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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他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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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玉韞枯坐在箭亭裏, 腦海中演練了成百上千遍,自己該怎麽傲氣又妥當地接受謝珠藏的道歉,好讓她明白, 她心裏眼裏都只能有他一個人。

然而, 玄玉韞從日薄西山等到墨色沈沈,也沒等來謝珠藏一片衣角的影子。等槐嬤嬤摸來找他的時候,玄玉韞一聽說謝珠藏居然自己在西殿開了宴, 差點氣炸了。

他冷著臉讓槐嬤嬤去禦膳房布膳, 自己在箭亭來回踱步了十數次,最終一甩袖, 直奔西殿而來。

他還沒拐進西殿呢,就聽見西殿傳來的歡笑聲。每一聲笑,都讓他的嘴唇更抿緊一分。松煙和入墨亦步亦趨地跟著玄玉韞, 大氣也不敢出。

然而,那笑聲卻也讓玄玉韞有幾分遲疑——他太久沒有聽到西殿這樣歡快明朗的笑聲了。

玄玉韞緊繃著臉, 卻悄然無聲地走入了西殿。

他站在人群外沿,一眼就看到了蒙著眼睛的謝珠藏。她依舊穿著來見他時的桃紅色織錦緞上衫, 下著一條月華裙。他看不見她的眼睛, 卻能看到她彎彎的嘴唇, 和臉頰兩旁露出的兩個小梨渦。

玄玉韞滿腔的不忿, 在這一刻, 好像烈火被當頭淋了大雨, 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如果能看到她的眼睛……

玄玉韞的心底才剛剛冒出這個念頭,謝珠藏就踉蹌著、摸索著直奔他而來, 然後撲到了他的懷裏。

“抓到啦!”

謝珠藏聲音輕快,如同滴落山石的清泉。

玄玉韞被她輕輕這一撲,幾乎是三魂丟了六魄, 下意識地就將手環繞在她的身邊,卻又在接觸那如水的綢緞時急急地停住——他一時竟也無從分辨,自己到底是想護著她不要摔跤,還是……

只是想抱一抱她?

她身上有淡淡的蘭花香氣,那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淡香。他本該是常聞到的,可此時這香氣縈繞在他的鼻尖,讓玄玉韞陡然有些失神。

她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也長高了。

他怔楞地看著謝珠藏解下蒙眼布——她清澈若秋水的眸子裏看向他的那一瞬,好像他心中的那一汪清泉,也無風而起了波紋。

謝珠藏驚訝地眨了眨眼:“韞哥哥?”

這一聲“韞哥哥”,讓玄玉韞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他壓了壓心底的悸動,板著臉冷哼了一聲:“這時候才想起孤來?”

玄玉韞是真想揪著她,先質問一下她對程雲溶到底是怎麽回事,然後再質問一下,怎麽就不知道回來找他,害得他在箭亭吹了大半天的冷風!

謝珠藏困惑地蹙眉,她精心穿的裙子被玄玉韞無視不說,還莫名其妙地被玄玉韞甩下,這時再聽到玄玉韞語帶質問,一時心中拱火。

謝珠藏往後退了幾步,咬了咬唇,氣鼓鼓地欠身行禮:“殿下來……所為何事?”

玄玉韞差點兒就氣笑了。

得,連韞哥哥都不肯叫了。

氣氛一時有些緊張,好在槐嬤嬤正朝她們走來,阿梨機靈,立刻道:“姑娘,槐嬤嬤回來了。殿下正好也在,要不咱們進屋擺宴?”

玄玉韞“哼”了一聲,甩袖大跨步進屋。

謝珠藏有些不高興地將手中的蒙眼布收起來,遞給蓮霧。蓮霧安慰她:“姑娘,咱們下回得空在玩呀。婢子還有不少小游戲,只要姑娘願意,都可供您一樂。”

謝珠藏這才又露出了笑臉,又悄聲對阿梨道:“在冰雪酒裏……放、放一勺蜜。”

她才不要讓玄玉韞喝她的冰雪酒!

玄玉韞率先走進西殿膳房,可他等了半天,也不見謝珠藏坐進來。他忍不住探頭去看,就見謝珠藏跟阿梨和蓮霧交頭接耳,竟然還笑了!

玄玉韞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只覺得這時候站在謝珠藏身邊的阿梨和蓮霧都格外的礙眼。於是,等阿梨和蓮霧跟著謝珠藏走進房門時,雙雙得了玄玉韞的橫眉冷對。

蓮霧一驚,低著頭,恨不能屏住呼吸,就此憑空消失在這個房間裏。

阿梨的膽子卻比蓮霧大上不少,她心中眼裏也只有謝珠藏。等謝珠藏一坐下,她就笑著對謝珠藏道:“婢子去給您拿冰雪酒。”

謝珠藏狡黠地點頭。

阿梨端了冰雪酒上桌,給謝珠藏和玄玉韞各倒了一杯酒。

槐嬤嬤從外頭走了進來,她身後的宮侍和宮女手中都捧著菜。槐嬤嬤一直在禦膳房忙忙碌碌,此時雖然察覺到了謝珠藏和玄玉韞之間略顯詭異的氣氛,但心裏頭還是愉快占了上風。

“我的好姑娘,這裏頭是禦膳房才片好的生魚片,最是新鮮……”槐嬤嬤一邊說著,一邊打開裝著生魚片的冰盒:“殿下,老奴……”

“噗——這酒怎麽這麽甜?”

