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飛已經斷氣了。

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即便有再多的技能輔助，受到這樣大的重創，也總歸無法再覆原。

陸袖眼睜睜地看著黑剎的軀體也一寸一寸地湮滅了。

那些成為她軀體的魔氣在進入趙明飛的體內後就仿佛被凈化了一般，全部都消散了,直到最後,陸袖看到一顆黑色的珠子從虛空跌落,砸在了趙明飛的身上。

她剛想伸手去將趙明飛的屍體和那珠子一並收斂起來，只見對面突然金光乍起,在那刺眼的光華中，陸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廣明子！

“你……”陸袖驚愕地看著廣明子，“你”了好幾遍,那句“你不是死了嗎”也沒能問出口。

這實在是太驚人了。對方的身影宛如巨山一般影印在虛空中,金光四射，頗有一種佛光普照之感。

那種強烈的能量，讓陸袖有一種重新見到靈谷子的感覺。緊接著,她發現,淩真突然出現在了虛空中。

這一瞬間，她什麽都明白了！

廣明子終於修成了！

廣明子確實是死了，但他的死是以救渡徒弟為目的,為了這種大愛，他不但放棄了生命，還放棄了從前最在乎的功德和能量，一直執著的升仙也在生命的盡頭徹底放下了。

這種徹底放下執念的行為，反而讓他懂得了什麽叫作真正的大慈悲,他也因此得到了升華。

與陸袖一樣，在徹底被損毀後，淩真負責收集他的神魂,利用靈谷子留下的法訣將他重鑄。廣明子如今已經盡數去了執念，過了生死關，可以修成正果了。

“明飛的神魂與黑剎那廝的元丹吾已經收走了。”廣明子的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意，那容貌與過去相差無幾，但看上去自有一股無上莊嚴聖意，“明飛修行不夠，還要再轉世歷練。至於那黑剎……”

“她雖然作惡多端，害人無數，但所幸內心中一絲人性未泯，危急關頭還想著救明飛一命，可見還不是無可救藥。吾會將她投入無間地獄，在受過苦後，才可進入輪回還債，日後如何，全看她的命數了。”廣明子長嘆一聲。

陸袖點點頭，沒有吭聲。

這說法倒也合理。黑剎畢竟害了不少人，如果就因為一絲善念就放過她，那未免太過分了，可直接殺了又太輕易，如此這般叫她用數以萬計的時間去償還，也是合情合理的。

至於趙明飛……陸袖很難評價他。

她對趙明飛其實沒有多少感情，對方那種突如其來的情感，她其實並不能感同身受，她畢竟愛著另外一個人。

只是對於趙明飛求而不得的那份痛苦和偏執，陸袖是理解的。人總是這樣的。

或許這就是他們最好的結局了。

陸袖看著廣明子，朝對方深施一禮。

廣明子值得這個禮拜，他用生命給這段輪回畫上了一個句號。所有人都不必再受執念之苦了，也包括她自己。

廣明子朝她笑了笑，影像漸漸在虛空中淡去了。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陸袖瞥了淩真一眼，調侃道，“方才藏了這麽久，現在舍得出來了？”

淩真倒也不辯解，只是說道：“哎，這可不怪貧道，這是你師父的吩咐啊道友。”

陸袖一楞，隨即就釋然了。

淩真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其實她已經明白了。

其實她、秦觀、趙明飛這三個人和黑剎之間的關系，靈谷子只怕早就知道了，只是他自知自己不可以違反天道將這一劫說出來，否則這對於其餘的人便算不得考驗了。

再加上他已經去了更高的層次，也不可以再插手此間之事，便也只能安排淩真在此等待。

“這恐怕不只是我們三人的劫數，也是廣明子的劫數吧？”陸袖淡淡地問道。

“不愧是你，我還沒說，你便懂了。”淩真微微一笑，手中的折扇又轉了幾轉，“廣明子已經勘破劫數，修成正果了。那麽你呢？”

陸袖一楞：“我？”

“當然是你。”淩真的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神色，“你不會以為你的劫數便是和黑剎較量吧？你忘記自己從何而來了嗎？”

陸袖的眼皮漸漸下垂，她沈默了片刻，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師父要我回到天上去？”

“不，並不是他要你去，也沒有誰要你去任何地方。”淩真的眼神中多了些許嚴肅，“而是原本你若能度過死劫，又盡數去除心結的話，你便會如廣明子一般飛升，回到你該去的地方了。”

陸袖瞬間就明白了淩真話中的意思。

她心中仍然有劫數未消，那個劫數便是秦觀。她還愛他，盡管沒有從前那麽赤誠，可那便就是她的執念。

“原本此一役之後，星宿原該統統歸位才是。否則星圖一直空缺，也是一種天時不正。”淩真緩緩說道，“可如今……”

