而此刻,外頭傳來孩子的聲音:“小西哥哥在長姐這裏嗎?”聽聲音是沈奧。

沈柔之忙把手抽了回來,不多會兒,就見沈奧跟玉如走了進來,而在他們兩人之後,卻是菀兒陪著沈珍之。

玉如一看謝西暝便撲了上來,抱著他的腿叫道:“哥哥!”

沈奧則跑到沈柔之身旁:“長姐,我正陪著妹妹跟花貓玩兒呢,怎麽就聽人說,小西哥哥打了韓家的表哥呢?是不是真的?是為什麽?”

沈柔之摸摸他的小臉:“嗯,他不是好人,老太太已經把他們攆走了。”說著擡眸看向沈珍之,卻見她只是低著頭不言語,但是看得出眼睛是紅的。

沈奧則高興地叫道:“太好了,反正我也不喜歡他。”

此刻玉如忽然問:“哥哥,你的手怎麽了?”

謝西暝道:“沒什麽,剛才擦傷了,放心吧很快就好了。”又叫玉如給沈柔之行禮。

本來謝西暝還想在這裏多呆些時候,見沈珍之也到了,知道他們必有話說,便先抱了玉如離開,沈奧也要跟著他去,為免他留下來多嘴,謝西暝便一並帶了去了。

沈柔之見他們都走了,才道:“老太太留你說什麽了?”

“老太太問我跟韓家表哥的事。”沈珍之低著頭回答。

“那你是怎麽說的。”

沈珍之道:“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實話實說?”沈柔之皺眉:“珍之,你向來也是個聰明的,總不會真的給那韓奇騙了吧?”

聽了這句,沈珍之的眼中又多了淚光:“他說他喜歡我的,若不是今日……我還不信呢。”

沈柔之忽然想起她在老太太跟前說過,把韓奇的事告訴過謝西暝。

於是問:“你真的告訴過小西,你跟韓奇的事?”

沈珍之聞言擡頭,眼神卻有些古怪:“長姐你……”話未說完,她道:“總之,若不是小西,我今天仍舊給蒙在鼓裏。”

沈柔之覺著這話很怪:“你、你……”略一思忖,便只道:“老太太怎麽說?”

“老太太說韓家表哥不是好的,讓我從此不要理他。”

“這自然是正理,老太太說的對,以後韓家的人都不許上門才是好呢。”

“可是長姐,”沈珍之忽然擡頭看向沈柔之:“長姐我……”

“怎麽了?”

“長姐,你能不能幫我跟老太太說說,我、我跟表哥已經……我只能嫁給他了!”

“你說什麽?”沈柔之簡直不敢相信:“你跟他已經、怎麽了?”

沈珍之只是含淚搖頭:“總之,若不能嫁給他我只能尋死、或者做姑子去。”

沈柔之睜大雙眼:“你的意思是你跟他有了肌膚之親?你!你這糊塗東西!你怎麽竟然敢……”氣撞心頭,恨不得打沈珍之一個耳刮子。

沈珍之拉住她的手跪在地上,求道:“老太太最聽您的話,長姐你替我求求情吧?”

“你休想!”沈柔之想起韓奇就覺著嘔心,一口拒絕:“那姓韓的是什麽東西,你嫁給他豈不是羊入虎口?”

沈珍之哭道:“我只是個庶出,又吃了虧,若不嫁給表哥,還能找什麽好人家,只有一個死了!”

“你、你……”沈柔之給她氣的說不出來,只是一來是氣沈珍之不自愛,二來,卻是氣自己怎麽竟沒早發現!她又愧又怒:“胡說,你趁早別給我打這主意,現在給我滾回去,不許對任何人提起此事。”

沈珍之擡頭,看了她半晌:“長姐,我跟你不同的,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以我的身份能嫁到韓家已經算是不錯的了。您若真的為我好就成全我吧。”她說完之後便磕了個頭,起身退了出去。

沈柔之本想去跟老太太商議,可聽說韓家人走後,老太太只喊心口疼,已經叫了大夫去診脈。竟不便在這時候打擾,偏偏沈承恩也沒回來。

下午時候,沈柔之睡了半個時辰,始終心緒不寧,便起身去往沈承恩的書房,翻找了很久,終於翻出想找的書。

這本書已經有些古舊了,書頁發黃,她翻開一頁一頁地看,終於看到個熟悉的名字:崔櫓。

一行行看過去:“在這裏!”迫不及待的,沈柔之找到了那首詩:“不向橫塘泥裏栽,兩株晴笑碧巖隈。枉教絕世深紅色,只向深山僻處開。萬裏王孫應有恨,三年賈傅惜無才。緣花更嘆人間事,半日江邊悵望回。”

這其中的“枉教絕世深紅色,只向深山僻處開”,正是下午謝西暝念過的,原來只是其中兩句,可是整首詩也寫得極好。

她默默地把這首詩念了幾遍,又是感動,又是感喟,不知不覺困乏於心,便抱著書本靠在櫃子後朦朧睡了過去。

——“枉教絕世深紅色,只向深山僻處開。萬裏王孫應有恨,三年賈傅惜無才……這是唐朝時候崔櫓寫的,原來你沒看過?”

“大人見諒,我才疏學淺,實在不知。”

一聲輕笑,那人道:“我記得《廣群芳譜》裏說,這木芙蓉‘清姿雅質,獨殿眾芳’,倒是像極了你。”

“這……大人過譽了。實在愧不敢當。”

“別忙,最後還有一句。”

“不知是什麽?”

“秋江寂寞,不怨東風,可稱俟命之君子矣。”他笑聲朗朗地說。

而此時此刻在沈柔之夢境之中念出這兩句詩的人,卻並非是謝西暝。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心)

感謝在2020-09-15 20:23:11~2020-09-16 18:20: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墨隱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kiathena、nicole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煢煢白兔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