槐嬤嬤話還沒說完,玄玉韞就驚愕地放下酒杯,連連喝了好幾杯水。這冰雪酒再添上一勺蜜,甜得發膩。

玄玉韞的目光越過酒杯,掠過冰盒裏的生魚片,最後落在謝珠藏身上:“你們都退下。”

玄玉韞聲音壓抑,槐嬤嬤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她剛想勸解,卻見玄玉韞滿臉戾氣地又重覆了一遍:“退下!”

槐嬤嬤一驚,不敢耽擱,令宮人留下飯菜,帶著人連忙退了出去。

幾乎是在槐嬤嬤合門的那一瞬,玄玉韞終於憋不住,痛聲問道:“謝珠藏,你就這麽討厭孤?”

他的眉宇間盡是說不出的難受,整個人如陰雲密布。

她的飯桌上從來不會出現海鮮與河鮮,她自己分明也不愛吃,如果不是不喜歡他,不是為了氣他,又何必要在桌上擺上一盤生魚片來膈應他!

謝珠藏錯愕地看著玄玉韞。他的指責無端而來,讓謝珠藏心裏像堵了一大塊石頭,沈甸甸的喘不過氣來。她想開口說話,可第一個字的音此刻變得那麽難發。

可她的一言不發,卻讓玄玉韞誤以為被他說中了。

玄玉韞本以為自己會暴跳如雷,可是事實,在這一瞬,先前的怒火和現在的不甘……那種種五味雜陳的情緒,都陡然沈寂下來。仿若世界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變得灰敗,黯淡無光。

“哪怕如此。”玄玉韞緊緊地咬著唇,手下意識地攥緊系在腰間的荷包,試圖透過荷包,去摸到荷包裏小心珍藏的紙條。玄玉韞的舌尖幾乎能舔舐到鮮血的腥味:“你哪兒都別想去。”

“你只能待在孤身邊。”他的聲音如月下的孤狼,狠厲而又透著無邊的孤寂。

“……不……”謝珠藏終於吐出了第一個字,可玄玉韞害怕聽到她的答案,轉身甩袖而去。

“不、不是這樣……”謝珠藏看著玄玉韞的背影,才堪堪低喃出心底的話。她面對嚴嬤嬤等人相逼時,也沒有今日這樣——因這虛妄之災,她的舌尖發苦,不聽她的使喚。

槐嬤嬤眼睜睜地看著玄玉韞推門而出:“殿下——”

然而,還沒等槐嬤嬤跟玄玉韞解釋,說他愛吃的食材馬上就會來,玄玉韞的身影轉瞬就消失在了沈郁的夜色之中。

槐嬤嬤慌了神,急急地趕到屋子裏去:“我的好姑娘喲,您跟殿下這是怎麽了?”

謝珠藏怔楞失神地看著桌上的生魚片——魚肉白嫩細膩,一看就很好吃。

可她一口,都還沒來得及吃。

為什麽,玄玉韞就是不肯問一聲呢?

今日是如此,當日怪她不肯去荼蘼閣練習是如此,催她去參加賞梅宴,亦是如此。

謝珠藏以袖掩面,無聲地將自己的臉埋進了自己的膝蓋裏。

槐嬤嬤心中大慟。

然而,槐嬤嬤沒有出聲勸慰,她知道有些事,不是他人一兩句勸就能好的。她看著謝珠藏和玄玉韞長大,玄玉韞是什麽性子,她清楚得很。

自打懷慜太子和昭敬皇後相繼離世,隨著身上的擔子越來越重,玄玉韞也越來越沈默,只是緘默地自己扛著,不論苦累不論悲喜,皆不與人說。

但是,即便是這樣的玄玉韞,也依然有軟肋。

槐嬤嬤悄然退出了房門,壓低聲音對阿梨道:“給入墨遞個話——就說,姑娘哭了。”

玄玉韞把自己關在了繼德堂。

等周圍萬籟俱寂,他的理智又逐漸開始回籠。

謝珠藏跟程雲溶是斷然不可能相熟的,而且謝珠藏都見過他跪奉先殿的糗樣,論理也不會因為他射箭不如程雲溶就不喜歡他了。

冰雪酒裏添蜜,謝珠藏也不是第一次做,上一回她還在茶裏添了兩勺蜜呢!至於那生魚片,最近不是吃開河魚的好季節嗎?她偶爾想嘗嘗鮮,那不是也很正常嗎!

而方才謝珠藏沒有反駁,那肯定是因為她一時急一時氣,所以才說不出話來。

玄玉韞只覺得替謝珠藏的所作所為找的每一個理由,都十分能夠自圓其說。可他唯獨想不明白,她為什麽會生氣?

以往的時候,等他回身去找她,她不是都會甜甜地叫“韞哥哥”的嗎?為什麽這一次,她就這樣跟他錯身而過了呢?

一開始,謝珠藏來找他的時候,明明是那麽高興呀!

玄玉韞在繼德堂走來走去,可他百思不得其解,想破了腦袋也不明白。

是不是……他做錯了?

這個念頭一起,玄玉韞越想越焦躁,就在這種焦躁的情緒即將達到頂峰時,他忽地聽到門口的入墨道:“奴才有事要向殿下稟報。”

守在門口的松煙立刻勸道:“殿下心裏頭正煩著呢,有什麽事,還是明兒再說吧。”

“可是……”入墨遲疑著,聲音略略拔高了點:“奴才聽西殿的人說,謝姑娘哭得可厲害,連晚飯都沒吃……”

入墨話音沒落,玄玉韞就急得推門而出——

“她怎麽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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