如今十二宮星宿缺了三個，趙明飛已入輪回，秦觀因為黑剎故意陷害，根本就沒進入修道之路，更沒有師父帶他，至於她自己……

“你有什麽要說的，便直說吧。”陸袖看了看淩真，直言道。

淩真略微有些猶豫，但還是說道：“其實也沒

什麽可隱瞞，靈谷子讓我傳給你一句話。他說，若你想清楚了，即刻便可回歸原位了。”

“那之後呢？”陸袖淡淡地問道。

“此間的時空管理局仍由你掌管，重回星宿之位後，因你已下界歷劫過，便不易再被引動，可享無限之壽命，不再有人世間七情六欲種種痛苦。你已付出諸多時間來修煉，更是救助了不少人，這都是你的功德，從今以後，你便是神明，可以真正的自由自在了。”淩真直言道。

陸袖要承認，淩真說的一切都是那麽的令她心動。

她曾經無比憧憬那一切，不，應該說直到現在，她依然對那種自由心生向往。

淩真的手中突然出現了一顆紫色的珠子，他伸手一彈，那紫色的能量珠子便飛到了陸袖身邊。

陸袖從那東西上，感受到了很熟悉的力量。

“這是……”陸袖望著那珠子，皺了皺眉。

“是你的記憶。”淩真解釋道，“從你誕生起到現在的記憶。你的永生永世，還有從前在天上無憂無慮的日子。靈谷子叫我將它還給你，你可以看了之後再做決定。”

陸袖閉上雙眼，那紫色珠子便自動地飄進了她的眉間。

一瞬間，她的腦子像是爆炸一般湧入了許多事情。天上是如何曼妙自由，仙人是何等快活自在，她全都體驗到了。

還有當人那過去幾世，過得有多苦痛，每一世和貪狼星糾纏的愛而不得更是錐心，遠不如在天上時那般舒暢。

“看完了，你要走嗎？”淩真對陸袖伸出了一只手。

陸袖突然覺得有些恍惚了。

她看著那只手，腦子裏先是浮現出了師父靈谷子的慈祥樣貌，隨後又想起了一段對話。

“你還會回來嗎？”

“會的，我保證。”

“我相信你。”秦觀是這麽說的。

她想起很久之前，那是一個雪夜，秦觀說愛她，後來他就連命都不要了。

那一刻，秦觀是放棄自己的一切，選擇結束她的痛苦的。

不是生命，而是他對於權力、武力的追求。

小醜的局總是那麽一針見血，秦觀要自刎才能讓游戲結束，這就意味著他是輸家，要賭上會被小醜抽去一切心愛之物的可能性，選擇了讓她更好過。

秦觀其實早就做出選擇了。

即使他還沒有沖破黑剎的詛咒，即使他還不能完全地感受到自己的情感，可他卻選擇扔掉一切，要她過得好一些。

秦觀似乎總是這樣，他從來不多做解釋，想到什麽就直接去做了。

之前她沒有記憶的幾世似乎也是如此，貪狼星永遠選擇追隨她，到最後甚至願意拿出一切，包括所有人都在乎的功德、能量，換她能夠不被邪魔侵擾。

陸袖想起魏丞曾經對她說的話，他說即便要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他也要去救那個女孩。

秦觀似乎很早之前就這麽做了。

“你該知道，若要做上神，自是不可有諸多執念的。那樣超凡的能力，若是因為私心而所有對凡人施展，那邊是滔天的罪惡了。哪怕只要一絲，也會成為弱點，進而引發一系列的後果。”淩真望著她，異常嚴肅地說道。

陸袖看著淩真伸出來的那只手，卻遲遲沒有把手遞上去。

淩真說的，她又如何會不明白。其實這個抉擇便是一層考驗，考驗她能不能放下一切，若然可以，她便也和廣明子一般了。

“在你選擇之前，我有義務告訴你兩件事。”淩真沈了沈，卻說了一件和選擇看似無關的事情。

他問道：“第一，你有沒有想過，李芙風到底是何來由？”

陸袖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弄得一楞。

“希望你能仔細想想我這句話。”淩真的臉上露出了某種怪異之色，“她長得與你頗為相像，也身負美人骨，你不覺得奇怪嗎？”

陸袖順著這思路向下想去，她猛然間擡頭又看向了淩真，眼睛中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你是說……李芙風她是……”

“她其實也是可能接替破軍星位置的人。”淩真苦笑一聲，“你長期迷在下屆，久久不能回天，但星宿不歸，天時不正，於是便安排了一位原本具有大功德且十分良善的凡人去轉世投胎成與你相似的風骨，以便日後修成飛升也容易些。那人便是她了。”

淩真想起第一次見到李芙風的樣子，他搖搖頭道：“只可惜她後來還是走錯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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